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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冷磁性的男音像是低沉和諧的交響樂在耳邊奏響, 少女坐在案幾前，單手托著下巴略微慵懶的聽著麵前穿著紅邊黑底和服, 麵無表情的黑發青年講解手中合同的背景。
    但是, 剛開了個頭, 青年精致的五官就皺了起來, 額上的角微動，似乎也在宣泄他的不耐煩。
    “嘖, 誰寫的這種老黃曆……具體背景請參考合同附一文件……總之, 因現世審神者供不應求，於是在2225年，地獄與時之政府簽訂了友好協約，地獄會推薦一些亡魂為時之政府工作。”
    有罪的減刑沒罪的獲得相應的薪酬，這樣不僅即解決了時之政府缺人的困境，也相應緩解了地獄越發龐大的人口基數。
    “一直持續到2308年，也就是去年, 地獄因為惡鬼暴動, 約一萬亡魂流失到時之政府所管轄的小世界，嚴重影響了小世界的正常運行，因此, 審神者就產生了新的任務——去小世界尋找並回收那些亡魂。對於這些工作不同於其他審神者的職員, 我們稱之為‘特殊審神者’。具體的, 請看合同附二, 嗯，薪酬在附三。”
    “夏目小姐，您的靈力強大，生平又有著非常豐富的和非人類打交道的經驗，正是時之政府與我們都極為需要的特殊人才。”頓了頓，青年抬眼看她，卻見對方緊盯著自己的鬼角不放，有些不滿的敲了敲桌子，示意她回神，“您的答複呢？”
    少女臉上的表情不變，絲毫沒有被抓到走神的羞愧，懶洋洋的收回視線，仿佛剛剛緊盯著對方鬼角的人不是她似的，然而實際上她盯著他的角在想原來地獄裏妖怪（？）也可以做公務員，還是職位相當高的公務員，雖然口才著實不大好。
    是的，說實話，青年的介紹除了大背景，根本沒有講到工作內容的重要部分，怎麽找，找的過程是輕鬆還是困難，期間會遇到哪些困難等等，也沒說拒絕了這差事的話會有什麽後果……總覺得有什麽陰謀。
    如果是聰明點的人自然會追問清楚其中厲害，然而，顯然少女並沒有這種打算。也不知道怎麽回事，迷迷糊糊來到這地獄，迷迷糊糊被帶到這位大人麵前，雖然對方一直板著臉，一副冷酷凶殘的表情，但是，她就是覺得，對方不會傷害自己。
    她的直覺，一向很準。
    她換了個手撐著下巴，快速的翻閱了一下合同，然後抬眼看他，“總之，就是你們給我提供房子、交通、工具，雇傭我為地獄和時之政府完成一係列工作，作為薪酬，可以獲得下輩子轉生時的優惠，是這個意思嗎，輔佐官大人？”
    地獄第一輔佐官·鬼燈點頭，“總結的大致沒錯。”
    “哦。”少女擰了擰眉，指著薪酬這一條道，“其他的我沒什麽問題，就薪酬這一條……能換一個嗎？”
    “你有什麽條件？”鬼燈眼底閃過一絲不滿，自從幾十年前地獄接了和時之政府合作的事後，選人、和那邊溝通這事一直是他來做的，他見過不少篩選出的候選者，不是羅裏吧嗦打破沙鍋問到底和他摳細節，就是各種講條件，港真，什麽轉世要當白富美高富帥要有以前的記憶還自帶金手指之類的條件，他怎麽可能會……起碼賄賂一畝珍稀金魚草給他他還能稍微考慮考慮。
    那他最後答應那些人的意見沒呢——當然都同意下來了，對此，他隻能說那些自視甚高的“人才”們圖樣圖森破，先不說任務的難度，就是能不能分配到一個好的本丸也是由他來決定的。在他麵前指手畫腳，高高在上，挑挑揀揀，還想要轉世後的財富、家世、金手指，也不看能不能活到工作結束。
    期間那些得罪他的人，現在墳頭都十丈高了……不對，像這種死於非命的靈魂是不會有墳的，大概已經化為靈子淨化空氣了。
    所以說，社會我燈哥，人狠話不多。
    一聽到對方有往這方麵發展的苗頭，鬼燈立刻鬼、畜的眯了眯眼，墨色的瞳孔仿佛深淵一樣，黑色的氣息就要掙開牢籠，引得身旁的下屬關注的一瞥。
    少女頓了頓，不太關心對方又在腦補什麽，想到來這裏時從引路人那裏套來的話，將自己的要求提了出來，“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要回我生前的記憶，轉世什麽的，就按正常的手續走吧。”
    她一覺醒來，就發覺自己失去了一部分記憶，心底有個聲音告訴她，那是對她很重要的事，她應該想起，而剛好引路人透露過地獄這邊是有辦法的，所以在對方向她提出出任審神者這件事之後，她立刻就想到了這件事。
    鬼燈難得的怔愣了一瞬，就連身旁的下屬眼底也透出一絲複雜的情緒。
    “噢？”鬼燈拖長了聲音，在少女坐到他對麵後，第一次認真的打量起了對方。
    地獄裏亡者的形態不一，有的是以死前的模樣出現，有的則是回到青春年少時——一般後者都是具有強大能力的人。想當年陰陽大師安倍晴明初入地獄時，就是以加冠之齡的容貌進入的，那副天容之姿，不知道禍害了多少妖鬼。待安倍晴明清洗掉身上的罪孽上天堂的時候，更是挖走了一大半優質的地獄職員，害他那段時間沒日沒夜的加班，這筆賬可一直記在他的小本本上。
    再加上之前被安倍晴明捉來的惡鬼鬧事捅了那麽大簍子，更是讓他把小本本都快劃破了。
    說遠了，眼前的少女正是這後者之一。應是回複到了花季年齡，少女五官清秀還稍顯稚嫩，一頭直達腰際的栗色長發，穿著現世隨處可見的學生製服。
    然而和她稍顯稚嫩的麵孔矛盾的，是她身上收斂以後依然可察的強大靈力波動，鬼燈見過不少靈力強大的亡魂，但是像這樣擁有強大而純粹力量的，自那人以後他還是第一次見……哦，“那人”就是小本本上的那位。
    如果說安倍晴明是被式神們所愛的男人，那麽眼前的少女則是生前被無數妖怪所愛的女子。
    再加上臉上偶爾透出的與年齡不符的慵懶和銳利……嘖嘖，他怎麽覺得把對方送到時之政府那邊是自己虧了呢？他們地獄也好缺人呢！
    “其實……”
    “咳……”
    身旁的人咳嗽了一聲，打斷了他剛開了個頭的招攬，鬼燈薄唇微抿，轉頭看向下屬，卻對上一雙盛滿了懇求的眼，他怔愣了一瞬，眼底閃過一絲可惜。
    “我知道了。”轉頭提筆將薪酬那一項就地修改，鬼燈問，“還有什麽要求嗎？”
    少女接過合同看了看，嘴角的弧度上揚，露出了極為燦爛的笑容，“沒有了，謝謝您。”
    索求越多，付出的就該越多，這個道理她很早就明白了。
    爽快的應道，少女握起筆龍飛鳳舞的在合同上簽下自己的名字然後遞還給他。
    鬼燈眉頭微挑，本來以為還得費點唇舌勸說，沒想到對方提了那麽一個不算要求的要求就這麽容易簽了字……忽然遇到一個如此清新不做作的可塑之才，他心底生出了強烈挽留的心思，“等等，你要不要再考慮一下，其實地獄這邊也有不少……”鬼燈握住合同的一方，剛開了頭，身旁一直像電杆一樣杵著戴著白色口罩的下屬就開口提醒，“鬼燈大人，您與黃泉女神約定的時間快到了。”
    聞言，鬼燈微抿的唇再次下降了一個弧度，眼底的可惜更甚。不過想到等時之政府的委派結束，他依然可以遊說對方到地獄工作，到時候就不用看下屬的眼光了。
    想到這，鬼燈麻利的將合同放好，纖長的手指在案幾上的公文堆裏停留了一瞬，然後略過他一早準備好的文件，從更下方抽出一份文件遞給少女，臉上擺出慣有的公事公辦的嚴肅表情，道，“給你分配的本丸編號52033，等下你拿著這張推薦表到外麵的秘書台，他們會帶你去找時之政府那邊派來的狐之助，和本丸相關以及工作上的事你盡可以詢問它，再和它簽署一副雇傭合同，手續就辦完了。稍晚，地獄研發的晉江ai會直接送到本丸去。那麽，就這樣，祝您好運。”
    雖然不明白這位輔佐官為什麽態度突然就變好了，但對於別人的善意，少女微笑著道了聲謝，接過推薦表起身離開。
    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後，鬼燈轉頭看向身旁的下屬，“多加20年，我把最好的本丸給她了。”
    剛剛還充做木頭的下屬，收回看向少女背影的複雜視線，拉下口罩，露出一張清秀俊雅的臉，琥珀色的眸子溫柔的看向自家上司，“謝謝大人，我們夫妻會努力工作的。”
    “嗯。”
    一棵好苗子換兩個優秀的下屬各120年的時間……嗯，還算劃得來。
    鬼燈滿意的頷首。
    而說是要他提東西，實際上每去一家店，她都和老板說好了送貨上門，這裏的物流不錯，據說當天就能到，非常方便。
    和服裝店老板下完單，玲子轉身看到五虎退站在店外望著對麵的方向似在發呆，她順著視線看去，發現對麵是一家和果子店，一位穿著粉色和服的審神者帶著幾個少年樣的付喪神正在挑選商品。
    “想吃？”注意到他眼底的回憶和豔羨，玲子問道。
    五虎退回神，慌張的搖頭，“我沒有！買完了就趕緊走吧！”
    說著，他不敢再看那讓他傷心的一幕，急急的往外走。
    人很多，五虎退個子矮小又較為瘦弱，被人群撞了好幾下，聽到他悶哼的聲音，玲子實在看不下去，趕緊追上去一把抓住五虎退的手，五虎退幾乎是反射性的甩開她的手，力道非常大，玲子被甩得退後了幾步，五虎退自己也是一個踉蹌，跌倒在地。
    不少審神者和付喪神都看到了這一幕，紛紛交頭接耳議論紛紛，用異樣的眼神看向玲子。
    這年頭，即使時之政府加強了管理，暗墮本丸也偶有出現，付喪神對審神者有著天然敬畏，五虎退更是膽小軟綿的性子，現在他這麽大的反應，很難讓人覺得沒問題。
    五虎退自然注意到了圍觀群眾的反應，臉色一白，想解釋卻不知道該怎麽開口，又急又慌，圓圓的眼眶很快便包起了淚。有路過的一期一振剛想上前詢問情況，卻看到被甩開的審神者穩住身形後急急忙忙的就跑過去把五虎退拉起來，皺著眉頭一臉擔憂的樣子不似做假，這才暫時停下了腳步觀望起來。
    “你沒事吧？”玲子將他扶起來，彎著腰緊張的上下打量。
    “我沒事。”五虎退知道自己犯了錯，低著頭道歉，“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
    “沒事就好。”見他確實沒受傷，玲子鬆了口氣，臉上卻沉了下來。
    玲子沉著臉將他拉到路邊避開人群，五虎退以為她生氣了，低著頭大氣都不敢出，旁邊偷看的人更是時刻警惕，如果她有傷人的動作絕對會被群毆。
    玲子的心思都放在了五虎退身上，壓根兒沒注意到自己已經成為了焦點。讓眾人意外的是，玲子並沒有對五虎退動手，甚至也沒有罵他，盯著他毛茸茸的頭頂看了片刻後，無奈的歎了口氣，拉過他的手，在他驚訝的眼神中直接塞了一大把小判給他。
    “我還要去買些東西，既然你不想跟我一起，就自己去逛逛吧，有什麽想要的就買，不夠的話……算了，再多揣點。”玲子說著便又塞了一大疊小判給他。
    五虎退握著錢，繃緊了身體，心底忽的升起一股懼意，她是不是生氣不要我了？
    沒聽到他的回答，玲子補充道，“注意安全，別又摔了，知道了嗎？”
    “你、我……我知道了。”話音截然而止，他看到了她皺著眉頭的樣子心裏一疼，轉身就走。
    他那麽排斥她，她討厭自己也是應該的，可是，為什麽心裏那麽難受呢？
    “等等！”在他轉身的一瞬間，玲子看到了他眼中忽然滑落的淚水，連忙叫住他，五虎退瞬間僵住，然後那雙白皙的手就覆上他毛茸茸的頭頂。
    “別胡思亂想，逛完了就到萬屋門口那家飲料店等，不許亂跑……別忘了，你的老虎還在我這裏。”
    怕他亂跑，玲子不得不又用小老虎威脅他。
    五虎退複雜的看著她，明明她那麽喜歡小虎，卻故意這麽說……
    感覺眼眶裏的淚又要落下，他趕緊將視線下移不再看她，看到小老虎茫然的表情，五虎退心裏又是緊張又是鬆了口氣，這種矛盾的心裏讓他感覺到心虛，“我、我知道了。”
    說完，他腳步踉蹌的擠進人群，很快便淹沒在人群中。
    “嗷嗚？”
    小老虎不解的蹭了蹭她的手，玲子低下頭，揉了揉它的小腦袋，“那孩子可真是讓人不省心啊，還是小虎最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