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園雖好，卻非自家。陳懶魚翌日向蘇蓉告辭，蘇蓉望向他的目光猜疑不定，但終究還是忍住不語，隻取了一把劍贈給陳懶魚。

    陳懶魚接過劍，順手拔出挽了一個劍花，卻是昨夜夢裏練得手熟的招式。

    蘇蓉眼中頓時異彩連連，仿佛明白了什麽，她微微頷首。

    “大恩不言謝。”她朝陳懶魚斂身施了一個古禮。

    陳懶魚最害怕與人答謝應酬，見此知曉自己不小心暴露了，他趕緊插劍歸鞘，回禮蘇蓉:“姐姐不必客氣。”

    說完，轉身即走。

    離了蘇蓉居處，陳懶魚抬頭辨別回去的方向。又過了一日，這城市近郊的草木相比昨天更加茂密。

    竹蜻蜓大約耗盡了能量，已經無法旋轉。沒辦法飛起來的陳懶魚，隻好老老實實地步行。

    這般萬分艱辛地在叢林裏跋涉了很久，陳懶魚方才站到公寓樓下。

    他離家不過一晝夜的光景，公寓樓已然大變模樣，門口被灌木堵死了不說，一些居住者倉促離開時忘了關閉的窗戶，也被樹枝藤蔓延伸進入占領，變成一間間綠色的洞窟。

    幸好陳懶魚把門窗都鎖死了，家中一切如舊，隻是斷了電。

    點亮蠟燭，陳懶魚坐到沙發上休息，小精靈撲扇著翅膀飛過來，這次沒有勸說他去市中心，而是告訴他一個不好的消息。

    今天早上，高緯度裏的另一類群居生物，曾經被上古人類稱之為魈的家夥出現了，並且占據了對麵的大樓做巢穴。

    “魈？”陳懶魚第一反應是小鎮裏遭遇的那群僵屍，他對小精靈描述一番昨天的經曆，小精靈聞言，直說那不是魈。

    至於魈長什麽模樣，小精靈取過陳懶魚書架上的望遠鏡，遞給他，讓他自行去窗口觀察就知道了。

    站在窗口，撥開樹葉，陳懶魚使用望遠鏡一點點搜索。很快就真的在對麵大樓之間看到了魈。

    那是一群和人類差不多外形的生物，手足略長，頭發暗黃，五官更為粗狂，肌肉發達的軀體上沒有衣服覆蓋，隻在腰間簡陋地圍了一條獸皮。

    “這就是魈？明明是原始人嘛！”

    陳懶魚放下望遠鏡，對跟過來的小精靈說道。

    “這就是魈。”小精靈肯定回答。

    “你們人類祖先給他們命名時，他們還不是現在這副樣貌，千萬年過去了，他們才進化成這樣。”

    “以前他們是什麽模樣？”陳懶魚不禁好奇。

    “你們人類最早時是什麽模樣，他們以前就是什麽模樣。”

    陳懶魚皺眉思索小精靈的話，轉瞬恍然大悟，他大笑道:“那時他們還是一群生活在樹上的大猴子對不對？所以我們老祖宗才稱呼他們為魈。”

    小精靈不言不語，靜待陳懶魚笑夠，冷冷地又說道:“原始人分工合作，可以對付一頭恐龍。”

    見陳懶魚還沒反應，它再毒舌地補了句:“細皮嫩肉的現代人在他們眼中，就是最美味的食物。”

    仿佛印證小精靈的毒舌，對麵大樓傳來呼救聲，卻是一對夫妻抱著孩子，探出窗口大聲求救。

    他們喊了兩三句，立刻又被拽進屋內。

    陳懶魚趕忙舉起望遠鏡觀察，發現一群魈抓住了這對夫妻。大約是男子掙紮著太過激烈，一魈舉棒敲碎了他的頭顱，紅的白的濺了一地，女子頓時抱著孩子嚇暈過去。

    眾魈放開女子，圍坐男子屍體旁邊，扯斷男子手腳，如吃蓮藕般輪流分食，有心急者，則扒開男子的上半身衣裳，俯首男子胸腹間凶狠撕咬……

    陳懶魚看得胃翻欲嘔，他放下望遠鏡，眼中始終浮現那女子和其懷內小孩的麵孔。

    呆了半晌，他一把握住蘇蓉贈送的長劍，回頭對小精靈說道，“我要去救她們，非去不可！不然我一輩子心不安。”

    ……

    陳懶魚夢中，隨蘇蓉學了三年的劍術，夢醒後他雖然覺得手熟，卻並沒有認為自己是個劍客。

    但此時此刻，懷著赴死心態的他握長劍在手，夢中所學似乎一下子都變得清晰了，真正融入了這具身體。

    腳尖輕點，他縱躍到窗外的枝葉之間，輕靈得像一隻鳥，幾個轉折就到了對麵大樓窗口。

    翻身進窗，他發現自己還是晚了一步，女子也被幾隻魈撲住撕咬，肚腹已經被咬開，腸子流了一地。

    陳懶魚悲怒交加，一劍刺向離女子最近的魈，劍影一閃，劍尖刺入他後頸，截斷了他的脊椎神經。

    接著劍式流轉，劍光如銀瓶乍破水銀瀉地，尖銳的破風聲音裏，附近的幾隻魈喉嚨突現血痕，跟著沒了氣息。

    剩餘群魈急忙爬起來，高舉木棒向陳懶魚衝過去。

    陳懶魚舉劍格擋，虎口震得陣陣酸麻，發現魈的力氣很大。不敢再硬拚，他後退一步，劍尖輕顫，專刺魈的手腕。

    數息功夫，所有魈的木棒皆脫手墜地。互望一眼，他們發一聲喊，倉惶地逃出了房間。

    陳懶魚也不追趕，他走到女子跟前，抱起她身邊嚇傻了的小孩，問奄奄一息的女子。

    “他叫什麽名字？還有什麽親人？我替你送去市中心。”

    停頓了下，他補充道:“別托付我照顧，我還是單身狗，養不了孩子。”

    女子有氣無力地看了看陳懶魚懷抱裏的孩子，回答他道:“他兩周歲多十天，至於叫什麽名字，你隨便取一個吧，阿貓阿狗都行。”

    “那有這麽回事？他是一個人，又不是真的阿貓阿狗。”陳懶魚不解。

    女子這次卻沒有回答陳懶魚的疑問，她雙眼望著天花板，幽幽地自問自答。

    “你知道我們為什麽不隨著軍隊躲進安全的市中心嗎？”

    “因為我們夫妻都不是好人，我跟著他從山裏出來闖世界，第一天就坑蒙拐騙，後麵更是沾了滿手鮮血。”

    “所以我們怕，怕隨軍隊進城暴露身份。我們隻能躲在城外郊區苟延殘喘，活一天是一天。”

    “你說，這樣的父母他要了有什麽用？不如正好讓他忘了我們，重新生活。”

    “如果他能好好地活下去……”

    女子的聲音漸漸微弱，至此悄不可聞。

    陳懶魚歎息一聲，抱著孩子再度躍出窗戶，沿原路返回。

    ……

    魈在對麵樓裏還有很多，此地不宜再久待，況且孩子必須送到市中心找人撫養，否則很快就要餓死了。

    陳懶魚隻能無奈離開公寓樓，他掏出紙筆，寫了十多張給尹小佩的留言，分別貼到小區各處、公寓樓進門邊、以及自己房間門口和房間內。

    然後，抱著孩子，背著長劍，陳懶魚帶著興高采烈的小精靈，最後打量了曾經居住的公寓樓一眼，毅然向市中心出發。

    剛走不遠，小精靈耳朵突然一下豎起。它喊停陳懶魚，讓陳懶魚等自己片刻。

    它飛回公寓樓前，飛到那對夫妻慘死的窗外，趴著窗口往裏瞧，看到死去的女子流出來的腸子，一點點地自動縮了回去，肚子上的傷口也在慢慢愈合。

    女子眼皮後的眼珠也在詭異地飛速轉動。同時隔著眼皮射出兩束黃中透綠的光芒。

    小精靈不敢再看，轉身離開，追上陳懶魚，坐到他肩頭。

    “都說出了魈，魃就會隨之出現，兩者有著奇妙的聯係，看來果真如此啊。”它嘀咕著，自言自語。

    “說什麽呢？”陳懶魚問它。

    “沒什麽，隻是感歎一個新時代的開啟。”小精靈感慨道。

    (本章完)(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