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裏斯蒂亞諾的心髒像是猝然被什麽東西給捏住,  那種疼痛與窒息感使他駭人地大口喘息著，仿佛必須榨幹吸進口中的每一口空氣才能勉強支撐著不倒下。

    對未知的恐懼還有徹底的心碎使他不顧一切地喊叫起來：“隊醫呢？隊醫怎麽還沒過來！”

    他慌不擇言地吼叫著隊醫,  側過臉麵向教練席，可是眼裏除了餘光中淺金色的頂什麽都捕捉不到。他幾乎是狼狽又惶恐地不願意讓伊利克森看見自己的失態……多年職業生涯的經驗還有場上球員的直覺,  讓他感到伊利克森這次的傷情並不簡單。克裏斯蒂亞諾已經很多年沒體會過這種無助和失措了,  他一直相信自己能夠征服命運，上一次如此痛苦還要追溯到八年之前的歐洲杯——梅西算什麽，金球獎算什麽,  他統統都可以憑借自己的力量遲早去打敗和征服。可是伊利克森……伊利克森……

    “隊醫呢？！”他吼到青筋暴起，心中的絕望感卻是越來越濃重。握住伊利克森肩膀的雙手微微顫抖著,  卻竭力要在男孩麵前表現出穩重可靠的一麵,  時不時還回過頭來用輕柔的語氣低聲寬慰他：“聽話，不會有事的,  也許隻是硬傷。”

    這算什麽？這究竟算什麽？在他心中對上帝的怨恨與乞憐不斷交錯。命運要奪走他手頭的一切，他都可以自己去搶回來。可是伊利克森……伊利克森……為什麽要是這種方式？為什麽要用這種殘忍的方式來毀掉一切？這一刻克裏斯蒂亞諾心中已經失去了伊利克森不能和他在決賽中並肩作戰的概念，葡萄牙隊長竭力忍住酸紅眼眶中的淚意，在心中低聲祈禱……神啊，如果你真的能聽見我的聲音，能夠聽見你的信徒克裏斯蒂亞諾……祈求您，求求您！不要毀掉他,  不要傷害他的職業生涯，不要讓他就此離開我的世界……我願意用我所有的好運來交換……不要讓他出事……我不乞憐這隻是虛驚一場,  我隻求……骨折也好,  那康複之後不會留下隱患,  千萬不要……千萬不要是那些……

    他甚至無法去看伊利克森的麵容。

    他還那麽年輕，那麽才華橫溢，他不應該倒在這裏，不應該為了他的夢想倒在這裏——即使加入葡萄牙國家隊是伊利克森自己做出的決定，然而在這裏，葡萄牙人還是控製不住地責備自己。因為他感到伊利克森似乎是為了滿足他的夢想，滿足他向上蒼的祈願而出現的……是不是沒有他，這個男孩就不會遭受今天的痛苦？這個念頭雖然荒謬、雖然偏執，可是卻在這瀕臨絕望的時刻牢牢占據了他的大腦，使他無法理智思考。他剩下的全部理智都用來克製自己的眼淚，反複地安慰著伊利克森：“不要怕，不要怕。”

    克裏斯蒂亞諾·羅納爾多有多麽愛哭人盡皆知，這並不是一種軟弱的貶義，反而是人們對他的歎息——他的國家隊之旅何其坎坷，少年時尚可在菲戈等人的庇護下縱情流淚，之後親為隊長，每每力戰而敗，淌下的英雄悲情之淚也令人感佩惋惜。然而唯獨這一次，他決不允許自己軟弱地哭出來。

    這一次他不是作為被前輩庇護的少年，也不是作為戰敗力竭的悲情英雄，他僅僅是作為伊利克森的隊長在這裏，他沒有理由哭泣，他的眼淚隻會使伊利克森更加痛苦，隻會擾亂大家的心……他不能哭，絕不能哭，哪怕眼眶通紅咬緊牙關也不許哭，他還要安慰正在哭泣的小隊友。

    “別怕，別怕。”他的聲音低啞而顫抖，不知是在安慰對方還是在說服自己，他甚至不敢直視伊利克森噙滿淚水的雙眼，“問題不大……養養就好了。不要怕。”

    他因為極致的痛苦與無能為力甚至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克裏斯蒂亞諾閉上雙眼，充滿絕望地將伊利克森摟到自己的懷裏，然後低下頭在他的前額際處落下一吻，他渾身顫抖著說道：“不要怕。”

    “隊長……”伊利克森在他懷裏小聲小聲地啜泣著，“我膝蓋疼……”他抬起臉，蒼白的麵容上滿是淚痕，克裏斯蒂亞諾不禁心神一震，可是就在他受不了這幅樣子又要扭過頭去的時候，伊利克森吃力地衝他露出了一個含淚的微笑。

    “不要難過啊，隊長……”他含著眼淚喃喃自語，“真、真疼啊……”他控製不住地抽氣起來，“我是不是必須要下去了？我們不能一起踢歐洲杯了？”他抓住克裏斯蒂亞諾的手臂，小聲惶恐又充滿依戀地向自己最信任的人求證著。

    克裏斯蒂亞諾無法回答。

    “不會的，你不會有事的。”他寬慰道，淚欲湧出，還要努力扯開笑容，“我們說好的，我們會一起踢很多屆比賽，你答應過我的不是嗎？我們還要一起踢下一屆世界杯，下一屆歐洲杯……你不會有事的，你絕對不會有事的。”心下卻是一片荒蕪。

    或許傷病令人慘痛絕望之處正在於此——克裏斯蒂亞諾即使甘願為伊利克森不惜代價去挑落一切，但他的意願卻絕對無法達成。他再痛苦再關切也隻能袖手旁觀，等待隊醫或者說命運的裁決。

    隊醫終於過來了，他蹲下身，哆嗦著嘴唇給伊利克森檢查。伊利克森痛得抽搐了一下，克裏斯蒂亞諾虛摟著他的手臂在顫抖。

    “怎麽樣？”隊醫撫摸著膝蓋詢問了幾個問題，之後被皺著眉頭陷入沉思，而克裏斯蒂亞諾已經無法抑製內心的慌亂問出聲來。

    “不能踢了。”隊醫側過頭去，仿佛無法承接國家隊隊長充滿希冀的目光，“先下場，其它的後續觀察……”

    “我知道他踢不了這場了！他現在立刻就應該下去躺著休息！”克裏斯蒂亞諾控製不住地怒吼道，“我是問你他的傷！會不會影響到——”他在意識到伊利克森正躺在他臂彎中的時候猝然住了口，又明白過來這樣無濟於事。

    隊醫因為不忍而無法出言，他張了好幾次嘴，最後隻是含混地說道：“還不能確定具體情況……骨裂是一定的了，半月板和韌帶應該也有損傷……但是球場的條件具體查不出來。”

    他一邊說，心靈也一邊陷入莫大的痛苦之中。上帝繼羅納爾多之後將蝴蝶賜給葡萄牙，難道就是為了讓這個可憐的國度心碎的嗎？

    最不願意的猜想被證實，克裏斯蒂亞諾因為痛苦而張開嘴，可卻像是突然失言了一樣。片刻以後，他低下頭劇烈地喘息著，仿佛這是一種代替哭泣的方式——這已是他強忍心碎的最後堅強。

    他像是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絕望與痛苦之中，而他孤立無援地漂浮在海洋的中心，與世界隔絕開來……是伊利克森的低喚使他回到現實，伊利克森低聲喚道：“克裏斯蒂亞諾，克裏斯蒂亞諾。”

    “我在。”他回答道，眼淚又要湧出，“我永遠都在你身邊。”

    伊利克森張了張嘴，他好像想說一些什麽話，但最後沒能說出來，他僅僅是用雙手扶住克裏斯蒂亞諾的脖頸，確保他在注視著他，然後對著他露出一個軟綿綿的笑容來。

    克裏斯蒂亞諾的眼淚已經快要忍不住了。

    “伊利克森……”他低聲呼喚他的名字，心靈被愧疚與自責填滿。

    “抱、抱我上擔架吧……”伊利克森吃力地對他說道，“不要耽誤比賽……已經抬過來了。”

    擔架確實在幾分鍾以前就和隊醫前後腳到了，伊利克森現在完全無法行走。有兩個工作人員會負責把他抬下場地。克裏斯蒂亞諾在隊醫的指導下小心翼翼地托住男孩的後頸和腿部，輕柔地將他放在了那架擔架之中。他的喉嚨像是經過了一場哭泣，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伊利克森平躺在擔架裏，被工作人員抬了起來。他淺金色的絲鋪開和散落在腦後，露出脆弱而修長的脖頸，他顯得那麽蒼白和瘦弱，如同一隻奄奄一息的美麗蝴蝶。他躺在那兒，衝雙手扒在擔架邊緣、怎麽都不願意放開的克裏斯蒂亞諾笑了一下，輕輕地說道：“不要哭啊，隊長。”

    他的笑容安恬靜美，甚至帶著接近虛幻的空靈，仿佛是陽光下即將化去的冰雪，美麗又轉瞬即逝：“答應我，隊長，不要哭。因為如果你哭的話，我的心也會很疼的。”

    因為伊利克森的這句話，克裏斯蒂亞諾直到葡萄牙徹底落敗的那一刻，都沒有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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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皮爾洛任意球巴神破門，意大利2-o葡萄牙》——《踢球者》

    《藍衣軍團重臨歐洲之巔，蝴蝶受傷c羅無功葡萄牙憾敗》——《米蘭體育報》

    《葡萄牙主帥本托怒斥裁判不公，佩佩染紅基耶利尼無恙？》——《馬卡報》

    《曝伊利克森傷重已轉德國醫院治療，巴薩緊急調整今夏引援名單？》——《世界體育報》

    《內馬爾、範佩西、貝爾巴托夫，誰將取代折翅的蝴蝶？》——《隊報》

    《失去蝴蝶的葡萄牙失去了魔力，c羅終究不是球王！》——《每日體育報》

    本報訊：2o12年7月1日晚21:45分，第十四屆歐洲杯決賽在烏克蘭基輔奧林匹克球場打響，意大利2-o擊敗葡萄牙，追平德國三次奪冠的記錄。伊利克森因傷下場，佩佩因為推搡基耶利尼得到黃牌，c-羅納爾多任意球遭布馮神撲。之後，巴洛特利為意大利隊開紀錄。下半時，博努奇禁區手球逃過點球，佩佩腳踢基耶利尼兩黃變一紅下場，葡萄牙1o人作戰苦苦支撐。終場前，皮爾洛任意球為意大利隊再下一城，意大利2-o擊敗葡萄牙。

    縱觀整場比賽，葡萄牙球員伊利克森·薩米特的因傷下場是一個很明顯的轉折點。此前雙方有來有往打得勢均力敵，葡萄牙的射正次數甚至略有高出。但是上半時第17分鍾，蝴蝶在嚐試彩虹過人時遭到意大利球員基耶利尼的惡意抬腿衝撞，無法堅持受傷下場。本托不得不緊急用阿爾梅達替換，而後者顯然沒有伊利克森獨特的靈氣以及和葡萄牙隊長c-羅納爾多的默契配合。而更讓葡萄牙球員們憤怒的是，當值主裁對於基耶利尼的判罰僅僅是一張黃牌，而為隊友出頭上前爭執的葡萄牙後衛佩佩所領到的同樣是一張黃牌！

    可以理解主裁判的動機，他未必是故意偏袒，從他的角度確實不易看清基耶利尼那個隱晦的抬腿動作。而比賽僅僅過去17分鍾，前半段雙方勢均力敵，無論是出紅還是判罰點球，都會打破先前維持的平衡，使比賽的可看程度大大下降。然而主裁判低估了伊利克森對於葡萄牙的重要性，他這次放棄了為葡萄牙人找補，僅僅給出一張黃牌和一個任意球。而當克裏斯蒂亞諾·羅納爾多分明精妙無比的“戰斧”被布馮神奇撲出之後，葡萄牙接下來的命運已經昭然若揭。

    伊利克森·薩米特的下場使葡萄牙在開場就遭受打擊，佩佩衝動領黃，c-羅納爾多在任意球被撲後痛苦捂住麵容，久久無法投入比賽。而更使人訝異的一點是，蝴蝶的下場似乎還帶走了葡萄牙的好運——有人說，這是球王貝利的詛咒到決賽終於奏效了。可以看出，自從巴洛特利進球、意大利隊領先開始，下半場比賽裁判其實有意識地在一些小細節上偏袒葡萄牙，試圖幫助落後球隊找補。但是他卻又一次因為角度問題錯過了博努奇的禁區手球，讓意大利隊逃過一劫。而葡萄牙下半場打出的幾次犀利反擊也紛紛因為各種意外而落空，這不得不讓人感歎他們的不幸。

    在博努奇手球被逃之後，葡萄牙的球員們情緒波動很大。基耶利尼一次帶球前插中被阻攔的佩佩踢倒，很難說佩佩這個動作是腦子一熱報複心作祟，還是單純的防守動作變形，但是裁判的選擇是再次出示黃牌，佩佩兩黃變一紅下場，葡萄牙之後不得不麵臨少一人作戰的窘境。而基耶利尼雖然也被鞋釘劃破了大片皮膚，噴完鎮痛之後雖然一瘸一拐了幾分鍾，但是後麵的比賽並沒有看出太大影響。

    情況對葡萄牙而言愈艱難。葡萄牙的隊長與絕對巨星克裏斯蒂亞諾·羅納爾多在孤身一人的情況下在意大利的禁區內強行拚出機會，卻再次中柱。此時已經是比賽的85分鍾，克裏斯蒂亞諾·羅納爾多仰天長嘯，滿麵痛苦，卻選擇了立刻抱起足球重新拚下去。

    然而命運這一次沒有眷顧葡萄牙。兩分鍾後，意大利隊贏得任意球，皮爾洛鬼魅的弧度一蹴而就，徹底殺死比賽。之後比賽進入垃圾時間，葡萄牙不少球員情緒瀕臨崩潰，克裏斯蒂亞諾·羅納爾多在前場不知疲倦地奔走，直到終場哨響的時候，他還在起一次新的進攻。在這一次的進攻被意大利人鏟斷阻止之後，克裏斯蒂亞諾·羅納爾多久久屹立在原地，雙手叉腰，仰麵望向遙遠的天空，仿佛在質問命運的不公。他的麵容因為極致的痛苦而抽搐起來。

    但是這一次，葡萄牙的隊長沒有流淚。

    人們都知道c羅有多愛哭泣，尤其是在曆經艱苦卻功敗垂成之後，失落的英雄之淚絕不會遭人嘲笑。而這往往成為c-羅納爾多在自己國家隊的常態。2oo4年歐洲杯時，他僅是一名十九歲的天才少年，為了國家隊的失利而哭紅雙眼。2oo6年世界杯，葡萄牙被法國淘汰，比賽結束之時，c羅雙手掩麵，再次失聲痛哭。2oo8年歐洲杯時，已經成長為葡萄牙隊長的c羅在四分之一決賽被德國隊淘汰，他流著眼淚和波多爾斯基擁抱的畫麵被全世界的媒體捕捉，也讓全世界的球迷為他感到心碎。2o1o年世界杯，葡萄牙在八分之一決賽中被西班牙淘汰，c羅再次落下了眼淚。據西班牙電視五台報道，c羅一進入更衣室通道就控製不住地傷心大哭起來，他像是個丟失了心愛玩具的孩子一樣哭泣著，哪怕隊友和教練竭力安慰，他也不能抑製自己的悲傷。2oo8年的歐洲杯和2o1o年的世界杯時，甚至有博|彩公司為c羅是否會在某一場比賽後流淚開出了賠率。

    但是這一次，c羅沒有哭。他一直到更衣室都沒有掉下一滴眼淚。盡管，全世界的鏡頭都捕捉到了他通紅的眼眶。

    c羅僅僅是在他最好的搭檔、同時也是他心愛的朋友伊利克森·薩米特因傷下場的時候幾乎滿眼含淚，但他堅持沒讓眼淚掉下來，反而是強忍著寬慰隊友。而伊利克森·薩米特下場前，請求他無論如何也不要哭泣的話語，更是被c羅牢牢銘記於心。全場比賽，他不惜體力地奔跑，一次又一次動進攻，甚至回防到本方禁區。他沒有違背對隊友的承諾，竭盡全力想要代替倒下的隊友完成他們共同的夢想——但是上天就是如此殘酷，c-羅納爾多終究沒能憑一人之力挑落整個意大利。

    但是，他一次又一次在禁區內摔倒後爬起，一次又一次動長途奔襲的拚搏精神，以及終場後久久屹立的那個英雄的背影，將會永遠地停留在我們心中。

    任何一個看過這場比賽的人，都會肯定他對於葡萄牙的價值，並且對這樣的c羅無法不感到敬佩和惋惜。借用c羅自己在賽後的一句話——當時葡萄牙隊長麵對采訪的鏡頭，眼眶通紅，雙拳緊握，沉默了很久才低聲說出那一句“我感到自己又一次被上天給拋棄了”。是的，上天在這一次再度地拋棄了葡萄牙，它何其殘忍，先奪走伊利克森，又奪走葡萄牙剩餘的好運，誰都能看得出來下半場葡萄牙遭遇了怎樣的黴運，他們堅持到最後一刻已經實屬不易！

    克裏斯蒂亞諾·羅納爾多已經為葡萄牙拚盡全力，然而他終究無法從蒼天手中為葡萄牙奪回歐洲杯的冠軍。不應該責備他什麽，他所做的已經遠遠過了人們的期望。我們所能期待的，就是和克裏斯蒂亞諾一起等到，讓我們期待葡萄牙在兩年後的世界杯、甚至是四年後歐洲杯的表現。上帝拋棄了葡萄牙，但是克裏斯蒂亞諾沒有！隻要克裏斯蒂亞諾還在，我們就永遠不會言敗。

    最後，本報記者仍在持續跟進伊利克森·薩米特的傷勢。據傳這位葡萄牙新星的半月板因為衝撞已經嚴重破損，韌帶也有一定程度的撕裂，目前已經轉移到德國的醫院進行治療。讓我們一起祝福伊利克森·薩米特，祝福曾經為葡萄牙帶來無限歡樂的蝴蝶，希望他早日康複！

    《destak》記者瓊珊·亞當斯於2o12年7月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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