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第三十七章

字數:9113   加入書籤

A+A-




    今天你好心情了嗎

    鬱禾聽到助手馮曉驚慌失措地叫著他的名字, 然後就是人聲嗡營, 腳步雜遝, 雜七雜八的聲音。

    但他隻覺得又累又困, 躺在地上讓他感到放鬆, 他便費力地搖搖頭, 示意馮曉安靜點, 他就想在地上睡會兒。這兩天隻睡了還不到三個小時。他隻是有點困。

    鬱禾睜開了眼睛,首先感受到明亮的自然光,溫暖卻並不強烈地落入他的眼簾。

    他看到一整麵落地窗。

    窗外一片開闊的綠地, 還有不冷不熱的十月陽光。

    “醒了?”一個聲音響起。

    鬱禾這才動了動頭部。

    一個人站在床尾, 身形十分高大。“李醫生剛走,對你作了檢查。隻是有點出血。李醫生給你開了幾付中藥,李媽煎好了,一會兒給你端上來。”

    聲音淡淡的,並沒有過多的感情植入。

    鬱禾困惑地眨了眨眼睛,眼珠一轉,的確是間寬敞的房間,但並不是他病床, 也沒有他熟悉的消毒水的味道。倒像是普通人家的臥室。而自己躺在床上。

    這個屋裏除了床尾的男人, 就是自己。

    這個男人的確在和自己說話。

    “這是哪兒?”鬱禾一開口, 發現自己的聲音嘶啞, 像是長時間缺水造成的咽喉受傷。簡直聽不出來自己的聲音。

    那人皺了皺眉頭。“你在商場摔倒了。現在在家裏。”

    隻是摔了一下, 李醫生也說過並沒什麽大礙。但這人一口氣睡了一天一夜, 醒來後茫然的樣子又像是失了憶。

    楚凜冬又撩了鬱禾一眼。

    家裏?誰的家?自己在商場摔倒了?鬱禾有些發蒙。

    明明自己暈倒在手術台前。馮曉那淒慘的叫聲, 現在想起來還吵得他腦仁疼。鬱禾甚至記起自己最後一個患者的模樣。

    四五十歲的一個中年婦女,保養得十分好,看起來十分年輕,眼角有一粒細小的黑痣。

    忽然有個想法竄了進來。他霍地從床上坐了起來。因為動作過快,身上的被子滑到了腰間。

    他看到自己穿了一件黑色透明,形同虛設的睡衣。這品味……

    “這裏是哪兒?我被劫持了?”鬱禾還算冷靜。

    他有過被劫持的經曆。

    還是半年前,淩晨三點,他才做完一台手術,從醫院後門出去準備攔個車。剛一出院門,被兩個彪形大汗,一邊一個,架著他上了一輛越野車。

    越野車窗蓋得嚴嚴實實,把他帶到一間看似鄉鎮的衛生所。他在那裏為一個中了彈的男性做了取彈手術。

    男性的臉被蓋得嚴嚴實實,隻露出傷口部分。他猜想可能是不法份子在火拚中受的傷。為了避免有關部門的盤問,不敢去正規醫院,他才被這種形式給綁架了來。

    子彈離心髒很近,男性失血很多。

    算他幸運,找對了人。如果是別人,鬱禾不敢保證那人會得救。或者其實,他們是早就知道他,並摸清了他的工作日程,才這樣目的性極強地綁架了他。鬱禾事後想。

    現在是曆史重演?

    但眼前的楚淩冬,一臉不耐煩的樣子。這個人一慣戲多,現在不知道又在給他演哪出。

    “如果不是因為你肚子的孩子,我倒是真想你被人劫持。你該慶幸孩子沒事。一會兒李媽會給你把藥端上來。”楚淩冬神情淡然,語氣也淡然。

    肚子裏的孩子?這人在說什麽?自己怎麽聽不懂。

    鬱禾幾乎是下意識地看了看自己的胸。嗯,的確是男性。

    但與此同時,一股記憶細水長流。卻毫無征兆地漫了進來。一個與他毫不相幹的陌生人的記憶強行進入他的腦海,與他清醒前的記憶融合在一起,入駐進來。

    在那個人的記憶裏,眼前這個高大的男性叫楚淩冬。

    他的金主,也就是包養他的男人。

    說是包養還算是客氣,記憶中,原主用了實在不齒的下作手段,給楚淩冬下了藥,在對方暈迷中,取了對方的精子,讓自己懷了孕。於是楚淩冬看在他肚裏的孩子的份上,暫時收留了他。

    這股記憶雖然沒頭沒腦地湧了進來,但十分清晰,並且條理清晰。像是自己的身體裏像是藏了兩個靈魂?

    怎麽可能?

    雖然鬱禾外科醫生,性子沉著冷靜,這個時候心裏也免不了十分驚懼。

    雖然他不怎麽看,但重生、靈魂互換之類的故事,還是知道一些的。

    自己這是做夢,還是被人打了致幻劑?

    但現在,除了那股憑空產生的記憶,自己的頭腦是清晰的,情緒是穩定的。

    這說明,自己的身體狀況良好。

    現在這個狀況,他有些懷疑起來。他甚至想確定一下自己是男是女。

    如果不是楚淩冬正目光灼灼地盯著他,他真想立馬脫光衣服,竄到床頭的穿衣鏡前,對自己來個徹底審視。

    因為對自己處境與狀況的不確定,鬱禾背上出了一身冷汗,但多年從醫的習慣,讓他縱然內心波瀾萬丈,表情卻不聲色。隻是一雙漆黑的眼珠在楚淩冬臉上遊移。

    看了幾眼,忽然發現這人他並不陌生。

    鬱禾知道這個人,縱然他日常隻埋頭於專業,每天的活動範圍僅限於醫院、公寓。但從網絡、電視媒體,他見過這個人。

    年輕的企業家、創業者。楚氏集團董事長的長孫楚淩冬。

    楚氏集團是家族產業,房地產起家,現在輻射到酒店與商場,娛樂,網站等各個行業,現在正進軍電商行業,準備從幾大電商巨鱷中搶食這塊蛋糕。

    而楚淩冬手上主要是一些傳統企業,一些商場、酒店。

    自己莫名地一覺醒來,到了楚淩冬的家裏,腦子中還有一段不屬於自己的記憶。

    這是重生?還是靈魂互換?

    門吱拉一響,一個圓臉中年婦女端著個托盤進來。

    “小許醒來了?那趕緊趁熱把藥喝了吧。”李媽把碗也不遞到他手裏,直接放在床頭櫃上。語氣與態度都十分隨便。

    不是因為她與原主熟,隻是不把他當一回事。

    主人家什麽態度,她就是什麽態度。看來這具身體的主人誰都不怎麽待見。

    鬱禾慢騰騰地從床上坐了起來。接過李媽遞過來的碗,聞了聞,一股溫吞苦澀的中藥味,撲麵而來。

    他喝了兩口。有幾味中藥辨別了出來。

    基本上都是養胎固腎的藥物。

    鬱禾想脫衣服的躁動又來了。

    鬱禾幾口把藥喝完,把空碗放在了托盤上。

    李媽收了碗筷。臨走時,不鹹不淡地交待了一句,“小許,我給做了飯,一會兒我給你送來。”

    “能下床了嗎?”楚淩冬問。

    鬱禾神色未定,隻是點點頭。

    “你先洗漱洗漱。”

    楚淩冬交待完畢後,便隨著李媽出去。

    鬱禾背上的冷汗出了一陣,涼了下來,又出一陣。他躺下來,翻了個身。

    這具身體的確沒什麽大毛病,活動挪轉都輕便自如,正像腦子裏的那個記憶一樣,不過是在逛商場時,和人搶一個限量包。太心急,磕著地,摔了一跤。

    從鬱禾的職業經驗出來,也並沒有什麽大問題。

    確定楚淩冬與李媽已離開,鬱禾掀開被子,幾步來到落地鏡前。

    鬱禾的腦猛地一片空白,像被人掏空了一樣。

    鏡子的那張臉不過是個陌生人。

    鬱禾強迫自己作了三次深呼吸,用手背擦了擦額上的虛汗,再次把目光轉向鏡子裏的那個人。

    他穿著真絲睡衣,黑色透明,低俗而騷氣。可能因為接受了檢查,裏麵空蕩蕩的,什麽也沒穿。再加上睡衣形同虛設,器官一攬無餘。

    鏡子裏的男性年齡與自己相仿,二十六、七。縱然從同性的角度看,也是張長得不錯的臉,隻是身板看起來也十分削薄。不像自己,雖然也是偏瘦型,但長年跑步,肌肉也是有一點的。但這人顯然是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類型。

    鬱禾的目光往下移,落在鏡中人的肚子上。比起削薄的身材,那裏的突出顯得十分突兀。鬱禾的手不由地摸了上去。

    年輕輕輕,居然已中部崛起,這人的生活該有多麽的不規律。鬱禾心想。

    但下一刻,一個奇怪的念頭一閃而過。但他立即否認了。

    這個身體雖然不夠健康,但男性的生理特征還是一目了然的。

    像是取笑自己的癔想,鬱禾拉開那件薄如蟬翼的睡衣。他的目光從胸部一點一點地下移,但漸漸地,他的心髒巨烈地敲打著他的胸膛,喘息聲不受控製地響徹在空寂的臥室裏。

    毋庸置疑,這具身體同時具有兩套器官。

    “你別多想。因為我身邊也有過像你這樣的。其中有一兩個也懷過孕,但最後是流產了,沒見過你這樣的。有五個多月了?”楚瑜明笑眯眯地說。

    鬱禾點點頭。

    不用撒謊,他心裏鬆口氣。

    這並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隻是正常人都難以理解,讓他要費力掩飾。這樣好,打開窗戶說亮話,不遮不掩。

    隻是他對楚瑜明的眼力還是十分震驚。

    鬱禾自己是當局者迷,他自認為的男兒身,男兒臉,在楚瑜明這個風月老手麵前就是破綻百出。

    因為懷孕,讓他雌性激素高出正常人的上百倍,這讓他的臉蛋看起來光滑異常,比女性都有過之而無不及。

    而雙的體態到底還是與純爺們有些不同,比如瑣骨處,手指尖都份外的小巧,腳裸、腰肢更加的細軟,這都是隻有楚瑜明才懂得精妙。

    現在鬱禾縱然挺著個大肚子,但背影依然十分美妙。

    楚瑜明歎口氣:“真難為你了。我們在這點上倒是同病相憐。”

    鬱禾瞅了他一眼,他一個富貴子弟,上流階層,兩人之間有著雲泥之別,對於楚瑜明的“共情”說,鬱禾表示無法接受。

    “你這樣子,周圍的人一定無法理解,而我。”楚瑜明苦笑,“家裏人每個人見到我,都問我有沒有女朋友,催我結婚,但我可能一輩子都沒有孩子。你說我這種狀況,能結婚嗎。”

    雖然在鬱禾看來,結婚隻和有沒有愛人相關,但像楚家這樣的……豪門?大約要個繼承人才是重要的,如果楚瑜明不能有孩子,能不能接手家業,或許還存在問題。

    如果這樣,楚家大概把家業交到楚淩冬手上,也不是沒有可能。

    鬱禾忽然明白楚瑜明對自己的病情為什麽這樣地遮遮掩掩了。隻是,如果他要是知道自己和楚淩冬的關係,那還不鬱悶死。

    鬱禾笑了笑。有些負罪感。

    “不過,也不能這樣說。不結婚也是因為一直沒遇到自己喜歡的。說到這兒,真羨慕許醫生。”楚瑜明又用他那長細長的眼,斜睨著鬱禾。

    鬱禾隻是苦笑。

    他當然明白楚瑜明的潛台詞,像他這樣不男不女的,還有人肯和他在一起,和他生孩子,實在是不幸中的萬幸。

    隻是這孩子的來曆,並不是楚瑜明想象的那樣溫情與浪漫。

    “怎麽?許醫生也有什麽煩惱?”楚瑜明敏感地捕捉到鬱禾的情緒,含笑著問。

    “煩惱倒是沒那那麽嚴重,煩心事倒是有一兩件。”鬱禾說。

    “能問個問題嗎?”楚瑜明長著顆七竅玲瓏心,似乎一眼看管鬱禾的煩心事,“你現在是獨居還是……”

    “……算是獨居吧。”

    楚淩冬把原主安置在那個別墅,連金絲雀都比不上。金絲雀但好歹還有人哄逗。

    唯一相同的,都不過是個玩意兒。

    楚瑜明忽然像老友似的拍拍鬱禾的手背,又揉了揉,像安慰似的,卻沒有一點下流感。

    鬱禾雖然不適應楚瑜明的過度熱情,但也沒太當回事。

    小區離診所隻有二十分鍾的路程。在鬱禾的意示下,車在小區外路邊停了下來。

    他並不想讓楚瑜明知道自己與楚淩冬的關係。

    “許醫生。”楚瑜明問,“你能給我留個電話嗎?有些中藥的用法,不清楚的我可以問問。”

    “當然可以。”鬱禾說。

    在他還是外科主任的時候,也不隱諱自己的電話。向解答患者疑問也是醫者的工作職責之一。鬱禾說了自己的電話號碼。

    鬱禾站到路邊,看到楚瑜明的車飛馳而去,轉身進了小區。沒走幾步,手機叮地一響,鬱禾一看,一條未知短信:許醫生,這是我的電話。以後還請多多關照。

    原來是楚瑜明。

    鬱禾把號碼存了起來。

    等他再次他抬眼,一輛歐陸在他身邊停了下來。

    是楚淩冬的車。

    鬱禾心裏琢磨,這是什麽日子,楚家兄弟一個接一個地露臉。

    窗玻璃降了下去,楚淩冬一張蒼白的臉,像是裹了一層霜。

    “上來。”他簡單地命令。

    “就幾步到了。我自己走。”鬱禾說。

    車門打開,楚淩冬一動不動地等著他。看來如果鬱禾不進來,他也不準備發車的樣子。

    鬱禾也犯不著為這點小事與楚淩冬爭執。

    雖然楚淩冬臉色不好看,但鬱禾就是雲淡風清的樣子,沒事兒似地鑽進了車裏。

    沒兩分鍾路程,楚淩冬不說話,也沒問鬱禾怎麽從楚瑜明的車上下來。

    隻是沉默地坐著。

    雖然兩人都坐在後排,但鬱禾坐得離他遠遠的。

    他現在適應了自己的生存環境,活得好好的,並不想被這塊人形冰陀子凍個好歹出來。

    兩人一前一後下了車,又前腳後腳進了屋。李媽出來給楚淩冬拿衣服,一雙眼睛像不夠用似的,在兩人之間瞄來瞄去。(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