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第 13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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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鄭子疑惑地提著包裹走到神武門, 將七爺所言原封不動地告訴劉五。

    劉五應聲離開。

    直到他走出約摸盞茶工夫,小鄭子恍然大悟,敢情七爺是想到黃米胡同見上一麵。

    可見就見唄, 那是七爺的宅子。

    就算不是,誰還能攔著不成?

    非得這樣含沙射影曲裏拐彎的,誰能聽得明白?

    劉五回到黃米胡同,找個下人把包裹送進內宅。

    嚴清怡先看了紙箋,沒在意。

    原本她也沒抱太大希望,七爺是皇室貴胄, 怎可能隻憑她寥寥數語就替人做主婚姻之事。

    她隻是抱著一線希望,如果七爺能夠答應, 秦娘子跟李實就可以得償心願修成正果, 不至於因為親事煩擾。

    可聽到七爺嫌棄衣裳不合身, 嚴清怡心頭有些不太舒服, 畢竟辛辛苦苦好幾天, 而且怕七爺穿慣了宮裏的衣裳, 在針線上更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不過,七爺說不合身, 她也沒話說。

    本就是估摸著的尺寸, 不太合適也在意料中。

    隻是說要重新做,好歹把尺寸送過來,隻說長了肥了, 到底長多少肥多少, 說個明確的數目字, 她也好改。

    萬一改短了呢,豈非還是不能穿?

    再者,不喜歡玉蘭花,那到底喜歡什麽花?

    嚴清怡將長袍扔到旁邊,少頃,拿過來仔細端詳。

    如果隻把長短改了還可以,上麵繡的玉蘭花是一針一針繡上去的,繡的時候麻煩,拆下來更麻煩,有這個工夫還不如重新做一件。

    嚴清怡煩躁地又將長袍扔了出去,正搭在炕沿,慢慢就滑到地上。

    秦四娘剛巧進來,順手撿起來,問道:“怎麽掉地下了?”

    嚴清怡無奈地說:“七爺嫌不合身,退回來了,我正尋思重新做一件。”

    秦四娘展開長袍摸兩下上麵細致逼真的繡花,歎道:“你花好幾天工夫做出來的,白放著豈不可惜了?”

    看見秦四娘,嚴清怡一下子想到李實,李實身量跟七爺差不多,便道:“不如你拿去給李實試試,要是合適就送給他穿,權當你們回濟南府送他的程儀。”

    秦四娘高高興興地拿著出去,過得一刻鍾回轉來,笑道:“合身合體不肥不瘦,像是專程給他做的似的。李實美得要命,正在阿昊跟前顯擺呢。”

    嚴清怡“哎喲”一聲,“你提醒我了,阿昊全是裋褐,如今他跟著章先生讀書,該給他做兩件直綴。”

    又想起薛青昊穿衣裳重,杭綢料子不經刮不經蹭,給他穿可惜,而且天氣已經冷了,便打算去錦繡閣買兩匹厚實點的斜紋布。

    當下就換過衣裳,跟秦娘子一道出門,月牙見狀,連忙跟了上去。

    黃米胡同跟雙碾街就隔著一條胡同,不過盞茶工夫就走到了。

    錦繡閣門口停著輛馬車,芸娘懷裏抱個孩子正要上車,瞧見嚴清怡忙招呼,“快看看我閨女,怎麽樣,漂亮吧?”

    小姑娘生得白白淨淨細皮嫩肉的,臉上明顯有了倦意,卻仍脆生生地招呼,“給姨姨請安。”

    “囡囡真乖,”嚴清怡笑應,本想給她個見麵禮,可她平常極少戴首飾,這次出門發間也隻是別了支簡單的銀簪,渾身上下竟然沒有可以送出去的東西,隻好尷尬地笑笑,“出來得倉促,回頭給囡囡送個好玩的”。

    芸娘笑道:“咱們之間用不著這些俗禮,囡囡困倦得不行,我得先回家,你那些衣裳都做好了,讓王嫂子找給你。”

    嚴清怡忙道:“你快回吧,外頭風大,別吹著囡囡。”催著芸娘上車離開,轉身往錦繡閣走。

    王繡娘正打著簾子等她,樂嗬嗬地道:“掌櫃家裏的小姐極乖巧,見人就笑,教人稀罕得不行……跟嚴姑娘一樣,一笑就有對小酒窩。”

    嚴清怡隨著誇讚兩句,便道:“我打算挑兩匹斜紋布,給我弟弟做直綴,這裏都有什麽顏色?”

    王繡娘指著門口那幾匹,“斜紋布屬嘉定產的最細密厚實,有蟹殼青、象牙白、鬆柏綠還有灰藍色,再有這種棋花布也適合小公子穿用。”

    嚴清怡選中了蟹殼青和灰藍色,因想起被七爺嫌棄的圓領袍,又挑了一匹鴉青色的杭綢、一匹荼白色杭綢和一匹寶藍色素緞,打算配了色重新做。

    會鈔的時候,王繡娘低聲道:“掌櫃吩咐了,往後姑娘來拿布,不用結現銀,先記著帳,以後往七爺那邊結算。”

    就是說,要替嚴清怡省著點銀子。

    嚴清怡感其好意,笑著點點頭。

    王繡娘又上樓提了隻大包裹下來,“這是上次七爺吩咐給姑娘做的衣裳,有襖子、羅裙還有褙子,共十六樣……這包裹太重,姑娘拎不動,我吩咐小廝連布匹一起送過去。”

    嚴清怡道聲好,撩起門簾往外走。

    剛出門口,就聽有人歎道:“這就是京都最出名的錦繡閣嗎?看上去果然氣派,隻不知東西會不會貴得很?”

    嚴清怡莞爾一笑,循聲望去。

    出口說話的是個十六七歲的女子,梳著婦人發式,相貌不算漂亮,臉上掛著幸福甜蜜的微笑,看上去非常和氣。

    陪在她身旁的則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男子。

    他相貌冷峻,穿件鴉青色的裋褐,唇角含笑,正溫柔地瞧著年輕婦人。

    不是林栝又是誰?

    嚴清怡腦中“嗡”一下,身子不由自主地抖起來,腳軟得像麵條一般根本挪不動步子。

    秦四娘也瞧見了林栝,下意識地側頭看向嚴清怡,見她正直愣愣地盯著那兩人看,臉色慘白如紙,眼眶裏已經蘊滿了淚。

    而林栝卻把全副注意都用在趙惠清身上,仿似根本不曾注意到她們,隻是無意中才瞥了眼。

    秦四娘怕嚴清怡當眾失態,低聲對月牙道:“扶好三娘,咱們快些回去。”兩人一人一邊攙住嚴清怡,連拉帶拽地將她帶到黃米胡同。

    進了家門,秦四娘鬆開手,喘著粗氣道:“稍歇會兒,喘喘氣。”

    嚴清怡衝進東次間,一頭紮到床上,淚水緊接著噴湧而出。

    她曾設想過許多次。

    假如見到林栝,她會客氣地跟他打招呼,問候他跟他的妻子;或者裝作從來不曾認識過,淺淺笑著擦肩而過。

    總之,她不想讓他看出她的在意和掛懷。

    沒想到真的見麵了,看到他溫柔地對著別人淺笑,她會這般難受,一顆心像是生生用刀給剖開似的,裂成了兩半。

    強忍著不流淚已是極限,又何談出聲招呼或者淺笑離開?

    而林栝卻仿佛不認識她一般,視線連一息都不曾在她身上停留就匆匆掠過。

    他真的是變了。

    以前瘦削冷硬,總是一身靛藍色裋褐,現在身體寬闊了,麵容溫柔了,而且也不穿靛藍色了。

    他已經把往事盡都拋開,重新開始了新生活,她為什麽還死死守著那些過去念念不忘?

    嚴清怡“嗚嗚”哭了個夠,擦擦淚,坐起身。

    屋裏已經暗下來,夕陽透過糊窗紙發出昏黃的光,冷冷清清的。

    秦四娘不知何時進來了,正端坐在椅子上,見嚴清怡止住淚,她從淨房端來銅盆,絞了條棉帕遞給她,“擦把臉,廚房裏已經做好了飯,剛來人問幾時擺飯。”

    嚴清怡展開帕子,當頭蒙在臉上。

    熱氣透過肌膚滲到體內,一直暖到心底。

    良久,嚴清怡揭開臉上帕子,低聲道:“這樣也好,以後就不惦著了,各過各的日子。”將帕子放進盆裏重新過了水,再擦兩把,笑一笑,“讓擺飯吧,有些餓了。”

    秦四娘道聲好,指著炕上,“錦繡閣讓人送了來,布還是放在西廂房。”

    嚴清怡影影綽綽地看出個包裹的形狀,笑道:“今兒晚了,等明天都拿出來試試,挑件好看的穿。”

    與嚴清怡的傷心不同,七爺一整天都樂嗬嗬的,甚至喝藥時,眼眸裏都帶著笑,“喝完這一劑就不用再煎了,我覺得見好,再喝也沒多大益處。明兒你去乾清宮問問聖上幾時有空。”

    小鄭子點頭應著,又開口問道:“七爺明兒不是要去順天府?”

    “不去,”七爺端著茶盅漱過口,往唾盂裏吐了,再淺淺喝兩口咽下,“讓青柏把供詞抄錄回來就行……原先以為戰場上見過血的漢子,筋骨會硬一些,照樣捱不到十天。”

    小鄭子沒作聲,隻殷勤地給七爺續了茶,將藥碗撤下去。

    心裏卻在腹誹:七爺下令讓刑訊,牢獄裏的人敢不動真招?真正三十六般刑具都用上,怕是鐵打的漢子都受不住,挺過這七八天才招供已經不容易了。也不知到底那些人是為啥招惹到嚴姑娘的弟弟頭上。

    唉……真是倒黴催的。

    第二天,青柏一早去順天府抄了口供回來。

    供詞不長,就是說趙霆指使他們去春風樓挑釁,目的是將李實跟薛青昊送進牢獄,趙霆會使銀子拖著不審訊,拖到來年開春就行。

    七爺奇怪地問:“這是什麽意思,沒說理由?”

    青柏搖頭,“他們說不知道,趙霆就這麽吩咐的。”

    “有意思,”七爺翻來覆去看著供詞,又問:“這個趙霆就是林栝的嶽父?”

    青柏應道:“對,他任寧夏衛指揮使,對林栝極為賞識。去年冬天林栝重傷,在他家養了四個月,聽說是養傷期間跟趙家姑娘生出情愫,八月裏成的親。”

    七爺笑笑。

    趙霆搶走林栝當女婿是好事,可不該算計到薛青昊頭上。

    又思及前兩次見趙霆,他春風得意目中無人的情形,手指輕輕敲打著粉彩茶盅上的大公雞,笑道:“趙霆打仗頗有能力,應該大力提拔。”

    吃完午飯歇過晌覺,七爺乘一頂軟轎去了乾清宮。

    康順帝也剛歇晌醒來,看上去精神極好,笑著問道:“你不是吃著藥,現下好了?”

    “什麽都瞞不過皇兄,”七爺往椅子坐下,端起茶盅喝口茶,“前幾天出宮淋了雨染了風寒,因怕皇嫂記掛就假說小鄭子生病,也沒敢情太醫瞧,連藥都是往外頭抓的。”

    康順帝笑道:“小鄭子天天到處晃悠,哪裏像個生病的?你體諒你皇嫂,但藥可不能亂吃,總得讓太醫診了脈才能開方子。”

    七爺道:“驚動太醫,皇嫂那裏肯定就瞞不住。要是別的病也不敢亂吃,可是風寒……我這些年沒少用風寒的方子。”頓一下,仰頭看著康順帝,“皇兄,有件事我反悔了。”

    康順帝挑眉,“什麽事兒?”

    “就是上次皇兄要賞賜我府邸,我說不要,這幾天思來想去覺得還是得成親。皇兄先前的話還作數吧?”

    康順帝道:“我也反悔了,不賞了。”

    “這不行,”七爺忙道:“皇兄是天子,金口玉言,不能悔。我記得皇兄說過有三處讓我挑,我也不挑了,就選地方最大的那處。皇兄把圖紙和房契給我,我去看看哪裏需要修繕哪裏需要增建。”

    “出爾反爾,非是君子所為。”康順帝佯怒,卻仍是抬手吩咐內侍去取。

    康順帝在位已二十多年,在位愈久威嚴愈重。不管是朝臣或是子女,無不對他恭恭敬敬,惟命是從。康順帝固然享受這種尊崇,可內心裏偶爾也會想要點親情。

    除了萬皇後能略微隨意些之外,就隻有七爺敢這樣親熱地跟他說話。

    康順帝很受用這種親熱,也能容忍這種隨意。一是因為七爺自幼多病,康順帝受太後所托要照看他;二來,七爺畢竟是弟弟,不會惦記著他的位子;三來,七爺養在坤寧宮,康順帝見他時候比自己的兒子要多得多,也知道他重情念舊的品行,故而待他更加親厚。

    沒多大工夫,內侍將三處府邸的圖紙跟房契都取了來。

    康順帝略略掃兩眼,遞給七爺,“你回去考慮考慮,再跟你皇嫂商議一下,不用著急決定。等商議好了,讓工部找人去看看哪裏需要改動,花費就從我私庫出。”

    七爺一琢磨,也行,回頭再去好生跟萬皇後談談,先得說服她,再跟嚴清怡商量一下,看她喜歡在哪裏住。

    正好借這個由頭去趟黃米胡同。

    想到此,七爺彎起眉眼,笑眯眯地把圖紙塞進袖袋中,又道:“皇兄,我還有件事跟你商量,雲南那邊匪患重,朝廷運送過去的糧餉供給多次被盜匪搶劫。我聽說寧夏衛指揮使趙霆英勇善戰……”(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