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朕替定國公擋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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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駐軍營地。
刑楷主帳中, 丁騰目光幽沉, 即便麵對刑楷那張凶神惡煞的臉, 也毫不露怯。
“我說丁騰, 你掌管水陸這麽多年, 替蔡府做事這麽久, 難道什麽底都沒留下?”刑楷把玩著匕首, 在他麵前晃來晃去。
丁騰斂眉道:“我為何要留下罪證?是要證明自己也犯了法?我有那麽蠢?”
“你當然沒那麽蠢,要不然也不會乖乖任由我帶回來,如果不是有所倚仗, 你豈敢到這來而不怕你女兒被蔡立泄憤?”刑楷冷笑一聲。
丁騰猛地抬首看他, “可我若是告訴你, 我女兒會死得更快!”
“哦,這樣啊, ”刑楷想了想, “那我們要是將你女兒救出來,你是不是就願意說了?”
丁騰怒哼一聲, “你以為蔡府那麽好闖?我又不是沒派人去過, 更何況, 然然腳上的沉石,沒有鑰匙,根本弄不下來。”
“如果有鑰匙呢?”刑楷問了一句。
丁騰歎氣搖首, “根本不可能, 連蔡立都沒有, 唯一知道如何開鎖的鎖匠已經死了。”
“那如果將那鎖擺在技術好的其他鎖匠麵前, 你覺得能不能開?”
丁騰想了想,“應該可以,不過,前提是然然能出了蔡府。”
這就是兩相矛盾的事情。
丁然出府才有可能打開鎖,可是丁然根本出不了府;鎖匠進府也有可能打開鎖,可是鎖匠根本不可能入得了蔡府。
帳內氛圍凝固,隻剩燭火燃燒的劈啪聲。
忽地,簾帳被人從外頭掀起,一高大挺拔的男人踏步進來,刑楷睜目望去,正欲行禮,就被阻了。
“如何了?”鐔時觀一襲玄衣,身上攜了絲夜晚的寒意,來到丁騰麵前。
刑楷道:“他要丁然安然無恙,才肯提供罪證,可您也知道,救出丁然,實在太難,除非將她的腳鏈解了。”
丁騰望著鐔時觀,聽刑楷這樣的級別還用敬稱,不禁好奇起他的身份。
“你是誰?”
燭火搖曳下,鐔時觀眉目深幽,“你不信任我們,我們自然也無法完全信任你,畢竟,你替蔡立做了這麽多違法亂紀之事。”
這就是不打算告訴他身份了。
丁騰聞言,深知自己罪孽深重,便麵露愧色,低首下去。
“隻要能保證我女兒的安全,我什麽都說。”他要是現在說了,蔡立知曉,絕對會一時間殺了然然泄憤。
鐔時觀凝思片刻,“好。”
雲霄山莊,蕭居瑁迷迷糊糊睡了一覺,醒來的時候就見到麵前一張英俊的臉,眼下有些青黑。
他之前給自己熬藥,一宿未眠,今夜又去了軍營,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回來的。
貓陛下往鐔時觀身邊挪了挪,腦袋擱在他肩膀處,嗅著男人身上的淡香,重新入眠。
這一覺睡得很沉,等他醒過來的時候,天已大亮,剛翻了個身,伸了個懶腰,鐔時觀就推門而入,見他醒了,便將他抱起來,還順手將他落在被麵上的毛撚了幹淨。
淨麵,揩齒,喂食之後,貓陛下鼓著圓肚子,由著鐔時觀給他按揉,愜意地眯起雙眼。
“丁騰說,隻要丁然無性命之憂,他就作證。”
蕭居瑁皺了皺臉,要將丁然救出來不難,可要是將那沉石一起弄出來就不簡單了,除非解開她的腳鏈。
“若是有鑰匙打開她的鎖鏈,憑借她的功力,想出府並不難。”而且丁然日複一日拖著沉石走動,估計功力會比以前更勝一籌。
蕭居瑁在他掌心掏了掏,鑰匙朕可以帶進去,可是從哪裏弄到?
“沒有鑰匙,需得讓鎖匠親自瞧一瞧,方能配得出來。”鐔時觀順了順他的毛發,“刑楷已經問過鎖匠,若是有鑰匙的模具,倒也可以配出來。”
模具?蕭居瑁沒接觸過這些東西,並不很懂。
“有種樹膠,加熱後可以變軟,到時放入鎖孔中,待它冷卻凝固後,便可取出。”
蕭居瑁這下明白了,取出來之後的樹膠就會是鑰匙的形狀,到時候隻要找人打造一模一樣的就行了。
好,東西準備好,朕今晚就去。
鐔時觀也知此事除了蕭居瑁,無人能輕易做到,所以他雖然擔心,但還是隻能準備好東西,跟著蕭居瑁一起,交給戴婧。
因為丁騰被抓,蔡立心情極為煩躁,對丁然的院子也增設了守衛,這樣一來,後院之事,便管得鬆了。
子時,戴婧將錦囊裏的樹膠放到蕭居瑁嘴裏,蕭居瑁銜著出了屋子,悄悄潛入丁然院子附近,躲在石頭後麵,等到守衛輪換,丁然例行大笑之後,他來到西邊院牆附近,待守衛打鼾後,輕盈越上院牆,跳到院子裏。
丁然正在吃力地搬動她的腳上台階,她耳力非凡,聽聞動靜,扭過頭來,見到是蕭居瑁,不禁笑了笑。
蕭居瑁這才發覺她長得還不錯,就是髒亂得很。
不等丁然進屋,他首先進了屋子,跳到床上。
丁然挪行著上了床,還沒開口,就見蕭居瑁從嘴裏吐出一個袖珍錦囊,並伸出爪子往自己這邊推了推。
丁然心想,這貓許是經過特別訓練,竟是比狗兒還懂人心。
她伸手打開錦囊,發現裏頭是一塊暗黃色的膠塊,“這是什麽?”
蕭居瑁又指了指她腳上的鎖孔。
丁然恍然大悟,下一秒,眼睛在黑暗中迸發出極度熱烈的光芒來。
她將樹膠放在掌心,緩緩催動內力,隻見那樹膠漸漸變軟,直到變得黏稠,她便將手對準鎖孔,讓樹膠流了進去,直到灌滿。
時間慢慢過去,鎖孔裏的樹膠逐漸重新凝固起來,丁然的嘴角綻放出一個碩大的笑容。
自由就在眼前,誰能平靜得了?雖然她不知道救自己出去的是誰,要做什麽,但隻要不在這待著,讓她做什麽她都願意!
等樹膠凝固之後,丁然伸手取出,隻見一個暗金色膠體鑰匙便出現在眼前,蕭居瑁也忍不住高興起來。
等丁然將樹膠重新裝進錦囊裏,讓他含在嘴裏,蕭居瑁便往院中跑去。
“等等,”丁然叫住他,“那人醒了,你再等等。”說著還伸手招了招貓陛下。
蕭居瑁隻好回到床上,趴在那裏。
丁然又開始與他講起了自己的故事,斷斷續續的,毫無條理。
過了一段時間,她突然停了下來,“你走吧,小心。”
蕭居瑁剛跳下床,就聽丁然又道:“不管你聽不聽得懂,我都要謝謝你。”
蕭居瑁扭頭看了他一眼,你是朕的子民,朕自然要護著你。
丁然目送他離開,不管這次能否成功,她都很高興有人給她送了希望。
蕭居瑁小心謹慎地在蔡府穿行,夜色中,他的眼力和感知能力比那些守衛要強,再加上他落地輕盈無聲,總算是有驚無險地離開了蔡府。
走到街角處,果然,鐔時觀依舊等在那裏。
見他安全出來,鐔時觀終於鬆了口氣,可一想到下次還要送鑰匙進去,他就覺得心慌。
蕭居瑁將包著鑰匙的錦囊交給他,便窩在他懷裏一動不動了,這幾日又是跑路又是生病的,他的精力確實有些損耗。
鐔時觀見他疲憊的模樣,頗為心疼,可如今已到最緊要的時候,他們都不能放鬆。
信得過的鎖匠他們已經尋好了,隻要有了模型,便可連夜造出一把鑰匙來。
鐔時觀不放心,白天又讓他造了一把出來,貼身保管。
蕭居瑁知道晚上又有事情要做,白天便美美地睡了一覺,有鐔時觀在身邊伺候著,這滋味兒比當皇帝快活多了。
在他睡覺的時候,刑楷托人帶信過來,說是軍營昨夜已經遭遇了不少高手的襲擊,所幸他們早有防備,損傷還不算慘重。
同時,丁騰的宅子也被人翻了個底朝天。
而且,據說他私自將朝廷命官帶回軍營一事,知府吳奎已經手書一封送到京城,就等明日早朝向聖上彈劾。
看來,蔡立那邊一見丁騰被抓,立刻就慌了,不過他們自認為有丁然在手,丁騰一時半會兒不會說出來。所以在有限的時間內,他們需要暗殺掉丁騰。
夜襲軍營,一方麵是為了殺掉丁騰,另一方麵是為了將被刑楷扣押的垠草奪回來。
現在,就看誰能夠奪得主動權了。
蕭居瑁再次潛入蔡府,他明顯感覺到,蔡府的守衛變得更加森嚴了。可任憑蔡立再怎麽防備,他也無法想象會是一隻貓來解救丁然。
像前兩次一樣,貓陛下來到丁然的院子裏。丁然明顯就是在等他,見到他來了,整個人都激動得顫抖起來,臉上神情是又哭又笑的。
蕭居瑁將錦囊吐到她腳邊,她蹲下身來,顫抖著手,迅速打開,隻見裏麵靜靜躺著一把嶄新的鑰匙。
她來不及感慨,她隻想立刻恢複自由。
鑰匙契合地插/入鎖孔,她輕輕一扭,隻聽“啪嗒”一聲,在靜謐的屋子裏頗為清晰,她甚至覺得這是世界上最動聽美妙的聲音。
眼淚不自覺地就落了一地。
蕭居瑁伸爪拍了拍她,先別哭啊,出去要緊。
丁然也知道現在不是流眼淚的時候,她狠狠摸了一把臉,站起身來,動了動手腳,隻覺得身輕如燕。
她凝神聽了外邊的動靜,悄聲道:“再等會兒,我們就出府去。”
她在這裏待了這麽多年也不是白待的,有事沒事就研究守衛的動靜,這兩日增設了一些,她還沒完全摸透。
一直等到了醜時,這是一天之中人最容易困倦的時候,丁然便抱起了蕭居瑁,輕飄飄來到院子裏,走到西牆邊上。
她以前的輕功就極為出色,這些年一直用沉石磨礪,如今恐怕更加駭人。
蕭居瑁隻見她腳尖輕點,便如身攜羽翼般,飄然落在院牆外頭的樹上。
蕭居瑁歎為觀止。
丁然說自己天賦絕倫,果然不是在吹噓。
蕭居瑁窩在她懷裏,伸著爪子指揮逃跑路線,以丁然如今的身手,府中那些守衛根本不值一提。
一人一貓無聲出現在蔡府外的街角處,丁然之前未感受到鐔時觀的氣息,如今落地一瞧,見到生人,就要出手。
蕭居瑁立刻咬住她的袖子,阻了她。
丁然隻好住手,猶疑地望著麵前嚴肅冷漠的男人,用眼神詢問。
蕭居瑁一下子撲到鐔時觀懷中,貓瞳露出愉悅的光芒,朕把丁然救出來了,厲不厲害?
鐔時觀心中大定,順了順他的毛發,動了動唇,真厲害。
任務成功完成,蕭居瑁安然待在他臂彎裏。
鐔時觀遞了一張字條給丁然,丁然借著月色一看,立刻激動起來,動唇無聲:快帶我去!
事情宜早不宜遲,鐔時觀便抱著貓陛下,帶著丁然,一路輕功來到駐軍營地。
刑楷正在營帳中焦急等待,丁騰看著他走來走去,幽幽道:“我很好奇,你們如何三番五次潛入蔡府的?”畢竟這事兒他不是沒幹過,可每次都是無功而返。
刑楷其實也不知道,反正鐔時觀怎麽說他就怎麽聽,他無條件信任。
“隻要能救出來不就行了?管那麽多!”刑楷白了他一眼。
話音剛落,門簾就被人掀了起來,一陣涼風襲進,可兩人卻沒覺得涼,隻覺得胸腔處猛地湧現出一股熱流!
鐔時觀抱著一隻慵懶肥圓的貓兒,進了營帳,身後赫然跟著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
丁騰淚目看去,張大了嘴巴,想叫她的名字,卻是一聲都叫不出來,隻能任由淚水縱橫布滿皺紋的臉。
即便麵前的女人髒亂不堪,可他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這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的寶貝女兒啊!
一時間,喜極而泣。
丁然大踏步上前擁住了丁騰,接連喚了幾聲“爹”,亦是淚眼婆娑。
兩人還欲訴說父女情,刑楷就在一旁打斷了,“行了,你們倆別磨磨唧唧了,丁騰,你女兒我給你帶來了,你是不是該兌現你的承諾了?”
丁然忽然抬起頭來,“你們要我爹做什麽?”
刑楷沒好氣道:“你這什麽態度?把我們當惡人了?你爹說我們救你出來就給我們提供蔡立犯罪的證據。”
丁然猛地轉身,“爹,你真有?”
丁騰點點頭,用下巴點了點刑楷,“你們綁住我,我怎麽拿證據?”
刑楷粗魯地給他打開繩子,“快點兒!”
丁騰伸手從發髻裏掏出一枚小巧的鑰匙,鄭重地遞到丁然手上,“然然,還記得你小時候,爹和你玩的遊戲麽?”
丁然驀地瞪大了眸子。
“你們在打什麽啞謎?快帶我們去!”刑楷就是個急性子,連忙催促道。
丁騰歎了一口氣,“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蔡立恐怕正等著你們,然然,鑰匙一定要收好!”
他話音剛落,外頭就傳來打殺聲,丁然忽然明白過來,為什麽爹要將鑰匙給自己,因為隻有這樣,她才有價值,才能得到保護。
眼眶頓時濕了。
“爹,我們都會沒事的。”丁然低聲說著,就要衝出營帳,斬殺敵人,卻被刑楷一把拉住。
“你現在出去做什麽?危險!”他瞪了父女二人,“你們就在這裏待著,我出去迎戰!”
這蔡立有蔡國公府當靠山,連軍營都敢肆意濫殺,實在是太喪心病狂了!
鐔時觀也放下蕭居瑁,著丁然看護,“我和刑楷一起出去,你乖乖待著,我一會兒就回來。”
蔡立這次帶來了許多食用了垠草的人,若非刑楷扣押了一些,或許會來更多。
蕭居瑁待在營帳內,聽外頭的廝殺聲,隻覺得渾身血液都快凝固了,一想到鐔時觀有可能受傷,他就坐不住。
他不斷安慰自己,鐔時觀經曆過那麽多場戰爭,每次都能安然無恙,這次應該也是可以的!
丁然在一旁緊握拳頭,忍了又忍,還是開口道:“爹,你在這裏待著,我不出去手刃仇人的話,會瘋的。”
她已經憋得夠久了,而且,她武功算得上高強,還能給他們一些助力,她說完,未等丁騰阻止,便從帳中取了一把長劍,大踏步出去了。
留下丁騰和蕭居瑁大眼瞪小眼。
貓陛下想,丁騰雖然一直為虎作倀,但念在他因親情所迫,再加上如今戴罪立功,可以免了死罪,但這官是別想做了。
丁騰見丁然出去了,心裏急得很,外頭刀劍無眼,若是傷了然然可怎麽辦?他想著,便悄悄掀開了簾帳,往外頭瞧去。
外頭月色如霜,一群人混戰在一起,他著實看不清楚,蕭居瑁走到他腳邊,也往外頭看去。
他在夜間視力極好,能看清楚營中的戰況,可正是因為清楚,他才覺得心寒。
士卒不是死在敵人的刀下,反而死在自己人的手中,這實在是太令人痛心了。
他尋到鐔時觀的身影,月色下,男人矯健迅速地斬殺敵人,一直不讓敵人接近營帳,身上已然染上了血跡,也不知是自己的還是別人的。
蕭居瑁看著看著,心裏就揪成一團。
忽然,不遠處一道光芒閃過蕭居瑁眼底,他愣了愣,下一秒立刻反應過來,毫不猶豫就衝向鐔時觀。
箭矢裂空而來,帶著陰冷的肅殺之氣,冰涼的箭尖直逼鐔時觀背後!鐔時觀聞風耳動,卻因麵前與他糾纏的瘋狂敵人無法迅速閃避,他手下一用力,便將對方頭顱斬下,卻已經來不及了——
——噗呲!
蕭居瑁仿佛聽到了箭尖穿透骨肉的聲音,下一秒,劇痛席卷了全身,他在空中被箭矢帶遠了幾分,而後滯了滯,一雙眸子無神地望著前方,猛然降落。
閉上眼睛之前,他看到了鐔時觀驚恐的雙眼,跟圍場那次真像。(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