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〇章 上門尋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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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敬陽呢、元敬陽呢?我知道你在家,你給我出來!”
千叮嚀萬囑咐也沒用,張嬤嬤也沒膽子正兒八經地攔頭牌小姐,蕭紫蘭氣衝衝地找上門來,闖進萬羽堂,大喊大叫。
“喲,蘭姐姐,不知道您大駕光臨,小的失禮。”
“失禮你爹個爛**,別擋老娘的道!”
蕭紫蘭罵走了幾名堂眾,穿過會客堂,直奔北麵眾頭領的居室,要找元敬陽的麻煩。
此時元敬陽早已聞訊躲在了靶場,出來迎接蕭紫蘭的是崔宣雨。崔宣雨根本不知道期間發生了什麽,忙問道:“蘭姐姐,你怎麽來了,有什麽事嗎?”蕭紫蘭也就稍微客氣了兩句,道:“雨兒妹妹,待會兒再和你敘舊,我想問的是你家官人躲哪兒去了,我有要事找他。”崔宣雨道:“你有什麽事,不妨與我說。”蕭紫蘭跺腳道:“跟你沒關係的事和你講又有什麽用,你快些告訴我他人在哪兒?”
崔宣雨心想:這貪財的山猴子,怕不是又把人家一個月賺的錢搜刮一空不留半點油水了吧,再厚道的雇工也收不了啊。她便往西南方向一指,道:“那邊有片大空地當做靶場,我方才見他跑那兒去了。”
“雨兒妹妹,我事先打聲招呼,待會兒如果出了什麽事,你先不要急著生氣,我事後定當給你個合理的解釋。”說罷,蕭紫蘭火急火燎地奔靶場去了。
一道靶場,蕭紫蘭就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正在練弓,她衝過去一把將其拽過來,正要飆粗口,卻愣住了。
“你是誰,怎麽穿著他的衣服?”蕭紫蘭看見的是一張陌生的臉。
耶律宓也很是莫名其妙的,不大工夫前元敬陽跑過來,說想試試她身上皮衣的質感,如果舒服的話就自己也做一套,契丹人也沒那麽多忌諱,外套你想穿穿就穿唄,於是兩人互換了外麵的袍子。耶律宓比元敬陽略高些,胖瘦差不多,穿著對方的獸皮衣,倒也正合適,就順便練練弓,看看動作起來方不方便。
二人三言兩語就弄明白了四五成,耶律宓一指二十步開外偽裝成自己樣子、騎著馬的元敬陽告訴蕭紫蘭:“他就在那兒。”
蕭紫蘭也是烈性子上來,從架子上抄起一副弓箭,問耶律宓怎麽用。耶律宓便指導她開弓,引而不發,穩住動作。有人幫忙控著,蕭紫蘭便肆無忌憚地衝元敬陽吼道:“元敬陽,你給我過來,不然拿你猴命!”
元敬陽轉過臉來一瞧,笑道:“有種你射呀,你射得到——”看清耶律宓在旁邊幫忙,後麵“我嗎”兩字愣是咽回去了。
蕭紫蘭見元敬陽神態輕佻異常囂張,更是怒不可遏,吼道:“你還不快給我滾下馬來!”說罷,她與看出殯的不怕殯大的耶律宓對視一眼,耶律宓微微點頭,而後稍稍偏下弓台,一撒手,很快一支箭就幾乎貼著元敬陽的鼻尖飛過去了。
“我的娘呀——”元敬陽驚悸之下,身子一滑,當場墜馬,摔得骨頭都要散架了。問題是他一隻腳還掛在馬鐙上下不來,耶律宓很損地吹了聲哨,將破浪馬喚了過來。
“停、停——”元敬陽情急之下,一時忘了該怎麽叫停馬兒,硬生生被坐騎在草地上拖出一條泥印。當他終於得以停下喘息時,耶律宓一把將他揪起來,叫他趕緊把皮衣脫下,心疼衣服不已。
耶律宓揪完,換做蕭紫蘭揪了。蕭紫蘭光揪衣領不算,還抬起腳對元敬陽的襠部就是一下,這種脆弱的部位隻要輕輕一磕,就能讓人疼得心尖都顫。元敬陽被踢了一腳,捂著襠就跪在地上了。蕭紫蘭怒目圓睜,喝問道:“你說,你為什麽要傷曹郎?”元敬陽臉上寫滿了疑惑,待疼痛稍微緩解,他說道:“你簡直莫名其妙,闖到萬羽堂來,當著這麽些人麵踢我,也太不給我麵子了。”
蕭紫蘭道:“莫名其妙?你手下一個姓溫的前幾天被曹郎的仆人吊起來打難道你忘了?”
“你說的是揚古吧,揚古、揚——”
蕭紫蘭豈會被元敬陽拙劣的演技騙到,她叱道:“別裝蒜了,你那手下和曹郎無冤無仇,沒有你的命令,怎麽可能主動傷他?我今天來,就是要你賠我的曹郎,賠我的幸福!”
元敬陽問:“你說你想要多少銀子,我給你還不行嗎?”
“銀子、銀子,你腦子裏裝的隻有銀子!我、我——”蕭紫蘭順勢拔出元敬陽腰間的千胴斬正宗,舉刀吼道:“我殺了你!”
“別亂來啊,這刀很快的!”
元敬陽嚇得一瘸一拐地避讓,蕭紫蘭也不會刀法,反正兩手握著刀柄揮舞著就是一通追砍。
“救命啊,殺人啦!”
“我今天非要剁了你的猴腦!”
蕭紫蘭追砍著,弄得到處都是被砍缺口的桌椅與架子。她一直追到靶場中央,一刀砍進了箭靶裏拔出不來才算累了,停下來撐著膝蓋大喘氣。力氣已經耗得差不多了,脾氣卻還沒消,蕭紫蘭仍瞪著元敬陽道:“你給我等著,我非殺了你不可!”
這點運動量對元敬陽倒不算什麽,他估計蕭紫蘭已經鬧騰不動了,好言求饒道:“蘭姐姐,多大的仇啊,你幹嘛苦苦相逼呢?”
品味過蕭紫蘭的話,越想越覺得不對勁的崔宣雨這時也趕來了靶場,看著滿地狼藉問怎麽回事。耶律宓指著前方對峙的二人道:“你問他們去。”
崔宣雨走到二人身邊,看見切進箭靶裏的太刀不免一驚,忙問人有沒有傷到。蕭紫蘭看見昔日情比金堅的姐妹,滿肚子苦楚頓時用了上來,她撲到崔宣雨懷裏,哭道:“人沒傷到,但我的心傷了,我的幸福,都被元敬陽給毀了,嗚……”
身材嬌小的崔宣雨被撲得沒站穩險些摔到,又聽了蕭紫蘭的話,差點想歪了。幸而接下來蕭紫蘭哽咽著將這些天的事情用支離破碎的語句說了出來,讓她勉強聽明白了,她這才知道自己的官人出於某種極其自私的目的,把已經和蘭姐姐談婚論嫁的情郎變成了騸人。崔宣雨看向元敬陽,表情十分複雜,既像是感到不可思議,又像是有些憤怒,同時還帶著對他品德的幾分失望。
元敬陽頭一次被雨兒投以此種目光,不禁心裏發慌,心情變得沉重起來。崔宣雨也沒對他說什麽,隻是好言勸慰著蕭紫蘭,攙著她去了北麵正房。
“我看出來了,其實你就是想占有她,但又怕夫人記恨。”耶律宓點破了元敬陽的心思。
“不是——”元敬陽開始還想掩飾,但很快他就感覺到這個份上了,欲蓋彌彰已經沒有意義了,他唯有輕歎一聲道:“我本來也不想的,但喜歡的勁兒上來了,怎麽也克製不住。我現在才明白為什麽濟公當了和尚還喝酒吃肉了,難耐啊!”
耶律宓卻搖頭,再一次指正道:“你對她並不是喜歡,你隻是單純的想占有她而已。”
“行了,別討論誰想睡誰這種事了。”在一旁從頭到尾津津有味地看完了整場鬧劇的李衡走過來,一改往日戲謔,一臉嚴肅地將這種露骨的話一本正經地說出來,而後又道:“曹日昇的事禹先生已經和我講過了,堂主您有沒有考慮過怎麽應對?”
元敬陽見李衡忽然變得如此莊重,不免問道:“你和禹先生這樣的人是不是會抽風啊?老是突然莊嚴起來。”
李衡隻是自說自話:“曹日昇乃是皇孫趙擴殿下夫人曹月嬋的哥哥,堂主指使人把他一腳踩成了騸人,雖無確鑿證據,可您也脫不了幹係。待官府嚴查下來,揚古自當受刑,而堂主與他屬主仆關係,起碼也應有個管束不周之罪。”
“啊——還有這檔子事?”
李衡道:“若是傷了一個普通老百姓,使點銀子也就過去了,可被打傷的那是皇親,還是致殘的重傷,其中利害關係,難道還需要我細說嗎?”
一時激憤,最易做出不恰當的壞事了。元敬陽怨恨自己當時教唆溫迪罕揚古打人的時候把禹先生的教誨拋在了腦後,就算真要教訓誰,起碼也得先了解下對方的底細啊。
“不過此事也不是完全就沒有辦法彌補。”李衡的話似乎預示著事情還有轉機。
“可以彌補?如何彌補,還請李先生賜教。”元敬陽忙問。
李衡抹了把唇上胡須,飽含深意地一笑,而後道:“不光是彌補,甚至可以倒打一耙。”
“啊?”元敬陽糊塗了。
李衡也不賣關子了,把自己盤算的都說了出來:“曹日昇以姊妹貴,受承事郎之職。堂主您知不知道,皇家立過規矩,凡身有官爵之人不可與小姐行房?”
“你說這個光能看不能吃的規矩啊,禹先生都恨死了。”元敬陽啞然失笑。其實這種規矩你不遵守也不一定有多大的事,但難保被誰給舉報了遭受嚴重的處罰,常在河邊站沒有不濕鞋的。李衡點頭道:“如果接下來官府來調查曹大官人被打傷一事,我們就可以說他是因為與棲鳳樓的小姐行房,壞了規矩,才被看不過去的堂眾教訓,一不小心下手重了。如此一來官府的關注重點就會從傷人一事轉移到睡小姐一事上,曹日昇他們不得不權衡再三,設法私了。至於證據嘛,棲鳳樓的張嬤嬤和其他小姐都可以作證,她們哪個敢不聽您的?”
元敬陽想想道:“說的是,蕭紫蘭為了和曹日昇互相討歡心,花了不少錢,其他小姐肯定有不滿的,一定有人願意作證。”
李衡道:“這隻是第一條,其次就是曹日昇送給蕭娘子的那把扇子。”元敬陽奇怪了:“一把古董扇子,能有什麽問題?”
李衡道:“據長輩們所說過的和我的了解,曆代名人字畫大多在靖康之變時被金兵焚燒了,剩下來一部分要麽散落在民間,要麽被那時還是康王的太上皇帶到了江南。顧愷之的畫作更是一軸難求,民間就算有他的畫作,往往也會被所有者進獻給皇上以求賞賜,皇上收下畫作,理當存放在自己的玲瓏閣內,精心嗬護。堂主您覺得如此珍貴的扇麵,皇上即便得到,又有沒有可能隨便賞給哪一個孫子的夫人呢?說白了,皇孫夫人的親戚,也不過就是皇親國戚裏的尾子,上麵的吃到肉了,他們這樣的才輪上喝口湯。”
元敬陽以為自己會意,問:“李先生認為他的扇麵是從皇家內苑偷得的?”李衡搖頭道:“也不一定,或許是從別處得來的。”元敬陽失望道:“若是從別處得來的,也算不了什麽吧。”李衡又搖搖頭,道:“上次去棲鳳樓,我請蕭娘子把扇麵借我觀瞧,您猜怎麽著?我發現扇麵上竟然有一枚易安居士的印章。”
“易安居士?喔——您說的是那位已故的才女李清照?”
“對,”李衡道,“易安居士南渡,旅居紹興時,畢生珍藏的幾大箱金石字畫曾在一夜之間被人盜竊一空,居士也因此一夜白頭。後來她曾請官府協助張榜懸賞,當然結果怎麽樣大家都是知道的。”說著,李衡發出一聲喟歎。
元敬陽不解:“李先生您說的這些對這回的事情又有什麽幫助呢?”李衡倒批評起他來:“幫助?有沒有幫助真不知道,但史衙內的信裏可是著重提了一下。難道堂主看飛鴿傳來的書信,都是草草觀瞧,毫不上心的嗎?”元敬陽辯解道:“還不是那日看到史衙內傳來的信上所寫的曹日昇的身份,一時驚得連後麵的內容都忘了看嘛。”
李衡懶得爭較,道:“書信看沒看全的事就沒必要深究了。總之我覺得史衙內特地強調扇麵,必定是有用的,我建議堂主您調派秘術門的人抓緊時間四處調查,搞清楚顧愷之的扇麵是怎麽被曹日昇得到的。”
元敬陽道:“先生說的是,我即可派人去調查扇麵一事。”
其實按照江湖上的規矩,幫派結構中堂最小,門要遠大於堂。隻不過萬羽堂建立之初人數很少,隻能稱堂;而現在逐漸起了點規模,偶爾也有人來投,為防造成誤會,“堂”的稱呼就一直沒改,而萬羽堂內細分的各部,都稱為“門”。目前萬羽堂實力最強的一門,就是由昔日隆興城南社元老、七星之一的李丹晨管理,下有原暴雪坊分坊主趙英琪、點檢秦銳,以及越人密探出身的邢木瑤、駱庭光的秘術門了。元敬陽原本和禹邊雲盤算的是靠教習弓術發家,卻沒想搞下三濫伎倆和陰暗手段的秘術門最為強大,也算無心插柳柳成蔭了。
這幾個最擅長搜集情報、搞陰謀詭計的人在簡單高效的計劃之後,便立刻各自帶著幾名經過訓練的堂眾乘快馬分往臨近州府四處探聽訊息了。
派出人後,元敬陽能做就隻有等待了,知道寢室暫時是不可能讓他進去的,他隻能先把卡在箭靶上的太刀拔下來收好,而後哼著山村小調穩定情緒,同時在靶場附近逗留。走了幾步,他看見靶場最西邊小片空地上,來萬羽堂不久的平重衡就像在進行一項莊嚴的儀式一般,閉目凝神地跪坐在地上。然而突然之間,他猛地暴睜雙眼拔刀橫切,接著馬步站立,雙手握刀向前斜劈一刀,最後收刀入鞘,重新跪坐。待暫歇稍許後,他又將這一套流程重複一遍,如此往複。
“嚇老子一跳!”元敬陽責備一句。
平重衡見元敬陽走近觀摩,忙站起來欠身行禮。
“得得,別跟我鞠這麽深。你告訴我,你練的是什麽刀法?”
平重衡來了萬羽堂也叫辛苦,此處匯集了五湖四海各個民族的人,說話口音迥異,他待了兩個多月才勉勉強強能在對方語速不是很快的情況下,基本理解元敬陽和禹邊雲兩個蜀人的口音。聽問自己練的是什麽刀法,平重衡答道:“回稟堂主,在下練的是近江流。”
“啥子江,流?”
平重衡重複道:“是近江流兵法。”
元敬陽不解道:“不是刀法嗎,怎麽又成了兵法?還有近江流,這名字也太怪了。”
平重衡道:“近江流乃是日本刀法中的一個流派,據我師傅所講,近江流乃是最得初代劍豪雷公天神真諦的一門。”
“雷公天神,雷震子?雷震子怎麽跑你們日本去了?”
平重衡解釋道:“幾百年前,最後一批遣唐使回國的時候,帶回來一位大唐的刀客,這位刀客武藝高超,出刀猶如雷鳴電閃,對手往往還未反應過來就身首異處,他在當時人的眼中就和天神一樣,所以我們日本人一般不稱其真名,隻叫他雷公天神。”
元敬陽點點頭道:“原來如此。那既然這種刀法這般厲害,你不如教教我?”
平重衡道:“堂主想學,在下自然不敢違命,不過——”
“不過什麽?”
“堂主必須拜我為師,在習練刀法的時間內,還請堂主必須聽從我的指導與吩咐。”
“啊?”(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