87.大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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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年隻覺頭皮麻, 若說她重生之後最不想見的人,就是這位七王爺。說來也怪,前世裏, 她除了隔著人群看過他一眼,兩人再無交集。
他對她而言, 是活在傳說中的陌生人。仰視一般的存在,高高在上, 遙不可及。
為何重生之後頻頻遇見, 短短兩三日內,見過三次, 次次交鋒,實在是令人費解。想來因為她重活,許多事情定會和前世不一樣。
她如此想著,心裏釋然一些。
“回王爺, 臣女是來尋慧法大師的。通靈符珍貴,臣女的祖母命臣女來向大師道謝。”
元翼自是不會相信她的話, 若是她真是來向慧法大師道謝的, 為何要鬼鬼祟祟地躲在樹後?
“既是來道謝,怎麽不進去?”
“臣女怕打攪大師清修, 正在猶豫,恰巧碰到王爺。”
她說的話, 他一個字也不相信。這女子膽子不是一般的大, 睜眼說起瞎話來, 臉不紅氣不喘,想來是慣用如此伎倆的。
兩人站著,他身姿高挺,足足高了她一個半頭。她在女子中,算是身量中等的,比起他來,可用小鳥依人來形容。
元翼低垂著眸子,剛好能看到她鼻尖處細小的汗珠,一顆顆晶瑩剔透,像透明的甘露。
想必定是清甜無比,他想著,喉嚨處滾動一下。
憶起那香甜的鮮血,體內似有什麽東西在蘇醒一般,他忙念了一遍清心咒。
這個女子倒是有些與眾不同。
昨日裏他故意引得毒,命自己的心腹隱一取來其它女子的血,那血還未端到跟前,他就能聞到其中的鐵鏽腥味,厭惡至及,根本無法入口。
不僅一個如此,試了十來個,皆是如此。
他趕緊揮退隱一,趁著神智尚清,獨自去寒潭泡著,方才回來。剛剛換好衣服,就看到腦海中念著的女子正貓在菩提樹後麵,賊頭賊腦。
這個不安分的女人在此地做什麽?
他心裏想著,在自己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已站在她的身後。麵對他的質問,她謊話說得有鼻子有眼。這個謊話精,膽子可真夠大的。
要是以他平時的性子,這女子早就死得不能再死,在山洞之中,就憑她明目張膽地打量著他的身子,就足夠她死一百回。
連他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麽會容忍她活著。
現在他知道原因,是因為她的血,她的血是良藥。
芳年不會知道,在這瞬息之間,對麵的男子心思如此複雜。她低著頭,努力讓自己看起來謙卑恭順。
饒是如此,看在元翼的眼裏,她仍是那麽的放肆。就連她上的髻子,也與眾不同。不是時興的元寶髻或是仙姑髻,而是並不常見的雙平髻。髻子未用頭油抹平,幾根碎短翹起,和她人一樣,不服管教。
“既然傅姑娘要尋大師,正好本王也要去,不如一起同行?”他這句話不像是相商,倒像是命令。說完他就邁開長腿,朝慧法大師的院子走去。
芳年不過是隨意尋的借口,她沒想到七王爺這般愛管閑事,還要陪她一起進去。事到如今,少不得要再打攪一番慧法大師。
她跟著他的身後,日頭斜在頭頂,在他的身後投下暗影。她每走一步,都快要踩到他影子的頭上,偏又晚一步。
仿佛是找到一個樂子般,她快走起,想踩住他的身影。
左踩右踩,一次也沒有踩到。
她輕輕地做著小動作,突然影子定住,她心頭一喜,暗思著馬上就能踩到了。
猛然間,撞了一堵人牆。
原來她隻顧著踩元翼的身影,卻不想被他覺,陰著臉轉身。兩人的身子貼得極近,她撞到的地方正是他的前胸,不軟不硬。她的眼前仿佛出現在山洞中見過的美景,她知道看起來並不結實的男子,實則勁肌有力。
不期然般,她紅了耳朵,嫣紅隱有漫上雙頰之勢,她的心不受控製般地狂跳著,腦子裏嗡嗡作響。
元翼暗沉沉的眸子浮起薄怒,惱怒她的不知羞,渾身散著寒氣。
她正暈頭轉向中,一股冷冽的寒香,盈滿她的鼻腔,激得她腦子立馬清醒過來,退後一步。
“傅姑娘好興致,想踩本王,嗯?!”
她已恢複清明,懊惱著臉,不知剛才自己是中了哪種魔障。聽到他的質問,暗罵自己犯渾,一個七十歲的老婦人,怎麽還如孩子般,玩起來不知輕重?真是越活越回去。
雖然她確實是越活越回去了,可回去的是年紀,不應該是她的閱曆。
“王爺,臣女無意冒犯,請王爺恕罪。”她盈盈彎腰,身姿曼妙有致。看在他的眼中卻是另一種惑人,認定她是故意勾引。
“從來沒有膽敢踩本王的頭,傅姑娘可是第一個,你說,本王該饒你嗎?”
“王爺,您常年追隨佛祖,必是有一顆菩薩心腸。臣女急著走路,並非有意為之,還望您大人有大量,饒臣女一回。”
他麵無表情,一陣秋風吹過,寬大的袖子鼓起,隨風擺動,如兩翼一般,振翅欲飛。冷清的玉顏,高冷的眉目,就像在畫中見過的飛天仙人。她恍惚,這情景,就像前世她見他時一樣,神聖莊嚴,仙風道骨。
這般仙人,卻長了一顆陰狠的心。
她自歎倒黴,可能是她重生的地點不好,碰到這個煞神,今世要多出如許的事端。
“你的腦子被狗啃了嗎?本王說過的話都不記得,本王何曾說過自己有佛心?”
她恨恨地想著,自己的腦子確實是被狗啃了,要不然怎麽好死不死的走到這裏,還碰到他?
“臣女魯鈍。”
元翼冷冷地用鼻哼一聲,罵一句,“蠢貨。”
要不是這女人的血有用,就憑她這找死的性子,早就在他的劍下死了不下數百回。
他拂袖,轉身走進慧法大師的院子。
芳年低著頭跟在他後麵,心裏歎了一百遍氣,低眉順目如受氣的小媳婦般。
屋內的慧法大師盤坐在蒲團上打坐,感覺到人的腳步聲,閉著的雙目睜開。
元翼輕叩三下門,聽到慧法大師的聲音,推開門去。芳年在後麵看得嘖嘖稱奇,看不出狂妄的七王爺,竟還如此的知禮?
他身高腿長,兩三步就邁進去,大刀闊斧地坐在凳子上。
她暗想著自己剛才白誇他,他哪裏是知禮,看他那坐姿,比慧法大師還要像主人。
慧法大師已從蒲團起身,慈眉善目地看著她。
“小施主今日來尋老納,所為何事?”
“大師,今日冒昧登門,實在是小女祖母心裏過意不去,命小女來答謝大師的贈符之恩。”
“佛家有雲,萬事隨緣。老納贈符,皆是因為它們與你有緣,不必言謝。”
“大師得道高僧,自是不會與我們俗世之人一般。無論如何,小女還是要替祖母說個謝字。”
她說得誠懇,擺正姿態的她淡定自若,又帶著恰當好處的尊敬。
元翼冰冷的眼神望著她,這女子慣會裝模作樣,一張利嘴巧舌如簧。明明她躲在暗處偷窺,被他撞見,竟還有理有據地編瞎話。
他一回來,隱一就來報,說昨日和今日成玉喬都來尋過。
成家那些不知死活的東西,他沒去收拾他們,他們還敢往刀口上撞。看來還是他太過仁慈,真應該給成家一個狠狠的教訓,讓他們長長記性。
芳年被他的眼神看得腳底生涼,暗道此地不宜久留,以後但凡是可能遇到七王爺的地方,她都要繞著道走。
“大師,祖母交待小女的事情,小女已經辦妥,就不打攪大師,小女告辭。”
“阿彌陀佛。”慧法大師念了一句。
她也跟著念了一句,退出屋子。
“這位小施主倒是與佛家有緣。”她走後,慧法大師突然冒出一句。
“她?”元翼不置可否,一個不安分的女子,莫要褻瀆了佛祖,何來的與佛有緣?
佛祖慈悲,感化渡人。他自認不是善類,不也常居寺中,與佛香為伴。或許慧法大師說的是另一層意思。
慧法大師撫了一下白須,意味深長地看著他,“老納聽聞元施主昨日又毒?這個月都作兩回,怕是有些不妙。”
“本王命長,死不了。”
“寒潭雖有奇效,若是泡得久了,也是傷元氣。”
這個道理元翼當然明白,昨日是他自己有意為之,催動情念,引得毒。折騰一回,他徹底弄清楚,除了方才那女子的血,其它人的血對他沒有半點用處。
這個女子,還真得好好護著。
原本要派人去監視她,現在倒是監視連帶保護一起。
他冰寒的眼眸垂下,心緒複雜難辨。
傅珍華出門時,都略帶不甘,祖母偏心芳年,從小如此。
芳年知道祖母必是有話要和自己說,等祖母坐好,她乖巧地給祖母捏起肩來。
傅老夫人覺得十分的熨帖,暗道自己沒白疼芳姐兒。
她閉著眼,似自言自語般:“今日成家二小姐的話,你有什麽想法?”
芳年手上的動作沒停,她猜到祖母留下自己,定是和此事有關。
“成二小姐的話外之意,芳年不敢揣測。”
“哼,她是什麽意思,你不用理會。你隻要記得,將來你才是裴家的少夫人,林越是個有分寸的孩子,定會敬重你這個嫡妻。”
裴林越是什麽樣的人,沒有人比芳年更清楚。芳年停下手中的動作,跪在祖母的跟前,泫然欲泣。
傅老夫人大驚,“芳姐兒,你這是做什麽?”
“祖母…成二小姐的話,芳年確實不敢揣測,因為芳年是真的怕知道真相。”
“芳姐兒,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祖母,去年…裴公子和裴老夫人上門道歉時,他明明白白地跟芳年說過,他有意中人,會尋個合適的機會退掉這門親事。”
“什麽?”傅老夫人瞿然。
記得去年裴老夫人攜裴林越登門時,她為了寬芳姐兒的心,破例讓兩個小兒女獨處。
難道那天裴林越竟和芳姐兒提過退親一事?怪不得那次他們見過之後,芳姐兒哭得特別傷心。
“他當真是這般說的?”
“千真萬確。”芳年眼裏的淚水在眶在打轉,“他說得斬釘截鐵,芳年怕你們擔心,不敢吐露半句。”
那次,她和裴林越說話時,摒退所有人,誰也不知道他們究竟說了什麽。事實上,裴林越並未說過這樣的話,那次她壯著膽子質問他,他一句話也沒有說,有的隻是嫌棄的眼神。
她是哭著離開的,父母追問,她說不出半個字。
傅老夫人心疼不已,怪裴林越不懂事。
“芳姐兒,你莫要擔心。自古以來,婚姻之事,皆由長輩而定。林越年輕,被外麵的女子迷了心,但他自小知禮,不會胡來。等成親後,你替他管好內院,他必感念你的好,敬重你這個嫡妻。”
芳年默然,她沒有指望能一次就說服祖母退掉裴家的親事。在長輩們的眼中,裴林越無疑是十分出色的。他容貌溫潤如玉,才情不俗,又是禦史府的獨子。
家世人品都不錯,是京中難得的佳婿人選。
傅老夫人見芳年似乎把她的話聽進去,倒有些不忍。女子難為,未曾出嫁前,誰不想嫁個良人,得到夫君的疼愛。芳年還未成親,就知將來的夫君心裏有人,換成任何人,都會傷心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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