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細說秘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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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道濟看到分成兩塊的龍驃劍時,他的內心是崩潰的,他唯有苦笑著用含湯圓的口音問元敬陽:“這是怎麽一回事?”
“能找到就不錯了!”元敬陽取出江州官府開具的憑證,如此怎般、怎般如此,將一行人在江州唐家村的遭遇添油加醋地告訴了道濟。元敬陽的意思很明白:我們不但找回了禦劍,還幫忙清剿了水賊呢,禦劍斷了多大點事,反正你找機會交給範成大大人吧,人家不是要用還等得挺急嗎。
當道濟聽元敬陽轉述說水賊是從一群身著黑色窄袖衣物、打扮幹練的江湖人手中搶到禦劍的,他當即明白了內情:想必的確是暴雪坊的人轉運禦劍,卻沒想到碰上黑吃黑,可笑可笑。不過暴雪坊行事幾乎沒有底線,如今竟敢把生意做到皇帝頭上了,實在大膽,真的想個主意打壓一下他們的囂張氣焰。
“斷了就斷了吧,實在不行,我找點膠粘起來,反正放在劍鞘裏也沒人看出來。”道濟拿好禦劍,就奔範成大府邸去了。
元敬陽心裏總覺得有道坎,問道:“那範大人用完之後交換皇帝,他又該怎麽交代?”
事到如今,道濟也隻能說:“那就是他自己的事了。”接著他轉念一想,又道:“估計事情也沒想的那麽嚴重,畢竟有江州官府開具的憑證,此外太祖爺的劍都兩百多年了,還能用就已經不容易了。當今皇上宅心仁厚,估計也不會太計較。”
禹邊雲搖搖頭道:“那可不見得。皇上估計現在已經知道護送禦劍的禁軍被殺的消息了,要是再讓他知道禦劍被轉運至江州遭水賊再劫,然後又被弄斷,無異於火上澆油。這江州官府開的憑證是給範大人看的,可不是給皇上看的。”
道濟思慮一番道:“那唯有將禦劍損壞的罪責推到死人身上了。”他指的死人,便是一個多月前被設計謀殺的金都統與黃通判二人,反正這罪責給他們也不冤。
禹邊雲點點頭,道:“如此應該沒什麽問題。既然這樣,剩下來的事情就交給聖僧了。”
這一通煩人的事務終於解決完畢了,元敬陽應和道:“是啊是啊,這兩個月把人折騰的,我得趕緊回平江自個兒的大宅子裏好好睡上一覺。”不料道濟絲毫沒有輕鬆下來的意思,還搖了搖頭。元敬陽見他搖頭,心裏打起了鼓,忙問:“你不會又有什麽事要我去做吧?我告訴你喲,這回老子可不上當了。話說上次誇口的一萬貫沒給我,反倒給我整來四個糙漢子抵債……”四個糙漢子,自然是錢開山等四名脫離了被羅邦彥掌控的六合槍社,轉投萬羽堂的社員。
道濟意味深長地笑道:“元施主別誤會,可不是我要你再去做什麽事,而是你自己必須要去做某些事。”元敬陽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解其意。道濟說了兩個字,便點明了他混沌的腦瓜,這兩個字是:江疑。
元敬陽恍然大悟:“那個暴雪坊的密探?”
“不錯,你同狄施主戳穿她之後,她便一直由齊肅卿大人看管。不過就在你去江州的時候,江疑竟然在眼皮子底下消失不見了!”
“有這種事?”元敬陽不敢相信。之前他從狄萬英與齊肅卿的種種交流能看出來,齊肅卿絕對是實力還在狄兄弟之上的高手,又是朝廷敕封的正六品昭武校尉,怎麽會讓區區一個江湖人輕易逃走呢?
道濟提醒道:“你別忘了,暴雪坊是個組織,可不止江疑一人。”
元敬陽明白了:“有人協助她逃跑?”
道濟點點頭,道:“應是如此。以後你可要小心了。”
元敬陽一驚:“我要小心,卻是為何?”
“你是不是曾欲用弓弦勒死江疑?憤怒是心魔啊。”道濟解釋給他聽,這暴雪坊是收錢替雇主賣命的組織,為了錢財可謂不擇手段;同樣的,如果有人敢侵犯他們,他們也會不擇手段地報複有仇怨的人,他們會像幽魂一樣纏住敵人,哪怕天涯海角,也會追到敵人死掉為止。狄萬英正是知道這一點,所以與江疑對話的時候,盡管已經控製住她,卻還依然客客氣氣,甚至說什麽“以後若有機會雇傭你”這樣的話。元敬陽顯然不知道裏麵的門道,所以才會再三出手傷到江疑。
元敬陽隻覺如芒在背,冷汗撲簌簌地浸滿了後背:“這可如何是好啊?”道濟滿不在乎地說道:“你不是大宋第一神射手嗎,把他們全射死不就完了?”元敬陽滿臉焦慮道:“唉喲,聖僧,這時候您就別開玩笑了,快給我指點迷津,教我如何躲過災禍吧!”道濟搖搖頭:“我也沒辦法教你如何躲過災禍,不過我了解的關於暴雪坊的一些訊息,可以講與你聽。”元敬陽道:“那也好,總比一無所知的強。”
於是道濟娓娓道來,告訴他關於暴雪坊的事情。這暴雪坊屬於賞金組織,早在五代便已成立,如今分坊遍布宋、金、乃至白高大夏【*】、大理、南越、高麗甚至日本。其分坊組織結構簡單,止有分坊主、點檢、職人三階,但行事極其高效。而其中高手最多的階層,莫過於親自指揮眾職人的點檢階層,過去令黑白兩道聞風喪膽的幾大刺客,炎星、詭靈、幽影、冷月、水月等人便都是淮南及兩浙四路分坊的點檢。現如今,那個密探職人江疑的上司便是淮南東路分坊的點檢,據說綽號無影,雖然聽起來很俗,但實力不容小覷。現在元敬陽傷過江疑,需要格外小心此人。
道濟說:“此外,你還要記住,若是聽到諢名裏帶著‘星’、‘月’、‘靈’、‘影’、‘閃’五字的人物必須提防,這幾個字乃是暴雪坊最厲害的角色才會有的。”
禹邊雲好奇,問道:“那他們都會些什麽?”
道濟道:“除卻拳腳功夫、刀槍棍棒之外,他們還精通中原忍術【**】,擅潛行、懂暗器,行蹤詭秘,難以捉摸。而如今這個綽號無影的人,正是其中的佼佼者。”
“這麽說來,都比不過玩弓箭的‘陽’啊。”元敬陽真了解些,倒不甚害怕了。
道濟嗔道:“傷疤沒好,就忘了疼?”
元敬陽玩笑道:“這不是還沒傷疤嘛。”
其實他們真不用太擔心“無影”這個人,因為最近由於日本分坊的一些動蕩,暴雪坊統籌事務,淮南東路的幾名點檢已被派往日本,受雇於平知盛【***】,正在參與一項在日本史上影響重大的全民械鬥活動:源平合戰。也就是說,無影現在根本不在淮南一帶,暴雪坊就算找元敬陽尋仇,也不會是最近一段時間。
“我說,你們到這兒來到底是聊閑天還是探望病人的?”郎中走出來含著抱怨說了這麽一句,元敬陽才想起來他們這是在醫館。
“別說,我差點把這茬給忘了。”元敬陽有些歉疚地摸摸後腦,挑開簾進了醫館內堂。內堂裏邢木瑤正坐在床沿,指導駱庭光縫補此前她被砍壞的外套。邢木瑤剛恢複不久,臉色依然有些蒼白。
“小瑤——邢娘子,沒想到你已經醒了。”崔宣雨站在旁邊,元敬陽幾乎是剛說出來就將稱呼改口了。不過崔宣雨含笑微微搖頭,似乎並不是很在乎。
而邢木瑤見得元敬陽和禹邊雲都在,心底一塊大石頭落下了,她麵露喜色,道:“禹先生無恙嗎?”
“無恙無恙,此番我也算是有驚無險,以後再不敢順著咱們元堂主的意思做事了。”
這印書賺的錢也有你的份,現在倒好,把責任全推到我身上了!元敬陽剛想辯解,禹邊雲就立刻岔開話題:“倒是這一遭牽累了邢娘子,禹某心中有愧啊。”
邢木瑤微笑著搖了搖頭,道:“不礙事的,沒有傷到筋骨,現在已經好差不多了。”
元敬陽瞧邢木瑤笑不露齒,又因身體虛弱坐著不動,顯得嫻靜乖巧,惹人憐愛,倒別有一番風情,心道:我以前怎麽就沒發現呢?還是以前我沒開竅?元敬陽自覺與崔宣雨相戀之後,愈能發現周圍女子身上的美來,說好聽點是他逐漸擁有了發現美的眼睛,說難聽點就是吃著碗裏瞧著鍋裏。又兼邢木瑤為了萬羽堂以身赴險,差點葬身魚腹,足顯忠心,元敬陽更是看重她了。
而一旁的道濟是出家人,斷絕了紅塵念想,如今腦子裏都放著些重要的事情。他待邢木瑤稍息片刻,便開口問道:“邢女施主,你在逃離建康港口之後,是否真的遭遇過襲擊?”
【*】白高大夏:即西夏。
【**】據說忍術發源於中國。
【***】平知盛(たいらのとももり),別名新中納言。平安時代末期武將,生於仁平二年(1152年),死於壽永四年三月二十四日(1185年4月25日)。出生為桓武平氏維衡流,平清盛第四子,母親為平時子。(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