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青使第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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嶮巇山,蒼靈門。
這座虎踞中原深處的門派存在才短短三十年,已然成為可以超越四族的門派,將立宗立派數百年的隱宗跟天行宗遠拋身後。
蒼靈門山門下,行來仨人,一老二少,年紀大的老人家步伐輕慢,年紀稍大的女人雍容華貴,年紀小的女孩亭亭玉立,她走在中年人身邊口中卻叫著林爺爺,與他這中年人的相貌全然不符。
山門下的數名看門人撒刀抱拳,低首道:“恭迎門主……”
女孩第一次來嶮巇山,蒼靈門門主特意囑咐道:“檸兒,咱們到地兒了,一會兒上山了就當自己家啊。”
林羨微微低著頭,怕左檸聽不見,又仔細交代道,“有什麽需要的盡管提,別跟爺爺客氣,待會兒見了你小叔招呼招呼就好,不想理就不理,你啊,就陪著爺爺在這嶮巇山呆個十天半個月,想走了爺爺再親自送你回國。”
一旁的婦人笑說道:“師傅,檸兒有我照顧著,您老不用擔心的。”
“不用我擔心?”林羨眼神警告徒兒別多嘴,卻沒敢在左檸麵前提及雨蓬城被破一事,他繼續護送著左檸上山門台階,將全程癟嘴的淩萱甩在身後。
倒是看門人一齊喊了聲:“小姐好……”
淩萱低首應是,有一種回了娘家的感覺。
林羨做事低調無聲,作為門主,關於自己的都親自操勞,小到做飯洗衣都是親力親為,眾青使向門主提及過,此類事交給下人去做就好,可林羨沒多理會,更沒說出他不想讓別人做了他妻子的活兒。既然墨靈走了,理應全都由他接手過來。即便有什麽大事兒,譬如哪個地方出現較為強橫的道者為非作歹,林羨也都一個人去一個人回。除開三四前兒子林墨與孫女兒淩澈遇襲湘潭城一回,他是帶了青使老大爵歌以及千鬼一道,可也就這麽一回。
不喜張揚的林羨居然在嶮巇山裏山道小路上,逢人便說身邊的這位小姑娘是自己遠在星冥多年未曾謀麵的孫女兒,今日回嶮巇山特來看望自己,那一臉的喜悅跟驕傲,是這位問鼎道靈最強者,多年來都不曾有過的。
左檸跟在林爺爺身旁見人就稱呼叔叔好、嬸嬸好一類的乖乖詞,直到這一幕被女兒不聽管教的問題困擾多年的淩萱瞧在眼裏,心中才多有慰藉。
接下來的幾天,蒼靈門上下都知道嶮巇山來了一位比曾經叱吒全門的淩萱公主更厲害的左檸郡主,除卻莊啟聖這位誰也不在乎的青使,其餘十位青使大人物在遇見左檸這位門主心頭肉的時候,無一不主動招呼。
左檸將蒼靈門上下了解透徹,十一青使有四位道力在禦統境界,其餘七位皆在化境,實力堪比四大族中任一一族,比自家星冥高出不止一個檔次。
後山上的上百院落裏分別住著數百名被摧毀道力的道者,左檸有問過曾經擁有過道力的人是不是跟普通罪人分開住,因為久侵軍營的左檸知道這兩類人待在一起肯定是普通人吃大虧,與老兵新兵一個道理,後果可能還會更偏激一些。但是左檸被告知的是,普通人犯錯被執行了責罰後都是送還回家,並不帶回嶮巇山。
左檸的性子在嶮巇山獲得釋放,這風水寶地的好山好水就適合拿來玩兒,好玩喜動的她在山間到處逛遊,小姑娘的活潑讓老爺子林羨看到心裏暢快,隻是嶮巇山規矩雖然嚴格,但不免左檸會遇見仍舊心有歹意的罪人,故而將其子林墨勢在必得的第十二麵青使金牌交給了左檸,還叫她就掛在腰上,讓人看著氣派。
左檸不懂其中緣由,因金牌上隻烙有圖案並無文字,她權當林爺爺送她給的禮物。
左檸才來嶮巇山的時候心頭總是砰砰跳,她很期盼卻又害怕見到小叔,但真要選一個來的話,她肯定會選擇見麵,所以已暗自下定決心要與小叔分開界限的左檸,倒有些希望快點見到小叔了,因為她把自己放在道德之內了。
這幾日林墨都不敢走太遠,就窩在後山附近的幾個地方,他總是用練武的方式來忘掉左檸郡主消息,這一練就是好幾天都不停歇。
有犯人路過,瞧見少門主就沒停下來的地身影,心念著難道心境如初了?
這天午後,左檸順著山道遊玩,兩側是密牙樹林,兩耳蟲鳴不絕,偶爾的清風吹在衣著簡潔的左檸身上,清新透氣。
前方密林遮掩處傳來一陣喝彩,聲量高揚強勁,左檸一時好奇,快步走去,映入眼簾的是有人在空地上施展真法絕技,獲得了周圍奇形怪狀的人們喝彩。
說是奇形怪狀是因為那些人大多都沒有左臂,肩下空蕩的袖管無主擺放,更甚者有人兩隻臂膀都沒有,左檸明白這些人都是在此服刑的道者。而在那這群人眼中的被喝彩者,定眼瞧去的左檸頓時晃了神,這不是她傳說當中有過兩麵之緣的小叔麽。
就是兩年前分別從采花賊房子已跟悍匪芹令基兩人手中將她救下的林墨。
來嶮巇山好些天了都不見他人,原來躲在這裏練真法技道了。
自我暗示的法子當真好使,主動心有芥蒂的左檸不再有過多的奢求,她移步將自己藏在粗壯的大樹下,瞧得很仔細,手中持刀的小叔身法極快,隻是那意料之外的出招與讓人匪夷所思的身法甚為怪哉,讓她擔心林墨是在自損體質換來的。
那把刀通體漆黑,刀身隻有常人手臂的一半,是林爺爺出道時就用上手的厥犁,這把刀在蒼靈門極富聲望,不論青使一眾還是居住後山的道者們,見此物如見門主。
與赤魔,仙靈,臧絨三把神兵擁有劍魂刀魂加持的不同,這把厥犁材質不明,摸過的人屈指可數,能夠稱得上名刀的緣故隻因曾經的主人是林羨。
從上回雨蓬城小叔林墨追凶,左檸有幸替小叔接住厥犁後,感覺這把短刀比她星冥厚背刀還重上幾斤,拿在手中也確實不適合女兒家,可也否定不了這把厥犁刀的好。
讓左檸驚訝的是小叔竟然能夠以氣化意,是靈力外溢的一種,但還不能夠凝氣成線。已經是很厲害的天賦了,左檸瞧得小叔以清澈白光的靈氣牽扯厥犁,使其環繞周身上下。
這一絕技被在場罪人瞧得拍手稱好,但林墨卻沒展示幾許便收刀收勢。
有人問道:“林小子你這收刀收得不對啊,照你的靈力完全可以將厥犁飛至周身丈外,顯然你剛施展的有些勉強,可你如此收刀倒顯得急躁了。”
握刀在手的林墨正身道:“前輩有所不知,方才施展靈力外溢的時候我的確是故意倉促收刀,並非我施展不出來,而是覺得這把刀……”林墨低頭瞧見握在手中的厥犁,繼續道,“握在手中才覺得心裏踏實……才覺得能夠發揮我的全部技擊之道。”
下一刻的林墨手指鬆動,厥犁掉落插入泥地,周圍的看客們下意識退開了去,場中的林墨閉目挺胸,雙臂抬起,一手成拳一手豎掌,與肩平行,周身氣機一震動蕩,塵埃四起,集攻防一體的六安論述將泥地掃蕩。
一套自我心得感悟的拳術,在林墨打完收勢後,在場的一人將對這一幕心有驚駭,此人站了出來,問道:“敢問少門主,這一套技擊之道叫何名又是何人傳與你的?”
即便這套術來自另一大家族,但六安之術也並非不可見人,林墨回道:“這套技道名六安論述,是單族族長單宏親傳於我,說是對我身體恢複大有好處。”
那罪人如夢方醒,飄零的撒發在此時多顯滄桑,林墨見此,追問道:“前輩,難道這六安論述還有其他故事?”
那罪人苦笑兩聲,爆出驚天響雷:“我記得在十幾年前,叛族的單族二公子單允登門嶮巇山,首當其衝就是少門主你。”
“哎喲……”不遠處聽到秘聞的左檸踩空碎石摔倒在大樹下。
一眾人朝聲響望去,瞧見尷尬的左檸自笑著,林墨瞧見來者,見她拍著膝蓋說道:“我路過的小叔,你們繼續,我不聽就是。”
以笑遮掩尷尬的左檸從地上站起身來,她的動作在小叔腦海中被放慢,林墨將這個女孩臉上的每一個變化都瞧得清楚,直如烙印一般,在他的瞳孔裏爆燃出火花。
兩年不見的丫頭,楞神的林墨躲了好幾天終於迎來了心境上的大圓滿。
可此時重見的心境上,林墨何止滿,簡直都溢了出來。
林墨不自覺地燦爛一笑,他朝正要撤退的左檸招手,喚聲道:“侄女兒你來,沒事兒,單允是我哥,也是你叔,聽聽無妨。”
當然,對此事好奇不已的左檸見小叔這麽慷慨,帶著傻白甜的神情再一次望向小叔,再得到肯定後,左檸才樂嗬嗬地進場,邊走邊與在場眾人打著招呼:“各位叔叔前輩好,在下星冥左檸,才來沒幾天的。”
在罪人眼中,星冥帝國算個屁,這裏頭還有人曾經被黃維慫恿出力,差點將星冥給滅了,但見小姑娘這麽有乖巧禮貌,他們也都點頭回應。
“前輩繼續說。”
罪人輕緩吐出一口濁氣,繼續道:“當年門主夫人過世,四方都有人來吊喪,而單允登門的第一招就擊暈了副門主跟少門主倆人,還說子隨母去,是要給蒼靈門雙喜臨門。”
林墨重重鼻息一口氣,時年六歲的他依舊記得當日情景,與眼前人所說無二致。
“少門主與副門主昏厥後,抵擋單允則當仁不讓地成了各位青使大人的重任,並非罪奴胡說,當時除開餘劍席、良旬玉、昆持三位青使大人被單允同黨纏住,其餘的九位青使大人在天上跟單允打了個不相上下,其中就有青使老大爵歌、千鬼、莊啟聖三位禦統境高手。”
難以置信的說辭徹底打破林墨自己對武道的觀念,他回不了神,喃喃道:“跟九位青使打得不相上下?”
師傅爵歌不用去說,宗門裏唯一一位被老爹誇讚道力深厚之人,但再加上千鬼的鬼魅身形,莊啟聖大叔的破罡大刀以及其他青使們的夾擊還能做到不相上下,單允的實力委實恐怖。
一旁的左檸被繞得雲裏霧裏,她並不知道青使有多厲害,隻知道青使在整個道靈界很有名頭,按照眼前人的口述,在小叔麵前傻萌的她映襯道:“那應該很厲害了吧。”
回神的林墨問道:“前輩,但這跟我的六安論述又有什麽關係?”
“罪奴仔細看過少門主的六安論述。”那罪人目光與林墨對視,認真道:“單允跟九位青使大人周旋用的就是這六安論述的雛形。”
的確,赤魔刀與寸骨,一刀一劍在手的單允,於當時的道靈界,除了林羨跟單族老祖已無敵手。
左檸在此時不應景,聽到‘周旋’一詞反而激起她的好奇心來,她反問道:“那之後呢,誰輸誰贏?”
那罪人應道:“之後單允在擊退九位青使的同時給良旬鷲青使下了屍毒,令青使良旬鷲當場暴斃,以至於十二青使大人至今都空缺一位。”
林墨咬了咬牙,繼續道:“那依照前輩與我所遇之見,這套六安論述是允哥讓單族長傳給我的。”
聲音低沉的林墨在說完這句話後沉默不言,他腦海裏冒出了很多突破天際的羨慕嫉妒,那在第一次就見麵叫他允哥的人,沒想到會是技道與道力這般高強之人,以至於他覺得自己再不拿到第十二位青使之位,恐怕就再無出人頭地之日了。
也就在此時,心裏想著第十二青使之位的林墨聽見有人恭敬道:“見過第十二青使大人!”
聲音顯得驚訝倉促,林墨跟左檸倆人都以為誰有這能耐成為新的青使要員,可林墨遙望四周卻誰也沒發現,直到他瞧見眾人的目光都在侄女兒左檸身上,那纖細的腰身懸掛的金黃令牌,赫然是第十二位青使所攜帶的隨身之物。
左檸匆忙將令牌解下,解釋道:“這是林爺爺送我的,他沒說讓我做什麽第十二青使,小叔你們都別誤會了。”
左檸手拿令牌,望著小叔,十九歲的丫頭委屈地直掉眼淚,整個道靈界都知他小叔這位探花郎將自家的第十二青使之位視為囊中物。左檸怕自己解釋不清楚,急得有些手足無措。
哪知小叔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道:“檸兒,你別哭了,從今往後這第十二青使小叔送你了。”
左檸哭勢在,哭腔卻沒了,她問道:“小叔你不要了麽?”
望著左檸委屈成乖寶寶的模樣,林墨鬼使神差地將她單手擁入懷中,手掌拍著她的肩頭笑道:“這位置本就不是我的,你這麽一哭,我就更不敢要了。”
這一刻,什麽上一輩的恩恩怨怨,什麽莊叔的以死相逼,林墨都覺著不重要了。
左檸雙臂往上抬了幾許,但始終沒有抱住她的小叔。
林墨繼續拍了拍左檸小肩,鬆開她的時候故意將她的發飾弄壞。
左檸怪叫一聲,摸了摸她花了時間做好的頭發,想生氣卻又不願,最後生著悶氣走到陰涼處自個兒搗騰。
對於左檸這個半路還俗成女孩的手藝,最後她因沒有銅鏡的緣故,紮出來的頭發不對稱,她老遠就瞧見小叔望著自己笑,知道在嘲笑自己,以前不愛美的左檸此時委屈得像個三歲孩子。
林墨徑直來到左檸身邊,將她好不容易紮好的發簪取下,任由那青絲順滑而下,他彎腰身折了一根細草,擺蕩在左檸眼前說道:“這樣才好看。”
林墨用細草將左檸的頭發尾端揪在一起捆好,簡單的發型在此時的道靈界並無誰家女兒用,左檸伸手摸了摸,也覺不錯,左右晃動問林墨是否真的很好看,林墨回答肯定,倆人笑得很開心。
今日,隻求易簡的林墨頭回給人做發飾,隻願舒心的郡主左檸頭回讓男人摸自己頭頂。
在左檸睡前,她躺在床上把今個兒的事細想了一遍,等到了後半夜,左檸才特後悔當時沒有抱緊小叔,兩年前小叔曾救下自己,左檸對其都未曾心存感激,奈何今日失去的機會像個漩渦讓她覺得欠了林墨一次。(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