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〇章 各有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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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卻說元敬陽因為形象原因又一次被陌生人看扁,怒氣陡生,正要發作,耶律宓勸住了他:“不必心急,回頭和禹先生商量一下不遲。”

    元敬陽看著耶律宓臉上掛著笑容,不免發問:“是不是我被人嘲諷了你很開心?”

    “是啊。”

    元敬陽沉下臉來拉動轡頭調轉方向,恰好看見停在旁邊的馬車,車前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似是正在等待什麽。他心想這兩人興許也是不知道該怎麽進去的,於是騎著馬靠過去,下來打了聲招呼。“兩位,你們是不是也想進去啊?”

    車夫看了元敬陽一眼道:“什麽呀,我們都進去過了,隻不過那東湖門的申門主傲慢無禮、蠻不講理,將我等驅趕出來了。”

    他們進去過?元敬陽便問:“那你們之前是怎麽進去的啊?”

    車夫指著大門:“就這樣走進去的唄。”

    “直接走進去?”

    “是啊,不然你以為呢?東湖莊院管出不管進,你想進去觀光也沒人會攔著你的。”

    元敬陽撓撓頭,重又上了馬,回頭和耶律宓商量,言及馬車夫說東湖莊院可以隨意進去,問她是否可以直接去找東湖門的當家人談談。

    耶律宓沒拿好主意,而是道:“你過去就隻問了他們這一件事?”

    “呃——”元敬陽感覺也是騎馬這麽長時間,腦子都顛混沌了,人有些犯糊塗,打探事情也得問全了啊。於是他又打馬過去,再問:“小哥,我想再問問,莊院裏麵究竟是個什麽樣啊?”

    車夫便將莊院內部的景象簡單描述了一番,大概就是建築典雅,花石小溪遍布,景致很美,而與這等景致產生極不協調感的,就是莊院主人申懷禮一家子的低劣品行。車夫小哥因為在裏麵受了氣,這會兒把知道的貶義詞幾乎用了個遍,給元敬陽灌輸了申懷禮一家十惡不赦的第一印象。

    元敬陽聽完也盤算:他們家有如此多的金石字畫,不靠放貸能有錢收藏嗎?看來這小哥說的都是實情。

    “喂,我說,你要進去所為何事啊?”

    元敬陽四下裏找聲音來源,發現馬車車窗處趴著一個十幾歲的少女,正衝自己發笑。元敬陽問道:“小娘子,適才沒注意到,敢問你是哪位啊?”

    紀姝笑道:“你問我啊?你不知道我是誰,可我知道你是誰。你是平江萬羽堂堂主元敬陽對不對?身為一派頭領,居然還打頭陣,跑到東湖莊院的門口與他們的門衛置氣,真是可笑。這種事情不應當早早交於下屬去做嗎?”

    元敬陽目瞪口呆,一個陌生少女,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和身份,著實讓人倍感奇異。

    車夫見他愣神,便解釋加介紹道:“這是我們的小主人,學過奇門遁甲,一直能掐會算,她多半是蒙著了,哥哥不必驚訝。”

    “我的娘呀,太神奇了!”元敬陽把耶律宓喊過來,又對紀姝道:“小娘子是否知道她是誰?”

    紀姝幹笑兩聲,支支吾吾道:“她嘛——我給人測字算卦是要錢的,免費算出你的來,還不知足嗎?”

    原來是收費的啊。元敬陽遇到個奇人,不敢怠慢,忙下了馬走到紀姝麵前,取出一塊碎銀子,擺著笑臉問:“那麽,敢問小神仙,您能不能幫忙算一算我要找的人現狀如何?”

    擺在麵前的銀子沒有不要的道理,盡管技藝並不高超,紀姝還是收了錢,道:“你要問誰,盡管講吧。”管他要問誰,瞎糊弄過去得了。

    元敬陽便將他印象中的平重衡形象大致一說,重點是個子矮、刀法強。紀姝掐訣念咒,指尖來回碰了一遭,隻是單純地將信息往測算公式裏簡單一套,套出了一個答案來。紀姝算出來後道:“你要找的人現在應當在一個四麵是牆、上下封閉的狹小空間內,他現在口渴疲乏,而且還要與一個嗜睡而又狂妄自大的人相伴。”

    “聽起來像是被監禁了。”元敬陽尋思,東湖門的人要他拿錢贖人,那平重衡自然應當被關押著,這小娘子算的應當不假。而且平重衡還不孤單,監牢裏還有個貪睡蟲作伴。聽起來東湖門一向是不做好事。元敬陽又問:“那他現在在幹嘛?”

    紀姝稍微算了算,道:“他現在啊,累了正打盹呢。”

    “喔,多謝小神仙了。”元敬陽駕馬回頭,同耶律宓一塊兒去了湖畔一座涼亭,那裏禹邊雲等人正坐著歇腳。

    元敬陽將見聞簡單一說:“剛才打探過了,這東湖莊院,管出不管進,什麽人想進去瞧一瞧都沒人阻攔的。另外我還在門口遇見個能掐會算的小娘子,她猜測平重衡現在正被關押在申懷禮的私牢內。”禹邊雲問:“管出不管進啊?那你為何不進去先瞧瞧?”元敬陽這時到想起來紀姝說的“身為一派頭領,居然還打頭陣。這種事情不應當早早交於下屬去做嗎”諸如此類的話來,有些置氣道:“我身為堂主,豈能輕身涉險?那個誰——揚古,你去莊院裏打探打探。”

    “我?”溫迪罕揚古指著自個兒一臉懵。

    恰在此時,路上過來一台八人大轎,轎子前後有二十幾個穿著圓領皂服、腰掛寶刀的人趾高氣揚地走著,應當是往東湖門方向去的。

    禹邊雲看後道:“乘坐八台大轎,衛士前後呼擁,定是哪位達官貴人。看這些衛士的穿著,如果我沒有猜錯,轎子裏坐著的是一位從三品開國侯。”

    “這東湖門乍覺不起眼,沒想到連公侯都是座上賓,看來有點背景啊。”元敬陽思量會兒,決定就帶上弟兄,跟在這群護衛後麵進入莊院。

    而莊院門口發呆的車夫和婢女經紀姝提醒,也混進大隊人馬再一次進入了東湖莊院。莊裏的下人也是記憶力差,愣沒看出來紀姝他們是此前被轟出去的,仍舊畢恭畢敬地將裝著熟睡中的平重衡的馬車牽到馬廄一帶停放好。

    紀姝混進來後,衝車夫和婢女使個眼色:執行次級計劃。

    而至於那台大轎,停到內院前麵幾步,一名護衛走到門口高呼:“紹興開國侯到!”

    這一聲喊完,東湖門門主申懷禮忙引著一眾人出來迎接,口中說:“原來是紹興侯大駕光臨,申某有失遠迎,還望原宥。”

    轎簾一挑,一名一襲白衣,英俊瀟灑的中年男子走了出來,他便是紹興侯趙彧了。

    “申門主客氣了。”

    “應該的,應該的,侯爺請上座。”

    待新進來的客人們都坐定喝到茶,申懷禮問趙彧:“您瞧,我也沒個準備,不知侯爺今日來寒舍所為何事啊?”趙彧笑道:“申門主,本侯今日來可不是有什麽珍藏書畫與你分享的。我是想從你這兒淘幾樣寶貝回去。”申懷禮道:“既然是侯爺提要求,申某定當滿足。卻不知侯爺想要些什麽玩意回去,是玉器、瓷器、書畫還是其他?”

    趙彧笑笑,伸出左手,以食指和拇指比出個圓弧,放在眼前——要個球。

    他是要個球,而不是要個球。申懷禮道:“申某家裏倒是有些寶石美玉,侯爺不妨先聽聽曲看看舞,稍事歇息後,申某請侯爺去珍寶閣仔細挑選。”

    趙彧喝著茶,欣賞著堂內的幾位美姬的舞蹈,笑道:“不著急、不著急。”

    申懷禮嘀咕了一陣,借機離席,去往了珍寶閣。此時長子申先泰正在靠躺椅上,拿了枚玉佩盤著,見到父親來了,忙直起身問:“爹,我方才聽到紹興侯來了,是嗎?”

    “是啊。幸好我沒把那樣東西給之前的那個小娘子。”申懷禮找到存放水玉球的錦盒,拿下來打開一瞧,見水玉球安安靜靜地躺在裏麵,鬆了口氣。申先泰聽了出來:“怎麽,侯爺想要這枚水玉球?”申懷禮道:“他隻是比了個手勢,並未明說。但我能猜出來,侯爺正是想要此物。”

    申先泰不明白了:“我就不懂了,一枚破水玉球,也值不了幾個錢,為什麽今天有兩個人過來想討要。而且父親您還將它放在如此一隻精致的錦盒內,恐怕錦盒都比它貴了吧。”

    申懷禮歎了口氣道:“你是不知道這枚水玉球的來曆啊。”

    “究竟有什麽來曆?”

    二十五年前,皇城司治下特軍烈風令與一幫江湖匪徒進行了武夷山大戰,那一戰真叫血染山林,屍塞溪澗。戰後,一名皇城司指揮從戰利品中找到了這枚看似不起眼的水玉球,從那以後官運亨通,盡享富貴。後來那名指揮致仕,聽說東湖門收納各處字畫珍寶,就將水玉球送到這裏,換取了一筆錢財。這便是水玉球的來曆。

    申先泰道:“聽起來這東西還能給人帶來好運?”

    申懷禮搖頭道:“為父也不能肯定。”因為家裏寶貝多,這些年運氣好也不見得就是水玉球帶給他們的。“但我知道現在留著它,絕對沒好事。”

    “父親為何這麽想?”

    申懷禮道:“你想想侯爺原來是皇城司都指揮,後來因為一些事被皇上撤了。而這水玉球又是過去一名皇城司指揮找到的。你想想看,侯爺會不會從過去那個指揮處知道了有這麽一樣能給人帶來官運的東西,所以過來討要。如果我們扭扭捏捏不給,你覺得侯爺會怎麽做?”

    “喔——”申先泰恍然大悟。不過一個新的疑問隨之產生:“那之前那個叫紀姝的小娘子也來討要,還說這東西是她家的,卻是為何?”申懷禮思量了會兒,不免一怵,道:“既然這水玉球是個寶貝,搞不好那小娘子真是江湖上某個大家族的人,她給我的威嚇書信恐怕也是真的。不然她十幾歲的丫頭,怎麽會知道這樣東西?”

    申先泰考慮了會兒道:“那我們還是趕緊將這東西交與紹興侯,省的叫它帶來什麽禍患才對。”

    申懷禮點點頭:“言之有理。我去大堂請侯爺,你就在這兒先看著。”他又返回大堂,正欲與趙彧說話,忽然瞧見出了侯爺一行外,還有其他客人,不過這幫客人一個個奇形怪狀、都帶著武器,不像是善茬。出於禮節,申懷禮還是問道:“方才申某沒有注意到,怠慢了各位,敢問你們是?”

    由於前麵有個紹興侯,元敬陽也並未覺得太被輕慢,這時主人衝自己說話,他便開口道:“申門主才看見我啊?我是來……找人的。”簡短考慮之後,他還是將目的開門見山地說了出來。

    “找人?”

    “我是萬羽堂堂主元敬陽。”

    申懷禮還有些不明,背嵬雙子中的劉德便低聲告訴他:“上個月有個矮子殺了我們好幾位門人,被我們擒了,那矮子就稱自己是平江萬羽堂的。”

    “有這事,誰經手的?”

    劉德不敢隱瞞,道:“是大郎君處理的。”

    是大兒子先泰,申懷禮又問:“他是不是又叫人過來花錢贖人了?”

    “呃——正是。”

    申懷禮氣不打一出來:“早跟你們說了,遇上這種事,應當交由官府處理,我們在府衙有人,又不可能吃虧。這龜兒子非要老是動用私刑外加勒索的,萬一哪一天真碰上硬茬,我看他怎麽應付過去!”申懷禮罵完,又訓斥了知情不報,現在才報的劉德一通,而後轉向元敬陽道:“原來是元堂主啊,久仰久仰,你要找的人——”他又回頭問劉德:“你說的那人現在何處?”

    劉德便答道:“關在後院地窖內。”

    申懷禮道:“那還不快把人提出來?”

    劉德有些猶豫:“門主,那人可殺了我們幾個弟兄呢,您真要把人白白交還過去?”申懷禮嗬斥道:“我說過白白還給他們了嗎,難道我還沒有分寸?你速速叫人把關著的那人帶過來。”劉德便喊了幾個人,去往了後院。申懷禮衝元敬陽等笑道:“幾位不要著急,一會兒人就帶到。”

    然而過段時間之後,劉德他們幾個人去的還是幾個人回來,並未見平重衡的影子。劉德走到申懷禮旁邊,低語道:“不好了門主,又死了幾個弟兄。”

    “什麽?”申懷禮不明白了,看押人的人是怎麽死的。

    “門主您還是過去看看吧。”

    申懷禮無奈,隻能又一次把客人撂在大堂內,暫時離席,在劉德的引領下來到後院地窖。剛下樓梯,他就被一顆眼睛睜得大大的腦袋嚇了一跳,他讓到一邊,又踩在了血上,差點滑了一跤。

    短暫的驚恐過後,申懷禮叫人點上壁燈蹲下來仔細觀察了一番,人首脖子處的切口極為平整,連骨頭都如被利刃切開的毛竹斷口一般,沒有半點毛刺。申懷禮不免驚歎:“這是何人出手?如此利落,我是見所未見。”除了腳邊的腦袋外,地窖深處還有另外三具身首異處的屍體,切口也是極其平整,就好似用水磨砂輪打磨過的一樣,在骨頭的切麵上都能寫出字來。而這三具屍體後麵,就是幾根垂著的繩索,這裏便是之前綁著平重衡的地方了。

    申懷禮知道此人絕對是一個高手,不敢輕視,問劉德:“這個人除了自稱是萬羽堂的,還有沒有別的情況透露?”

    劉德答道:“此人說話口音有些奇怪,我們問話他偶爾明白偶爾不明白的。屬下大膽揣測,他應當是異國人。”

    “異國人?”

    “對,如果屬下所料不錯,他當是個日本人。”劉德道:“門主您記不記得揚州以前有個叫正宗太郎的日本刀匠?他打造奇形刀與殺害我們弟兄的這人所用刀具形製相同,而且這人刀法精熟,試問大宋境內有幾人能把那種刀練熟的?”

    “如果你說的是真的——”申懷禮捋著胡子道:“區區島倭,也敢來我大宋殘殺我門人!行了,現在隨我回大堂,與那萬羽堂的人當麵對質。”

    待回到大堂,可巧劉德看見了元敬陽的佩刀——這不和平重衡的刀樣子一樣嗎?他立刻耳語告訴申懷禮:“門主,就是這種刀。”

    申懷禮看著元敬陽問道:“元堂主,我想問你,你要找的人是不是一個日本的用刀高手?”

    元敬陽給出了肯定的答複:“正是。”

    “那好,”申懷禮道,“那此人殺害我數位門人的事情,你想怎麽解決?”

    聽聞有了人命官司,其他賓客紛紛放下手頭的吃食,靜靜地聽他們雙方談話。

    元敬陽輕笑一聲道:“那申門主你怎麽不想一想,為何他會殺你門人?難道他是沒事惹事嗎?”

    申懷禮道:“哼,一介島倭,闖入大宋境內,罔顧刑統,擅殺我門人,其罪當誅!正好今天紹興開國侯在此,侯爺,您來評判一下。”

    “啊?”趙彧看看申懷禮,又看看元敬陽,認出這是幾年前曾經救助過演苦肉計而受傷的自己的人,關鍵是暴雪坊的紫星和無影怎麽站在他身後?趙彧稍作權衡,眼珠骨碌一轉,對申懷禮道:“本侯認為,既然是東湖門與萬羽堂之間的衝突,就應當由你們自己商量解決。”申懷禮是因為趙彧要從他這裏討一件寶貝,所以自認為侯爺欠他一個人情,他想讓地位尊貴的侯爵出麵壓製,好讓元敬陽無話可說,豈料趙彧不是輕易讓人利用的,又把皮球給踢了回去。(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