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一章 月下追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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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終於又是一個人了。元敬陽如是想著。很多年了,他才再一次回到出山之前的常態,一個人、一張弓,背弓負箭,行走在漆黑的野外,隻不過這一次,過去的獵人變成了獵物,獵殺他的是一個狼群。

    金雕晚間的視力不如白天,但它低飛時聽到了破浪的馬蹄聲,還是找到了元敬陽。

    元敬陽知道頭頂上有隻雕監視自己,能一直給暴雪坊定位,他心想:這樣不行,得想個辦法把它幹下來。於是他放緩馬速,循聲看到金雕,估算距離,覺得如果滿弦可以命中後,便拈弓搭箭,準備將其射殺。

    豈料出人意外的事發生了,金雕發出“嘰——嘰——”的尖利叫聲,突然俯衝下來,快如閃電。

    元敬陽慌亂之中失誤脫靶,又得趕緊抬臂護臉。

    這隻展開雙翼比他身軀還長的猛禽用鋒利的鷹爪刺破衣服,又深深嵌入了他左臂的皮肉。

    “啊——”

    元敬陽痛得發出大叫,情急之下亂舞萬羽弓,才將金雕驅離開。他覺得這隻金雕顯然比數年前青城山射殺的那隻凶猛得多,主要原因還是那一次射殺金雕,自己是獵人,而這一次,獵人換成了金雕。

    金雕經過這一抓,知道憑自己的力量抬不起對方,便重新將目標確定為在地麵擊殺獵物。

    元敬陽甚至感受到了雕翼扇動所引起的氣流變化,他從一次如此恐慌,猛夾馬腹,想讓破浪疾馳,躲開猛禽的攻擊。可是四條腿怎麽能比得過兩隻翅膀?金雕頃刻到達元敬陽的後頸,探出了利爪——

    萬幸,元敬陽內襯了溫迪罕揚古改良後的鐵鎧,鷹爪僅僅是刺穿了皮絨圍脖,在他的皮膚上拉出三道淺淺的血口子而已。龐大的金雕撲棱了幾下,脫身離開。它體力用得差不多了,便不再撲擊,隻是在元敬陽的頭頂上繼續跟著,不時叫兩聲,給主人陽炎報信。

    “娘呀!”元敬陽在後頸摸了把,覺得濕濕的,才意識到脖子都被金雕給撓破了。

    他抬頭一看,這隻猛禽還在死死盯著自己。雖說雕也有累的時候,可即便是千裏馬,又怎麽能和天上飛的拚體力呢?有這隻雕在,他無論如何也甩不開暴雪坊的追擊。

    “佛祖啊、菩薩啊、玉皇大帝啊,求求你們誰來個雷把它劈死吧!雷不行,來場雨也行啊!”

    不到一天功夫,李天師的話就應驗了。元敬陽把他能想到的神仙名號都叫了一遍,祈禱哪位神靈幫他一把,將這金雕弄走。有的人天天進香求簽還沒用呢,更何況是他這個臨時抱佛腳的了,那雕兒活得好好的,完全沒有暴斃的跡象,仍然飛在他的頭頂,保持在弓箭射程之外的距離,不時發出刺耳的尖叫,弄得元敬陽都快抓狂了。

    半個時辰後,幾天沒吃好的破浪馬累了,任憑主人如何抽打,也鐵了心停住不走了。元敬陽開始還想棄馬而逃,可一想四條腿還比不過兩隻翅膀的呢,更何況兩條腿的人了。他遂放棄了不切實際的想法,幹脆躺在馬背上等暴雪坊來。

    過了些時候,與他預想的大場麵不一樣的是,趕來的隻有四個體力最好的職人。

    元敬陽在馬背上重新坐正,摸著破浪的脖子道:“好馬兒、好馬兒,你能再跑一會兒嗎?如果我有什麽三長兩短,那些人饑渴疲憊,指不定會殺了你吃肉喝血。”破浪馬懂得人言善聽獸語,又兼與主人相伴數載,心靈相通。於是它稍息之後,壓榨出體內殘存的力氣再次奔馳起來。元敬陽駕著馬繞弧放箭。那四人沒有料到看似力竭的馬匹依然有力氣奔跑,加之他們四周空曠,手頭又沒有盾牌防禦。他們在被遛了兩圈,中了四箭之後,便悉數遭到射殺。

    終於,破浪馬徹底沒有力氣了,它屈膝坐地,口鼻中發出可怕的呼吸聲。

    而金雕依舊在頭頂翱翔,越來越多的暴雪坊人趕到了戰場。

    在今天的第三次戰鬥之前,元敬陽還是衝著那群人高聲問了一句:“喂,你們到底因何追我?”

    對麵的暴雪坊職人一邊靠近一邊說道:“你放下武器,跟我們走,自然就知道為什麽了。”

    “你當我腦子瓜呀?”

    元敬陽拔出千胴斬正宗,奮力砍向最近的一人。那人橫刀格擋,卻沒有料到麵前的小個子力量千鈞,擋下一擊後,指間潮濕,放在鼻下一嗅,聞到了鐵鏽味,才知虎口震列,不由得心中大驚。與此同時其餘職人趕來,紛紛搶上齊攻。

    元敬陽隻覺四麵八方全是鋒利的刀具,稍有不慎就要被開膛破肚。幸好過去平重衡對他的嚴格訓練起到了功效,他左擋右架,蜷地翻滾,一次又一次脫出包圍圈,毫發無損。隻是外套早被利刃割得破破爛爛,從防護保暖品變成了累贅。元敬陽幹脆撕扯掉外衣,內襯的護住胸腹及後脊的鐵甲在明月星光的照射下閃閃發亮。

    職人們方才明白,為何此人身中數擊依舊精神抖擻,原來是內襯鎧甲的功勞。

    “放著我來!”一名手拿連枷錘的男子叫道。此人比其餘人更壯實些,以紫巾遮口,他便是點檢蟾影。

    元敬陽看見粗重木柄前麵懸著的一隻如半顆腦袋大、布滿蒺藜的鐵球,倒抽了一口涼氣。

    蟾影旋轉著連枷錘,猛地擊來。元敬陽本能地舉刀招架,卻隻擋住了鐵索,碩大的鐵錘擊中了腦袋,砸的他踉踉蹌蹌,眼冒金星,左半邊臉全是血跡。

    “小心別給打死了,坊主要活的。”一名同樣以紫巾遮麵的女子低語道。這女子便是另一位點檢朧月。

    “放心,我下手自有分寸。”蟾影說完,抽回連枷錘,又朝元敬陽腹部丟來。

    被猛烈一擊,元敬陽覺得兩個鼻孔都滯澀住了,正擤著鼻子,腹部又遭到一記重擊,當場噴出一口鮮血。他勉強站住,擦擦嘴角,臉上血汗齊下,他絕望地想著:難道老子今天就要在這裏戳脫了嗎?

    此時此刻,教習他刀法的平重衡曾說過的一句話仿佛在耳畔響起:

    殺陣之法,向死而生。(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