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審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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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這回事情大了。
錢雪對她腦中的病也有些咂摸出味道來了,要是某人心裏執念特強,就能被她接收到。
聽起來這事還不錯,知己知彼,可以避開一些危險,但也有一點不好,執念強的,一般都是負能量,她實在不想聽啊。
瞧瞧這回,又是個害人的惡念頭。
錢雪想到此,有心提醒一二,故略帶著些畏縮害怕之意看向孟向東。
他朝她輕輕一笑,兩頰輕現淺淺酒窩,伸手握了下她的手。
錢雪想躲,他已放了開來。
鄧紅軍見底下一片沉默,一掌拍在桌上,怒道,“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你們這些當爸媽的,也不想自家的娃受什麽苦吧,承認了錯誤,鬥爭一回,記住教訓,下回不再犯,不就好了,要是拒不承認,抗拒到底,那就把牢底坐穿。”
這話真是重了,偷了兩隻雞上升到坐牢了。
說是誰家的崽偷的,還不是因為有人看見‘打土豪’的牌子是個娃娃弄的,報複,這就是赤.裸.裸的報複。
“再怎麽餓也不應該偷,是該管管了。”
“這年頭不景氣啊,鄰村生產七隊的小學還開不開了?”
“沒糧食,估計開不起來。天天這樣散放著,這幫娃娃還不得惹出更大的事來。”
“人都要餓死了,偷兩隻雞咋了,還真要批.鬥啊。”
此時村民們嗡嗡議論起來,你一言我一語,有勸早點承認的,有說著還是個娃,能饒了就饒了。
“你們別想包庇,生產隊的一棵草,那也是集體的草,生產隊的一根雞毛,那就是集體的雞毛,集體的就是國家的,偷集體的東西就是破壞社會主義建設,是我們的頭號敵人,是判國罪,包庇他,同罪論處。今天要是不把偷雞賊揪出來,明天他能偷生產隊的糧食,偷生產隊的物資,別怪我心狠,不查個水落石出,你們一個個都別回去了,在這打穀場上反省一晚上,我可以陪著你們一起。”
鄧紅軍唾沫橫飛,大義凜然。
黃德全咂巴一下煙杆,嘀咕道:“哪有這樣嚴重。”
鄧紅軍耳朵尖,收到這句立馬怒了,“黃支書,我看你一把年紀活到狗身上了,集體的事難道還不嚴重,不管是誰,就算三歲小娃娃,破壞集體,破壞國家建設,那就是頭號敵人。我看你是太老了,這個位子也該挪挪窩了。”
黃德全被他這樣直接一衝,老臉有些掛不住,掃一眼眾人,不吭聲了。
鄧紅軍從鼻子中重重哼出一聲,彰顯對黃德全的全麵壓製。
“爸,肯定是曹地主家那小崽子偷的。”
如同一聲驚雷,在沉默的人群中炸響。一身小號綠軍裝的鄧勇明端著跟鄧紅軍同樣表情的臉,舉著木頭手.槍,從人群中站出來怒指向曹建國。
人群的目光刷的一下,全都移到了曹建國這裏。
錢雪感覺到站在她身側的瘦弱小男孩渾身一個顫抖。
“建國,這雞真是你偷的?”
還沒待曹建國回應,左側人堆中又響起一道由膽怯恐懼悲憤好幾種情緒混雜一起的質問聲。
一個憔悴不堪的男人麵色漲紅,猛然站起,手指點向他,腳步不穩衝來,牙齒咬得咯吱響,“打死你個不孝子,我說了多少遍,讓你別惹事,別惹事,我打死你。”
“爸爸,我沒偷,沒,沒……”曹建國的聲音抖成風中的落葉一般。
“爸,小弟說他沒偷,你不能聽別人這樣一說,就怪到小弟身上,說這話可得有證據。”
緊跟著這男人身邊站起一個姑娘,錚然說道。同樣灰色粗布棉襖褲,卻遮擋不了她窈窕身姿,兩根齊胸長的辮子垂在左右,麵容嬌美,她一雙手及時伸出,死死拽緊了她爸,對曹建國道:“小弟,別怕,有姐呢。”
聽她如此說,男人動作略緩。
“姐,我真沒偷。”曹建國哽咽道。
這話他說得不心虛,他確實沒偷,隻是跟著一道吃了。
“爸,小弟說他沒偷,你信小弟,還是信別人!”曹芳轉向鄧勇明,大聲問道,“你說我小弟偷雞了,是你親眼見到的嗎?”
“我,我……”鄧勇明卡殼了。
“勇明,別怕,大膽說出來,是不是這小崽子偷的,有爸在呢,爸會做主。”鄧紅軍瞪一眼曹芳,更加大聲問道。
“爸,肯定是他偷的,他也想吃雞蛋,我沒給他,肯定是他偷的。”鄧勇明喊道。
“嗬,隻是因為他想吃雞蛋,你就賴他偷雞,我還可以說,這雞就是你們自己吃了,賊喊捉賊!”曹芳一點不示弱,勇敢反駁道。
“嗬嗬,也有可能真是賊喊捉賊呢。”
底下群眾中有人嗤笑一聲。
“這樣說來,他們鄧家的人隨便指誰,誰就是偷雞賊了。”
“你小點聲,不怕他報複啊。”有人用肘推推身旁的人,輕聲勸阻道。
前麵的人也不出聲了。
“偷雞的人天打五雷轟,不得好死。勇明,你說,是不是親眼看見曹建國這崽子偷雞了。”鄧紅軍氣不擇言,這種賭咒誓的話都出來了。
他額頭青筋暴出,身體前探,雙手支在桌沿,如同一隻惡狼般緊盯住曹建國。
偷雞的人就是偷他家糧食的人,該死,該死。
曹建國在這樣陰狠目光的逼視下,退開一大步,一不小心踩到後麵人腳背上,引得那人哎喲一聲,卻又嚇得他猛然一跳,紅著眼眶,努力不讓淚水掉下來,急急說著,“我沒偷,沒偷……”
“隊長,我有辦法知道曹建國有沒有偷雞。”
人群中有人高舉一手喊道。
錢雪目光掃去,心頭一跳,此人一頭癩疤,正是村口想拐走她的二流子錢全,他何時又回村了。
鄧紅軍目光一亮,急忙說道,“什麽辦法?”
“現在個個都餓得像條狼一樣,這偷雞賊偷了雞肯定藏不住,並且藏東西最好的地方不就這兒嘛。”他嘿嘿一笑,拉起大棉襖,露出一大塊幹癟肚皮,啪啪拍了兩下。
他棉褲上胡亂纏了根褲帶,褲帶係得低,就掉在胯.部處,幾根黑毛欲露不露。
這一動作嚇得年輕姑娘啊得一聲輕叫,他卻流裏流氣一笑,明目張膽地往姑娘們胸前瞄去。
有些人家忙斥他一聲,用身體把自家姑娘擋住。
“說得對,這時候肯定已經下肚了。”鄧紅軍眯了眼,離了桌椅,緩緩在眾人麵前走過一圈,最終停到了曹建國麵前,“偷沒偷,你張嘴讓我聞聞就行。”
“哪能聽二流子的話,聞到肉香味就說偷雞,這也太……”
曹芳的話尚未說完,鄧紅軍已一把揪過曹建國,如同拎隻小雞崽般,捏住他下頜,掰開嘴就聞了上去。
“肯定是他偷的,肯定是他偷的。”一旁鄧勇明跳腳拍手,興奮大叫。
曹建國父親曹滿屯在這一刻如同霜打了笳子,整個人都蔫了,全靠曹芳支撐著他。
他是地主出身,祖輩上傳下來的二十頃田地,平日雇著一些長工和短工,靠著這些田地小日子過得快活,可哪想打仗了,戰戰兢兢活下來,竟又遇上‘分田地’,不說這些田地沒有了,還劃了個地主成分,受盡白眼,媳婦跟他離了婚,回了娘家改嫁了,聽說成分很好,是個貧農。他現在天天下地,一起勞動,掙著把兩個孩子拉扯得大一些了,這兩年也稍微鬆快些,講成分不那麽嚴了,他家小子又給他惹事,這是要弄死他啊。
鄧紅軍眉頭微皺,剛才他聞了下,竟然沒聞出肉味來,他不信這個邪,兒子說了是曹建國,肯定有些緣由,這回他幾乎把鼻子湊到曹建國嘴巴裏了,才隱約聞出一點點烤肉香氣來。
吃完烤肉,曹建國學著孟向東和錢阿雪,同樣用溪水漱了口,雖有些不舍,但感覺清爽多了。
確實是他偷的,沒錯了,想到此,怒氣上頭,他一手握拳,就要往拎在另一手上的曹建國腹部搗去。如搗實了,不說剛吃下去的東西會吐出來,曹建國也得受傷。
“唉,不可。”
錢忠良和孟玉坤同時驚呼。
孟玉坤已跳了起來,想衝過去攔下,可距離實在太遠,他都有些不忍地閉上了眼。
曹芳驚叫一聲,“小弟。”
鄧紅軍的拳頭已衝了出去,在眾人驚呼聲中停在了曹建國腹前兩寸處,他再次用了下力,竟覺得手腕子生疼,如同被鐵鉗夾住一般,瞪眼一瞧,一隻並不算大的手握住了他手腕。
他視線順著那隻手往上,一個矮他一頭的人正微抬著下巴冷冷注視他。
“孟向東,你這崽子,想造反啊,還不快放開。”他甩了下手,對方的手卻紋絲不動。
什麽時候,這家夥的力氣這麽大了,跟他爸一樣,都是蠻牛。
“放開。”他怒喝道。
曹芳已撲了過來,合著孟玉坤,一起把曹建國從鄧紅軍手上搶了下來。
曹建國已被嚇傻,眼珠子木呆呆的。
“讓你打我爸,讓你打我爸。”鄧勇明啊啊叫著朝孟向東撲來,張著嘴要去咬他手腕子。
孟向東見曹建國已被救下,鬆手退後一步,冷聲道:“管好你的兒子,別讓他象條瘋狗似得亂咬人。”
鄧紅軍目光如箭,噴射向孟向東,但還是伸手拉住了鄧勇明。
在孟玉坤麵前,他還沒膽子明目張膽傷害他的崽子。
人群中有人嗤嗤笑。
“曹建國究竟是個孩子,哪能這樣打呢。”
“那一拳頭下去,肚裏的貨肯定全都要吐出來。”
“這人心狠,手也黑。”
底下竊竊私語,壓得聲音低,卻又能讓鄧紅軍聽個明白。怎的,我們也不怕你,這都新中國了,不講舊社會那一套。
錢雪就見著她爺錢根興走了過來,很是嚴肅地批評鄧紅軍,說道:“鄧紅軍啊,這就是你不該了,曹建國還是個孩子,哪能這樣下黑手呢。”
鄧紅軍的臉陣青陣白,一手拉住還在張牙舞爪的兒子,回手就是一巴掌,罵道:“讓你嘴賤。”
這一巴掌是扇在鄧勇明臉上,打得他哇哇大哭,目光卻落在錢根興臉上,這老家夥是戰鬥英雄的爹,成分又好,村裏人緣也好,他出來說話,他沒法還嘴。
“爺,爺。”
錢雪使勁攏著嗓子,竟然被她喊出兩聲稍微清晰些的詞語來。
錢根興大驚,已顧不上其他,一把抱住錢雪,“阿雪,我的小阿雪啊,你是在喊我爺爺嗎?”他激動地眼眶都泛了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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