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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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彎殘月留在天邊, 暈染著幾分淡淡的血色, 黃豆大的燭火裏,幾乎是隱藏在暗處的羅雲飛隱隱約約的輪廓卻越顯得可怖,他漸漸的走近,麵容也漸漸的清晰, 從黑暗的地方一直到光亮的地方, 看蹲在地上燒紙的羅秀逸, 似乎很煩躁:“妹妹這是作什麽?不過是個丫頭……”

    羅秀逸忽然覺得憤慨, 她有些憤怒的轉頭看向羅雲飛:“哥哥說的輕巧, 那好歹也是一條人命,你怎的就……”

    她的話說不下去了,默默的流了眼淚:“她從小就陪著我,這麽多年了,說走就走, 走的如此不體麵, 從前在那邊, 她什麽苦的累的都搶著幹, 從不說一句怨言,為了我們受了多少苦,多少累,哥哥現在說這種話!”

    羅雲飛滿臉的戾氣:“你這是在怪我?我沒日沒夜的讀書為的是什麽?她一個丫頭就算服侍了我難道還委屈了她?現在倒好, 她這麽一跳井, 傳出去叫別人怎麽看我?”

    躲在暗處的丫頭忍不住到吸了一口冷氣。

    羅秀逸深吸了一口氣, 不管怎麽樣, 她哥哥秋闈才是大事,不管是什麽都不能影響到她的哥哥,她迫使自己漸漸的平靜下來,努力心平氣和的和羅雲飛說話:“雖然對外說小甜是意外落井,但姨媽和二嫂都是看見,看見小甜那個樣子的,所以這一關,終歸會有些難。”

    羅雲飛皺眉:“這種小事我想著你肯定能處理好,我還要去讀書,不要叫這種事情影響了我們的大事。”

    他說著轉身離開,甚至叫羅秀逸覺得有幾分冷硬,她站在濃稠的夜色裏渾身冰涼冰涼的,從前總覺得哥哥好,可自從見到了楚靖瑜對楚筱悠這個妹妹之後,她才覺察出差距,聽丫頭們說楚靖瑜為楚筱悠特別修建的院子,簡直美如仙境,楚靖瑜叫楚筱悠什麽心也不操,什麽事都會幫她處置妥當,可她呢,有一瞬間,她覺得自己可憐又可歎。

    可很快她又把這一切思緒都收了起來,她不能輸,不能比任何人差,她自己的人生要自己把握,誰也不要想搶奪走屬於她的幸福!

    院門響了起來,是夏生的聲音:“夫人叫表小姐過去一趟!”

    羅秀逸快速揉紅了眼眶,挺直了脊背,堅定不移的向外走去,她不會怕也不會退縮,她隻會勇往直前,任何困難也不能打倒她,她的人生一定要別樣的精彩!

    白芷從外麵進來,楚筱悠正坐在窗前看書,她在楚筱悠耳邊低聲說了幾句,楚筱悠摩挲著泛黃的書本,沉默了好一會,才淡淡的道:“我知道了。”

    羅氏兄妹,原比她所知要無恥狠毒的多。

    丫頭正在往紫檀暗八仙的立櫃裏收拾新做的嬰兒衣裳,不用想便知道是給何穎未出生的嬰兒準備的,包了足有兩個包袱多,可見樓夫人對未出生的孫子還是很期待的,樓夫人穿一件佛青色的家常小襖坐在貴妃榻上正在低頭看著小幾上的一本佛經,聽見羅秀逸進來才抬起了頭,淡淡的掠過羅秀逸的麵龐,又把目光重新落在了佛經上,淡淡的道:“你們那個丫頭的事情,你有什麽要說的嗎?”

    連坐也沒叫羅秀逸坐,這也是從來沒有的事。

    羅秀逸的垂著頭站在屋子的當中,看上去孤零零的,她烏亮的發白皙的麵龐使得她在這昏暗的屋子裏多了幾分嬌弱無力:“都是我們不好,又給姨媽添了麻煩,可是誰又知道會出這種事情,我向來待她不錯,誰知道她竟然做出了這種對不起我的事情!”

    她一麵說著,忍不住哭起來,似乎都有些站立不穩:“我出去買東西,帶著她一起,她自己要出去轉轉,我就等了她一會,誰知道叫我的小丫頭看見,看見,我氣急了,訓斥了她,說要把她賣了,回來還好好的,誰知道眨眼她就做了這種事情,真是痰迷了心竅了,枉我從前那麽看重她!”

    她痛哭流涕,聲情並茂,錯的就都成了那個可憐的小甜。

    她悲切的幾乎站不住,夏生扶住了她:“表小姐快別哭了,為了那麽樣的人實在不值得。”

    羅秀逸還是忍不住。

    樓夫人似乎聽了進去這才抬起了頭,歎息著道:“你們小孩子家的,身邊沒個可靠的人確實不行,這樣吧,叫我這邊二等的如意往後跟著你吧,省得你在出亂子。”

    羅秀逸長長的透出了一口氣,隻覺得背上出了一層的汗,她沒有一點力氣,跪在地上又嚶嚶的哭起來:“姨媽,虧的有您,要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

    或許真的是可憐羅秀逸這麽小的孩子就要麵對這些事情,樓夫人招手叫羅秀逸坐在了自己的身邊,輕拍著她的肩膀:“好孩子,你隻要知道,姨媽是為了你兄妹好就行,叫你哥哥千萬好好讀書,不要辜負了我和侯爺的厚望。”

    所以,哥哥是否能在秋闈中一舉奪魁才是最關鍵,最重要的。

    綺畫從外麵進來,楚筱悠正趴在桌子上用筷子夾了搗碎的小小飯團喂給長生,長生費力的睜大它一雙水汪汪的黑眼哼哼唧唧的尋著味道咬了一口,但奈何它是一隻小狗,牙也沒有長出來,一口下去幾乎沒咬到什麽,它甩著它細小的尾巴賣力的又衝了上去,半道上摔了個屁墩,楚筱悠和丫頭們都笑了起來。

    綺畫站在了楚筱悠身邊,楚筱悠一麵用手摸著長生軟綿綿的短毛,一麵聽著綺畫說了羅秀逸的動向,她眼裏泛上一層清冷的光,過了半響淡淡的道:“就說小甜是被羅雲飛欺負了,想不開跳井了,說的模棱兩可一些。”

    綺畫應了是。

    楚筱悠垂了眸在看長生,又溫暖的微笑起來,從前是羅秀逸為她傳揚壞名聲,這一次她把這些都還給羅秀逸,看看她要怎麽招架怎麽解釋,羅雲飛那個人麵獸心的東西,又能隱藏多久?

    晨曦深深淺淺的落了一屋子,雪白的長生還是沒有吃到什麽東西,搖著尾巴,哼哼唧唧的舔著楚筱悠的手,楚筱悠有些犯愁了,劉媽媽笑著道:“長生太小,還是要喂奶喝。”她掀起簾子向外看了一眼,瞧見珊瑚正站在廊下和幾個小丫頭說笑,就淡淡的道:“珊瑚,去大廚房要一些牛乳。”

    珊瑚瞧見劉媽媽進去,就笑著去跟一旁的小丫頭道:“沒聽見麽,還不快去!”她自己照舊坐在那裏閑話。

    劉媽媽收回了目光:“瞧她那樣子,真是撿了高枝了,把自己當小姐了。”

    這就是羅秀逸的本事了,不知道給珊瑚灌的什麽迷魂湯,珊瑚就那麽信她的話,楚筱悠淡淡的:“隨她去吧,等這事情了結了,就把她送去給羅秀逸,叫她們一家子團聚,也算是我們主仆一場的情分。”

    她鋪開了紙,開始心無旁騖的畫自己心中所想的頭花,她起了名字叫做“夢蝶”,或許是因為最近一直在研究頭花又或者曾經豐富的人生閱曆給了她無數的靈感,光在她的筆尖跳動,曼妙靈動的姿態噴湧而出,白紙上的夢蝶如夢似幻,仿佛是少女的一個美輪美奐的夢,卻也同樣有著幾分淒美,粉白和粉灰的交疊使用,交織出一場夢的盛宴,楚筱悠有些呆呆的看著紙上如蝶似花的頭花,就仿佛這東西正在訴說自己的心情一樣。

    白芷端了熬好的豬蹄湯上來,忍不住讚歎:“真美!”

    楚筱悠也露出了舒心的微笑,她開始標注每一部分的做工和材料,又用了真實的布料貼在一旁做了標注。

    劉媽媽也圍了過來,讚歎的點頭:“小姐果然心靈手巧!”

    楚筱悠畫好後就卷起來交給了白芷:“一會就送去給哥哥吧,如果他也覺得可以,那這次就定這個,然後在把之前我畫的那個送給羅秀逸的做精細了,多多的做。”

    白芷應了是,劉媽媽有些不明所以:“小姐這是?”

    “到了時候,你自然就會明白了。”楚筱悠深遠的目光落在了外麵。

    外麵有個自稱是惠安郡主的丫頭的求見,楚筱悠叫把人一直帶了進來,經了劉曦的事情她打算要跟著白芷學功夫,不為別的,隻是想著以後在遇到這樣的事情她能夠不再拖後腿,劉媽媽正在給她挑料子縫衣裳。

    進來的卻是個唇紅齒白的漂亮丫頭,把一封信交給了楚筱悠,卻不說話,楚筱悠接過了信拆開一看竟然是劉曦寫的,說自己已經沒有大礙了,一切都好,叫楚筱悠不用擔心,還說想知道小狗怎麽樣了。

    楚筱悠舒了一口氣,忍不住翹起嘴角,抬頭看了看那丫頭:“你到底是誰的丫頭?”

    “自然是惠安郡主的。”

    所以是劉曦拜托了惠安郡主麽?

    楚筱悠思來想去,鋪開了紙,提起了筆畫了一隻正可憐兮兮的看著她的長生,又畫了它身後專為它新做的綿軟的被褥,旁邊寫了長生兩個字。

    劉曦生活在宮裏,周圍總是危機四伏,一不留神就是生死之爭,若寫了字,或者流落在有心人的手中,說不定就會變成利器,她的畫便是有人要強說,也是需要些能耐的。

    她吹了吹,折好了照舊裝進了信封裏,封住交給了小丫頭,小丫頭又伶俐的告退,很快就離開了。

    劉媽媽幾個當然知道是怎麽回事,珊瑚從外麵跑了進來,探頭張望:“誰家的丫頭?”

    沒人搭理她,她也不生氣又走了進來,去幫劉媽媽燙衣裳:“大廚房說這會沒有牛乳,一會就送過來。”

    劉媽媽抬頭看了她一眼,似乎有千言萬語,但終歸隻歎息了一聲,珊瑚卻沒有看見,還在問:“剛才進來的是誰?”

    “惠安郡主的丫頭。”

    “做什麽的?”

    劉媽媽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她這才訕訕的閉上了嘴。

    斑駁的樹影下,劉曦清冷的低了頭看棋盤上的棋,太傅司馬有容抬頭看向劉曦:“太子身體不適,還是休息吧。”

    “不必,博弈也本不費力,不過是消遣而已,太傅難不成是嫌棄我棋藝不精?”

    司馬有容笑著道:“太子太謙虛了,太子如今的棋藝老臣也要步步小心,否則就難以匹敵,假以時日,老臣也難和太子對敵了。”

    胡小六走了進來,手裏捧著信封,一臉興高采烈,劉曦接了過去,拆開看到寥寥幾筆就是一隻憨態可掬的小狗,那字跡也清秀娟麗,十分的好看別致,他竟然不知道楚筱悠還是這樣的才女,從來不曾見她展露過,真是叫人驚歎。

    隻畫畫是怕為他惹來麻煩麽?劉曦的嘴角忍不住噙了微笑。

    司馬有容忍不住挑眉,太子笑了?這可是千載難逢的事情!他微微向前探,想看清楚劉曦手裏那張紙上是什麽,劉曦卻很快折起來,封進了信封裏,生怕叫人看見一般。

    這麽寶貝?不應該呀?這叫司馬有容越發的覺得好奇,總忍不住看那桌子上的信封,似乎要透過信封看清楚裏麵到底是什麽。

    分了心思就輸的很快。

    劉曦淡淡的道:“太傅輸了,該給我講學了。”

    司馬有容本來是不打算給劉曦上課的,畢竟劉曦身上有傷,但劉曦卻不同意,所以就商議用棋定勝負,劉曦若贏了,就按劉曦所說的來。

    司馬有容忍不住歎息了一聲:“老嘍,就按太子所說來吧!”

    這清冷的早晨,似乎因為一副畫格外溫柔綿長,使人難忘。

    白閣老和張閣老府同時給京城中有名的學子發出了帖子,這是近些年來一直會有的大戲,進了誰的門就是誰的門生從此朝堂上的站隊也就赫然開始,誰也逃不開。

    楚靖瑜本身就很討厭這種事情,但身在紅塵總是不可避免要要與這種種不滿妥協又或者是在這其中尋出另外一條生路。

    葡萄架下,對麵坐著張大正洪可張雪健和蘇以喬,熱血男兒沒人願意從一開始就被人如此掌控,他們所想是報效國家效忠皇帝,而不是被奸佞小人操控,酒過三巡,以微微有了醉意,楚靖瑜揮劍起舞,眾人齊聲叫好。

    及時今後的人生在朝堂之上有一日要對立,但今時今日終歸還是肝膽相照的好友。

    張大正忍不住歎息:“奈何我等力量薄弱,不能對抗這等惡習,但願過了五月你我還能做兄弟。”

    楚筱悠一口喝盡杯中酒水,爽朗笑道:“張兄何必如此悲觀,即使張白兩位閣老那也是皇上的臣子,我等亦是如此,便是在朝中為官政見不同也是常事,今朝有酒今朝醉,來,幾位兄弟,幹!”

    眾人一飲而盡,開懷大笑。

    和楚靖瑜在一起,再大的煩惱和憂愁似乎都能化解幹淨,這就是他的魅力所在。(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