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武林絕色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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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韻不是不知道一切都安排妥當之後,白延一路練下去會變成什麽性格,畢竟她的記憶裏就有韋連霄這樣一個絕佳的範本。
可當她真的站到對方麵前,被他用這樣冰冷的目光看著時,她還是本能地愣了神。
最後是洛燃開口打破了這番令人尷尬的沉默。
洛燃對白延道:“久見了。”
白延的表情一絲未變:“嗯。”
其實白延心裏清楚,眼前這個麵容清冷的墨袍青年是自己的朋友。
他們當年在青城山下不打不相識,以武會友以劍相交,有了輸贏影響不了的交情。
也正是因為這份交情,他才會在三年前韋韻說要回蜀中的時候給對方送了信,托他照顧好她。
還有韋韻,關於她的所有一切,他都記得一清二楚。
他甚至還能熟練地畫出當初他為她畫過的那幾個胎記。
可不管他的記憶再如何完整清晰,此時見到他們兩個走到自己麵前站定,他也無法生出任何情緒來。
沒有歡喜也沒有尷尬,平靜得像是不曾相識過。
但這也沒什麽不好的,他想。
前塵往事,故人舊友,全都撼不動他的心神,不正意味著他如今道心堅定,劍意圓滿麽?
隻有這樣,明日與段鴻的這一戰他才會有贏麵。
這三年裏他放棄外物專注於劍,但他的義母卻一直有在打探段鴻的近況。
輸在段鴻手上的人一個比一個厲害,而段鴻的劍也一年比一年可怕。
去年重陽,卷土重來的昆侖魔教派了兩個使者約他這位新任武林盟主於江城一會,最終竟是連手都沒有動起來便駭於段鴻的氣勢直接敗退了。
自那之後,江湖上便再無人敢明著說段鴻不如韋連霄了。
誠然這裏麵有誇張的成分,但如今的段鴻武功較三年前又有大精進也絕對不假。
白延沒有贏的把握。
因此,在下戰書的時候,白玉璿還曾表示過不解:“既然還沒有把握,為何不多等一等?”
白延說:“我隻是沒有贏的把握而已。”
可報仇並不意味著一定要贏,隻要段鴻死了不就夠了?
白玉璿也是從那一刻起終於有了悔意。
她沒想到白延竟是做好了和段鴻同歸於盡的準備,她試圖勸他,結果他聽後隻平靜地反問她,難道這不是義母你想要的?
白玉璿聞言,頓時一句都說不出了。
之後一直到清明的這段日子裏,白玉璿一直在想,倘若勸他的是韋韻,那他會不會改變主意?
現在這個問題終於有了答案。
他還是不會。
他看向韋韻的目光無悲無喜,仿佛那隻是一個同他毫不相幹的陌生人。
更何況早在他們抵達武昌之前,白延就說過——
“約既已成,那便要戰。”
思及此處,白玉璿不由得在心底長歎了一口氣。
她主動上前一步,目光掃過木韻身後那兩個手下,道:“你們日後,就跟著韋姑娘。”
畢竟是一起住了三年,木韻猶豫片刻後,還是沒有拒絕。
木韻對白玉璿道:“多謝。”
她開口的時候,白延的目光也繞過一圈重新落回了她身上。
兩人四目相對之下,周圍的嘈雜似乎瞬間被隔絕開來了。
可能是過了很久,也可能隻是一瞬間過後,白延張了口。
白延說:“劍是你的。”
木韻沒有說話。
他則不帶感情地繼續道:“明日一戰後,我會還你。”
說完這句話,他便轉過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木韻站在原地看了他的背影一小會兒,隨後收回目光對洛燃道:“我們也走吧。”
洛燃還在困惑:“他怎會——”
木韻打斷他:“等會兒再給你解釋。”
之前為了能帶她一道上路,洛燃特地尋了個閉關練劍的借口,比青城派其餘弟子晚出。
他原本想的是,到了武昌後,把她送到白延那去,然後他再去找青城派的人會合,結果白延竟然說了兩句話就走了,而她也對此毫不驚訝。
考慮到她的身份,洛燃最終還是沒有把她帶到青城派其餘人麵前去。
他另外找了間客棧要了兩間房。
待一切打點完畢,他才從木韻的講述中得知白延變成方才那樣的原因。
木韻說:“你是見過我爹的,我爹便是這個模樣,不知道你還有沒有印象。”
洛燃當然還有印象,可他還是覺得很荒唐。
洛燃道:“他為何要練這樣的劍?”
木韻垂下眼避開了他的目光,良久,她才輕聲道:“是我逼他的。”
當天夜裏木韻仿佛回到了三年前在嶺南時,輾轉反側無法成眠。
k24:“所有的一切都按照你期待的方向走了,你為什麽反而不太高興了?”
木韻:“我不知道,但我總有種不好的預感。”
k24本來想說既然是預感就別太當回事,但想到她上一次說了這句話後現了什麽,又訕訕地閉嘴了。
後來一直到天亮,木韻都沒能睡著。
察覺到隔壁房間傳來的洗漱動靜後,她幹脆也翻身下了床。
外麵還在下雨,天沉得像是還沒亮起。
白延和段鴻約在城外江邊決鬥,午時才開始,但這場決鬥吸引了那麽多人從各地趕到武昌來看,若是去得晚了,恐怕根本擠不進去。
如此,吃過早飯後,木韻與洛燃就往城外過去了。
他們到那的時候白延還沒到,但段鴻的人馬卻已經悉數抵達,甚至還在江邊一座茶棚上插了長青門的旗。
木韻朝那個方向瞧了兩眼,忽然跟k24說:“你說我們作個弊怎樣?”
k24:“作弊?怎麽作弊?”
木韻:“我現在過去告訴段鴻,他的決鬥對象其實是他的親兒子,他怎麽也會受到點影響吧?”
k24:“你瘋了!段鴻是什麽人你忘了嗎?”
木韻還是第一次被這廢物係統吼呢,這導致她愣了一愣。
k24繼續道:“在原本的走向裏,段鴻從葉辛那拿到曲鳳劍,靠曲鳳劍在決鬥中贏過了白延!這意味著什麽你不會想不到吧?”
木韻:“……意味著他也走的無情劍道。”
走無情劍道的白延如今看她像看陌生人,一樣走無情劍道的段鴻又怎麽會因為知道了父子關係而受到影響呢?
k24滿口不可思議:“看來你是真的關心則亂了,不然你怎麽可能想不到。”
木韻站在雨中,聽著這句關心則亂,半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
接下來的半個時辰裏,江邊的人越聚越多。
木韻雖然戴著麵紗遮住了下半張臉,但仍舊吸引了許多人駐足回頭。
其中有人認出了洛燃身上的道袍,還小聲嘀咕道:“不是說青城派的人還沒出城嗎?”
對於這些與蚊蠅無異的議論,洛燃向來是不加理會的,左右他們也隻敢在他背後小聲議論幾句。
然而等他師門的人一齊過來時,他便開始頭疼了。
因為他的小師妹韓阮一見到木韻就炸了,扯著他的袖子非要問他這是誰。
洛燃答應過白延不對人吐露木韻的身份,隻能說:“朋友。”
韓阮睜大眼:“朋友?我怎麽不知道大師兄你還有這樣的朋友?”
洛燃幹脆不再說話。
木韻在邊上看著小姑娘氣鼓鼓的表情,再想起當初她被洛燃按著過來對自己道歉時的模樣,忽然福至心靈。
隻可惜沒等她跟韓阮解釋清楚自己和洛燃關係清白,人群另一頭就忽然喧嘩了起來。
是白延來了。
他提著他在嘉陵江畔贏下的曲鳳劍,麵無表情地穿過人潮,行到了他和段鴻的約定之處。
短暫的喧嘩過後,江邊又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因為絕大部分人光是這樣看著他,就已經下意識屏住呼吸說不出話。
白延去年給段鴻下戰帖的時候,還順便把林煥這個身份一並公諸江湖了。
所以現在倒是沒人為他拿著曲鳳劍而驚訝,他們驚訝的是他周身的氣勢,那氣勢甚至勝過了他手中的劍。
此時離午時尚有一刻多鍾,白延沒有催促還在茶棚內坐著的段鴻,他就這麽定定地站人群中央,目光平靜,仿佛一刻鍾後來臨的不是一場生死決戰而是一次再普通不過的見麵。
一刻鍾後,插著長青門旗幟的茶棚內終於傳來了動靜。
同樣氣勢駭人的段鴻踱步而出,他同白延一樣都沒有打傘,任憑雨絲拂過自己的身體。
他站到了白延對麵。
在開始前,他對白延說:“說實話,我至今都不知你為何要找我決鬥,但現在我卻是很慶幸我答應了下來。”
白延沒說話。
段鴻掃了他手裏的曲鳳劍一眼,道:“隻不知道這把劍在你手上和在韋連霄手上有多大差距?”
這回白延終於開口。
他說:“你一試便知。”
話音落下,這兩人便同時握緊了手中的劍。
圍觀人群也是直到此刻才意識到,原來在此之前他們已算是收斂了自身的駭人氣勢。
長劍出鞘,劃破雨簾。
僅是一個呼吸的當口,閃電般的劍光就籠罩了兩人身形。劍氣翻湧之下,雨珠亂舞著朝四周濺去,叫最前麵的觀者紛紛忍不住閉上了眼。
木韻沒有閉眼。
這三年裏她住在青城後山,為了不讓青城派其他人現自己的存在,也為了不給洛燃帶來麻煩,前後活動的地一共就那麽大,於是她看霧看雲練爬山輕功之餘,便是看洛燃練劍。
洛燃的天賦也是被韋連霄認可過的,雖然比不上白延,但也可以稱得上一句天才。
三年耳濡目染之下,她當然比從前要懂劍。
此時她看著這兩人的劍招,雖然說不出好在何處,卻也知道他們是平分秋色,東西風互壓之勢。
都是無情劍法,都是天才劍客。
甚至於連身體裏流的血都是一樣的。
這樣兩個劍客決鬥起來,要分出勝負,恐怕困難得很。
木韻看了一會兒就覺得奇怪,因為白延昨天對她說,等明日一戰結束,他會把劍還她。
當時她聽到這話,還以為他已經有了贏下段鴻的把握,可現在看來,這對父子之間,誰都無法拍著胸口作下贏的保證。
那白延為什麽能說得那麽肯定?他從來都不是一個會許諾自己力不能及之事的人啊。
木韻越想越心驚,再抬頭的時候,她本能地睜大了眼。
她向邊上的洛燃求證:“他們兩個……是不是水平相當?”
洛燃點頭說是。
雨越下越大了,雨點打在木韻頭頂的傘麵上,出劈裏啪啦的聲響。
決鬥中的兩人渾身濕透,可他們半點都沒在意,動作隨著雨勢的加快而加快,三個呼吸過後,前來觀戰的大部分人甚至已經看不清他們的劍在何處。
韓阮直接看傻了眼:“這……”
相比這個師妹,洛燃要冷靜不少,他說:“再有二十招,他們兩個便會慢下來了。”
武功劍術到他們倆這種地步,光靠度是分不出高下的,隻要白延和段鴻腦袋還清醒,在這番試探過後,就不會再一味追求快了,畢竟快也意味著容易出錯。
木韻聽著這話,隻覺那股不好的預感重新浮上了心頭。
她想她知道白延究竟在打什麽主意了。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和段鴻分不出勝負,他要報仇隻有一個辦法,那就是和段鴻同歸於盡。
那樣的話,等這一戰過去,曲鳳劍也就能還到她手上了。
再看雨中的這兩人,二十招過去,果然慢了下來。
決鬥進行到這裏,隻要是用劍的人,都知道這是在醞釀最後一劍了。
在這一瞬間,木韻好像隔著雨幕看到了白延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又或者這隻是她的錯覺。
但她還是下意識叫出了聲:“不要!”
七丈距離在此刻猶如天塹,衝出去的時候,她還聽到了k24在她腦中大喊:“你瘋了嗎!”
木韻說不行我真的內疚,我不能讓他死。
k24:“……我隻覺得你更不是人了。”
誰都沒想到,決戰的最後關頭,竟會有人這麽奮不顧身地衝出來,擋在了白延身前。
劍鋒刺破皮肉的聲音同時響起,但段鴻手裏的那一把穿過的卻是木韻的胸口。
鮮血噴薄而出,濺到了白延麵上身上,又瞬間被雨水衝刷得一幹二淨。
世界在這一刹那安靜。
他聽到胸腔裏的心跳聲,一聲比一聲劇烈。
“阿韻……?”他的聲音已顫抖過他的手。
木韻其實想對他說一句對不起。
但她一張口就疼得不行,她說不出話。
她隻能用盡最後一點力氣抬起手,越過從她胸前穿透的劍鋒,碰了碰他濕潤的臉。
這一碰很輕很輕,輕過同時吻上他鼻尖的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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