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 6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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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嚴清怡抬眸等著魏欣的下文。

    魏欣並不賣關子, 直言道:“她們是惦記著當伯夫人呢。說起來雲家姐弟真夠可憐的,忠勇伯夫人在生雲楚漢時傷了身子, 沒多久就過世了。忠勇伯因為念著孩子們年紀小,怕娶個後娘苛待他們,再就是他跟伯夫人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地長大,情分不比尋常。忠勇伯放話說守三年妻孝,這不已經四年了,雲楚青都快要說親了, 家裏總不能沒有個主持中饋的人。”

    嚴清怡嗟歎不已。

    通常父母亡故,長子長孫守孝三年,若是妻子去世,男人最多守一年已經算是情深義重了, 有些男人甚至連半年守不到就急火火地續弦另娶。

    原來這世間還真有癡情男子。

    嗟歎完, 又有些好笑,“雲姑娘才多大年紀, 離說親還好幾年呢,其實你我倒是差不多了。”

    魏欣道:“下個月初九她就九歲了, 再耽擱怕來不及。”

    嚴清怡訝然, “九歲?我以為她不過七八歲。”

    “她長得小, 要不就說沒娘的孩子可憐, 伯夫人過世頭兩年, 她經常是饑一頓飽一頓, 不是受涼就是挨凍。忠勇伯天天忙著朝政也顧不上這些, 前年雲楚青生過一場病, 險險沒了命,忠勇伯這才推掉差事一心守在家裏照顧兒女。你看她整天喜笑顏開的,其實前兩年過得……真是還不如貧寒人家的孩子。”

    嚴清怡明白。

    家裏沒有女主子看著,孩子隻能完全交給乳娘,乳娘要克扣孩子的用度太容易了,而且還連威脅帶恐嚇,孩子根本不敢訴苦。

    這般想想,就覺得雲楚青不容易,過得如此艱難竟然還養出副樂天的性子。

    魏欣續道:“忠勇伯要續弦,因為我娘認識得人多,就托到我娘頭上,忠勇伯前頭托付我娘,雲楚青後腳就來說想給她爹娶後娘,得先過她這關,她沒相中的人,絕對不讓進門。”

    嚴清怡怔一下,隨即拊掌笑道:“雲姑娘這話說得對,後娘娶回家,最重要就是跟她合得來,如果找個合不來的還不如不找……難怪彭家姐妹要巴結雲姑娘,我卻是遭了池魚之殃。”

    “誰讓你生得好看,又有孩子緣?你想不想嫁到雲家去,忠勇伯長得可是一表人才,單看雲家姐弟的相貌你就能猜出幾分。”

    嚴清怡狠狠地瞪她兩眼,伸手擰她臉頰,“這話也是你該說的?被人聽了去,還不知道怎麽編排咱們呢?”

    魏欣“咯咯”笑,“愛怎麽說就怎麽說,別當麵說被咱們聽見就成。我娘在這方麵倒開通,不曾瞞著我,她說早點了解些事情也好,免得稀裏糊塗被人哄騙了。”

    嚴清怡點頭以示讚成,不免羨慕道:“這話說得好,你娘也算是嬌慣著你,不知道以後會給你說個什麽樣的人家?”

    魏欣驀地羞紅了臉,“怎麽說到我頭上了?對了,忠勇伯這人挺不錯,就是年紀稍大了點,其他相貌脾氣都一頂一的好。我就是虧在不討小孩子喜歡上,否則倒是能近水樓台了。”

    嚴清怡毫不猶豫地搖搖頭,“我沒這個想法,也沒打算留在京都,以後還是要回濟南府照顧我娘。”

    “你要回濟南府?”魏欣驚訝地問,“我還以為你……算了不說了,你不會馬上就走吧,咱們才認識沒兩個月。”

    嚴清怡笑道:“哪能說走就走,總得過完年才能商議。”

    魏欣放下心,又雜七雜八地說些閑話,見已臨近晌午便起身告辭。

    大姨母留飯,魏欣微笑婉拒,“來之前跟娘說過回去用飯,怕我娘擔心,等過幾天再來叨擾陸太太。”

    大姨母便不勉強,吩咐嚴清怡與蔡如嬌將她送出角門。

    送走魏欣,兩人回正房陪大姨母用飯。

    大姨母瞧著那兩盆菊花,讚不絕口,“以前我家裏也有盆胭脂點雪,開起花來約莫碗口大,已經讓人驚訝了。我看這花差不多得有盤子大,若到市麵上,沒有十兩二十兩銀子買不出來。魏家到底是沾著皇親,聽說先帝當年賞賜的金銀首飾跟流水似的往魏家送,錢夫人腕上套著一隻翡翠鐲子就是宮裏的東西,成色就是不一樣,東西貴賤倒是其次,關鍵是這份榮耀……說出去多大的臉麵。”

    嚴清怡沒吭聲,蔡如嬌眸光卻明顯亮了下,盯住那盆菊花看了好一會兒。

    吃完午飯,大姨母要歇晌。

    嚴清怡也覺得有點兒乏累,怕病沒好利索,便吩咐春蘭依照昨天的方子煎藥。

    春蘭剛出門,隨即轉回來,手裏捏塊帕子,嘀嘀咕咕道:“姑娘,外頭孫婆子撿到條帕子說是不知道哪位姑娘落下的,我沒看到姑娘有這樣的帕子?蔡姑娘也沒有,不會是哪個爺們的吧?”

    嚴清怡接過帕子抖開,就見右下角三五條蒲草葉子,心頭驟然一跳,掩飾般道:“說不準是魏姑娘的,你把那孫婆子叫來我仔細問問到底是哪裏撿的?”

    春蘭指著門外,“就在外麵等著呢,她剛從蔡姑娘那邊過來。”說著將孫婆子帶了進來。

    孫婆子約莫三十七八歲,圓臉,身材略有些發福,看著很憨厚老實,但眼裏卻閃著精明的光芒。

    進得門來,孫婆子先行個禮,笑道:“見過嚴姑娘,我在外院茶房當差,有時候也幫著打掃遊廊,這帕子就是在抄手遊廊撿的。因為平常爺們都不走那邊,我尋思沒準是姑娘們的,就先進來問問。”

    嚴清怡沉默數息,沉聲問道:“這帕子到底是哪兒來的?”

    孫婆子收起適才的嬉笑,正色答道:“就是遊廊撿的,既然不是姑娘的,我再去問問別人。”行個禮,轉身往外走,也不知有意還是無意,自她袖口落出一張折得四四方方的字條。

    嚴清怡猶豫片刻,俯身撿起字條。

    展開來,入目是密密麻麻的小楷,正是林栝的字跡。

    信上寫著顧家跟薑家都沒有姑娘出嫁,沒辦過喜事,薑家反而出了件喪事,說是府裏一位姑娘染上時疫不治而亡。不過薑家覺得姑娘短壽不好大辦,就隻到寺廟念了幾卷經文。而薑守仁似是否極泰來,竟然在山西平陽府謀了個同知的職位,年後準備闔家搬往平陽。

    信末又寫,孫婆子的女兒在大街上被混混調戲,他出手相救,孫婆子感念不已。

    言外之意,孫婆子可幫他傳遞點消息。

    嚴清怡長舒口氣,再細細讀一遍信,打著火折子把信燒了。

    剛收拾好灰燼,春蘭端著藥碗進來,笑道:“還是秋菊想得周到,早就吩咐煎了藥,這會兒熱一熱就能喝。”

    嚴清怡隨口問道:“秋菊呢?”

    春蘭回答:“在東廂房,蔡姑娘要繡荷包,找了她去畫花樣子。”

    嚴清怡“嗯”一聲,喝過藥,脫掉外衣上了床。輾轉反側思量信上的內容,張閣老做壽是月初的事兒,她請林栝打聽事情是初十那天,今兒是十七。明明那天薑姑娘精神極好,也不知是什麽樣的時疫,才會在短短這十幾天裏讓個身體康健的姑娘不治身亡。

    還有太常寺典薄是正七品官,而知府同知是從五品官員,這相當於是連升三級。

    未免升得太快了。

    而且,為什麽要闔家搬往任上?

    薑守仁大可以帶幾個身邊人去赴任,而薑太太與兒女留在京都,既能方便兒子求學,也能方便其餘的姑娘說親。

    想來想去總是解不開謎團,慢慢地也便闔上了眼。

    倏忽間,七八天悄然過去。

    這些天,嚴清怡除了陪大姨母說話解悶之外,就是在屋裏練習打算盤。

    陸安平倒是有心,還另外給她謄抄了一份算盤口訣供她練習,陸安康卻急赤白臉地斥責她粗鄙俗氣,口口聲聲說錯看了她。

    嚴清怡滿臉地無可奈何。

    不出所料,陸安康又被大姨母訓了一頓,要他老老實實在外院讀書,不用晨昏定省,免得她看了心煩。

    待陸安康離開,大姨母問嚴清怡,“難怪你二表哥不理解,我也覺得奇怪,好端端的姑娘家彈彈琴繡個花多好,你學算盤幹什麽?”

    嚴清怡笑道:“等回濟南府,我打算開間食鋪或者小雜貨鋪,賣個針頭線腦的,也好維持生計。”

    大姨母沉了臉色,“怎麽剛來兩個月就惦記著回去,你娘要知道,還不得說我苛刻了你?”

    “怎麽會?”嚴清怡挽住大姨母臂彎,輕輕搖了下,“姨母待我這般好,我娘再不會往別處想。我隻是從小沒離開家,眼看著大雁都排著隊南飛,我也想我娘了。不知道她到底有沒有到二姨母家,那個胡寡婦是不是還隔三差五讓阿旻去索要銀子?”

    大姨母拍拍她的手,“我知道你是個孝順的,不瞞你說,我也記掛你娘。要不這樣,我讓你姨父給他同窗李大人寫封信,讓他看顧一下你娘,要是胡寡婦再潑皮耍賴,就把她兒子押到監牢關幾天。”

    嚴清怡眉開眼笑,“這個主意好,胡寡婦最看重她兒子,總得殺殺她的氣焰……隻是我也不能總在姨母家裏住著,早晚要回濟南府。”

    大姨母歎口氣,“你這孩子,看來我也不能瞞著你了。這次上京,就是打算在京裏給你相看個人家,以後就留在京都。你想,京都是天子腳下,沾著龍氣,多少人想來都來不了。京都有出息的少年郎也多,姨母定然給你和阿嬌挑個好的,等阿昊考中武舉也在京都住下,到時候把你娘接過來就成,耽擱不了孝順她。”

    嚴清怡低頭想一想,“要不我回去過完年再回來?家裏就我娘跟阿昊,太冷清了。”

    大姨母眉間顯出一絲不虞,語氣卻仍是和藹,“等你姨父回來,先讓他寫封信再說,沒準你娘已經到了東昌府,你貿貿然回去恐怕撲個空。”

    嚴清怡隻好點點頭。

    半下午的時候,陸致下衙回府,吩咐人將嚴清怡叫到正房。

    嚴清怡剛撩起簾子,就看到廳堂當間站著個身材瘦削的少年,那人穿靛藍色裋褐,腰間束灰色腰帶,墨發高高束起,係著同樣的灰色布條。

    聽到腳步聲,那人回頭,正對上嚴清怡的眼。

    嚴清怡驚訝地張大嘴,心不受控製地狂跳起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