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番外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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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年知道祖母必是有話要和自己說,等祖母坐好, 她乖巧地給祖母捏起肩來。
傅老夫人覺得十分的熨帖, 暗道自己沒白疼芳姐兒。
她閉著眼,似自言自語般:“今日成家二小姐的話, 你有什麽想法?”
芳年手上的動作沒停, 她猜到祖母留下自己,定是和此事有關。
“成二小姐的話外之意,芳年不敢揣測。”
“哼,她是什麽意思,你不用理會。你隻要記得, 將來你才是裴家的少夫人, 林越是個有分寸的孩子, 定會敬重你這個嫡妻。”
裴林越是什麽樣的人, 沒有人比芳年更清楚。芳年停下手中的動作, 跪在祖母的跟前, 泫然欲泣。
傅老夫人大驚, “芳姐兒,你這是做什麽?”
“祖母…成二小姐的話,芳年確實不敢揣測,因為芳年是真的怕知道真相。”
“芳姐兒,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祖母, 去年…裴公子和裴老夫人上門道歉時, 他明明白白地跟芳年說過, 他有意中人,會尋個合適的機會退掉這門親事。”
“什麽?”傅老夫人瞿然。
記得去年裴老夫人攜裴林越登門時,她為了寬芳姐兒的心,破例讓兩個小兒女獨處。
難道那天裴林越竟和芳姐兒提過退親一事?怪不得那次他們見過之後,芳姐兒哭得特別傷心。
“他當真是這般說的?”
“千真萬確。”芳年眼裏的淚水在眶在打轉,“他說得斬釘截鐵,芳年怕你們擔心,不敢吐露半句。”
那次,她和裴林越說話時,摒退所有人,誰也不知道他們究竟說了什麽。事實上,裴林越並未說過這樣的話,那次她壯著膽子質問他,他一句話也沒有說,有的隻是嫌棄的眼神。
她是哭著離開的,父母追問,她說不出半個字。
傅老夫人心疼不已,怪裴林越不懂事。
“芳姐兒,你莫要擔心。自古以來,婚姻之事,皆由長輩而定。林越年輕,被外麵的女子迷了心,但他自小知禮,不會胡來。等成親後,你替他管好內院,他必感念你的好,敬重你這個嫡妻。”
芳年默然,她沒有指望能一次就說服祖母退掉裴家的親事。在長輩們的眼中,裴林越無疑是十分出色的。他容貌溫潤如玉,才情不俗,又是禦史府的獨子。
家世人品都不錯,是京中難得的佳婿人選。
傅老夫人見芳年似乎把她的話聽進去,倒有些不忍。女子難為,未曾出嫁前,誰不想嫁個良人,得到夫君的疼愛。芳年還未成親,就知將來的夫君心裏有人,換成任何人,都會傷心難過。
但天底下的女子,誰不是這般過來的。縱然是婚前不知,婚後自會知道。男人們愛色,就算沒有鍾情的女子,也會有貌美的小妾通房。像裴林越這種的,其實未償不是好事,說不定他心裏有人,反而不會納妾。
一個當家的主母,所倚靠的是娘家,是自己的子女。
芳年要是知道祖母的想法,定然會啞然失笑。裴林越心裏有人,他以為是自己占了他心上人的位置。他不碰自己,他覺得那樣才能顯現出對成玉喬的真情。至於其它的女人,他是來者不拒。
想想真是諷刺。
“祖母,孫女知道了。”
“好了,祖母知道你委屈,但你要記住,一個女人的立身根本,是賢良淑德,是生兒育女。”
傅老夫人的話也有道理,芳年雖不認同,卻還是點了頭。
她活了一輩子,早已看透。一個男人不喜歡你,你再如何賢良淑德,也不會換來他的另眼相看。
這一世,她不會再嫁進裴家。
她表現得十分懂事,傅老夫人越的於心不忍。芳年花朵般的年紀,還沒開始憧憬人生,就被無情地對待。裴林越的想法不代表裴家人的想法,自己還是要找裴老夫人上上眼藥。
傅老夫人扶起孫女,滿心的憐愛。
芳年清楚,看祖母的樣子,就算是知道裴林越心裏有人,也不會打消把她嫁進裴家的決心。
祖母是疼她不假,但傅家不止她一個姑娘,要是家裏出了一個退親的姑娘,其它的姐妹也不好說人家。
算日子,她們後天就該歸家。
芳年想起自己的父親母親,恨不得馬上能見到。
她已多年未見父母,父母在她的記憶中,隻剩下纏綿病塌的枯瘦之貌。前世中,她都活了七十,父母自是先她二十多年故去。
自己婚後日子的不如意,令父母操碎了心。
這一世,就算是為了父母,她也不會再嫁給裴林越。
翌日一早,姐妹幾人齊齊把抄寫的經書交到傅老夫人那裏。傅老夫人眯著眼,一頁一頁一看著,看到芳年寫的那幾張時,不停地點頭。
芳姐兒的字是越的好了,平日裏沒少用心。
她把經書遞給沈婆子,命沈婆子等下去寺中的佛殿中燒掉。
“你們都用心了,祖母很欣慰。你們切記,你們之中無論是誰,走出去代表的都是我們傅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相信不用我多說,你們也清楚。祖母希望你們能彼此關照,相互扶持,你們能做到嗎?”
“能。”
幾人異口同聲。
“好了,明日我們就要回府,今日沒什麽事情,你們就好好收拾收拾。”
“是,祖母。”
“你們出去吧。”
“是,祖母。”
姐妹幾人又退出去。
茜娘要自己收拾東西,芳年有三喜,不用親自動手。她想了想,走出客舍院,隨意地寺中逛著。
寺中不比府裏,都是出家人,倒也不用講繁複的世俗規矩。她不是真正的十六歲少女,自是沒有太多的顧忌。寺中清靜,頗為合她的心意。
不知不覺中,竟走到慧法大師的住處。她心神一晃,似在奇怪自己怎麽會走到此處?
此處清幽無人氣,院子外麵兩棵幾百年的菩提樹鬱鬱蔥蔥,在秋意的落葉紛飛中格外的綠意盎然。
院子裏,落葉滿地,人聲全無。她猜想,這裏許是孝善寺的禁地。
日頭漸高,秋日豔陽毒辣。
好在她立在樹蔭之下,菩提樹的樹冠散開,遮住日光。饒是如此,站了一刻鍾左右,她的鼻頭還是冒了一些細小的汗珠。
她聞著樹木的清香,看著不遠處的樹葉飄落,落入葉堆中,寂靜無聲。
從在山洞中醒來到現在,她都一直想不透,為何自己會重活一次?難道真是上天垂憐她前世的孤苦,今生要補償於她?
崖底暗潭有什麽蹊蹺之處,才會成為她重生之地?
還有七王爺。
她想到那個性子古怪的男子,暗自猜著他會住在寺中的哪處。想來以他和慧法大師的交情,還有他那怪異的性子。應該住得離慧法大師的院子不遠。
仿佛是印證她心裏的想法,遠處白色的衣裙閃現,衣袂飄飄,衣擺處的銀絲暗繡如流光般閃動,如波光粼粼,美不勝收。
此女正是成玉喬無疑,她帶著一個小丫頭,行色匆匆。
芳年身子一躲,避在兩人合抱的菩提樹後麵。心裏琢磨著要是成玉喬真的去尋七王爺,這裏定然是必經之地。
樹幹很粗,足以遮住她的身子。她眼看著成玉喬繞過慧法大師的住處,轉入旁邊的小道。
小道的盡頭,毛竹生成的籬笆一丈多高,不知出何處閃出一個黑衣男子,攔住成玉喬主仆的去路。
不知他們說了什麽,芳年隻看到黑衣人麵無表情的臉和那丫頭在不停地說些什麽。
成玉喬的丫頭指手劃腳的比劃著,似乎從袖出拿出銀票之類的東西,想塞給黑衣男子。男子冷臉拒絕,拒不通融。
最後,成玉喬轉身,高傲的臉黯淡著,一步三回頭地走過來。
“小姐,王爺今日又不在。”說話的是成玉喬的丫頭。
一個又字,說明昨日她們也來過。芳年心道,看樣子她昨日的感覺沒錯。成玉喬來寺中的主要目的就是為了七王爺,不過看七王爺不肯相見的表現,或許她之前想得有些岔。
以七王爺那陰晴不定的性情,倒是不難想像他對任何人都不假辭色的樣子。
“王爺肯定在的,許是快到姐姐的忌日,王爺不願觸景傷心,才不肯見我吧。”這話是成玉喬說的,隨著她們的交談,主仆二人漸漸走遠。
芳年貓在樹後麵,等她們的身影走遠,才慢慢站直身子。
突然,她感到脊背一寒,壓迫感向她襲來。
她轉頭,眼角餘光瞄到一雙男人的靴子。
她現寺中回來的女兒和以前有了一些變化,說不定就是因為憂心親事,才會變得沒有以前愛笑。
芳年知道母親在打量她,也知道自己和以前是有些不同的。但她實在是裝不來一個少女的樣子,索性不去粉飾,就讓父母親人都以為她變得懂事了。
邢氏想著女兒可能是因為裴林越的事情,所以變得沉悶。她心疼萬分,氣裴林越不識女兒的好,更氣大房這個時候攪渾水。
“娘,祖母疼我,女兒知道。”芳年自知退親不是那麽容易的,隻能一步步地計劃著。
邢氏拍兩下她的手,“好了,你今日也折騰得累了,早些歇息吧。”
芳年點頭。
邢氏離開後,她靠在床上閉目細思。
前世裏,裴林越至死惦記著成玉喬,若是今生,裴林越能得償所願,他還會不會把成玉喬放在心裏一輩子。她真想看看,男人若是得到,又能珍愛多久?
如此這般地想著,她勾起嘴角。
但是…
選秀在即,成玉喬的年紀在應選之列,不會那麽容易嫁進裴府。
她睜開眼,皺起眉頭。算起來,選秀的聖旨就是這幾天,看祖母的樣子,不像是下定決心要和裴家退親的。
時間倉促,裴林越斷了娶成玉喬的路,裴家不會輕易退親。
這可如何是好?
她的神色帶著淡淡的焦慮,三喜推門進來,手裏提著食籃。
“三小姐,二夫人吩咐奴婢,說小姐您今日累了,就不用去那邊用飯,命奴婢把飯菜取過來。”
芳年哦了一聲。
三喜從食籃裏取出飯菜,擺放在桌子上。芳年起身,端坐在桌前,三喜布菜,她舉筷吃著。
“大姐醒了嗎?”
“大小姐已經醒過來,老夫人禁了大小姐的足。”
芳年的筷子停了一下,傅珍華白天的舉動昭然若揭,祖母怎麽可能看不清楚?要真是成玉喬那邊斷了路,或許可以從傅珍娘那裏入手。
她邊吃邊想著,用了一碗飯。
飯後,想消消食,這是她還是裴家老夫人時養成的習慣。
外麵天已涼,三喜給她披了一件繡錦披風,替她係好帶子,主仆二人出了屋子。
芳年在院子裏走著,眼神不知為何瞄到樹草叢生的地方,暗想著七王爺派來的人會不會就是躲在那裏。
她多看了幾眼,屋頂上的兩個黑衣人麵麵相覷,他們決定等夜裏就躲在那處的,不知傅三姑娘是怎麽猜出來的。
淡月升起,已有大半個圓了。算日子快到八月節,至少節前不宜和祖母提退親事事。
憑她一己之力,再加上父母的支持,想要說服祖母退親,不是那麽容易的。祖母不像她,有多一世的記憶,知曉將來。以裴林越自身的長相才華和裴府的家世,這無疑是一門不可多得的好親事。
要是借助外力,她一個深宅閨秀,沒什麽門道。
身份尊貴之人,她隻認識七王爺,但提到求助於他,她都不免要抖上幾抖。那無異是與虎謀皮,不到萬不得已,不可為之。
她百般思索,左右衡量,來回地在石子路上踩著。
屋頂上的兩人緊盯著她,不知她在幹什麽。在他們的印象之中,鮮有官家小姐像傅三姑娘這般,暮色沉沉。
隱八腦中如醍醐灌頂,沒錯,就是這個詞,暮色沉沉。
他用手肘推了推隱八,小聲道:“你說,傅三小姐此時的模樣,是不是很老謀深算?”
隱七斜他一眼,懟道:“老謀深算你個頭,才識了幾個字,就學會賣弄。”
隱八委屈地撇嘴,就見下麵的主仆二人已經進了屋。
這一夜,相安無事。半夜無人打攪,芳年睡了個囫圇覺。
朝食後與邢氏前往怡然院請安時,便有下人來報,說宮中有旨,廣昭天下:國師夜觀天相,窺見福星閃現,推算斷卦,算出福星為女。若得此福星,可保元朝百年安泰。
晟帝大喜,急擬聖旨,凡年在十七左右,九月至十一月出生的女子皆在參選之列。
傅老夫人深思,問身後的沈婆子,“咱們府裏頭,哪個姐兒是這個月份出生的?”
沈婆子看一眼邢氏,邢氏輕回:“娘,茜姐兒年紀月份都相符。”
“也好,對於她來說也是一個出路。”傅老夫人點頭,命人傳茜娘。
衛氏今日一人獨來,暗自慶幸芊娘那蹄子年紀沒趕上,要不然真讓她入了陛下的青眼,楊氏還不得翻天。
至於自己的親生女兒,她是沒有想過進宮的。晟帝都年近四十了,宮裏的妃嬪多得數不清,皇子公主更是生了一大串。珍姐兒就算是得寵,得撈不上什麽好。
茜娘忐忑不安地進來,低著頭,看起來怯懦怕生。
傅老夫人歎口氣,這麽個性子,進了宮先不說能不能留牌子,就算是留了牌子,在宮裏怕是也鬥不過別人。
但陛下的旨意在那裏,怎麽著也得給茜娘一些體麵。當場就吩咐下去,給茜娘裁製幾身衣裳,還有一些規矩也要請人來提點。
茜娘受寵若驚,沒弄明白是怎麽回事。她頻頻用眼神求救芳年,芳年朝她輕點頭,以目光安撫。
請過安後,芳年和邢氏先回院子,和娘說了一會話,離開後徑直去茜娘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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