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 6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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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楚青會不會跟她一樣, 也是重活一世的人呢?
嚴清怡被自己的想法駭住,越想越覺得可疑, 不由又看向雲楚青,適才她臉上的仇恨早已不見,白淨的小臉上仍是帶著甜甜的笑,仰著頭跟彭老夫人說話,“這邊屋裏仰仗老夫人多照看,我帶姑姑和姐姐們到園子裏逛逛。”
彭老夫人愛撫地摸一下她的臉頰, 又拍拍她的發髻,溫聲道:“去吧,今兒個好生玩玩,隻當心別磕著碰著, 照顧好阿漢。”
雲楚青脆生生地應道:“是, 老夫人盡管放心,我曉得輕重。”
嚴清怡這才發現她的發髻很別致, 雖然也是雙螺髻,可她是先編成麻花辮然後再盤起來用發簪固定住, 看上去規規整整的非常緊實。
蔡如嬌也注意到, 笑道:“我以為表妹手就夠巧了, 不成想雲姑娘更靈巧, 這頭發怎麽梳成的?”
雲楚青“嘻嘻”笑, “蔡姑姑真會說笑, 我就是因為手笨, 總梳不好頭發才想起來編辮子, 這樣就看不出碎發了。平常在家裏,我都是編辮子,這樣比梳發髻舒服。”
“你身邊不是有丫鬟?”蔡如嬌驚訝地問,“怎麽不讓她們梳?”
魏欣先一步開口,“元娘人小但是性子強著呢,身邊的事兒都不讓丫鬟沾身,不管是洗漱還是梳妝都是自己幹,就是針線活做不來,這點隨我,我也不願意拿針。”
嚴清怡撐不住笑,捏了她腮幫子道:“你也好意思張嘴,你跟雲姑娘隔著八丈遠的親戚,哪裏能隨到你頭上?”
幾人嘻嘻哈哈地跟在雲楚青身後往花園走。
花園裏僅有的幾棵樹,葉子全掉光了,枯褐色的枝椏孤零零地伸展著,不免給人幾分荒涼孤寂之感。
雲楚青牽著雲楚漢走在最前頭,瘦瘦小小的,跟豆芽菜似的。身上一件海棠色繡玉蘭花的褙子,顏色倒是鮮亮,可看上去空蕩蕩的,更顯得她身形孱弱。
嚴清怡心頭頓時湧起濃重的同情之意。
雲楚青自幼喪母,又被乳娘苛待,對未來的繼母有敵對之意再正常不過,她活過兩世,不也不喜歡胡寡婦嗎?
想到此,嚴清怡急走兩步,趕到前頭問雲楚青,“你冷不冷,打發人拿件披風吧,略略能擋點風。”
雲楚青笑道:“我不冷,你別看我瘦,我結實著呢。”
雲楚漢緊跟著開口:“我也不冷,姐姐每天早起喊我繞著花園跑一刻鍾,我更結實。”
嚴清怡伸手握一下他的小手,果然掌心暖暖的,甚至還略有汗意,遂放下心,叮囑道:“要是累了就說一聲,咱們慢些走。”
雲楚漢搖頭,“我不累。”
走不到多遠,便見一大片竹林。
饒是深秋,竹葉仍是鬱鬱蔥蔥,為這寒涼的秋日增添了無限生機。
竹林旁是棟兩層重簷懸山式小樓,門口廡廊下支著茶爐,爐上坐著大水壺,壺嘴處正呼呼地往外冒著水汽。
進得屋裏,頓覺熱氣撲麵,卻是牆角生了火盆。
雲楚青笑道:“我備了筆墨,有想作詩或者畫畫的,盡可以大展身手,雖然沒有彩頭,可點心瓜果都是齊備的。”
嚴清怡打眼一瞧,果然在正中的花梨木長案上一字擺開八隻甜白瓷碟子,上麵擺著各式點心。西間靠近窗邊同樣擺了隻長案,上麵是文房四寶。而東間,則擺著琴架琴凳。
蔡如嬌走過去看了看,笑道:“這是九霄環佩,雲姑娘平常也愛彈琴嗎?”
雲楚青道:“我沒正經學過,就是胡亂彈彈。蔡姑娘想必是此中高手,不如給我們彈一曲?”
蔡如嬌看到琴手就發癢,便猶猶豫豫的,魏欣見狀笑道:“蔡姑娘手上是有真功夫的,我先前聽她彈過《流水》。”
雲楚青拊掌道:“這曲子很見功力,蔡姑娘就彈這首吧?”
蔡如嬌半推半就地坐下,先輕撥一下試了音,緊接著叮叮淙淙的琴聲便泉水般流淌而出,甚是悅耳。
一曲罷,眾人齊聲讚好。
雲楚青又攛掇著張芊妤彈琴,張芊妤也是正兒八經學過琴的,見蔡如嬌開了頭,便不扭捏,彈了曲婉轉纏綿的《小江南》。
趁著大家彈琴,魏欣朝嚴清怡使個眼色,兩人沿著台階上到二樓。
二樓比樓下略小,靠西的整整一麵牆都做成雕花門窗,門外是三尺寬的陽台,往近看,是竹葉婆娑,往遠看正瞧見什刹海水麵上波光粼粼。
嚴清怡可以想象,如果到了夏天,這裏該是何等的清涼幽靜,不由讚道:“好地方啊,最適合看書寫字,寫得眼睛累了出來看兩眼,再多的憂愁也就沒了。”
魏欣笑道:“你進門時候沒看匾額,這裏就叫忘憂樓。”
嚴清怡赧然,“我隻顧得打量屋裏了,倒是沒注意……對了,你今天怎麽怪怪的,誰找你惹你了?”
魏欣四下望一眼,氣道:“若不是因為你會來,我是再不肯踏進這裏半步的。”
嚴清怡訝然地張了張嘴,沒有說話。
魏欣續道:“彭老夫人舍不下這門富貴親,一心想把孫女兒嫁過來,本是無可厚非,可也犯不著含酸掂醋地處處擠兌我。你是不知道,她先是說我請安的聲音大,把她嚇了一跳,又說我手頭懶,針線活兒不精致……我本是繡了隻香囊當做賀禮的,被她這麽數落得就沒拿出來。偏生她年歲大,輩份兒高,我娘不好頂撞,隻能隨和也說我的不是。我真不明白,她就算把我踩到爛泥裏,就能顯出她孫女的好來不成?若是惹急了我,我還真就嫁過來氣死她。”
嚴清怡歎道:“她是倚老賣老,你何必跟她一般見識?要我說,你千萬別因為這個置氣,犯不著搭上自己的姻緣前程。她們願意嫁,就盡管嫁,雲家……不適合咱們。”
魏欣挑下眉,正要細問,隻聽樓梯口有腳步聲響,卻是雲楚漢“蹬蹬蹬”爬了上來。
嚴清怡忙收住話音,柔聲問雲楚漢,“你怎麽也上來了,不想聽曲子?”
雲楚漢伸出手,兩手一手一隻蜜橘,“姑姑吃橘子。”
嚴清怡笑著接過,剝開皮,掰一半給雲楚漢,自己吃了一半。因怕雲楚漢冷,兩人便不在陽台上待,進了屋子。
屋裏布置成書房的樣子,靠牆有兩隻大書架,零星放著十幾本適合幼兒開蒙的書,案上則散亂著字紙。
雲楚漢挑出一張攤平了,顯擺般道:“姑姑看我寫的字。”
嚴清怡俯身看了看,好容易辨認出上麵的四個大字“難得糊塗”,不由笑道:“你剛開始握筆不能著急寫字,先把橫豎撇捺練好,再練習描紅,等把字體的間架結構都記在心裏了再寫不遲。”
雲楚漢道:“姐姐也是這麽說的,可她寫得字也不好看。”說著翻出來另外一張紙,上麵寫得是“人定勝天”四個字,字跡雖然比雲楚漢的要勻稱,但也是毫無章法全無架構。
魏欣樂不可支,“原來她的字這麽差,雲楚青這個小丫頭心思通透得很,就是個人精兒,現在讓我抓到把柄了,回頭羞羞她。人定勝天,人哪裏能勝過天?”
嚴清怡“切”一聲,“你比人家大三四歲呢,好意思?雲姑娘既不當教書先生又不當賬房,字寫那麽好幹什麽,能認出來就行了。”
一句話,將魏欣堵得啞口無言。
迅即她便雀躍起來,“你說得對,回頭我就這樣告訴我娘,她總嫌我一筆字寫得不好看。”
嚴清怡失笑。
這時又有人上樓來,卻是蔡如嬌。
蔡如嬌笑道:“你們兩人竟在這裏躲清閑,我們每人都彈過一曲了,就隻差你們兩人。”
嚴清怡舉手告饒,“我對音律是一竅不通,連琴都不認識,你就別讓我丟人現眼了。”
“好,那就放你一馬,阿欣別想推脫,你是要去彈的。”蔡如嬌連拖帶拽將魏欣拉了下去。
嚴清怡笑著牽起雲楚漢的手,“走,咱們聽你五姑姑彈琴。”
雲楚漢忽地皺了眉頭,“姑姑,我想小解。”
“呃,”嚴清怡愣一下,見那邊眾人正圍著魏欣聽琴,不好過去打擾,便領了雲楚漢出門,隨便指了個丫鬟,“少爺要解手,你帶他過去。”
丫鬟應聲好,正要牽雲楚漢,雲楚漢卻一把打開她的手,拉住嚴清怡道:“姑姑帶我去。”
嚴清怡沒辦法,問清淨房所在,讓丫鬟在頭前帶路,她領了雲楚漢一道前往。
誰知沒走幾步,雲楚漢就扭動著身子,小臉漲得通紅,“我憋不住了。”
“忍一忍,到那邊沒人地方再解,”嚴清怡忙把他拽到樹下,不等解開褲帶,就見雲楚漢白色的膝褲暈出一團淡黃,然後地上慢慢洇上水漬,很快匯成小小的一汪。
雲楚漢羞臊不已,“哇”一聲哭出來。
“沒事的,沒關係,”嚴清怡溫聲哄著他,一邊掏出帕子給他擦掉眼淚,“往後你要是有尿了就早點說,別等憋不住了。”
雲楚漢抽抽答答地應著,“姑姑不告訴別人。”
嚴清怡不迭聲地說:“姑姑不告訴,誰都不說,就咱們兩人,還有那個丫鬟知道。”說罷板著臉對丫鬟道:“趕緊帶少爺回去換褲子,記住這事誰不能說。”
丫鬟忙答應著,拉了雲楚漢抄小路離開。
嚴清怡盯著地上的尿漬看了眼,不覺失笑,正要站起身,忽聽路邊有腳步聲傳來,她本能地頓了頓,複又矮下身子。
來人是兩個丫鬟,穿著跟方才那人一式一樣的薑黃色裙子,兩人手裏各拎一隻食盒。
其中一人便道:“待會兒盛麵的時候千萬別忘記,那隻牧童短笛的碗要擺在嚴家姑娘跟前……”(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