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朕再也不鑽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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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皇帝在京城紈絝們心中留下一道悶雷後, 京城的花街柳巷便極少出現王孫公子哥兒的身影,大家俱躲在家中暫避風頭, 想著若是讓皇上對他們改觀, 或許皇上會撤銷政令呢。
今日早朝之時,有大臣進諫,關於貴族子弟入營訓練之事, 還需仔細斟酌。
皇帝讓他們起草個章程出來,之後再議。
幾個大臣下了早朝,就直奔攝政王府。
蕭居瑁早上賴床, 到現在還沒起來, 鐔時觀喚他他也裝作聽不見,兀自轉過身, 閉著眼睛, 實在是因為昨夜看故事看得入迷, 熬了夜,直到醜時才睡,現在確實起不來。
以前在宮中看的書俱是經史之類,或是治國之道,哪有人敢給他看這些書?這不,一看就停不下來了。
沒想到鐔時觀這樣的人居然還藏著這麽多話本。
“元寶, 起床用膳。”鐔時觀怕他餓壞了肚子, 便硬是伸手將他抱了起來。
蕭居瑁腦子沉得很, 動都不願動一下, 被鐔時觀抱到膳廳的時候根本就無所察覺, 直到一勺清湯遞至嘴邊,他才動了動鼻子,張開嘴。
這時,劉衛來報,說是府外有幾位大臣求見。
“讓他們去堂上候著。”鐔時觀頭也沒抬回道。
劉衛見自家王爺懷中越發沉重的橘貓,心中直歎氣,這貓越胖就越懶,直到現在還閉著眼睛,讓王爺哄著喂食。
王爺以前在軍中紀律嚴明,治軍嚴謹,若是手下將士有像元寶這般怠懶的,定會被軍法處置。
還真是人不如貓啊!
鐔時觀喂飽了蕭居瑁,便將他送回床上繼續睡著,接著來到大堂,坐下道:“幾位大人找本王是為了訓練營之事?”
“原來攝政王已經聽聞早朝的消息了,”兵部尚書宋誠歎了口氣,“其實皇上的心思很簡單,就是為了督促貴族子弟嚴以修身,不過,三年的時間委實太過漫長,人的資質也有區分,倘若每人都以三年為期,許有不公之處,不若定時考核,有先達者,便可放出訓練營,不會浪費了光陰。”
鐔時觀撚了撚袖口沾上的貓毛,將它們捏成一團,複藏於袖中,看了一眼宋誠,“宋大人認為,在訓練營是浪費光陰?”
宋誠腦門冷汗一冒,想到鐔時觀軍隊出身,頓知自己失言,連忙補救:“攝政王,下官並非此意,隻是,入營訓練雖能起到強身鍛體之效,可不是人人都能學藝有成,就譬如,有人擅詩詞歌賦,有人愛舞刀弄槍,不能以偏概全,紈絝也隻是少數而已。”
其他人附和點頭。
“宋大人有何想法不妨直說。”
宋誠隻好硬著頭皮掏出一本冊子:“攝政王,這是下官與幾位大人這幾日草擬的章程,今日上朝還未敢呈給皇上,想請攝政王先過目,看看是否有不妥之處。”
鐔時觀接過來,放於桌上,“本王觀後再差人送回府上,今日還有要事,便不再相陪了。”
宋誠等人隻好起身告辭。
鐔時觀拿著冊子去了書房,翻開仔細瀏覽,上麵具體陳述了貴族子弟入營訓練的細則,看似嚴謹,實則過於鬆散,看來皇上的這個想法實施起來阻礙不小。
也不知陛下是一時衝動,還是早有此心。
他邊看邊執筆記下一些出彩之處,又寫下自己的一些見解,恍然已過了小半日。
身邊的狼牙一直默默地趴在地上,卻忽然歡騰地跑去門口,鐔時觀停下筆尖,便見元寶傲慢地避開狼牙,行至他跟前,仰首看著自己。
“睡醒了?”鐔時觀將他抱起放到書桌上,順了順他的毛。
狼牙可從來沒被主人這麽對待過,想到自己既不討主人歡心,又遭小夥伴嫌棄,心裏別提多難過了,隻好默默出了書房,打算去找新的玩伴。
蕭居瑁低首看向桌上的條陳細則,知道是那幾個大臣草擬的章程,於是用小爪子拍了拍。
鐔時觀知他心思,“元寶想看?”
蕭居瑁歪著圓腦袋,琉璃般的眸子看向鐔時觀,既然知道還不快翻。
鐔時觀很是盡職盡責,給貓陛下翻閱完了章程,歎聲道:“元寶,你說我要怎麽跟陛下提建議呢?”
蕭居瑁細長毛絨的尾巴在桌麵上輕輕掃動,你想說什麽就說什麽,朕不會怪你的。
“他們不讚同陛下的政令,不過是無利可圖,隻要給他們點甜頭,這阻礙也就沒那麽大了。”
蕭居瑁心裏點點頭,有道理。
鐔時觀見他凝神聽著,便繼續道:“不如這樣,入營訓練合格者可賜予他們適當的恩寵,譬如,優先入仕,或者領取國家俸祿,抑或者賜予他們適當品級。”
嗯,很有道理,繼續說。
蕭居瑁眯著眸子邊思索,邊等著鐔時觀的下文。
男人卻不再說了,反而抱起蕭居瑁,放到腿上,“隻可惜,陛下不信任我,如今令我不得參與朝政,我說的話,他不會同意的。”
蕭居瑁聽著他有些低落的聲音,用臉蹭了蹭他的手,心道:讓你賦閑不過是讓你放鬆一下,你若真想上朝,朕準了便是。
下午的時候,蕭居瑁趁著鐔時觀整理章程,便偷偷跑了出去,回到小洞那兒,費了好大的勁兒,還蹭掉了一些毛,這才鑽了進去。
一路躲避著侍衛,跑到母妃生前居住的宮殿裏,又開始擺弄起了石頭,跟暗中的親信傳遞消息。
之前他並不知道母妃說的劫難會是什麽樣子,不過既然說是劫難,而不是死劫,估計自己不會有生命危險,因此,他就與親信們一起研究了暗語,想著或許會有用到的時候,沒想到還真的用上了。
擺完石頭,他又小心地出了宮殿,悄悄往回跑,卻忽然聽到不遠處的角落裏有微弱叫喚的聲音。
貓陛下本不是多管閑事之人,可是那聲音聽起來實在令人揪心,他便環顧四周,見沒人,悄聲走了過去。
隻見角落裏的草叢中,一隻雪白色的小貓正痛切張口叫喚,碧藍色的眼眸裏浮現出水霧,身上還沾染了血跡,襯著潔白的絨毛,仿佛梅落雪地,殘酷得令人心驚。
這不是蕭芷寧的小貓麽?怎麽被傷成這樣丟在這裏?
小貓霧蒙蒙的眸子看到蕭居瑁,似乎起了些精神,想要站起來靠近他,隻可惜它的一條腿斷了,痛得一雙眼睛更加淚汪汪,張著小嘴弱弱叫著。
蕭居瑁想到那日蕭芷寧的話,她不過是將雪球當成吸引鐔時觀的工具。這雪球是公主的寵物,宮裏自然無人敢這般對待,將雪球變成這樣的,除了蕭芷寧,還能有誰?
蕭芷寧脾氣本就極差,如今被禁足一個月,太後也失了勢,心中定然不忿,拿雪球出氣極有可能。
如此說來,雪球遭遇毒手,還有自己的緣由,既然這樣,他就將雪球帶出宮去吧。
雪球就是一隻小奶貓,蕭居瑁直接用嘴輕輕銜住,它頓時安靜下來,似乎是知道自己得救了,一路水汪汪地瞅著蕭居瑁。
跑到洞口的時候,貓陛下先將雪球送了出去,然後自己拚命地鑽過去,又蹭掉一些毛。
剛回到攝政王府門口,麵前就出現一雙極為熟悉的鞋麵,他抬頭看去。
鐔時觀怎麽站在這裏?
鐔時觀見他一身狼狽,嘴裏還叼著一隻白色小奶貓,心裏歎息一聲,彎腰將他抱起,連帶著受傷的小貓。
“劉衛。”
劉衛立刻來到鐔時觀麵前,“王爺有何吩咐?”
鐔時觀將小奶貓從蕭居瑁口中拿下來,遞到劉衛手上,“給周碩送去,讓他好好治。”
劉衛立刻捧著氣息奄奄的雪球,跑到周碩的院子裏,“周大夫,快出來治病。”
周碩披散著頭發,打開屋門,一臉萎靡,“什麽事兒?誰生病了?”
劉衛將雪球往他麵前一遞,“你快些,它好像快不行了。”
周碩低頭一看,麵色複雜,接過小貓,“回去告訴你們家王爺,老子是大夫,不是獸醫!”然後虎著臉將門一關,“治好了會送回去的。”
劉衛吃了一嘴灰,心裏卻偷樂,周大夫真是刀子嘴豆腐心。
蕭居瑁被鐔時觀抱回去,洗了個澡,然後躺在鐔時觀腿上睡覺,今天跑了這麽多路,他確實累了。
一直睡到晚膳時分,貓陛下一覺起來,隻覺得神清氣爽。被鐔時觀喂飽後送上床後,心裏又開始癢癢了。昨夜他趁鐔時觀睡著,偷偷翻書看,反正他夜裏不需要燭光也能視物,要不今晚也這樣幹?
誰料鐔時觀沐浴完躺在床上的時候,忽然就將他攬在懷裏,貓陛下根本就沒機會掙脫出去。他剛飽飽睡了一覺,現在完全睡不著,便隻能瞅著鐔時觀的臉發愣。
以前看鐔時觀的時候,鐔時觀總是微微低首,以示君臣之綱,而且鐔時觀一直嚴肅冷漠,身上還帶著戰場上的殺伐之氣,總會讓人心驚肉跳,所以自己一直以來就沒仔細注意過他的模樣,隻知道長得還不錯,除此以外便沒什麽其他印象了。
這些時日,他與鐔時觀同吃同睡,對他的氣息早已熟悉至極,根本不會再有畏懼,反而覺得安心至極。
如今看鐔時觀,隻覺得這人果然是享譽京城的美男子,雖然比自己差點兒,但也相當養眼了。
想著想著,他就漸漸闔上眼睛,睡過去了。
翌日早晨,貓陛下剛吃完飯,趙全就提著聖旨過來了,他知道聖旨上說的是什麽,就是讓攝政王重返朝堂,並且暫住文德殿。
鐔時觀接旨後將趙全送出府門,回身看到毛色光澤亮麗的元寶,正站在石階上玩自己的尾巴,甚是可愛。
“元寶,以後我們就住在文德殿了。”
蕭居瑁睨他一眼,那當然,朕讓你住在文德殿,還不是為了避免再去鑽洞。
劉衛給自家王爺收拾好幾套衣服,送他們到了宮門口,這才返回王府。
鐔時觀剛抵達文德殿,趙全就來傳話,說是皇上召見。
鐔時觀翻出一冊話本,隨手放到書案上,而後隨趙全去往禦書房。
蕭居瑁見他們走遠了,這才跳上書案,用爪子翻頁,雖不太方便,但隻要能看話本,這點小麻煩他還是可以忍受的。
禦書房內,影子站在鐔時觀麵前,聽他陳述訓練營相關章程,最後頷首道:“便按這個辦法實施下去,不過,訓練營的教頭由誰來擔任?”
鐔時觀思慮片刻,道:“微臣以為,威遠侯陳鋒較為合適,他在軍中資曆頗久,戰功顯著,且威遠侯的爵位也能鎮得住貴族公子。”
“那就他吧。”
話音剛落,禦書房外就響起趙全的聲音:“皇上,京兆尹孫大人求見。”
影子皇帝見訓練營的事情已經商量得差不多,便道:“宣他進來。”
孫繼成火急火燎地進入禦書房,當即就是跪地一拜,“啟稟皇上,烏鳳國七皇子死了。”
鐔時觀眉頭一跳。
“怎麽死的?”年輕的皇帝麵無表情,沉聲問道。
孫繼成心裏更加發怵,顫聲道:“是被人殺害的,案發現場有威遠侯從不離手的刀,經仵作檢驗,七皇子的確是死在那把刀下。”
影子皇帝沉默半晌,不禁看向鐔時觀。
鐔時觀問道:“陳鋒現在何處?”
孫繼成額上的汗水低落在地,“微臣得知後,便立刻進宮求見陛下了。”他哪裏敢直接去綁陳鋒?當然是先來找陛下定奪。
“皇上,事關烏鳳國七皇子與威遠侯陳鋒,必須要謹慎對待,如今務必要尋到威遠侯,先問清楚事情緣由。”
“好,攝政王督辦此案,京兆尹全力協助,早些查出真相。”影子皇帝也沒轍,幸好昨日陛下傳遞消息,說有疑難之事都可問過攝政王後再做決斷,否則他還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鐔時觀與孫繼成出了禦書房,便朝文德殿走去。
孫繼成跟在他身後,“攝政王,您這是要去哪?”這似乎不是出宮的方向吧?
鐔時觀回身道:“孫大人先去宮外讓衙役去尋威遠侯,我隨後便到。”
孫繼成有了皇上和攝政王的雙重保證,終於敢派人去抓陳鋒,便不再推辭,徑自出了皇宮。
鐔時觀回到文德殿,看到元寶窩在書案上閉目養神,身邊的話本明顯有些褶皺,心中好笑,麵上卻未顯。
“元寶,巫桁死了,是被陳鋒的刀殺死的,皇上令我協助京兆尹查辦此案,即刻出宮。”
蕭居瑁頓時睜開眼睛,一下子跳起來往他身上撲,朕也要去!
鐔時觀穩穩接過他,抱在懷裏,“也罷,帶你一起。”
案發地點是醉香居的一個雅間,據店裏夥計說,七皇子巫桁是在他端菜的間隙被人殺了,且無任何動靜。他看到的時候,巫桁就已經被人用刀貫穿胸口,躺在桌邊,身下是一大灘血,那把沾血的刀就放在他身旁。
他很害怕,便立刻報了官。
鐔時觀帶著蕭居瑁過來的時候,醉香居四周已經圍滿了百姓,官府的衙役維持秩序,蕭居瑁還未進入醉香居,就嗅到了一絲熟悉的香味。
桑柔在裏麵。
果然,進入醉香居的時候就看見桑柔正紅著眼眶,一旁的孫繼成擦著汗向她賠罪。
眼淚順著桑柔雪白的臉頰滑落,她用巾帕拭去,柔柔弱弱道:“孫大人,我與皇兄來此議和,皇兄卻不明不白死在這裏,你們是否要給我烏鳳國一個交代?”
美人垂淚,我見猶憐。
孫繼成頭大如牛,他也知道要給個交代啊,可是如今嫌犯是威遠侯,這叫他怎麽交代?去威遠侯府請威遠侯的衙役還沒回來,一定是因為碰壁了。
正想著怎麽回話,就見鐔時觀抱著愛寵走了進來,他連忙走上前去,“攝政王,您要不要先去上麵看看?”
案發現場他已派人守住,就等著鐔時觀過來。
鐔時觀頷首邁向二樓,桑柔忽然起身隨後,“本宮也去看看。”
蕭居瑁:敢情她到現在都沒見到巫桁的屍體?
幾人來到雅間,一進門就看到躺在地上睜大雙眸的巫桁,不可置信的神情永遠凝固在他的臉上。
桑柔隻看了一眼,便撇過頭去,似是不忍再看。
蕭居瑁從鐔時觀懷裏跳下來,在屋子裏胡亂轉悠。
鐔時觀問孫繼成:“巫桁今日來醉香居可有人作陪?”
“夥計說,就他一個人。”
“身邊未帶侍衛?”
“店家說沒帶。”
蕭居瑁跳到窗台上,樓下的街市一覽無遺,心想:巫桁獨自一人跑來吃吃喝喝,一個侍衛也不帶?
孫繼成對鐔時觀道:“攝政王,窗台危險,您要不要讓您的貓先下來?”
蕭居瑁聞言,回頭睨了他一眼,鐔時觀心中無奈,對孫繼成道:“不用,還是先說案子吧。”
蕭居瑁臨窗俯瞰了一會兒街市,便跳下來,跑到另一邊窗戶底下。這扇窗戶緊緊閉著,按理說,這種天氣,應該通風涼快才是,為何要關著?
“陳鋒人還沒帶到?”
孫繼成一臉沉色,“下官已經讓人去請了,可是到現在還沒回來。”
蕭居瑁因為窗戶閉上,沒法跳上去,就跑到鐔時觀腳邊,伸爪子拍了拍他。
鐔時觀低首對上一雙金燦燦眼眸,心中頓生柔軟,不禁俯身將他抱了起來,行至窗邊,正欲伸手打開窗戶,就聽桑柔一聲驚呼:“這是什麽?”
鐔時觀回身,見她指著巫桁緊握成拳的右手,神色驚訝。
孫繼成連忙蹲身查看,隻見巫桁的拳頭裏稍微露出一小塊碎布,這些人辦事兒真的越來越不靠譜了,居然沒發現這個?
他命人將這碎布取出來,“去查查這布料。”
京兆尹府的衙役辦案還是有些經驗的,聞言立刻去查這塊布料,孫繼成心裏稍微定了些,證據越充足越有利於查出案情。
蕭居瑁眯著貓瞳,幽幽地看了桑柔一眼,而後輕輕咬了一口鐔時觀的手。
鐔時觀會意,便重新轉身伸手開窗,窗戶一開,雅間立刻通風,衝淡了桑柔身上的香味。
蕭居瑁趴在窗台上,往下看去。
下麵是一條小巷,人煙稀少,裏麵擺滿了各種雜物,巷子的另一邊是一些破敗低矮的屋子。
一巷之隔,一邊是香風流連的溫柔富貴之鄉,一邊是清貧如洗的方寸之地,實在令人感慨。
沒想到京城還有這樣的窮困之家,隻是他們被隱藏在高樓富閣之中,無人問津。
蕭居瑁心中生出些許愧疚,目光收回,在窗台邊緣逡巡,忽然間,他胡子一動,情不自禁伸出前肢趴上窗台邊緣,伸出腦袋。
鐔時觀護住他,隨著他的目光看去,隻見窗台下邊的牆壁上有一小點紅色,疑似血跡。
“孫大人。”鐔時觀轉首,“派人去這條巷子裏仔細搜尋。”
孫繼成二話不說,差人去了。
桑柔問道:“可是發現了什麽?”
鐔時觀搖首,“醉香居周圍都要仔細查看才行。”
正在這時,有衙差氣喘籲籲跑了過來,“大人!大人!”
孫繼成虎著一張臉,“這是攝政王。”個沒眼色的。
衙差立即躬身行禮,“小的見過攝政王。”
鐔時觀頷首,“發生了何事?”
“回稟攝政王、大人,小的奉命去請威遠侯,可是去了威遠侯府,威遠侯正在床上睡得沉,小的叫不醒,隻好回來了。”
鐔時觀皺了皺眉,陳鋒在軍中待了這麽多年,不可能這點警覺性都沒有,叫都叫不醒?這不應該啊。
孫繼成也沒轍,“攝政王,您看這?”
“派人在這嚴守,孫大人,你與本王一同去往威遠侯府,桑柔公主今日受到驚嚇,不若先回使館,此案定會給貴國一個交代。”
巫桁死在蕭國並非小事,他們需要慎重對待。
桑柔聞言隻好隨著他們一起出了醉香居。
鐔時觀和孫繼成攜幾名衙役,迅速來到威遠侯府門前。
威遠侯的管家自然認得兩人,立刻將他們迎了進去,歎聲道:“侯爺正在臥房休息,王爺、大人,請隨小的來。”
他知道侯爺成了嫌犯,攝政王和孫繼成是來查案的,雖說他不相信侯爺會殺人,但抗拒查案定也是不能的。
行至陳鋒臥房,房門一打開,一股熏人的酒氣就撲鼻而來,蕭居瑁動了動小鼻子,嫌棄地瞅向爛醉如泥躺在床上的陳鋒。
“這是怎麽回事?”鐔時觀問管家。
看來衙役隻說沉睡,還是給了陳鋒麵子。
“侯爺這幾日心緒不佳,酗酒厲害,昨夜更是攔不住,回府的時候還是幾位下人抬進房的。”管家回道。
雖說這樣會傷了侯爺顏麵,但也可為侯爺脫罪,畢竟一個醉得不省人事的人,又怎麽可能跑去殺人?
“他今日一直在臥房睡著?”
“是。”
“誰能證明?”
管家一時語塞,這要如何證明?
“侯爺一直未從房裏出來。”
孫繼成有辦案經驗,一聽就反駁道:“你們沒見到出來並不表示就沒出來。”
管家苦著臉,“侯爺喝成這樣,哪還能……”
他話音未落,就見鐔時觀從腰間現出一把匕首,寒光閃閃,刷地一下就飛躍至陳鋒耳邊,插在床上。
管家和孫繼成的心都拎了起來。
下一秒,更令他們震驚的是,一直叫不醒的陳鋒反射般睜開眼睛,手摸向腰間。
可腰間哪還有刀?他瞬間就清醒了過來,看向站在麵前的幾人,疑惑道:“你們怎麽在這?”
孫繼成不敢問話,隻好鐔時觀來問。
“威遠侯,烏鳳國七皇子巫桁死了。”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一直觀察陳鋒的麵色。
陳鋒聞言大吃一驚,“怎麽死的?”他頓時從床上起來,連衣衫不整都忘了。
蕭居瑁聞著他一身的酒氣,不禁看了一眼鐔時觀,你們治軍也不是太嚴嘛,堂堂大將軍居然這般酗酒,實在難看。
鐔時觀看到他的衣角處缺了小一塊布料,轉身出屋道:“整理好,隨我們走一趟。”
陳鋒也覺得這事出得有點大,便迅速捯飭好自己,打算帶上自己的刀,結果發現刀竟然不見了!
他喚來管家,“我的含霜呢?”
管家搖搖頭,“侯爺,您昨夜回府的時候,身上並沒有帶刀。”
陳鋒素來刀不離身,除非他自己真的不省人事,別人才能輕易拿走含霜,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走吧。”鐔時觀抱著蕭居瑁邁步離開侯府,孫繼成緊緊跟隨,陳鋒便也先顧不得自己的刀,大步跟了上來。
蕭居瑁從別人口中聽說過陳鋒,上次也見過陳鋒與巫枬的對戰,對陳鋒的印象還算不錯,至少愛國這一點不可否認。這樣的人連在擂台上都不敢輕易傷了巫枬,更遑論殺了巫桁?且看他的神情,不似作偽。
一行人重新回到醉香居,孫繼成將陳鋒帶到二樓雅間,指著地上的刀,還沒問出口,陳鋒就道:“我的刀怎會在這裏?”
等目光挪到巫桁身上的時候,陳鋒又沉默了,這下還不知道孫繼成和攝政王找他來是幹什麽的,他就真的傻了。
“不知威遠侯今日上午去了哪裏?又做了些什麽?”鐔時觀毫無波瀾的目光落在陳鋒臉上,陳鋒從他的表情中根本看不出來鐔時觀的所思所想,但正因為這樣,才更加沒底。
從不離身的刀殺了巫桁,自己的嫌棄當然是最大的。
“昨夜我喝醉了,回府後一直睡到現在,府中的下人皆可作證。”他替自己辯解。
“除了你府中之人,還有何人可以作證?”
陳鋒蹙眉道:“我昨夜就在醉香居喝的酒,店家可以作證。”
在醉香居喝酒,喝醉了回府,然後第二天七皇子死在他的刀下,這事情聽起來就覺得巧合得很。
孫繼成將店家和夥計招來問話,店家和夥計都作證陳鋒昨夜的確是在他們這喝酒,喝醉了之後就被府中的仆從接了回去。
“走的時候,身上有沒有帶刀?”
“那時候都很晚了,小人困得不行,天色又暗,實在是沒注意。”店家的話也不像是在說謊。
陳鋒心知自己是喝酒惹禍了,不管七皇子巫桁是不是他殺的,他都難逃罪責。
“將七皇子的遺體安置好,去京兆尹府。”這兒畢竟是鬧市之地,太多百姓圍觀不利於案件查探,鐔時觀便決定先離開醉香居。
倘若殺人者果真不是陳鋒,那麽背後謀劃之人的目的已經達到了,破壞蕭國和烏鳳國的議和,且令蕭國折損一員大將。
若是事情沒法水落石出,蕭國自然要給烏鳳國一個交代,陳鋒作為最大的嫌疑犯,肯定不能輕饒。
回到京兆尹府之後,孫繼成滿腦門子都是汗,他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隻能問鐔時觀和陳鋒:“攝政王、威遠侯,不知可有見解?”
鐔時觀將蕭居瑁放到腿上,看向陳鋒,“威遠侯能否說說昨夜為何要醉酒?”
陳鋒麵露糾結之色,似是難以開口。
蕭居瑁眯著一雙貓瞳,腦子裏突然就想到那日被林靜姝撿回林府,聽到的林悠與林靜姝的談話。
林府想要與威遠侯結秦晉之好,當時他隻覺得這大概是成不了的,畢竟林府的覆滅是必然的,且林靜姝也不喜歡陳鋒,可他沒想過,陳鋒是否願意。
陳鋒身份貴重,孑然一人,無家庭瑣事煩擾,現在也無戰事,平白地跑來醉香居喝酒到底是為什麽?除了情傷怕是沒有其他了吧?
林府倒台,林靜姝離開京城,或許此生無法再見,陳鋒若是喜歡林靜姝,如此傷感倒也說得過去。
蕭居瑁斜睨了一眼陳鋒,長得五大三粗的,未料還挺多愁善感。
“心中憂煩,借酒澆愁罷了,隻是沒想到貪杯醉到不省人事。”陳鋒斷不會說出真正的緣由。
孫繼成笑笑不知該說什麽好。
鐔時觀將目光從他臉上移開,看向孫繼成,“本王還有一個疑惑,為何巫桁不帶任何侍衛前往醉香居獨自用膳?”
孫繼成皺著一張臉仔細想,突然眼睛一亮,“那夥計說過,七皇子吩咐他要上兩副碗筷,莫非是約了人?”
確實有這個可能。
但,到底是誰殺的?
鐔時觀與陳鋒的關係雖不算和睦,可也相信以陳鋒的為人,肯定不會做出殺害使臣之事,他心裏麵已經將陳鋒排除了。
蕭居瑁覺得這個案子可能沒有他們想象的那麽簡單,但不管再如何複雜,他們都必須查清楚。
就在這時,被孫繼成派出去的衙役回來了。
“攝政王、威遠侯、大人,小的在醉香居後麵巷子裏果然發現了痕跡。”
孫繼成迅速起身,“去看看。”
還沒走兩步,又有衙役奔過來稟報,“小的已經查明了這個布料,”他小心看了眼陳鋒,“的確是威遠侯身上的。”
陳鋒無語,對方果然是拿他當替罪羊了。
孫繼成“呃”了半天也沒說出一句話來,小眼睛瞄向鐔時觀,“攝政王,要不我們先去那條巷子裏看看?”
“等等。”陳鋒忽然開口,方才的一係列事情弄得他措手不及,如今腦子清醒過來,便想起了一件事。
“我能否再去看看巫桁的屍體?”
孫繼成看向鐔時觀。
鐔時觀頷首,“一起。”
因為案件還沒查清,巫桁的屍體就特意安置在京兆尹府,著人看守。
陳鋒來到巫桁身邊,旁邊還擺著他的含霜,他蹲下身來,查看巫桁的致命傷口。傷口形狀的確是含霜所致,這一點毋庸置疑,沒人比他更熟悉含霜。不過也正因為他熟悉含霜,他才看出來一絲端倪。
“刀是我的,但用刀的人不是我。”陳鋒肯定說道,他用刀殺人不是這種手法。
孫繼成:“……”你自己說不是,誰會信啊?
“看好了?”鐔時觀問他。
陳鋒點點頭,他其實很感謝鐔時觀沒有動用強權將自己關押起來,而是帶著他一起查案。
“那就去巷子裏看看。”
很快,他們來到醉香居後麵的巷子裏,這兒已經有衙役看守,暫時不準閑雜人等隨意走動。
“王爺、侯爺、大人,小的在這裏發現了一個腳印。”衙役指著一塊地麵,那上麵確實有一個淺淺的腳印,腳印已經有些幹裂。
孫繼成疑惑,“這裏為何會出現腳印?”又沒下雨,地麵不可能會濕,腳印從何而來?
蕭居瑁也很困惑。
陳鋒解釋道:“這裏人跡罕至,許是有人情急在這裏方便了一下,因為背陽,不容易幹。”
孫繼成目露驚歎,原來還有這種可能。
蕭居瑁瞅著那個腳印,腳掌又寬又大。
他從鐔時觀懷中掙脫出來,跳到地上,在巷子裏慢慢踱著,感覺有些異樣,但是具體的他又說不上來。
鐔時觀來到他麵前,仰首看了一眼二樓的窗台,眉頭一動。
蕭居瑁也在此時福至心靈,急得想說出來,可是他沒法開口,就抓了抓鐔時觀的衣服。鐔時觀將他抱起來,笑著順了一下毛,喚來孫繼成。
“你讓人去二樓看看,看他能否從窗戶那裏看到本王。”
孫繼成讓人去了,沒過多久,衙役來報,說從窗戶那裏向外看,這裏是死角,看不著。
“孫繼成,你差人去巷子裏的人家問問,有沒有人看到異動。”
如果有人爬窗進去殺了巫桁,殺完之後,從這窗戶往下看沒人,便會從這窗戶爬下去,但他眼中的無人並不一定就是真正的無人。
蕭居瑁滿意地窩在鐔時觀手臂上,攝政王不愧是國之棟梁,跟他一樣聰明。
這裏的住戶多是平民百姓,見到這麽多官兵在這,早就躲在屋子裏,不敢輕易出來,等到官兵來盤問時,隻是搖頭說不知道。
衙役詢問許久未果,正欲離開,就見一人從旁邊的茅草屋走了出來,他剛才還以為這是這戶人家的雞圈之類的呢,沒想到還住了人。
那人見到官兵明顯嚇了一跳,趕緊往回跑。
衙役一把揪住他,“跑什麽?問你話呢!”
“官爺,您有什麽盡管問,小人知道的一定說!”那人形容有些猥瑣,麵帶諂媚。
“我問你,你今天有沒有看到有人從那邊二樓爬下來?”
“有啊!”那人嘿嘿笑著,“小的當時還嚇了一跳,結果人家可是飛下來的,一點兒事都沒,官爺,您問這個做什麽?”
“既然看見了,那就跟我走,大人有話問你。”
衙役將人帶到鐔時觀等人麵前,道:“王爺、侯爺、大人,此人是目擊者。”
那人聽到他的稱呼,頓時嚇得想尿褲子,連忙跪了下來,磕頭行禮。
“起來說話。”鐔時觀道,“你當真看見有人從二樓跳下?”
“是、是的。”
“什麽模樣?”
“小人一時驚慌,他速度又快,沒看清楚,等他跳下來,小人害怕被發現就躲了起來,隻覺得他很高很壯實,長得有點兒凶,怪嚇人的。”
“還有沒有其他特別的?”鐔時觀心裏有了一個身影,但不敢確信。
“哦,他脖子上好像還戴了一個項圈,那種款式小的沒見過,所以有些印象。”
陳鋒忽然看向鐔時觀,“我想到了一個人。”
蕭居瑁:朕也想到了。
鐔時觀吩咐人取來紙筆,將蕭居瑁從懷中放下,動筆在紙上刷刷地勾勒起來,稍許,一個形狀奇特的項圈就躍然紙上。
“是否長這樣?”
那人連連點頭,“大人好畫技!”
鐔時觀看了一眼陳鋒,“果真是他。”
孫繼成:“……”打什麽啞謎呦!(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