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②彼其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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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孩兒想給小叔當兒子, 不想做您的兒子了”
正在悄麽麽喝酒的郭嘉立刻大喜“去, 快去, 為父求你去”這個小魔星, 也不知隨了誰的性子,才五歲呢, 整天上房揭瓦,連睡著了都不安生, 簡直就是上天派來折磨他的
郭奕非常傷心,作泫然欲泣狀“父親, 您不問一下孩兒原因嗎”
郭嘉懶得回複,怎麽說呢, 就算是當了爹, 郭奉孝也是世界上最不靠譜的爹。
顯然,這樣的場景並不是第一次發生,小蘿卜頭郭奕非常會給自己找台階下“孩兒發現,小叔會飛父親,您都不會, 孩兒不喜歡您了。”還老喝酒, 不正經,母親都嫌棄父親不讓父親進房。
“噗”剛偷喝的酒就直接噴了出來,郭嘉一把提起提起麵前的小兔崽子, 這些年他被逼著喝藥鍛煉身體,如今也不是風吹就倒的弱文士了, “走走走,爹帶你去飛”然後抱起郭奕,就是一個百米衝刺。
郭奕嚇得哇一聲直接哭了粗來,奶娘連忙上前哄人,父子倆經常爆發矛盾,她做奴婢的也不忙亂,很快就抱著小少爺去找夫人了。
圍觀了一場剛準備去解救小侄子的譚昭服了服了。
“來了就下來,成何體統,教壞小孩子”
譚昭 還好意思說,你個當爹的,實在也沒比他好上多少吧。
不過他身體還是非常誠實的,他輕功卓越,一下便從屋簷上翻下來,幾個輕點便坐在了案幾上,畢竟也是“詐死”的人了,譚昭還是非常注意影響的。
即便他沒死的事情,除了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小老百姓,大概知道的不該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但怎麽說呢,既然謊已經撒了,儀式感還是要有的,掩耳盜鈴那也是一種儀式不是,反正他開心就好。
也是大半年沒見了,郭嘉心裏挺想念,嘴上卻是不饒人“才剛回來就去見那小魔星,既是舍不得,何不留下來”
譚昭失笑,他嗅了嗅,空氣裏還有淡淡的酒味“我還以為兄長會說既是舍不得,不如替為兄把孩子帶走這樣的話呢”
郭嘉那他可能就要睡一輩子的書房了:。
“這次又上哪裏野去了”郭嘉有些無奈地開口,年歲逐增,歲月終究會留下一些痕跡,他仍然不夠沉穩,但脾性已是好了許多。
譚昭很無奈,他其實活得還是挺自私的,什麽為天下舍命這種事情,還是敬謝不敏,等到天下初定,不需要頂著debuff時,他自然選擇能苟一時是一時,至於出去走,純粹是他呆得有點煩,唔,是被這些曾經的屬下和朋友煩的。
“兄長,弟弟隻是去親自丈量河山了。”理由非常高大上。
郭嘉“古往今來,你恐怕是唯一一個親自去看江山的君王了。”親自二字,格外重音。
“有何不可,再說了,那怎知道他們不想,隻是他們不能而已”他遇上的帝皇也不少了,宋朝那群心野得跟野馬似的帝皇,不知道有多想呢不過就是放不下手中權勢罷了。
“說不過你,不過你回來的消息,最好不要讓長壽知道,否則有你好受的”到底是親弟弟,郭嘉還是忍不住出口提醒。
譚昭的笑容裂在了臉上完惹
郭嘉今天,要不多喝一杯酒慶祝一下
“兄長,我先走了,你多保”
重字還未出口,外頭就傳來少年清潤的嗓音,隱隱還帶著笑意“兒臣拜見父皇,父皇剛來,何以匆匆離去,是不想見到兒臣嗎”
是郭家傳統的泫然欲泣了:。
譚昭“不,沒有,這怎麽可能呢我是給你準備了禮物,要去拿呢”
郭暢已經走了進來,他已長成了挺拔少年郎,不知是什麽原因,眉宇間竟與譚昭有幾分相似,若不是知道陛下與先帝的年齡,定是有人要臆想兩人關係的,不過兩人不是父子,卻勝似父子,不管郭家內部如何定義,外頭都是誇兩人父子情深的。
“父皇竟還念著兒臣,兒臣已甚是開心,外物旁的,有則好,沒有亦是好。”
譚昭“”
郭家目送弟弟被陛下淒淒慘慘地帶走,“悲憤”得晚上多吃了半碗飯,又欺負了一頓兒子,終於開心地抱著夫人沉沉睡去。
明日,是他三十八歲的生辰,他自然知道元璟回來,長壽亦明白。
不知睡了多久,郭嘉覺得身體分外沉重,他已許久沒有這般疲憊的感覺了,就仿佛有千斤壓頂之感,他忍不住揉了揉額頭,卻瞧見掌心已經微幹的褐色血漬。
他這是
“軍師,您終於醒了,這可真是太好了”
郭嘉抬頭望四周,頗有些吃力,有些簡陋的行軍帳,早多少年就被淘汰了,還有這盔甲,瞧著似乎是
“軍師,很快就到許昌了,您再堅持一下。”
郭嘉是個聰明人,即便已安逸地過了許多年,他骨子裏的警惕感仍然迅速地工作起來,等他弄清楚他現在的情狀,不過半個時辰。
可就是這半個時辰,他又吐了一次血,他能感覺到生機從他身體裏迅速流失,不出半日,“他”恐怕就要死了。
他難得撐起來,喚來親兵“主公,主公在何處”
親兵一一道來,言曹公率輕兵已去征討烏恒,此時已快至遼東。
郭嘉又艱難地問了幾個問題,才將親兵揮退。
似乎並沒有任何驚訝啊,郭嘉身上難受,他覺得這夢也太過真實了些,真實到他都快相信了,這裏沒有景朝,他的弟弟郭琛早已死在了黃巾軍之中,他潛心多年,入了兗州的軍帳。
得曹操看重,從此十二年,殫精竭慮,到了如今油盡燈枯之時。
淒涼嗎沒有。失落嗎也沒有,郭嘉隻有一種意料之中的感覺,他與賈詡他們何曾沒察覺到,隻是有些東西,說穿了,不如不說。
他早知道,他的弟弟純善至臻,並非如此秉性。
幾時知道的他也記不太清了,隻記得那時他心緒難寧,偶爾入睡,便夢到了郭琛,他真正的弟弟。
郭琛說他已尋到了母親,要一起投胎轉世去了,希望他能平安順遂地活著。替他活著的那人,是個好人,希望他能拋開成見,不要為難對方。
他其實有兩個弟弟,這件事情,郭嘉從來沒有告訴過任何人,這是他要帶進墳墓裏的秘密。
“嘔”
“軍師軍師”
郭嘉的眼睛顯然有些迷離,剛才那一下,似乎要將他的心肺都嘔出來了,他強撐著起來,吩咐人準備好筆墨,既是來了這一遭,不留下點東西,如何對得起上蒼這番好意。
“寫明公此行”
郭嘉精力有限,隻希望如今的曹孟德尚有赤子之心,他能做的,也就是這些了。
想到這裏,他的思緒終於完全攪和了起來,任憑旁邊的人如何嘶聲力竭地喊他軍師,郭嘉也沒有再睜開眼睛。
嘶死亡的感覺,真難受。
“夫君,這是怎麽了”
郭嘉扶著頭,靠在榻上,忽然就笑了起來,郭夫人見了,竟有種見到少年夫君的感覺,意氣風發,不帶絲毫的雜質。
“大清早地,胡發瘋,奕兒,來,叫醒你父親”
許久,房中傳來郭嘉大怒的聲音“郭奕你個小兔崽子,今天是為父壽辰,你要氣死為父嗎”
剛剛從皇宮偷渡回來的譚昭算惹算惹,惹不起惹不起
晚上郭府開了席,不知為何,今年的人來得格外地齊,當初青州的班子,竟都來了,大家就像當年一樣,飲酒,作樂,猜花簽。
賈詡和陳群在對飲,不知在談什麽,子龍和孔明幾個小輩湊了一桌,郭嘉與呂布照舊年年非洲人,手氣爛得非常,倒是郭奕,小小年紀,已初具歐洲人血統。郭嘉這個做父親的,竟好意思哄騙小孩子,引得同僚各種鄙夷。
還有太史慈、徐榮、滿寵、高順、張遼
“想當時,初入青州第一年,你我亦是這般,如今想想,真好”
譚昭心想,可不是嘛,那時候多有骨氣了,沒想到數年之後,會是這般場景,大抵多數功成名就之人,都會懷念曾經年少輕狂,意氣風發之時。
隻是可惜,他的時間不多了。
不過能在走之前,與大家團聚,共飲一堂,已是大幸了,該開心才是。
“來,喝酒”
“好,喝酒”
不談公事,不談天下,不談過往未來,現在,隻有酒和朋友。
過了今日,郭嘉的死劫就過了,從此以後,隻要不出差池,便可以如小郭琛的願平安順遂,長命百歲了。
“怎麽,今日竟這般開心”郭嘉笑著開口。
譚昭頷首,臉上是全然的笑意,他笑起來,有股特殊的灑脫感,全不像是曾經君臨天下之人“是啊,非常開心”
一瞬間,笑容定格在此時。
郭嘉到死,都記得這個笑容。他死時,已是子孫滿堂,榮譽滿身,這些曾經他所期盼的東西他都已經得到了,沒有任何遺憾,他是帶著笑容闔上眼睛的。
“元璟,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譚昭望著已經老得看不出曾經俊秀的人,點頭“你問。”
“你原來,叫什麽名字”
“譚昭,昭如日月的昭。”
“好名字。”(m.101novel.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