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第 12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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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安康掩不住臉上的失望, 回答道:“原是這事兒,那折子早就燒了。”
嚴清怡猶有懷疑,追問道:“可當真,幾時燒的?”
陸安康斬釘截鐵地說:“我拿回家之後給大哥看,大哥看完當即抄錄了一份,將原先的燒了,我親眼看到的, 豈會有假?大哥說, 有了折子,我爹起複有望, 他也能謀得一官半職, 不能讓別人搶了功,還讓我不許對別人說。”忽地想起來什麽似的,“春蘭年前找我還銀子, 大哥責怪我不會辦事, 應該把春蘭留下,免得她嘴上不牢靠,留下後患。春蘭會不會……”
嚴清怡不敢確定。
陸安康迂腐,但勉強還算是個正直之人,沒有大奸大惡, 而陸安平則相反, 他麵上待人親和處事老道, 誰知道背後裏能幹出什麽來呢?
可既然知道了折子的下落, 嚴清怡卻是鬆了口氣。
幸好陸安平貪功心切, 將原折毀了,並沒有因為她的疏忽牽連林栝。
她總算沒有對不起林栝,可他為什麽連個解釋都沒有就拋下她了?
嚴清怡隱隱又覺得眼眶發酸,掩飾般低了頭,對陸安康道:“表哥請回吧,我也隻是個小女子,沒有那麽大本事。”
陸安康悻悻離開。
這幾天,趙惠清日子也不好過。
他們成親趕得急,桃園胡同的宅子是倉促買下的,裏麵隻略作收拾,湊合著能住人,家具什物都不曾準備齊整,就連眼下使喚的四個下人也都是借用的先前趙家的奴仆。
新婚頭一個月不空房,林栝夜裏總是在家的,但白天卻忙得不可開交,要麽去兵部要麽去吏部探聽任職消息,還得往木器鋪子裏搜尋合適的器物。
趙惠清自己在家裏,就聽見管廚房采買的吳嫂子提起好幾回,說門口總有人轉悠。
秀枝架著梯子偷偷往外瞧過,就是之前尋著林栝打架那兩人,有時候也不止兩個,足有四五人,隔三差五在胡同口晃蕩。
趙惠清跟林栝說起,林栝不以為然地笑:“你放心,憑他們三腳貓的把戲,奈何不了我。”
趙惠清知道林栝身手好,可她擔心的並不是林栝的安危,而是林栝想起從前之事。
趙惠清度日如年,好容易等到滿了頭一個月,急匆匆地回到娘家。
趙太太見她神情憔悴,關切地問:“怎麽回事,林栝對你不好?”
“沒有,相公待我極好,”趙惠清搖搖頭,眼淚卻嘩嘩往下淌,“那些人三天兩頭在相公跟前轉悠,萬一他想起來怎麽辦?咱們能不能趕緊回寧夏去,我實在是怕相公厭棄了我。”
趙太太~安慰道:“怕什麽,你們已經結成夫妻,他還敢休了你不成?你嫁給他是低嫁,你爹對他有知遇之恩,我又曾費心費力地照顧他,他若敢待你不好,就要背著忘恩負義的名聲……再說,隻要你用心攏住他,過些時日懷上孩子,他還能怎麽樣?對了,你先前看到的那幾封信,裏麵可曾提到婚書或者成親什麽的?”
趙惠清仔細想了想,“沒有,沒提,信裏根本沒緊要的事情,就說她住在親戚府上,平常吃了啥穿了啥做了什麽,去哪家裏玩,再沒有別的。”
“那不就得了?”趙太太笑道,“肯定是彼此有那麽點心思,可又沒過明路。別尋思那麽多,放寬心早早懷個孩子才是正經。男人即便對婆娘不上心,可自己的骨肉卻不能不管。”
趙惠清點點頭,可左思右想一顆心總落不到實處,等見到趙霆時,又哭哭啼啼地跟趙霆訴苦。
趙霆付諸一笑,“哭什麽,多大點事兒?爹爹好歹也是個四品大員,還怕得了那些宵小之輩?不過這是天子腳下,我正待命,不好鬧得太過,回頭找個事由讓他們在牢獄裏待上兩年,不就啥事都沒了?你說,那兩個都是什麽人?”
趙惠清抹著眼淚抽抽答答地說:“一個叫李實,一個叫薛青昊,都是濟南府人士,我聽相公說姓薛的曾經跟他學過武,現在跟著榮盛車行一個護衛學。”
趙霆點頭記在心裏,“行了,這事爹找人去辦。”
趙惠清連忙叮囑,“爹,別牽連到相公身上才好。”
趙霆哈哈大笑,嗔怪道:“真是女生外向,嫁了人就不管爹,放心吧,牽連不到林栝頭上。”
趙惠清赧然,可見趙霆應得爽快,胸有成竹般,心裏那種不安才漸漸消散。
沒幾天,趙霆就摸清了李實跟薛青昊兩人的底細,李實是濟南府有名的紈絝,因為個合離婦人大老遠跑到京都來開館子。而薛青昊毛還沒長齊,就是一半大小子,跟長姐相依為命。
開館子最好整治不過。
趙霆心裏有了數,打發三個心腹軍士去春風樓吃飯。
頭一天,三人要了六個菜兩壺酒,吃得滿嘴流油,連聲誇誇口味地道價格公道,會鈔時格外給了十文錢的賞錢。
秦四娘樂得心花怒放,回家還跟嚴清怡顯擺,“三個人吃六個菜,每道都吃得幹幹淨淨,尤其我做的紅燒排骨,連醬湯都用饅頭沾著擦幹淨了,洗盤子倒是容易。”
春風樓菜量足,吃六個菜的確不少。
嚴清怡笑道:“還是你的手藝好,館子開了這麽久,名聲算是打出去了。”
秦四娘滿足地伸了個懶腰,“真是累,可也真賺錢,春風樓不如濟南府地方大,可我算著盈利比濟南府多一大半……等攢夠銀子咱們換處新宅子,這裏太窄巴,而且冬天冷。”頓一下,興高采烈地說:“要不這就換了,明兒讓李實他們去尋摸,反正也是租,頂天十兩銀子,就是先付一年租錢也成。”
嚴清怡瞧著她財大氣粗的樣子,忍俊不禁,“好,說起來這宅子確實不合適,地角太偏僻,每天擔水就受不了。”
兩人打定主意後去告訴李實。
李實睡羅漢榻也是夠夠的,聽聞此言,立刻大包大攬地說:“要租就租個兩進院子,再買兩個下人擔水做飯清掃院子,你們躺著享福就行。”
秦四娘樂得“吃吃”笑個不停。
轉天李實就往房產經紀那裏看房子,那三個軍士在春風樓沒瞧見李實,安安靜靜地吃過飯走了。
軍士在春風樓一連吃了五天飯,秦四娘把他們當主顧,除去把米飯盛得冒尖之外,還另外送了道菠菜豆腐湯。
這個季節菠菜早已下市,這還是從南邊運過來的稀罕東西。
軍士們心滿意足地離開。
秦四娘一直在後廚忙碌,直到最後一撥客人離開,才盛出兩碗飯,跟李實一道泡著菠菜豆腐湯湊合著吃。
打雜的婦人擦幹淨桌椅又到廚房裏清洗杯碟碗筷。
薛青昊午飯在家裏用過,本來約好李實一同看房子,見他還沒吃飯,遂在旁邊等著。
便在此時,外麵傳來男子叫罵聲,“春風樓飯菜不幹淨,吃死人了,王八羔子,快給我出來,為了銀子就不要人命了。”
李實頓時坐不住,放下碗就躥了出去,薛青昊緊跟著出去。
就見到適才那三個軍士捂著肚子“哎呦哎呦”地直叫喚。
李實忙問:“這怎麽回事?”
個頭高的那個怒道:“你眼瞎啊!中午我們哥兒三個在你這裏吃的飯,沒等到回去,半路就開始鬧肚子。你說怎麽回事?想賺錢也不能昧著良心。”
李實賠笑道:“不可能,我們每天都現買的新鮮肉蛋,菜蔬也是新鮮的。”
“娘的!”高個子罵一聲,“老子在這吃了好幾天,少說也花出去十幾兩銀子,還能訛詐你不成?”
這個時辰,本來就是人們剛歇晌醒來的閑散時候,軍士們這幾聲嚷嚷傳出去,頓時呼啦啦圍上一群人。
秦四娘想著和氣生財,不願與其爭吵,連聲賠不是,“大哥消消氣,有話好好說。”
“說個屁!這氣沒法消,”旁邊矮胖子直起腰來,“老子提著腦袋在邊關打仗,回來還要受這種醃臢氣,老子不幹了。”說罷又捂著肚子叫喚,一邊叫一邊蹙了眉,看上去極其痛苦。
圍觀眾人聽說是浴血奮戰回來的士兵,頓時激起不忿之意,更有周遭酒樓裏的夥計,因為眼紅春風樓的生意,在旁邊陰陽怪氣地說:“我就覺得春風樓不地道,價格低,偏生菜量給的那麽足,原來是用的全是臭肉爛菜,以後再不能去這家吃了。”
另一人接茬道:“沒錯,外地人都是黑了良心的,把他們趕出去,沒得給咱們京都人臉上抹黑。”
那矮胖子拱手左右行個羅圈揖,“眾位鄉親父老都瞧見了,非是我王五不講道理,實在是在這奸商可惡。”舉起旁邊長條椅子用力往下一扔,椅子帶倒旁邊桌上的茶盅,頓時“丁零當啷稀裏嘩啦”響成一片。
李實本就是個火爆脾氣,適才是強壓了火氣,這會兒卻是壓不住了,抓起另一把椅子就往前衝,“娘的,欺人太甚。”
薛青昊不甘示弱,仗著人小機靈,加上有幾分功夫,抬腿朝那矮胖子的肚子就是一腳。
矮胖子吃痛,“哇呀”叫著直撲薛青昊。
幾人“乒乒乓乓”混戰在一處。
秦四娘看著事情根本沒法收場,索性往後廚取來菜刀,也衝了上去。
沒多大工夫,五城兵馬司的吏目帶人趕到,不問青紅皂白,將幾人盡數拿下,一齊帶到順天府衙門,也不審問,徑自下進牢獄。
秦四娘單獨關著,李實跟薛青昊及那三位軍士跟她隔著四五間牢房。
李實看著那三人談笑風生,並無半點痛苦模樣,猜想其中有詐,低聲對薛青昊道:“咱們中了計,那些人肯定是故意找事,設好了圈套讓咱們鑽。”
薛青昊皺著眉頭道:“那有什麽辦法,不鑽也得鑽,總不能眼睜睜看他們把館子砸了。”
“娘的!”李實狠狠罵兩句,張嘴牽扯到唇角傷處,立刻齜了牙。
他們三人對三個軍士,看著人數對等,但人家個頂個壯實強悍,而他們有個女流之輩,有個半大小子,再加上李實一紈絝,根本不是對手。
對方沒怎麽吃虧,李實跟薛青昊臉上卻不好看,一塊青一塊紫的。
李實素知牢獄規矩,進來之後先餓幾天去去戾氣,如果有人打點能給點好吃的,要是沒人打點就是摻沙的糙米飯加白水煮菜湯。運氣好的話,五六天就過堂,他們這算是聚眾鬥毆,最多打幾板子交點罰銀。
如果運氣不好,拖上半個月不過堂也是有的,且在裏麵熬著唄。
之前李實就是看別人坐牢,沒想到風水輪流轉,竟然輪到自己頭上了。他一屁股坐到牆角稻草上,瞧著高牆之上,窄小的窗戶透進來的暗淡天色,唉聲歎氣道:“娘的,京都跟我風水不合,這才半年,捱了好幾回揍了。”
薛青昊磨蹭著挨在他身邊坐下,“我姐知不知道咱們坐牢了,她會不會救咱們出去?”
李實悵然地歎口氣,“她一個姑娘家,怕是不知道其中道道,別在門上吃了虧。”隨即想起嚴清怡也是受過牢獄之苦的,竟是笑了,“娘的,之前我給她送過飯,也不知她能不能給咱們送餐飯?”
天色還不曾全黑,嚴清怡就知道他們被抓走了。
春風樓外頭混戰的時候,打雜的兩個婦人躲在後廚沒敢露麵,直到人離開,才戰戰兢兢地出來,把地上斷腿的椅子和打碎的茶盅收拾了。
正巧大廚在家裏歇完晌也過來了,瞧著滿地的狼狽,歎道:“這沒法開張了,還是把門關上,看看掌櫃家裏有什麽人,去知會聲才好。”
婦人想想也是,就打聽著走到荷包巷告訴了嚴清怡。
嚴清怡正在家裏做飯,聞言,立刻懵了,好一陣子才反應過來,傻愣愣地就往外走。走出約莫盞茶工夫,回頭又往家裏跑,進屋先去廚房,見灶坑裏麵柴火都熄了才鬆口氣。
又打開柳條箱籠,取出隻木匣子,用靛藍粗布卷著,披上件薄綢鬥篷,鎖上了院門。
隻這會兒工夫,西天的最後一縷霞光已然消失,暮色層層疊疊地籠罩下來,街道兩旁的屋舍次第亮起燈光,有飯菜的香味隨著蕭瑟的秋風吹來。
嚴清怡站在大街上茫然不知所措。
她現在在阜財坊,宮城的西南邊,而順天府衙在靈椿坊,宮城的東北邊,中間要繞過半個皇宮,怕得兩個時辰才能走到。
凝神思量片刻,嚴清怡辨清方位往榮盛車行去。
半邊月亮爬上了天空,穿行在厚厚的雲層中,把路麵照得時明時暗。
嚴清怡失魂落魄地走在路上,也沒有心思察看四周,險些被一匹馬撞到,驚得她出了滿身冷汗,連忙斂住心神。
趕到車行,車行裏已經關了門,大門旁邊倒是有間小屋還幽幽地亮著燈。
她連忙上前敲門,有位約莫五十歲的老者應聲出來,“姑娘,我們這裏人都散了,你要雇車就等明天再來”
嚴清怡陪著笑臉道:“大爺,我找秦虎秦師傅。”
老者上下打量她幾眼,指著旁邊小巷,“進裏頭,往右拐有一排號房,第三間就是。”
嚴清怡謝過他,走到巷口,瞧著又窄又長的小巷,將懷裏短匕掏出來緊緊攥在手裏,硬著頭皮往裏走,走到盡頭果然看到一排號房,數到第三間,揚聲喚道:“秦師傅,秦師傅,秦虎!”
秦虎敞著懷披件褡褳出來,見是嚴清怡,忙不迭地係上盤扣,問道:“嚴姑娘找我?”
嚴清怡輕聲道:“秦師傅,實在不好意思,你能不能現在出趟車,我想去順天府……阿昊被抓進去了,我得去看看。”
秦虎吃了一驚,問道:“幾時的事兒?”
“差不多酉初被抓走的,春風樓裏來了幾個找茬的軍士,起了爭執,他跟李實和秦娘子一並給帶走了。”
秦虎思量片刻,“行,你稍等,我穿件衣裳。”轉身進屋,很快出來,身上多了件短衫,對嚴清怡道:“大晚上的,你一個姑娘家跟著不方便,我去看看怎麽回事,明天早晨給你個回話。”
嚴清怡應聲好,將手裏包裹卷遞給他,“裏麵是些金銀首飾。牢獄那種地方,舍不得錢財找不著門路,秦師傅盡管用,把人帶回來就好。”
借著淺淡的月光,秦虎瞧見嚴清怡的麵容。
她瘦了許多,臉龐幾乎脫了形,使得那雙杏仁眼越發地大,卻是一片迷茫無助。身上青碧色的鬥篷空蕩蕩的,呼啦啦地兜著風。
秦虎記得,三月裏從貴州回來,送薛青昊回家時候見過她,她見到薛青昊先是想哭,眼淚沒幹又開始笑,活脫脫一個豆蔻年華的少女。
可不像現在這般憔悴清瘦。
秦虎不便多問,接過包裹,笑道:“嚴姑娘放心,阿昊是我徒弟,我這個做師傅不能置之不理,肯定給他討個說法。”
嚴清怡低聲道謝,出了巷子便要往回走,卻聽秦虎又喚住她,“嚴姑娘稍等,我套車順便送你回去,這趟路也不近便。”說著請先頭的老者開門,進車行趕了馬車出來。
折騰這一趟,等嚴清怡回到家,已是戌時。
她沒心思吃飯,隻掰了半塊雜糧窩頭強咽下去。
夜裏,輾轉反側許久才睡著,不等天亮又被雨聲吵醒,再也難以入睡,索性穿好衣裳起身,將鍋裏剩飯剩菜熱了熱,勉強吃了。
直到辰正時分,秦虎才披著蓑衣過來,“昨天太晚了沒找到管事的,就隻打點獄卒送了些吃食進去。這會兒我再去一趟,姑娘要不要一道?”
嚴清怡應聲好,尋了把油紙傘拿著出了門。沒走幾步,便覺出冷來,又不好意思再折回去穿衣裳,隻得忍著。
好在馬車裏不透風,要暖和許多。
下雨天街上行人極少,秦虎趕車趕得飛快,約莫兩刻鍾就到了順天府牢獄。
許是秦虎昨夜已經打點好,這一路倒是順利,每逢有獄卒之處,隻要打聲招呼就得以放行。
少頃走到羈押犯人之處。
秦虎指著長長的通道,“外麵是女監,裏頭是男監,姑娘先進去,我去找找管事的。”
嚴清怡深吸口氣。
她怎可能不知道,前世她就是被關在這個地方,苦苦地熬了十數天,才等到判決之日。
她每天無事可做,就隻有看著通道,看哪些人進來,哪些人被帶出去,哪些人又受了刑,哪些人永遠回不來了。
思量間,已走到秦四娘的牢前。
秦四娘很精神,半點怨言沒有,反而笑道:“真是倒黴,上次還能蹭你的飯吃,這次四周都沒人,連個說話啊的都沒有,差點憋死我。”
嚴清怡剛要回答,那邊薛青昊已經按捺不住,扯著嗓子喊:“姐,姐,我在這兒。”
不知何處傳來獄卒的斥責聲,“閉嘴,都消停點,再吵吵就滾出去。”
薛青昊立刻止了聲。
秦四娘道:“你快去瞧瞧阿昊,他興許憋屈壞了。”
嚴清怡快步走過去,薛青昊隔著鐵門拉住她的手,“姐,你帶沒帶吃的,我都快餓死了。”
嚴清怡恍然,“出門急,忘了,等會兒我去買點托人送進來。”
薛青昊點點頭,委屈地說:“姐,我們是被他們幾個算計了,他們就是成心找事。”
嚴清怡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隔著兩間牢房,那三個軍士正悠哉遊哉地坐在地上,一派安然。
察覺到嚴清怡的目光,其中一人竟然頗為得意地笑了笑。
嚴清怡回過頭,對薛青昊道:“你別急,秦師傅來了,他說幫忙找路子,早點將你們接出去。”
話音剛落,便聽身後腳步聲響。
秦虎與兩個獄卒一道走過來。
獄卒畢恭畢敬地奉上鑰匙,秦虎打開鎖,沉聲道:“走吧,回家去。”
李實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追問道:“真讓我們走?就隻關了一夜?”
秦虎笑道:“你想多待幾天,我也不攔你,就看這哥兒幾個應不應?”
獄卒點頭哈腰道:“不敢不敢,昨兒不知道,多有得罪,多包涵多包涵。”
李實跟獄卒打交道多了,情知他們所為都是上頭吩咐的,並不見怪,抬手拍拍身上塵土與草屑,趾高氣揚地說:“回去,出去頭一件事就是好生吃頓酒,不醉不休。”
旁邊三個軍士瞪大雙眼看著他們,滿臉都是驚詫。
那邊秦四娘也脫了身,聽到李實的話,笑道:“對,出去好生吃一頓。”
兩位獄卒在前頭帶路,幾人在後麵跟著,剛走出牢獄,嚴清怡頓時立在當地。
對麵的街旁,七爺撐一把精致的油紙傘站在白練般細密的雨幕下,神情淡然,嘴角一絲若有似無的淺笑。
他披了件寶藍色錦緞鬥篷,鬥篷底邊拖在雨水中,上麵星星點點濺上了許多土黃色的泥點。
可這絲毫無損於他的清貴高雅,反而更多了些超然脫俗。
嚴清怡驀地就明白,為何僅僅過了一夜,他們幾人就能被放出來。
若不是七爺相助,又會是誰?
嚴清怡呆愣片刻,便朝七爺走過去。
雨水澆在她頭上,瞬間淋濕了發髻,順著鬢發滴滴答答地落在衣衫上。
不等她走近,七爺已淡淡開口,“你不用謝我,我想要的是什麽,你心裏清楚。”
嚴清怡垂眸,目光瞧見七爺腳前一片坑窪,而他玄色的靴子便浸在雨水裏,雨珠撲落下來,在水坑濺起此起彼伏的水花。
七爺清冷的聲音仿似來自九霄雲外,“這是我最後一次問你,你想不想有個人,可以讓你倚靠,可以給你撐傘。你的難處他願意替你解決,你的家人他願意幫你照顧,你的擔子他願意為你擔負,隻要你肯,他會一輩子陪在你身邊,不離不棄?”
嚴清怡愕然抬頭,對上七爺如寒潭般幽深的幾乎瞧不見底的黑眸。
七爺接著問:“或者你還是願意,跪在這水坑裏給我磕頭謝恩?”(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