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八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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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宮門,  宮門要守不住了!”

    “陛下呢!金袍衛快將陛下送出宮。”

    “放箭!放箭!”

    已是初冬,冷冽的夜自上而下籠罩著這座屹立了千年的宮城。原本寂靜的夜晚,被衝天而起的火光燒得一片喧囂。那埋伏已久的□□之徒,圍困了帝都月餘之後,  終於在小心地試探下,  撕破了偽裝,  露出了利爪,  出了最後猛烈地攻擊。

    叛軍的長梯搭上了宮牆,利劍刺穿了牆頭駐軍的盔甲,  將餓暈的士兵利落地斬殺。溫熱的鮮血噴灑在漆黑的城牆上,  一瞬之間凝結。火光大作,到處都是兵刃交接,  血肉分離時的哀鳴。

    這樣的聲音,聽起來淒厲又殘忍。

    “一二一……一二一……”

    巨大的頂木撞擊著厚重的城門,  勢如破竹一般,  一路燒殺掠過,  直直破開了城門。

    馬蹄聲急促,  在利劍噗嗤的聲音裏穿過了宮門,  噠噠噠地於寂靜的宮殿前響徹。掌管著帝都三萬金袍衛的統領蘇彥卿,  拽著韁繩,抬手抹開了臉上沾染的血跡。抬頭,仰望著頭頂上那一彎潔白的新月,  呼出了一口白氣。

    兵戈之聲綿連不絕地傳到耳邊,  她一踢馬肚子,  衝向了落在了新月陰影的帝宮。

    原本喧囂的皇宮,在月前的叛亂中逐漸沉寂。離去的侍人們揣著值錢的珍品,慌不擇路地逃出這座被戰火包圍的城池。

    一路通暢無阻地來到皇帝坐鎮的乾元殿中,無須通報,蘇彥卿便扣開了殿門,一眼便看到了身穿冕服的年輕帝王。

    她一身正統的黑紅冕服,衣著正式得勝過在位時的每一個時候。身為金袍衛統領的蘇彥卿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位年輕的帝王,如此的正經。於是她深吸了一口氣,撫膝半跪行禮,垂言道:“陛下,叛軍還有半個時辰不到便要攻克宮門,還望陛下馬上撤離宮中,北上與皇後匯合。”

    仿佛沒有聽到她在說什麽一般,這個從雲州出來頗具風流的帝王隻眯著眼睛笑道:“愛卿來得正好,孤這裏有份東西要給你,你帶人北上,交與皇後。”

    “陛下!”蘇彥卿抬頭,死死地盯著這個固執的帝王。

    皇帝踱步,手裏握著一份帛書,從案後緩緩走了出來。冕服長長的尾擺掃過層層的玉階,頂著珠冠邁著穩重的步子,年輕的帝王走到一身血腥的統領身旁,將手裏的帛書遞了過去:“去吧,去北方,源州城真正需要的人在那裏,別隨著我來。”

    “這是聖旨,蘇統領。”皇帝踏著登雲靴,一步一步地走出了大殿。

    沾滿鮮血的手接過皇帝遞來的帛書,隻看到顯露的一角,便瞪大了眼睛。這是……這是……

    “陛下!”她轉身,急急忙忙地看向那人離去的身影,卻見那道單薄瘦弱的身影融進了夜色裏。

    冷冽的月光下,纖細的皇帝顯得十分脆弱。遠遠地,有風從廝殺之中吹來,喑啞的刀劍聲中,蘇彥卿聽到這個纖細得隨時都會倒下的皇帝說道:“愛卿,還不領旨嗎?”

    “臣……”凝視著那道背影,染血的統領咬緊了牙齒,繃住了臉,雙目含淚,雙膝跪地徹底匍匐在地上,哽咽道:“遵旨。”

    那灼熱的淚水混著血液,再次淌上了麵頰。

    背對著她的皇帝聞言灑脫一笑,一步一步踏進了黑夜裏。

    在皇帝離去之際,染血的統領藏好帛書,握緊了手中的刀,堅定地朝著北方行去。

    悠揚的尺八聲從深宮之中傳來,仿佛穿透了那□□的刀劍之音。深穿冕服的皇帝走入了奉先殿之中,舉起一樹燈座,將枯敗的宮殿一一點燃。火舌猛烈地舔舐著每一寸幹燥的地方,很快形成了一道道炙熱的火牆,從四麵八方迫向了吹奏尺八的皇帝。它最終舔上了冕服的尾擺,一寸一寸地,將一切汙穢燃盡。

    元和三年最漫長的那一個冬日裏,懸掛在鍾離王國星盤上空的最後一顆辰星墜地,楚國漫長的九百多年統治畫上了句號被徹底封印在史書裏。

    年輕的楚昭帝從暴虐的刺帝手中接過這個千瘡百孔的國家,並未能力挽狂瀾,最終在涼水□□中喪失了源州城。

    同年,楚昭帝禪位與皇後禤景宸,於□□之中喪於帝宮,史稱夏源之亂。

    “合適的。”女皇點點頭,一臉地理所當然。小公主心想,樂正溯長得那麽像太子,而長姐此刻又在相看著大婚的對象,長姐心裏就真的沒有一點想法嗎?

    公主既希望女皇看著那張臉能想起太子,卻又期盼著她能挑一個和太子毫無相關的人。哪怕是相似,也隻是相似,隻會讓人想起太子存在過的痕跡。若是長姐真有情,會不會更加傷懷。

    公主心中百轉千回,最終隻咬住下唇,說道:“那我便以公主府的名義給她送過去,這樣可好?”

    “自然如此。”女皇心裏也是這個想法,畢竟在那個孩子眼裏,隻是為了履行諾言罷了。加之對方又是樂正潁的妹妹,她給小妹妹送點禮物在允許的範圍內。

    聽到這句回答,小公主終於鬆了一口氣。從這句話裏,她就琢磨出了她姐姐還真沒什麽心思。有時候她覺得自己姐姐在某方麵是個心思簡單的人,也許是她有足夠強大的力量能夠一力降十會,又或者是朝堂上日夜都在經曆的陰險詭詐,讓她對著某些人的時候隻想保留一份簡單的心意。

    幫人送禮卻得到皇姐一個新任務的小公主,返回了公主府。她預備過了元宵,弘文館開學之後,親自登門拜訪林夢蝶。畢竟皇姐沒有說什麽時候送給樂正溯,那麽隻要送了不管早晚都沒有問題的。

    午膳過後,送走了小公主的女皇繼續處理政務。自登基起,女皇勤懇努力,無論年節,日以繼日都在為了國政操勞。即便有身體抱恙的時候,也從來沒有缺過早朝。

    早朝過後,她將六部尚書和樞密院的大人留下,解決昨日下午批閱奏折出現的難題。午飯過後,開始處理成打的奏折。到了傍晚,女皇領著侍人到西宮的校場騎馬射箭。沐浴更衣,再夜讀,到了午夜才熄燈睡下。

    她的勤勉,三年裏在國中已被百姓熟知。勤政愛民的女皇,將朝廷組建得越穩妥,正因如此,甚少有官員會輕視她。

    當然,也偶有休息的時候。在有空閑的日子,女皇會攜著蘇彥卿統領和樂正潁大人前往京郊,查看春耕秋收的情況。或許再過幾年,朝廷更強盛的時候,女皇還會乘船自源州而下,視察兩江岸邊的民生。

    宮人們對於女皇的勤勉都很敬佩,敬佩之餘都有些心疼。心疼女皇的宮人們,也和大臣們一樣,希望女皇也有個知冷知熱的人,而不是還惦記著已經死去的昭帝。

    於是在那些個傳言中最炙手可熱的知心人——雲中王鍾離幕,在午後前來拜訪陛下時,宮人們都興奮了起來。

    內廷侍人稟報雲中王求見時,女皇恰好正在批複中州刺史崔健向兵部申請調撥武器的奏折。因著中州的天氣,武器容易損壞,每年都會申請一批。

    聽到侍人的聲音,女皇還有些詫異。這大過年的,雲中王不去找景安,到她來這裏幹什麽。莫不是來請旨賜婚,先頭話說不急,怎地第二天就來了。

    女皇放下了手中的朱筆,對著侍人說道,“召他進來。”

    得到了應允的雲中王,跟在侍人的身後,步履匆匆地踏入了朝暉殿。他一進來,女皇便放下了手上的政務,抬眼去看他。

    高大俊朗麵容白皙的青年穿著王服,束著一絲不苟的玉冠,站在殿下畢恭畢敬地行了一禮,言道:“臣鍾離幕參見陛下。”

    在禤景宸的印象裏,雲中王是一個活潑朝氣又有些莽撞的少年,與殿下的看似風流卻異常文靜相比,雲中王有著所有少年人都有的模樣。不知從哪一日起,那個活潑的少年變成了這幅翩翩貴公子的樣子。

    前朝刺帝時期,中州王謀反,牽連了好一波鍾離皇族,到最後,皇室隻剩下刺帝一脈,以及雲中王的幼子鍾離幕。鍾離幕與昭帝乃是同宗的兄弟,在鍾離幕被送到弘文館之前,他們曾在一起待了四年。加之老雲中王的對昭帝的撫養,對於這個僅剩的弟弟,昭帝多有照顧。

    也因此,禤景宸登基之後並沒有依照鍾離幕和大臣的意思,沒有削掉他的王位,仍舊讓他做那個無憂無慮的雲中王。

    卻不想到,這個弟弟竟然和自己的妹妹看對眼了。

    兩情相悅,自然是好事。女皇也不會為難他們,隻開門見山說道:“三木可是為了平安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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