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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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扶耳一連七日都沒有出過府, 他日日待在屋裏, 與枝兮朝夕相處。

    早上他親自去小院接她, 晚上提燈送她回去。她說要伺候他,他便如她所願,將身邊所有侍女全都遣退, 隻留她一人在跟前。

    他盡可能地減輕她要做的活計,每晚一送她回去, 他便命人徹夜收拾好, 不落下半點細活。

    她做他侍女的事, 他命院裏所有人不得向外亂說,就連風蘇夫人, 也是未經通報入院探視時才發現的。

    風蘇夫人大吃一驚, 指著枝兮道:“你怎麽在這裏?”

    扶耳一向不喜歡陌生人入他的院子,就連府裏的兄弟姐妹, 也沒有資格入他的院子, 更何況是這個被貶為庶人的桃夭夫人。

    扶耳擷花歸來, 采的是金桂,為枝兮剛才一句戲言, 特意跑到小花園摘來的。

    如今一進屋,便見風蘇夫人凶神惡煞地對著枝兮, 枝兮手足無措地站在書案後麵, 又是福禮又是端茶遞水。

    扶耳立刻上前, 將枝兮擋在身後, “是我讓她來的。”

    風蘇夫人愣住, 重新打量眼前的扶耳。

    他平時最是清風霽月的一個人,半點女色都不沾,除了暴斃而死的亡妻,他身邊基本沒有任何女眷。如今卻主動讓枝兮踏足內屋。

    簡直不可思議。

    風蘇夫人心中敲響警鍾,瞪向枝兮。

    這個女子的美貌,確實令人心動。

    “枝兮姑娘,請你隨我來一趟。”

    她想要敲打敲打枝兮,無奈有人不準許,話剛說完,扶耳就站了出來:“沒我的同意,任何人都不得傳召她。”

    風蘇夫人瞪大眼。她雖然不是扶耳的親生母親,但扶耳一向對她敬愛有加,從來不會像今天這樣對她說話。

    “她一個外族女,你竟為了她,違逆我的話?”

    扶耳在人前一向裝出淡雅如水的模樣,此時此刻卻冰冷寒戾,一字一字道:“她是我燕家的人,夫人以後莫要再稱她為外族女。”

    風蘇夫人目瞪口呆,喘了好幾口氣才緩過神。

    她雖不滿枝兮出現在此,但也不會傻到為了枝兮與跟扶耳正麵衝突。在燕家,扶耳的話,就是王命。

    風蘇夫人隻得先行告退。

    扶耳親自送她出去,淡淡一句:“以後沒有我的吩咐,夫人不要再來我的院子。”

    風蘇夫人愣住,下意識問:“為了她?”

    他垂下視線,“夫人的心思我知道,您見她不再受寵,不想養閑人,夫人是為燕家好,我很是感激,但她是我的故人,無論她現在是什麽身份,她永遠都是我燕家的貴客。”

    這是在提醒她不要輕視枝兮。風蘇夫人倒吸一口冷氣,嘴唇顫了顫,最終沒說什麽,不甘不願吐出三個字:“知道了。”

    扶耳送走風蘇夫人,返回屋裏,枝兮正趴在書案上發呆。

    他走過去,將剛摘的金桂輕輕插入她的發髻裏,“怎麽了,不高興?”

    她扶了扶鬢邊的金桂,抬眸望他,一雙眸子裏滿是憂愁,“公子。”

    她起身就要伺候他,被他一把按下,“你坐著說話,不用起來,還有,以後別再喚我公子,像以前那樣,喚我扶耳。”

    “公子……”她望見他投來的熱烈目光,遂改口:“扶耳。”

    扶耳滿意地繞到書案後,與她同坐一張椅子,她神情緊張,羞著臉站起來,沒站穩,恰好跌入他的懷裏。

    “就這樣,別動。”

    她呼吸急促,微微喘著氣側坐他腿上,雙手放在膝蓋上,埋頭不語。

    他其實也挺不好意思,第一次對她做這樣親昵的要求,隻是話已說出口,也就收不回去了。

    她嬌羞緋紅的臉龐近在咫尺,扶耳情不自禁緩緩靠近,就在快要親上的那一瞬間,她忽地出聲,靦腆羞澀:“公子,請自重。”

    扶耳咽了咽,“是我唐突了。”

    不知為何,他以前再怎麽喜歡她,也沒有想過要非禮她,現在卻不知為何,總是想將她擁入懷中做那種事……

    眼前的人烏發雪肌,朱唇小巧,雖然模樣沒變,但她已褪去青澀,成長為嫵媚的美婦人,眉目間風流姿態盡顯,輕輕一個眼神,就能勾得他失魂落魄。

    他本就對她有情有愧,如何受得住這般誘惑。

    她聲音細得跟蚊子似的,又恢複對他的尊稱:“我說要伺候公子,並非是那種伺候,公子莫要誤會。”

    他立馬道:“我知道。”

    她忽地歎口氣。扶耳連忙問:“好端端地為何歎氣?”

    她將頭埋得更低,雙手絞在一起,焦慮不安,“除了公子,燕家似乎沒人喜歡我。”

    定是因為剛剛風蘇夫人的態度,惹得她心頭不快。她本就心思敏感,又處在這樣一個尷尬的境遇,難免胡思亂想。扶耳安撫她:“你不要理她們。”

    她抬起頭來,大著膽子看他,“其實,別人喜不喜歡我無所謂,重要的是……”

    他一顆心猛跳,就等著她往下麵說。

    重要的是他喜歡她就夠了,是這樣嗎?

    她卻忽地收住,從他身上跳起來,“時辰不早了,公子要出門嗎,我讓人備馬。”

    扶耳將她拉回來,“我不出去,就在這待著,哪都不去。”他想到什麽,繼續說:“以前你不總是說想要與我閑散度日嗎,正好眼下有這個機會。”

    他其實是怕她拒絕他的。她來了他院裏七日,他不曾吐露半句心聲,怕她覺得他油嘴滑舌,又要像以前那樣騙她。

    她受過心傷,他得小心嗬護。

    枝兮紅唇微張,猶豫許久,最終吐出一個字:“好。”

    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沉迷美色,無法自拔。光是替她作畫,就足以讓他欣喜。

    他甚至將複國大計拋至腦後,滿心滿眼全是她,一見到她,心中再也容不下其他事。

    他才知道,原來與她舉案齊眉的滋味是這樣,果然快活賽神仙。

    他描了她的畫,在旁邊題字,“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

    枝兮拿起一看,當即臉紅,將畫丟回他懷裏,嗔道:“這句詩,不合適,公子還是改改吧。”

    他拉住她的手,問:“哪裏不合適?”

    她抿抿唇,委屈地看他,“公子心裏有數,何必來問我。”

    扶耳當然明白她什麽意思,“多說無益,你且等著看便是。”

    她眸子微抬,“那我便等著。”

    外麵人不見扶耳身影,很是著急,派人去府裏尋,以為他出什麽事,扶耳思來想去,決定親自去一趟。

    剛準備離府,枝兮出聲問他:“今日我有些不舒服,公子能派大夫為我瞧瞧嗎?”

    她很少向他提要求,他哪能不答應,急慌慌找了大夫來看,大夫看完,說她並無大礙,隻是心情鬱結而已。

    大夫一走,她便輕拽住他的衣袖,怯怯弱弱地問:“今天能繼續為我作畫嗎,上次的畫,我很喜歡。”

    他微怔片刻。

    外麵還有人等著他。

    枝兮看出他的猶豫,雙眸低垂,眉尖若蹙,“罷了,是我唐突。”

    扶耳狠狠心,命人去外麵傳話,說自己改日再去。

    枝兮假裝驚訝,“公子莫要為我壞了正事。”

    扶耳斂眸淺笑,“沒關係,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

    他負了她一次,不能再負她第二次。

    過來幾天,風蘇夫人派人進來傳話,提及扶耳的婚事,說要重新為他擇一門親事。

    風蘇夫人特意命人當著枝兮的麵說這話,為的就是提醒她,不要對扶耳有非分之想。

    住在燕家可以,嫁進燕家,絕不可能。

    扶耳一聽,軒然大怒,立馬將人轟出去。

    回頭一看,枝兮正掩麵而泣。他扶住她瘦弱的肩膀,“枝兮,別哭。”

    枝兮抬起紅紅的眼,“我沒有哭,我高興而已,再過不久,就能伺候你與新夫人了。也不知道新夫人脾性如何,好不好相處。”

    扶耳心都要揉碎了,“枝兮你放心,我不會再娶其他人。”

    她伏在他身上哭起來,“你讓我放心做什麽,我為何要放心,你娶誰與我沒有半點幹係,我現在隻是你的小侍女而已。”

    扶耳一下下輕拍著她的背,“難道你還不明白我的心思嗎,我從來沒有將你當做侍女。”

    她止住哭聲,嗲聲嗲氣問:“那你將我當做什麽?”

    扶耳麵帶羞意,“我未過門的妻子。”

    她慌裏慌張地將他推開,“誰是你未過門的妻子,你哄了我一次,別想再哄我第二次,你若是亂來,我就一頭碰死在你麵前。”

    他認真道:“我沒有騙你。”

    她搖頭:“我不信。”

    他知道,他必須重獲她的信任。他與她相處這十來天,勝過與旁人相處十幾年。既然上蒼垂憐他,讓她再次出現在他麵前,他就不能錯過這個機會。

    扶耳抓住她的手,試圖與她十指緊握,“枝兮,要怎樣你才肯信我?”

    她氣嘟嘟地想要甩開他的手,“你這個滿嘴謊話的大騙子,休想再讓我上當。”

    扶耳不願放開手,他下了大決心,怎肯輕易放手。

    “枝兮,我告訴你一個大秘密。”

    他將比他性命更重要的複國大計告知她,怕她不相信,特意點出細節,她聽得一驚一乍的,許久不曾開口說話。

    扶耳將她抱入懷中,愛若珍寶地撫摸,“枝兮,這下你總該相信,我是真心待你的。”

    她一針見血:“當初你另娶他人,也是因為這個嗎?”

    他無法否認,隻能點頭:“是。”

    她又問:“那為何又要殺她?”

    他驚訝她洞察世事的聰明心智,沉默片刻後,冷聲道:“因為我已經得到想要的了。”

    她愁容緊鎖,似乎在想什麽沮喪的事。

    他撫上她的麵龐,柔聲道:“枝兮,我絕不會如此對你,你和她不一樣,你是我此生摯愛。”

    她一直處於消沉的情緒中,他開始後悔,後悔不該太實誠,將殺妻的事也告訴她。

    可他決定要對她坦誠相見,不告訴她,他自己心裏過不去。

    就這樣擔憂了一天,等到夜裏,到時辰點要送她回去,她卻主動說要留下來。

    “夜晚我伺候你罷。”

    扶耳麵紅耳赤,內心迫不及待,嘴上卻口是心非:“等以後洞房,我們再行……”

    夫妻之事四個字尚未說出,便被她打斷。枝兮羞憤道:“你想到哪裏去了,我是說守夜。”

    他神色窘迫,“原來如此。”

    他哪裏真舍得讓她在外守夜,不過是想要與她待久些而已。

    夜晚她替他更衣,柔聲問:“今天你與我說那事,當真要嚇死我,我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出,你號令天下的樣子。”

    她的一雙小手隔著薄薄衣料撫上他的胸膛,扶耳心跳加速,腦子裏一片空白,“過兩日我帶你去瞧瞧,你便知道了。”

    她高興起來,問:“真的嗎?可以帶我去?不會壞你大事嗎?”

    “不會。”他癡癡地望著她,見她挨得近,不由地張開臂膀,“我的王後之位隻為你而留,就當是讓他們提前麵見未來的王後。”

    她輕咬下唇,“你輕浮。”嘴上這樣說著,卻順勢倒入他的臂彎,羞答答地說:“我為你暖被。”

    說是暖被,就真的隻是暖被。

    她躺在他身邊,卻連碰都不讓他碰,他自問不是個急色的人,卻被她挑得熱血沸騰。

    她柔若無骨的身子近在咫尺,明媚嬌豔的臉蛋滿是笑意,“扶耳,真高興我們還能有今天。”

    扶耳想,不止是今天,他們還會有難舍難分的以後。不久的將來,他就可以履行諾言,與她做一對恩愛夫妻。

    日子又過去十餘天。

    距離枝兮被貶為庶人,已經數月。宮裏,殷非心急如焚。

    他日日都派人相問,問守宮門的侍衛是否有阻攔過什麽人。

    卻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終於這一天,他實在憋不住,準備微服私訪,到燕府一探究竟。

    殷非入燕府時,未曾通稟任何人,為的就是悄悄瞧一眼枝兮。他已經做好打算,看一眼就走,除非她哭著向他認錯,否則他絕不心軟。

    燕府其他人不知道國君駕臨,未曾放在心上,隻有府門的小廝們顫顫巍巍,為殷非引路。

    殷非身邊侍衛無數,全都做便衣打扮。

    他現在對殺人沒什麽欲望了,拿劍都不太利索,為了自己的性命安危,他重新啟用了侍衛隊。

    殷非在府裏閑逛了一圈,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隨口問:“你們府裏那個被貶的桃夭夫人呢?”

    小廝指了枝兮住的小院。

    殷非立馬往小院的方向奔去。到了門口,正好見到不壽從院裏出來。

    兩人四目相對的瞬間,皆是一愣。

    不壽最先反應過來,伏在地上行禮:“拜見王上。”

    殷非哼一聲。

    要不是看在他做了太監的份上,豈能容他苟活至今。

    殷非想起那天枝兮為了護這個太監跟他鬧,心裏就火大,沒好氣地問:“那個女人呢,還在榻上躺著睡懶覺嗎?”

    他說著話,就要往裏麵走。

    反正來都來了,那就看看她現在過得如何。

    沒有他的庇護,她指不定落寞什麽樣子。

    不壽不敢攔,恭敬地陪他入院。殷非在屋裏找了許久,沒找到人,蹙眉問:“她怎麽不在這?”

    不壽不敢答。

    旁邊跟隨的小廝開口道:“枝兮姑娘在家主的院子裏。”(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