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朕恩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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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王蕭逸最近過得不怎麽滋潤, 眼看著生辰就要到了,可皇帝突然受傷昏迷, 原定的宴請賓客也就被擱置, 他再犯渾,也不至於在皇帝昏迷的時候大肆慶賀生辰,這不是找死麽?
就這麽不如意了一陣子, 終於得到皇上蘇醒的消息,這下可把他樂壞了,隻要皇上醒了, 他想玩還不是一句話的事情?
請帖如雨點般往各個達官貴人家發過去, 應了的人家也不少,就是因為之前的動蕩, 賓客沒有以往的多, 可他不在乎呀, 因為今日他實在是太高興了!
要知道,攝政王從來沒有去過這種宴會,可偏偏回了自己的帖子,還送了一份賀禮過來,這說明什麽?這說明他在整個京城是頭一份啊!
什麽?你說攝政王被皇帝削權了?哎呦,那都不是事兒!被削權怎麽了?他還是攝政王, 又不是沒有東山再起的時候, 眼光要放長遠嘛。
蕭逸今天穿得很正式, 他精神抖擻地站在府外, 打算親自迎接鐔時觀。
雖然兩人都是王爺的身份, 但再怎麽說,鐔時觀手掌大權,自己不過是個閑散王爺,且他素來敬仰攝政王,自然要區別對待。
蕭逸長得著實不錯,其實真要說起來,蕭家人的相貌都屬上乘。就拿蕭居瑁來說,他結合了其父皇和母妃最優秀的地方,那張臉俊美逼人,天生自帶清貴威儀,隻是因為年紀尚小,稍許稚嫩衝淡了相貌上的惑人。
來往的賓客見蕭逸親自在府外迎接,俱好奇是什麽樣的人能讓蕭逸親自迎接,不會是皇帝吧?他們下意識忽略了鐔時觀,畢竟在他們看來,皇帝來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鐔時觀來的可能性就是零了。
須臾,一匹黑色的駿馬慢悠悠地晃了過來,馬上的人錦衣玉冠,豐神俊朗,蕭逸眼睛一亮,連忙迎了上去。
“攝政王駕臨,實在是令寒舍蓬蓽生輝啊!”蕭逸不過二十來歲,麵白皮嫩,此時滿臉笑意,襯著英俊的相貌,倒是令人心生愉悅。
怪不得總有紅粉佳人相陪。
鐔時觀利落下馬,身姿挺拔,氣度不凡,站在蕭逸麵前,越發顯得高大威猛,蕭逸的氣勢無形中就弱了幾分。
“祝賀。”
蕭逸聞言立即喜不自勝,能得攝政王這兩個字有多難,全京城的都知道,這下真給他長臉。
沒看到那些圍觀的賓客俱露出羨慕的神色麽?
他正欲吩咐仆從牽馬,就見馬背上突然跳下來一隻橘色的貓,落在鐔時觀的肩膀上,金燦燦的眸子靜靜注視著自己。
聽聞攝政王養了一隻愛寵,還親自伺候,蕭逸本是不信的,可如今瞧見這貓爬到鐔時觀肩上,鐔時觀還笑著摸了摸它的腦袋,他就知道傳言可以當真了。
“攝政王請進。”
鐔時觀頷首隨他入內。
今日來的俱是些達官貴人,有些官員忙於公務無法前來,隻好遣家眷前來,其中不乏年輕的公子千金,他們見到鐔時觀,或敬仰,或退避,或嬌羞,或厭惡,反正什麽樣的都有。
鐔時觀坐在首位,目不斜視,蕭居瑁跳到他懷裏,爪子將他的衣服都踩皺了,蕭逸極有眼色,吩咐人在鐔時觀旁邊放了一個圓凳,以供蕭居瑁踩踏。
貓陛下雖覺圓凳沒有鐔時觀的腿舒服,可畢竟在宴會上,不能讓鐔時觀丟醜,未等鐔時觀動手,他便自己邁到凳子上。
鐔時觀壓根不在乎別人怎麽看,也沒想過要將蕭居瑁放在一邊,不過事已至此,他也隻能無奈一笑。隻是因為昨日見他情緒低落,想帶他出來熱鬧熱鬧,才答應來安王府參加宴會。
“烏鳳國七皇子、桑柔公主到——”眾賓客俱是一驚,蕭逸因為鐔時觀的到來太過興奮,一時間竟忘了還有這兩人,隻好起身去迎接。
剛行至門口,便被眼前柔媚女子的風姿吸引住了。
那日宮中設宴接待烏鳳國使臣,他沒去,隻聽說烏鳳國桑柔公主國色天香,他卻不信,這些年,他見過的美色不知凡幾,想必那些人眼中的絕色在他眼裏應該算不得頂好。
沒想到今日一間,果然名不虛傳。
媚骨天成,風姿綽約,容貌令人見之忘俗,眉目鼻唇皆能入畫,雪白的肌膚彷如極品羊脂白玉,麗色無雙。
賓客裏一些年輕的公子早已經失了魂魄,目瞪口呆。
蕭逸好歹算是見過世麵,隻愣神幾秒,便禮貌笑道:“真是貴客臨門啊!七皇子、桑柔公主,快請進!”
鐔時觀被安排在左首,蕭逸將巫桁與桑柔的位置設在右首,這麽一來,巫桁與鐔時觀便低頭不見抬頭見的。
蕭居瑁也是第一次見到巫桁和桑柔,巫桁長得還行,算得上俊秀,桑柔的確貌美驚人,便是當年父皇最寵愛的第一美人麵對她也要稍稍遜色。
他正瞧著,就見桑柔忽地抬眸,朝他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眉眼處流轉的眼波仿佛能勾人攝魄。
不對,她不是在朝自己笑,她是在對鐔時觀笑!
貓陛下連忙抬頭,看到鐔時觀俊美的側臉,心道:這桑柔不會看上鐔時觀了吧?有一個蕭芷寧還不夠?
不過不可否認,鐔時觀這張臉的確很能迷惑人。
鐔時觀察覺到他的目光,便扭過頭,眼眸對上蕭居瑁思量的貓瞳,不禁失笑,不知他家元寶又在想些什麽。
“餓了沒?”
早膳剛吃過,怎麽可能會餓?蕭居瑁斜了他一眼,不理他。
所有賓客入座,蕭逸坐在主位上,舉杯麵向眾人,笑容滿麵,“多謝諸位今日捧場,本王先幹為敬!”言罷,仰首一飲而盡。
眾人便都舉杯飲下。
蕭逸擊掌三下,立刻有飄逸舞姬魚貫而入,優美輕盈的舞姿令人賞心悅目。
蕭逸起身離座,舉杯來到鐔時觀麵前,眉目染上一層醉意,也不知是酒醉人,還是人醉人。
“攝政王,本王敬你一杯!”
兩人身份相當,不過蕭逸畢竟是皇室子嗣,真要說起來,鐔時觀不及他,鐔時觀隻好起身相迎,麵不改色地喝下。
蕭逸見狀,麵上笑容更勝,沒想到攝政王還挺給麵子。
接下來,宴會觥籌交錯,言笑晏晏,蕭居瑁無聊地張嘴吞下鐔時觀遞過來的肉,一臉木然。
一道香風襲上鼻尖,蕭居瑁猛地睜開眼睛,就看到巫桁和桑柔一齊行至鐔時觀麵前。
“那日貴國宮中設宴款待,本殿還沒來得及與攝政王喝上幾杯,攝政王便被……哈哈,今日既然有緣,本殿便借此機會,敬攝政王一杯酒。”
鐔時觀起身舉杯,神色無波,與巫桁的目光對上,不輸分毫。
他喝完一杯後,桑柔便又舉杯道:“那日本宮也無緣與攝政王對飲,今日敬您一杯,還望攝政王莫要推辭。”
她說話輕輕柔柔的,如同一陣清風,輕易蕩開別人心中的防備,令人難以拒絕,更何況,她還笑得人比花嬌。
蕭居瑁虎著一張臉,滿臉不悅地望著鐔時觀喝酒。
“這是攝政王的愛寵?真是可愛。”桑柔巧笑倩兮,眉目生情,望著蕭居瑁讚道。
貓陛下愈加不悅,喝完就走,哪來那麽多廢話?
鐔時觀淡淡頷首。
巫桁似乎並不想放過鐔時觀,往自己杯中再次倒滿了酒,道:“看得出來,攝政王也是個爽快人,本殿與攝政王一見如故,不如今日不醉不歸!”
“好!不醉不歸!”蕭逸不知何時也跑了過來,覺得此話甚合己意,然後給鐔時觀倒滿了酒。
鐔時觀看了一眼蕭居瑁,似乎是在詢問他能不能喝。
蕭居瑁撇過頭去,真是奇怪,他怎麽會覺得鐔時觀在尋求自己的意見呢?
有了他們帶頭,其他原先不敢上前的賓客俱衝上來給鐔時觀敬酒,鐔時觀饒是酒量驚人,也不免有了醉意。
素來嚴肅深沉的攝政王竟也有喝醉酒的時候,蕭逸雖偷偷樂嗬,卻也知分寸,攙住暈乎乎的鐔時觀,道:“本王先送攝政王去廂房歇息,諸位隨意,本王去去就來。”
眾人也不敢鬧得太大,生怕攝政王醒來怪罪,隻好四散離開。
蕭居瑁跳下凳子,緊跟著蕭逸,一直到了客房裏,蕭逸將鐔時觀放到床上,吩咐下人去煮醒酒湯。
蕭居瑁躍至床上,窩在鐔時觀身邊,幽幽地看著蕭逸。蕭逸被他瞅得背後發寒,隻好道:“那什麽,你乖乖看好你的主子,知道不?”
蕭居瑁趴下去,理都不理他,什麽主子?明明自己是主子,在府裏,是鐔時觀伺候他的好不?
蕭逸也沒管他,吩咐人照顧好攝政王,兀自回了前院。
蕭居瑁見他走了,便抬起腦袋湊近鐔時觀的臉,伸出爪子按了按,別裝醉了,人都走了!
鐔時觀紋絲不動,一點醒過來的跡象都沒有。
蕭居瑁瞅了半晌,不會真的喝醉了吧?
他踏上鐔時觀的胸口,這樣更能看清他的俊臉,瞧了一會兒,又俯趴下去,聞著男人身上的酒味,嫌棄地動了動鼻子,卻還是沒離開。
沒過多久,門口忽然響起腳步聲,蕭居瑁立刻起身睜開雙眼,望著被人從外輕輕推開的門。
飄逸的裙裾滑進屋門,一股香風襲來,蕭居瑁眯了眯眼,這麽偷偷摸摸一定有問題。
桑柔一進門就看到床上的蕭居瑁。這隻小貓昂首站在鐔時觀的身上,貓瞳一瞬不瞬地盯著自己。
真是隻有靈性的小貓,怪不得鐔時觀如此溺愛。
蕭居瑁不知道這女人要幹什麽,便伸出爪子在鐔時觀臉上使勁兒拍打,別睡了,有人來了!
桑柔關上屋門,在桌旁坐下,見到小貓這般動作,不禁笑出聲來,低沉悅耳的聲音回蕩在屋中,輕易便使人沉淪。
“攝政王,再裝下去,你的愛寵就要急了。”
蕭居瑁頓住了,收回爪子,歪著腦袋看著鐔時觀的臉。
下一秒,鐔時觀睜開雙眼,眼中哪有半分醉意?他輕輕一笑,握住蕭居瑁的爪子,將他攬在懷裏,抱住。
“公主約本王來此,所為何事?”
嗯?桑柔什麽時候約鐔時觀了?他怎麽不知道?這兩人要偷偷摸摸幹什麽?
蕭居瑁從鐔時觀臂彎處探出小腦袋,圓溜溜的眸子盯著兩人。
桑柔掃了蕭居瑁一眼,道:“攝政王在那種情況下還能全身而退,實在令我佩服。”
蕭居瑁動了動胡子,明明是朕仁慈放了鐔時觀一馬,關鐔時觀什麽事兒?
“若非陛下恩寵,我大抵也是要遭受牢獄之災的。”鐔時觀將懷裏的小貓換了一個姿勢,撫摸他柔順光澤的毛發,陛下的心就同這掌中的毛發一樣柔軟。
蕭居瑁舒服地闔上眼睛,覺得鐔時觀還算有點良心,記得他的好。
桑柔笑了笑,卻非之前那般淺笑,而是大大方方地露出開懷的笑容,“攝政王何必妄自菲薄,即便貴國皇帝沒有仁慈之心,想必你也會安全無虞。”
“公主若是沒什麽事,本王便先行告辭。”
桑柔斂住笑容,正色道:“攝政王,我約你前來,是想與你做個交易。”
鐔時觀起身,“你乃烏鳳國公主,我是蕭國攝政王,我們之間,似乎並無交易的必要。”
桑柔一張美豔的臉瞬間變了,“如果我說,讓烏鳳國成為蕭國的屬國呢?”
鐔時觀突然愣住了,驚訝地看著她。
蕭居瑁也覺得不可思議,這人怕不是瘋了吧?此舉與賣國有何區別?
“我知道你們會覺得我在癡心妄想、賣國求榮,但是,我更不願成為他們手中的工具。”桑柔精致的眉眼漸生陰霾,“其實議和,不過就是兩國之間簽訂放棄武力的協定,烏鳳國是戰敗國,議和的結果還是要烏鳳國每年進貢,這與屬國有何分別?不過成為屬國於你們蕭國而言,利大於弊,不是麽?”
一人一貓等著她的下文。
桑柔站起身來,華美的裙裾在地上泛起一陣漣漪,昭示主人此時內心的忐忑。
“攝政王,蕭國最大的對手是狄國,烏鳳國在你眼裏或許一文不值,但到了戰場上,誰也說不準,一旦蕭狄兩國開戰,蕭國怕是要拚盡全力,什麽都顧不得了吧?聽聞您年少時在戰場上被狄國將領射了一箭,差點身亡,若是再次麵對狄國的強攻,你必須隻能贏,不能輸。如果烏鳳國表示歸屬,您就不用擔心腹背受敵了。”
“你想要什麽?”
桑柔綻開一抹明媚的笑容,“我隻要烏鳳國那把龍椅。”
蕭居瑁震驚了,沒想到這女人胃口還挺大。他轉眼看向鐔時觀,不知道他會不會答應桑柔。
“你想多了,屬國並不一定忠心,我會在你們動心思之前,將你們打得毫無還手之力。”鐔時觀慢條斯理說道。
桑柔苦笑一聲,她不懷疑鐔時觀的能力,但沒想到自己會被拒絕得這般徹底。
鐔時觀果然不好對付。
“桑柔,桑柔,”院外傳來巫桁的聲音,“有沒有見到桑柔公主?”
“應該是去了那邊。”有仆從指路。
腳步聲漸漸近了,桑柔臉上顯出厭惡之意,轉身去開門,走了出去,而後將屋門一關,“皇兄,你找我?”
“桑柔,頭還暈不暈?”巫桁關切問道。
“沒事了,我們回去吧。”
兩人腳步漸行漸遠,直至再也聽不見,鐔時觀才抱著蕭居瑁打開了門。
蕭居瑁心裏想著,這個桑柔看起來柔柔弱弱的,未料野心還挺大,也不知道她經受了什麽才會有這種想法,實在太有勇氣了。
女人為王,他是聞所未聞。
鐔時觀抱著蕭居瑁出了院子,恰好碰上喝得醉醺醺的蕭逸。
蕭逸腦子還算清醒,見到鐔時觀,想要哥倆好地湊上來說話,鐔時觀敏捷避過去,“安王殿下,本王還有事情,先行告辭。”
蕭逸攔住他,“你別急著走啊,你今天能來,我很高興,要不要我帶你去個好地方?尋常人我都不帶去的。”
蕭居瑁眼睛一亮,什麽好地方?他想去。宮裏生活太過單調無聊,趁著這次有空,他就看個痛快,管他能不能回到身體,先過過眼癮再說。
鐔時觀本想拒絕,可是見蕭居瑁躍躍欲試的模樣,心裏微動,便頷首道:“好啊。”
蕭逸見他答應,立刻眉開眼笑,湊近他,臉上春意盎然,“聽聞攝政王素來不近女色,今日不如就嚐嚐新鮮點的?”
蕭居瑁聞言,這還能不知道蕭逸要把鐔時觀往哪裏帶?這人自己放蕩,竟還要帶壞鐔時觀?本來他今天陪著鐔時觀一起過來就是防止蕭逸做那些齷齪事,沒想到還真叫他碰上了,這還了得?
貓陛下從鐔時觀懷裏蹦下來,站在原地不走。
鐔時觀眉眼帶笑,“罷了,我家元寶離不得我,我若是去了,他會傷心的。”畢竟沒人會帶一隻貓去那種地方,這不是找不痛快麽?
蕭逸覺得有些掃興,不悅地看了一眼蕭居瑁,“不過是一隻貓,讓人將他帶回府裏便罷,離個半日都不行?”
鐔時觀麵露猶疑之色,貓陛下眼尖瞅見了,心裏頓時不痛快,居然為了找樂子拋棄他?他麵無表情轉身就走,你愛去哪就去哪,朕不奉陪了!
剛邁出幾步,就被人輕輕抱了起來,“本王還是覺得元寶更為重要,便不去了,告辭。”
蕭逸一臉無語,攝政王當真是寵貓如命啊!
蕭居瑁跳到鐔時觀肩上,跟著他一起出了安王府邸,立即有馬仆牽出鐔時觀的坐騎,“攝政王,您的馬。”
“勞煩送回攝政王府,本王隨便走走。”
仆從立即應了。
“元寶,我帶你去逛逛。”
蕭居瑁站在鐔時觀肩上,穿梭在街市裏,鐔時觀雖然名聞天下,但識得他相貌的卻不多,如今載著個貓走在街市上,頗為引人注目。
每次蕭居瑁多看了幾眼什麽,他都會在攤前停駐一會兒,讓蕭居瑁瞧個痛快。
一人一貓閑逛好久竟也不覺得無聊,貓陛下是覺得難得有機會深入百姓的生活,看到百姓安居樂業他心裏麵很是自豪。
“讓開!快讓開!”
前方忽有馬蹄傳來,伴隨著紛雜馬蹄聲的是騎馬之人的大聲嗬斥,街上百姓紛紛驚懼躲避,有躲閃不及的被人連拖帶拽到了路邊才得以避過。
鐔時觀神色一凜,抱下蕭居瑁放到路邊,站在道路中間,麵向瘋狂疾馳而來的馬。
蕭居瑁瞪大了眼睛,心髒狂跳,鐔時觀這是找死麽?
就在馬上之人厲聲喝罵,圍觀百姓麵露不忍之時,鐔時觀飛身而起,足踏馬首,一把將馬上之人掀了下去,狠狠拉住韁繩,馬聲嘶鳴,前蹄高高揚起,最終落到地上,不再瘋跑。
圍觀百姓俱喝彩叫好。
一股滾燙在蕭居瑁胸腔翻湧,他注視著鐔時觀從馬上下來,男人剛一下馬,目光就落在蕭居瑁身上。
“元寶,沒事了,我們走。”
男人的手臂安穩有力,蕭居瑁情不自禁用尾巴圈住他,一雙貓瞳亮晶晶的。
“喂!你是什麽人?敢扔我?”方才那騎馬之人從地上爬起來,捂著屁股看著鐔時觀恨聲問道。
蕭居瑁:這人腦子被門夾了麽?
鐔時觀眉目一厲,聲沉如霜,“扔你還算輕的,鬧市不許縱馬,若是傷了百姓,你拿什麽交待?”
那人似乎是被鐔時觀嚇到了,眉頭皺起,“你管我?又不是我願意的,是這馬自己不知怎麽回事瘋了,我控製不住。”
聽起來還挺委屈。
蕭居瑁見他那鼓著臉的受氣樣,心裏麵覺得好笑。看他的穿著,應該是富貴人家的少爺,長得還算俊俏,年紀不大,因為被摔疼,整張臉都糾結起來,頗為滑稽。
鐔時觀沒再說話,反倒是圍著安靜下來的馬轉圈查看。他帶兵多年,經常騎馬作戰,對馬性還算了解,這麽一看,便發現這馬有些問題,應該是被人動了手腳。
“這馬是你自己的?”
那小公子點點頭,“是啊,平日裏都好好的,怎的今日發瘋?”
“平日是誰照料這馬?”
那小公子從鐔時觀的話裏也聽出來什麽,便道:“就是府裏的馬仆照顧。”
鐔時觀掀開馬鞍,隻見馬鞍背麵有斑斑點點的血漬,那公子頓時一驚,麵露心疼,“這是怎麽回事?”
鐔時觀是愛馬之人,對那傷馬之人也是痛恨,他指了指鞍墊背麵的尖刺,道:“就是這個了。”
小公子憤怒地紅了雙眼,“誰幹的!”
“你是哪個府上的?”
小公子見他器宇軒昂,氣度不凡,應該不是尋常人等,便道:“實不相瞞,家父乃當朝禦史。”
蘭延桂?
鐔時觀和蕭居瑁同時驚了一下,蘭延桂之子於鬧市縱馬,若是真的踩死了什麽人,蘭延桂怕是沒臉再當禦史了。
這是有人在針對蘭延桂?
“不知兄台尊姓大名?”蘭慎拱手禮貌問道,與方才那個粗言粗語的人相差甚遠,許是因為驚馬,一時口不擇言了。
“回去將這件事原原本本說與你爹。”鐔時觀言罷,抱著蕭居瑁轉身離去。
蘭慎想要開口挽留,卻不知從何說起,想起方才的驚險,頓時歇了心思,趕緊回家找爹才是正事兒。
鐔時觀與蕭居瑁各自在心中思忖,蘭延桂身為禦史,得罪的人不在少數,尤其是這次他奉命監察南邊賑災之事,恐怕會阻了一部分人的利益,有人想要蘭延桂倒台。
具體是誰,如今還不知道,但既然敢暗算蘭延桂,想必蘭延桂是真的將對方逼急了吧?
不過現在鐔時觀暫時不能處理朝政,隻能自己暗地裏去查探。
蕭居瑁躺在他懷裏,仰首望著男人形狀優美的下頷,心裏麵亂得很。
今日的街市實在是熱鬧非凡,一人一貓還沒走多久,就又碰上事兒了。
蕭居瑁歪著腦袋看過去,臥雲樓,這是酒樓麽?有人在酒樓生事兒?
“哎呦,兩位公子,別打了,別打了。”一個臉上塗抹了厚厚胭脂的婦人揮著帕子,指揮著兩個壯漢,將正在廝打的年輕男人拉開。
兩個男人被拉開了,還在那兒罵罵咧咧。
鐔時觀知道蕭居瑁好奇,便問一旁看熱鬧的人:“這為什麽打架?”
那人見鐔時觀衣著不俗,便耐心道:“這位爺,您不常來這可能不知道,他們兩個啊,一個是尚書家的公子,一個是伯爺家的公子,一直都為爭奪花魁打架,不過這次好像更凶了些。”
“什麽花魁?”
蕭居瑁也豎起耳朵聽。
那人猥瑣地笑了笑,湊近鐔時觀,“看來您是個外行人,不知道這臥雲樓是幹什麽的,就是做皮肉生意的,不過啊,裏麵的人都是些俊俏的小公子,聽說滋味兒很不錯,就是價錢高了些……”
那人還在說著,鐔時觀就已經帶著蕭居瑁離開了。
逛完街市回去後,貓陛下一直悶悶不樂,胃口都減了好多。
一想到鐔時觀帶著邊關將士,風餐露宿,為國捐軀,用性命保衛蕭國百姓,而京城的公子哥兒卻天天尋歡作樂,為了什麽花魁互相辱罵鬥毆,他心裏就難受極了。
“元寶,今晚我還有些事情要處理,你早些睡。”鐔時觀將他放到床上,柔聲道。
蕭居瑁望著他溫柔英俊的眉目,腦子一熱,突然就用舌頭舔了一下男人堅毅的下巴。
濕熱的觸感讓鐔時觀愣在原地,待他回神之時,蕭居瑁已經背對著他,臥在那裏,閉上了眼睛。
鐔時觀無聲揚唇,捏起他的左爪,親了一下肉墊,這才離開臥房。
蕭居瑁在他走後,睜開眼睛,看著自己的肉墊發起呆來。
翌日早朝一過,全京城的人都知道皇帝突然下了兩道政令。
所有官員皆不可嫖/娼,一旦發現,初犯者罰俸一年,屢教不改者降職一級。
所有貴族子弟,年滿十六者,必須去軍營訓練三載,三載後考核不過者,延期至合格為止,若有藏掖違背之人,一輩子不得入仕,且沿及子嗣。
這兩道政令一出,舉京嘩然。
那些平日裏喜好尋花問柳的貴族公子聞言,俱驚懼非常,甚至想要卷鋪蓋逃離京城,但想著自己懶散度日不要緊,可不能讓日後的子嗣也渾噩過活,皇帝的“沿及子嗣”讓很多人都不敢妄動。
用早膳的時候,劉衛將蕭凡也帶過來了,蕭凡進來的時候,一張小臉紅潤光彩。
“王爺,小少爺來了。”
蕭凡新學了禮數,正要向鐔時觀行禮,鐔時觀就伸手將他拎正了。
“你不必向我行禮,坐下用膳吧。”
劉衛告退,餘下二人一貓安靜用膳。
蕭凡昨日學了一天的常識,知道用膳不能多言,便默默喝粥,邊喝邊偷偷瞅著鐔時觀給貓貓喂食。
他也想喂。
用完膳,鐔時觀問蕭凡:“昨日夫子教的如何?”
蕭凡乖乖點頭,“我學會了不少字。”
鐔時觀頷首,“今日早時學武了?”
“嗯,是劉衛哥哥教我的,不過還沒開始學,他說我基礎不牢靠,先練練,以後再教我功夫。”蕭凡小臉上滿是興奮,他覺得出宮之後的生活簡直是他以前無法想象的。
“你去尋夫子讀書罷。”
蕭凡聞言就出了膳廳,臨走時還看了一眼蕭居瑁。
蕭居瑁想著蕭凡畢竟是自己的侄兒,於是跳下桌子,跟上他,看他如何學習。
蕭凡先到自己的房間,拿上書本,而後去尋夫子。
夫子還沒起身,他就跑去給夫子擦拭桌椅,打掃院子,見快到夫子起床時間,他便跑去打了熱水,送到房裏。
蕭居瑁瞧著瞧著,心裏頭就窩著一團火,蕭凡可是他的親侄子,現在居然給一個老頭兒端茶遞水,做著下人才做的事兒,他讓蕭凡過來是學習的,不是伺候老頭子的!
劉衛找的什麽人!
蕭凡伺候完夫子洗漱,端著盆踏出屋子,就看到貓貓威風凜凜地站在院子裏,立刻麵露驚喜,“貓貓,你過來看我?”
蕭居瑁恨鐵不成鋼,乜他一眼,直接躥進老頭兒的屋子裏,老頭兒正在穿衣服,蕭居瑁上去就用爪子劃拉幾下,衣服上頓時破了好幾個洞。
老頭兒氣急敗壞,想用腳踢開蕭居瑁,“哪來的貓?氣死老夫了!”
蕭居瑁迅速躲開,跑到他後麵,又抓破了好幾條縫,敢欺負我蕭家人,朕要給你點顏色看看!
蕭凡見狀,驚慌地跑進來,“貓貓,別撓了,夫子,您莫生氣!”
蕭居瑁不想承認蕭凡這個慫包是他侄子,就跳到桌子上,傲慢地望著吹胡子瞪眼的老頭兒。
“你這貓!”他顫抖著手指著蕭居瑁,對蕭凡道,“還不快捉住它,老夫倒要問問這貓是誰的!”
鐔時觀來找蕭居瑁,未料竟然看了這麽一出,頓時哭笑不得。
蕭居瑁被鐔時觀抱起來,伏在他懷裏,兩隻眼睛幽幽地瞅著老頭兒。
“攝政王,這貓是您的?”
鐔時觀頷首,“這貓有些調皮,驚擾了方夫子,還望夫子見諒,本王會讓人送幾套新衣服過來。”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方仁鬆還能說什麽?
鐔時觀抱著氣勢洶洶的蕭居瑁離開,讓劉衛去調查方才到底發生了什麽,元寶為何要作弄方仁鬆。
沒過一會兒,劉衛過來將事情如實稟報,鐔時觀聽罷,倒是明白蕭居瑁為何如此憤怒。
這蕭家人的護短特性還真是一點兒都沒變。
因為方才鐔時觀對方仁鬆道歉賠禮,蕭居瑁心裏正不爽著,離他遠遠的,獨自趴在角落裏,見到鐔時觀聽完事情原委,向自己走過來,便偷偷瞄了他一眼,而後故意閉上眼睛,裝睡。
鐔時觀邊走邊對劉衛道:“你看你請的什麽夫子?竟然還要讓學生做那等雜活,趕緊辭了!”
劉衛一臉委屈,“王爺,方夫子雖然沒有功名,但是才學實在淵博,屬下請他過來著實花費了不少工夫,這剛來一天就辭了,不太好吧?”
鐔時觀站在蕭居瑁麵前,道:“學識淵博就能奴役學生給他幹活了?”
劉衛無語,“王爺,我們小時候上學幹的活兒比這還少麽?什麽劈柴生灶,哪件沒幹過?夫子說,這是苦其心誌,勞其筋骨,更何況,師如父,尊師重道本就是應該的,要我說,方夫子對小公子已經算得上仁慈了。”
“難道天下所有的學生都要做這些苦活才能學到真本事?才叫尊師重道?”
“那當然不是,官學裏的學生不用做這些,隻要交交束脩費就行了,那些個貴族子弟哪能讓他們幹活?意思意思就得了,舉個最大的例子,就拿當今皇上來說,讓他給太傅端茶遞水,那不是折了太傅的壽麽?”劉衛嘿嘿笑著說道。
“既如此,本王算是明白夫子的良苦用心了,你下去吧。”鐔時觀揮了揮手。
蕭居瑁這還不明白鐔時觀的用意,那就真的傻了。
原來尋常的師生還有這樣的相處之道,他身為皇子,自然不會去做那些事情,就理所當然地認為方夫子是把蕭凡當下人看待。
鐔時觀將他抱起來,“蕭凡是前太子之子,不過前太子已被先帝貶為庶民,他如今的身份其實算不得皇子,讓他過過尋常百姓的日子並非壞事。”
蕭居瑁也明白這個道理,覺得方才自己的舉止確實衝動了些。
鐔時觀見他眸光微閃,就明白他想通了。
“今日早朝,皇上下了兩道政令,過會兒,我可有的忙了。”
蕭居瑁瞅了瞅他,皇帝下的政令跟你有什麽關係?你一不嫖/娼,二非適齡貴胄,這政令與你八竿子打不著吧?
正想著,劉衛就來報:“王爺,府外有幾位大人求見。”
蕭居瑁歪著腦袋,鐔時觀都已經賦閑在家了,還來找他做什麽?
等鐔時觀帶著他來到大堂時,三個老頭兒已在靜立等待。
寒暄之後,鐔時觀吩咐上茶,四人俱落座。
“三位今日尋本王,所為何事?”
蕭居瑁在他們臉上一一劃過,都是王公大臣,隻見他們臉上布滿糾結,其中一個對鐔時觀道:“想必攝政王已經知道皇上頒布的詔令吧?”
鐔時觀頷首,“本王的確知曉,有何問題?”
“唉,這第一條做到還算容易,可這第二條,下官認為有所不妥。”
“本王已被皇上暫停了職務,大人若是有什麽意見,可以向陛下提。”鐔時觀並不想管這些小事,更何況,他樂見其成。
“攝政王,早朝之時,我們都已經向皇上言明,隻是皇上態度堅決,我們也沒有辦法,隻好寄希望於攝政王您了。”
蕭居瑁眯著眼睛,朕的意思,那個龍椅上的人自然不敢有絲毫違背,你們說再多都沒用。
他當初雖也不信神佛之事,但對母妃的話卻牢記於心,劫難一事,他早有準備。為了以防萬一,他暗中培養親信,擇其中一人當成自己的影子,那人臉上所覆麵具是這麽多年精心做成的,一旦劫難發生,影子便會暫代朝政,可影子終究不是正主,如若自己不幸身死,影子便會從皇族中挑選出合適的繼承人。
在此之前,蕭居瑁已經將可能會發生的事情在腦子裏過了一遍,林家的覆滅,政令的頒布,都是他在遇刺之前早已安排好的,影子不過是將他的意思說出來而已。
至於這兩道政令,他早有想法,京城蛀蟲太多,是時候要整治一番。
鐔時觀見蕭居瑁挺感興趣,便道:“那就說說不妥之處吧。”
“下官認為,皇上是希望京城的王孫貴族,能夠通過入營訓練的方式有所提升,可是,這具體實施細則,我們也是兩眼抹黑啊,更何況,三年並非三個月,三年的時間都待在軍營裏,委實太過……可惜。”他本想說浪費的,可到底沒敢。
“陛下此舉是為了整治京城紈絝,在本王看來,三年,還算少了。”鐔時觀順著蕭居瑁的毛,緩緩開口。
三位重臣一時竟無話可說。
“攝政王,其實陛下這項舉措確實用心良苦,不過,年滿十六者,大多忙於學業,哪裏有時間去訓練?長此以往下去,這手中的書一丟,日後還如何為朝廷效力?”
這些問題蕭居瑁當然也想過,他隻是故意趁機頒發這道政令,就是為了讓他們醒醒腦,至於具體細則,可以慢慢來,他相信鐔時觀能夠做到完善。
“既如此,你們聯合諸位大臣,共同商議出具體的實施方法,整理成文書,本王再瞧一瞧,若是可行,就呈給陛下。”
三位大臣總算吃了顆定心丸,拱手告辭了。
鐔時觀一把將蕭居瑁抱到眼前,笑了笑,“元寶,你說陛下若是知曉我違背聖意,偷偷處理政事,會不會治我的罪?”
蕭居瑁昂著小腦袋,朕這不是恩準了麽?(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