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謀生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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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 程錦和楊思覓商量賴宇的事,“你說怎麽辦好呢?”

    楊思覓坐在沙發上看書, 沒理程錦。

    程錦把手擋在楊思覓眼前,笑道:“別看書了, 看我。”

    楊思覓“啪”地把書合上, 道:“我今晚走?”他故意曲解程錦的意思, 指責程錦催他去探望賴宇。

    程錦挨近楊思覓, 和他親親密密地靠在一起, 笑道:“不。我剛仔細想了一下,發現賴宇的事有不少疑點。好像大家都認為他在國外的莊園裏,但如果他不在呢?”

    程錦怕楊思覓千裏迢迢跑過去,再千方百計闖入安防嚴密的莊園,結果卻隻看到一個替身, 到時誰來承擔楊思覓的怒火?

    楊思覓道:“正常。可以用替身, 很簡單的事。”

    放個替身在莊園裏裝病, 然後正主偽裝一下就可以滿天下跑。

    程錦輕撞下楊思覓的肩膀, “你早想到了啊, 怎麽不告訴我呢?”

    配合他玩鬧的語氣,楊思覓懶洋洋地掀了下眼睫, “你傻得有趣。”

    大部分時候楊思覓厭惡別人裝傻, 因為他大部分時候都耐心不足, 不過要是程錦這樣幹, 他倒是願意欣賞, 就像隻貓耐心十足地蹲在魚缸邊看魚兒的遊姿一樣, 偶爾還會伸出爪子撥下水麵,逗下那條魚,有時甚至會直接把魚撈出來,舔一舔,咬一咬。

    “那怎麽辦呢?”程錦道。

    “你想怎樣?”

    “不知道……”

    楊思覓道:“可以抓他兒子威脅他,試一下他到底是快死了,還是藏起來了。”

    “他兒子在哪?他真的有兒子?還是別了,這樣不行。”程錦心思百轉。

    看他糾結,楊思覓眼中滲出了點興味,“煩?需要安慰嗎?”

    “陪我坐一會兒就好。”

    楊思覓那點興味散了,湊近程錦在他嘴角親了下,便不再管他,而是再次打開了自己手上那本厚書。

    晚些時候,程錦的手機震動了起來,是羅一打的電話。

    程錦從沉思中醒來,拿起手機走到旁邊去接,以免打擾楊思覓看書。“羅獄長,晚上好。”

    羅一道:“聽到一個傳聞,藺守安當年越獄是賴老板的人幫的他,難怪你一直問我賴老板的事,是因為這個嗎?”

    “是賴老板幫的他嗎?誰說的?”

    “獄中那些人傳的,來源不明。”

    “嗯。謝謝。”

    掛了電話後,程錦走回楊思覓身邊,“沒想到藺守安和賴老板還有聯係,我們找不到藺守安難道是因為他一直在賴老板的庇護下?”

    楊思覓沒反應,仍在看書,大概是沒聽到程錦的話。

    程錦笑著看了會兒楊思覓,決定不打擾他,去找其他人吧,反正就在隔壁,他轉身向房門方向走。

    “回來。”楊思覓的聲音。

    程錦回頭,看到楊思覓仍在看書,“怎麽了?”

    楊思覓抬頭,“別亂跑。”

    程錦笑了起來,走回楊思覓身邊,在他身旁坐下,攬住他,跟他聊藺守安的事。

    ……

    最終,出於多方麵考慮,程錦還是沒讓楊思覓出國找賴宇。

    伍堯天十分不理解,看程錦的目光很是恨鐵不成鋼,“戀愛腦說的就是你這種人吧。”

    “……”程錦感覺伍堯天對他的誤解十分嚴重,“主要是我覺得賴老板不可能在那個莊園裏,他總不至於自負到在自己的藏身之所外麵豎個靶子方便人瞄準吧?那個說他在莊園養病的消息應該隻是個用來吸引注意力的障眼法。”

    “你真是這麽想的?”伍堯天的聲音中滿是懷疑。

    “對。”至少這是主要原因。“我們先找藺守安吧。”程錦岔開話題,“我有個辦法:讓他上次熱搜。他那案子不是翻案了嗎,這種新聞很容易引起關注,把這事發到網上去,他很快就會被廣大網友人肉出來。”

    伍堯天的臉色變得很難看,“你是想整死我?”這種新聞發出去,他們公安局不是要被罵死嗎。

    “你怕被罵?”

    “你不怕?”

    “還好。”程錦道,“不會損害我的實際利益的辱罵我可以不在意。”

    伍堯天想了想,“你那個辦法會損害我的實際利益。這樣吧,就木倫市內小範圍傳播好了,弄到全國知名,搞不好會出大事。”

    “這事木倫人不是已經都知道了嗎?你們這地方,沒有秘密可言。”

    “……”伍堯天用他冒火的眼睛狠狠瞪了程錦一眼,轉身走了。

    程錦搖頭,“這麽束手束腳的什麽時候才能查出個結果來?”

    楊思覓道:“心灰意冷,不想查了?那是不是可以回家了?”

    “沒有沒有,沒到這個程度。”

    兩天後,案子有進展了。

    伍堯天的人跟蹤李彪時,發現他去了一片倉庫區,如果去調查,從各方麵收到的反饋都是那地方是閑置的,沒有人在裏麵,但李彪過去時,卻是帶了好幾份外賣過去的。

    警方不方便靠太近,怕打草驚蛇,便繞了點遠路去調查——查那間倉庫的用水用電,都用得不少,電消耗得尤其厲害,大概是因為現在是夏天,裏麵的人開了空調。

    收到匯報後,伍堯天跑來會議室說:“我們可能找到藺守安了。”

    “哦?”“真的?”“他在哪?”

    伍堯天走到貼著地圖的白板旁,“我讓人跟著李彪,然後他去了這裏。”他拿筆在地圖上畫了個標記。

    遊鐸記性好,立刻道:“那一片應該是工廠倉庫區。”

    伍堯天道:“對。那片地是賴老板的。”

    “藺守安在那裏?”

    “我的人看到他在早上和傍晚都有出來散步。”

    “確定是他?”

    “不確定,隔得太遠了,看得不夠清楚。”

    “……”說不定會一場空歡喜。

    伍堯天組織人去“請”藺守安來協助調查,這次行動特案組被排除在外,和他們上一次來木倫時一樣的待遇,從這一點來說伍堯天真的是個很固執的人。

    警方通過細致的偵查確定了有人活動的倉庫的具體位置,然後出動警力把那個倉庫包圍起來,準備工作做好後,迅速衝入倉庫搜查。

    倉庫裏有四個男人在打麻將,其中沒有藺守安。

    伍堯天心情非常惡劣。

    在公安局等消息的程錦心情也不怎麽好。

    韓彬和步歡相約去樓下抽煙。

    步歡叼著香煙靠在牆邊,“這案子怎麽這麽麻煩啊。”

    韓彬道:“不是案子麻煩,是人難纏,警匪一家親,想查的線索都會消失,想抓的人都會失蹤。”

    “唉,你說老大打算怎麽辦?我看他耐心快耗盡了。”

    韓彬沒應聲,他望著大門方向,“那誰?”

    那邊走過來一個長相很眼熟的男人,他熟門熟路地往辦公樓裏走。

    步歡回頭,有些難以置信地道:“好像是藺守安?”

    “很像。”

    兩人快速熄滅香煙,朝辦公樓跑去。

    藺守安是來自首的。他說,他就是那一係列搶劫殺人案的主謀。

    大家很意外也很激動。

    程錦讓人把藺守安帶去審訊室,“不急著審,先讓他等會兒。”

    “好的。”大家以為程錦要親自審。

    到審訊室外時,程錦沒進去,而是走進了隔壁的審訊監控室,他公安局的人先出去,然後看看四周,道:“小安、遊鐸,這裏的線路是不是還聯通到了其它地方?能切斷嗎?我不希望還有別人能看到這裏審訊現場。”

    小安點頭,“沒問題。”她四處檢查了一下,把通向外麵的網線撥了,把無線網也禁了。

    “是不是可以留下一條通道?”遊鐸道,“如果有人試圖入侵,那正好……”

    小安握拳:“那我一定會抓住他!”

    程錦點頭,“好,就這麽辦。”

    程錦和楊思覓跟小安、遊鐸一起留在監控室裏。

    葉萊他們去隔壁的審訊室裏審問藺守安。

    至於公安局的人,都閑著。這次的審訊被特案組壟斷了。

    公安局的人打電話向伍堯天告狀,伍堯天人在外麵,隻能打電話給程錦問他怎麽回事。

    程錦道:“事情有點複雜,等你回來再說。”

    “你現在說。”

    “現在說不清楚。”

    怎麽說不清楚?!伍堯天無可奈何,又急又怒:“我馬上回來!”

    審訊室裏,藺守安詳細地述說了一遍案情經過,清晰明了,沒有漏洞。

    他說,兩年前,他越獄後,沒有離開木倫,喬裝改扮後藏了起來。因為缺錢,他時常和人搭夥一起去做點小買賣——搶劫。

    他們隻搶劫不殺人,直到某天他意外地碰到了袁勝,親耳聽見這個畜生炫耀他幹的好事。後來他查到袁勝的住址,然後找上門去把他宰了。

    殺了袁勝後,他心中很暢快,然後起了個念頭:想替天行道,管一管這人間不平事。

    後來他便專挑那種惡人作為受害者。

    袁勝之後的第二個惡人就是黃豐的仇人。藺守安要藏匿行蹤,所以有大量時間呆在網上,因此認識了網癮少年黃豐,從他口中得知他家中的事後,藺守安便打算幫他一把。

    第三個惡人是個騙子,把很多人騙得傾家蕩產,其中不乏受不了打擊自殺的。藺守安認識的一個人就是這個騙子的受害人。

    第四個惡人和袁勝一樣,也是個惡心的性侵嫌犯。此人在八年前曾當著一個少年的麵性侵了他母親,少年因此得了輕微的精神障礙,在精神病院呆了幾年。

    藺守安在認識這個長大的少年後,決定給他一個能親手報仇的機會。

    但有些事超出了藺守安的預料。長大的少年綁住那個性侵嫌犯,當著他的麵性侵了他老婆再殺死,然後再把那個性侵嫌犯也殺了。

    這個結果讓藺守安受到打擊。畢竟他曾是警察,畢竟他女兒也曾是性侵犯罪行的受害人。現在他卻親手製造出了一個這種罪犯。

    這之後,藺守安便暫停了他的替天行道項目。

    前天,藺守安聽說他同事被殺的案子找到了真凶,他百感交集,想了一天一夜,最終決定來公安局自首。

    葉萊道:“為什麽來自首?”

    “我累了。”藺守安揉著眼睛疲憊地道,“而且我以前的案子不是找到真凶了嗎?我總得過來看看到底是怎麽回事。”

    “就因為想知道以前那案子是怎麽回事你就來自首了?”

    “我這輩子就毀在了那事上,你說我想不想弄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你為什麽會來自首?”

    藺守安沉默片刻,道:“我也是當過警察的人。我知道你們已經查到我身上了。之前我暫住的那處倉庫已經被你們發現了,你們今天去突擊了,對吧?”

    葉萊心想,但我們手上並沒有你是主謀的證據,不,應該說連你是嫌犯的證據都沒有。

    “對,去突擊了,可惜你不在。”

    “因為我來自首了。倉庫裏那幾人都是搶劫犯,不過他們沒殺過人。”

    “行,我知道了。”

    步歡道:“袁勝是你殺的?”

    這事藺守安之前有說到過,但審訊時會反複提問,直到確定沒有疑點為止。

    藺守安道:“是的。他喝高了時跟人說他強過一個女孩,也就是我女兒。”他垂著眼不看人,但臉部肌肉抽搐,這泄漏了他心底的恨意。

    “你說是你親手殺的袁勝?”坐得離桌子最遠的韓彬問。

    “對,我是這麽說的。”

    “凶器呢?”

    “是把匕首,被我扔了,但我還記得款式。”藺守安描述了一下那把匕首的樣子。

    “你能演示一下當時的情景嗎?”韓彬站起來,走到桌子旁邊把手上的筆遞給藺守安,“用這替代凶器。”

    “好。”藺守安接過筆,走到一旁的空地上,開始比劃他殺人時的動作。

    他演示完後,韓彬沒有評價什麽,隻點了點頭。

    藺守安重新坐下,神色黯然,“我也沒想到我有一天真的會殺人。”

    “嗯,大家都會有恨得想殺人的時候,但真的去動手的人很少。”步歡道,“黃豐他們殺人時,你在場嗎?”

    藺守安搖頭。

    “怎麽不去呢?”

    “那是他們的主場。”

    “我們已經抓到黃豐了,但他不認識你啊。”步歡帶著點笑意問。

    “因為他沒見過我。”

    葉萊道:“他們都沒見過你嗎?”她說的他們是指包括黃豐在內的三個搶劫殺人案嫌犯。

    藺守安搖頭,“我很小心,畢竟我是通緝犯。”

    “除黃豐外的其他兩人現在在哪?”

    “我不知道。但隻要知道他們的身份和長相,你們應該很快就能找到他們。”

    “嗯。”步歡移動椅子,湊近藺守安,“你不愧疚嗎?他們本來都活得好好的,結果現在卻都成了殺人犯。”

    “我也隻是給他們一個報仇的機會,結果是他們自己選擇的。”

    “有選擇不殺人的嗎?”葉萊問。

    “有啊。有人知道那是自己仇人的家,連門都不敢進。”

    “可能不是不敢,而是選擇不做呢。”

    藺守安沒有抬杠,平靜地道:“也可能吧。”

    “你動過監控嗎?”

    藺守安搖頭。

    “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麽監控?”

    “我也當過警察。你說應該是住宅附近的監控攝像頭吧?我選擇的都是能避開攝像頭的線路,沒必要去動它們。”

    是麽?那交通局的監控記錄是誰動的?為什麽動?

    韓彬道:“你和李彪認識?”

    “認識。他就是那個選擇不動手的人。”

    大家都很意外:

    ——那家夥居然有這個定力?

    ——沒到他是個聰明人。

    ——是個人物啊,難怪敢湊到我們麵前來。

    隔壁的監控室裏,程錦道:“他說他很想知道他以前那案子的情況,但他卻不急著問。”

    小安道:“因為他很有耐心?”

    遊鐸道:“也可能是因為他已經知道了。——那他的自首理由就不太充足了。”

    “那些理由都是虛的。”小安很實在地道,“一般自首就是為了減刑。他這種情況能減刑嗎?”

    “謀殺,而且是主謀。估計不行。”

    小安眨眨眼,“那他為什麽來自首?真的不想活了?”

    遊鐸搖頭,“得問他自己了。”

    過了會兒,韓彬從審訊室裏走出來,走進監控室裏,程錦他們都看著他,他道:“渴了。”然後走到飲水機旁倒水喝。

    程錦道:“是他殺的袁勝嗎?”

    韓彬喝完一紙杯水,低頭接另一杯,“我覺得是。”

    程錦轉頭看向單向玻璃牆那頭的藺守安。那個男人和伍堯天差不多年紀,但精神氣遠不如暴躁的伍局長。人生際遇這事,有時真是難以言喻。

    ……

    伍堯天回來後,直接殺到監控室,陰沉地瞪著程錦,“怎麽回事?你想把我的人丟出這個案子?”

    “沒有。隻是暫時的,我需要24小時,這之後就把藺守安移交給你。”

    伍堯天狐疑地看著程錦,“你想幹什麽?”

    “查案啊,還能幹什麽。”

    伍堯天看了程錦半晌,“24小時?”

    “對。需要你配合24小時。”

    “你的信譽度好像還行?”

    程錦點頭,“還行。”

    伍堯天點點頭,轉身走了。

    韓彬指向玻璃牆後麵的藺守安,“守他24小時?”

    “對。”

    “好。”韓彬很敬業。藺守安上衛生間時他都跟著,而且還把隔間門拆下來了。

    藺守安道:“不用這樣吧。我是來自首的,肯定不會自殺。”

    韓彬道:“你的自首跟自殺有什麽不同嗎?”

    “……”藺守安站在馬桶前遲疑了一陣,道,“你在這看著,我拉不出來。”

    “幫你買支開塞露?”

    “……”藺守安如果能預料到自首後會遭遇這個,應該就不來了。

    24小時挺長,為了解困,程錦和楊思覓去和藺守安聊了會兒。

    藺守安困倦地道:“該說的我都說了,能讓我睡一會兒嗎?”不配合的嫌犯才不讓睡覺,怎麽他這麽配合也不讓睡?

    程錦微笑:“再聊會兒。我不是也沒睡?”

    藺守安歎氣:“那就聊吧。至少我這次的待遇比上次好多了。”

    程錦道:“你這一生可以算是相當坎坷了。”

    藺守安苦笑了一下。

    程錦道:“你不覺得這個世界欠你的嗎?”

    “你是說我這一生是個悲劇嗎?”藺守安道,“的確是個悲劇。連綿起伏的悲劇,高潮不斷,等到出現在新聞上時,大概能得到許多聲唏噓。”

    被同事戴綠帽而不自知,同事被殺後含冤入獄,被判死刑,執行前成功越獄,女兒遭人報複性侵,殺了性侵女兒的人,特案組來查殺人案,然後意外地找到了當年殺死同事的真凶,然後又追查到他身上,他隻好自首。

    原本不是殺人犯,最終仍是殺人犯。

    藺守安道:“我大概是覺得這個世界欠我的,所以想讓所有人來看看我這出悲劇。”

    “我有另外一種想法。”程錦道,“這案子很難辦,雖然有你的口供,但後續不一定能找到支持你口供的證據,這樣是沒法給你定罪的。”

    藺守安愣了一會兒,然後笑了起來,“這就不關我的事了。”

    “你這是在耍我們啊。”

    藺守安大笑。(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