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小室殘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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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線透過地板縫,照在滿是陰翳的高肄風臉上。地下的八人互相扶著站在平台上,也看不清地上的人,但覺人沒走,就動也不動、大氣都不敢喘。

    “真是精巧啊,不愧是出自師傅之手。”何南平隨手拿起案上的幾件木雕,連聲讚許。

    六名皇城司的親事官則在仔細檢查房屋,看有無異常。

    一名親事官走到一半嵌在牆裏的柱子前,用指節敲了敲,發覺聲音清脆,裏麵應該是中空的。他便立刻抽出右腰上掛著的小銅瓜,對準剛才敲擊的地方錘過去,兩下後,內裏白色的木塊破開,他扒拉掉碎塊,瞧見了木柱裏藏著的麻繩與滑輪。

    “你們看!”

    其他親事官走過來,也看到了暗藏的玄機。

    親事官道:“不到兩丈見方的窄小房屋,還能安置此等精妙的機關,普天之下恐怕隻有一人能做到了。”他說的那一人自然是神匠高肄風。

    何南平倒顯得有點不高興,陰著臉裝作不在意地說了句:“你道隻有一人?”

    親事官忙笑道:“我是說沒看見的還有一人。”

    何南平從鼻腔裏發出一聲冷哼,又繼續尋找,看有無其他機關。他拖開凳子,不經心地碰了木案一下,卻猛覺得哪裏不同尋常。

    桌子推不動!

    何南平“嗯”了一聲,兩手把住桌沿,用力推了推,桌子依然紋絲不動!

    這木案是固定在地上的!

    “怪哉!”

    何南平手伸向桌腿,逐一扳弄,就在他要發現控製地板開合的機關之時,在下麵屏氣凝神了許久的高肄風出手了——

    一把利刃從地縫中伸出,刺入了何南平的鞋底。

    有一謎語,問人什麽時候先穿鞋後穿襪子,答案是踩到釘子的時候。不過被人從地下捅刀子也可以算是一種答案。

    隻不過這一刀穿了鞋,並沒有穿襪子。

    也是運氣好,何南平腳上的鞋大了一號,袖劍刺穿了鞋劍,卻正好貼著他的二腳趾過去了,嚇得他連忙把腳拔了起來。

    皇城司的人有經驗,見到此情況,忙道一聲:“別踩到地板縫!”

    很快,地上的七人都踩在整塊木板上,腳板避開縫隙移動。

    可以確定地板下有人了,現在需要做的就是捉住下麵的人。

    何南平忽然長歎一聲,道:“師傅啊,我知道你是為了報仇才故意設計,殺害了我的母親。我倆的恩怨可否就此一筆勾銷,從此兩清了呢?”

    透過木板,高肄風的聲音變得陰沉了許多:“哼,若不殺你,我豈能罷休!”

    何南平有歎了口氣,道:“唉,難道無論我怎樣解釋你都不相信嗎?是,我的確與師娘有染,但她絕不是我殺的啊!”

    咦,好像哪裏不對。高肄風說他的妻子是自殺,臨終前還告訴他何南平侮辱之事。怎麽此刻何南平卻著重說明高夫人不是他殺的呢?

    禹邊雲腦中一閃念,額頭不自覺垂下來一滴冷汗。

    高肄風並沒有順著舊徒的話往下說,而是兀自道:“你帶著皇城司的人回來奔喪,想必你所說的一筆勾銷,是要等到親眼看著我伏法之後吧?”

    何南平也沒有表示反對,他說道:“家母身無大恙,突然亡故。我心存疑慮,托了在大內做事的朋友幫忙,發現果然是有人謀害。我心中悲慟,要凶手伏誅,並無過錯吧?”

    沉吟良久,高肄風忽然發出了一陣陣讓人膽寒的笑聲。

    “要凶手伏誅?難道你老母之死的凶手不正是你自己嗎?”高肄風厲聲道,“若不是你貪慕作坊管事的職權,又怎麽會向我拜師學藝?若不是你向我拜師學藝,又怎麽會認識我的內人?若不是認識了我的內人,你又怎麽會貪圖她的姿色?若不是你貪圖她的姿色,又怎麽會玷汙她?如果你不行此等欺師滅祖之舉,又怎麽會有後來的那些事情?所有的事情皆因你而起,你才是該伏法的元凶巨惡!。”

    何南平辯解道:“男歡女愛,乃人之常情。你不會信了程顥之徒的那一套吧?”

    注:史彌遠主政前,程朱理學地位並不高。

    等了這麽久,也該輪到皇城司的人說話了。

    一名親事官衝地下道:“高先生,你還是出來吧。明知我們這麽多人還在此閑侃,想必是下麵並沒有逃脫的密道吧。”

    顯然親事官並不知道下麵擠了整整八個人。其他人都看向高肄風,希望他有什麽解決現在窘境的辦法,畢竟這間房屋的結構他最清楚。

    而地板上的何南平還在不聲不響地尋找打開地板的機關,他一步步挪著,不知不覺中,走到了三天前耶律宓曾踩過的木板上。

    此等時機,千載難逢。高肄風聽出有人踩到那塊特別的木板上,立即扭動頭頂上方連接著桌腿的機關——

    “啪”,木板向內打開,何南平腳下一空,當即墜落下去。

    皇城司親事官眼疾手快,撲過去拉住了他的一條胳膊。

    何南平朝漆黑的下方看去,心有餘悸。

    然而,就在他剛剛鬆下一口氣的時候,一把利刃反射的光芒灼傷了他的眼睛。

    “噗呲——”的清亮聲音,袖劍已然帶著幾點血珠從何南平的肝髒處拔出。

    何南平感到右腹偏上突發劇痛,一股寒流從那裏瀉出。

    “啊——喔——”

    他痛苦的呻口今還夾雜著怪異的嗝聲,痙攣的幅度很快變大,他全身的骨肉似乎都要扭曲。

    “怎麽了?”親事官被他的表現驚到了,忙問。

    回答他的隻有短促的輕語:“我、我的、我的肝——”

    親事官拉起何南平,就在他的腰部離開地板麵的時候,所有的親事官都看到了那被血液浸染成深色的衣服。

    “啊——快快!”親事官們趕緊將何南平放好,割開他的衣服,取出隨身攜帶的藥粉,灑在不斷冒出鮮血的傷口。

    肝髒中創,可是致命傷,如果不止住血,不到半柱香就可要了人性命。幸好親事官從事特種工作,學過應對內髒創傷的辦法,用大內秘製的速效愈傷粉封住了創口。

    按理說,內髒受創,大出血剛剛止住,傷員應該傷口稍合,同時麵色發白,嘴唇無色,經過三個月的保養就會逐漸恢複。可沒想到何南平傷口是漸漸合了起來,但皮膚下麵的血管卻爆出一條條黑色,霎時恐怖。隨著血液的循環,很快他的臉色也變黑起來,嘴唇更是像被筆塗過,呈現出深紫色。

    親事官大驚失色:“怎麽會這樣?”

    “嗬哈哈……你們用的是大內速效愈傷粉吧。此種藥物中有大量的寬葉返魂草粉末,寬葉返魂草一旦過量,必傷肝膽!當了那麽多年的差,不會連這個都忘了吧?”

    幾縷光照在笑容詭異的高肄風的臉上,元敬陽心裏不自覺地顫了顫。他活了整整二十年,膽大如鬥,一路過來從未真正害怕過,但是今天,他體會到了深深的恐懼。這哪裏是木匠,分明是一個精通百工各藝的暴徒!

    被保護的,不一定都是弱者。

    “高肄風,你謀殺何工匠母親,今日又利用機關、凶器殺死他本人,人正物證俱在,還不趕緊上來,隨我等去見知州!”

    聽得這話,高肄風知道何南平總算死了,心中大慰,放聲笑道:“你們以為我會甘心地束手就擒嗎?”說完,他看向同樣身在地下平台的幾人,低聲道:“一下來就動手。”

    等吩咐完,他走到牆邊,手摸到一處隱秘機關上,用力一擰,除了屋內正中央的桌案一片、外加幾根交錯的木條外,其他地板仿佛突然消失一樣分成幾個部分向下打開。

    六名親事官失了支撐點,措手不及全部掉了下去。剛下去要碰到人堆的時候,幾把武器便從他們體內穿刺而出。

    要知道,人被武器刺中,隻要不是心髒和頭顱,一般不會立即死去。這幾名親事官從明亮的地上墜下,一時適應不了突如其來的黑暗,隻知道不斷掙紮。元敬陽等人隻好奮力扭動他們的關節,同時不斷將武器從他們身上刺入拔出。

    “咯啦啦”,隨著平台的逐漸上升,親事官們的掙紮與嚎叫聲也越來越小,待眾人完全露出地麵的時候,屋內隻有十五個或死或生的血人。

    皇城司人飽經訓練,就連平日隻顧舞文弄墨的禹邊雲,剛才也在用著一把平時壓書文袋的鈍刀協助砍殺。

    臉上沾滿血跡的他擦拭額頭的汗水,又把血漬擴散了一圈。禹邊雲看著眼前的慘狀,頭腦發暈,唯有喘著粗氣自言自語:血腥的活計!(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