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三八章 急渡飛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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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水湍急,四艘中型船隻在技藝高超的船工的把控下才勉強相對穩住。麵對著前方陡峭的山體,元敬陽免不了搖了搖頭。他再低頭看見幾乎占滿船首甲板的床弩,問禹邊雲:“這就是你的主意?”

    禹邊雲點頭道:“若想從江麵直接附上山崖,沒有著力點可不行。想來想去,隻靠勁弩將粗重的弩箭射入岩石方能達到目標。床弩射百丈外還能洞穿人馬,現在把它架在隻有百尺的距離,理當能夠射透山石。”

    元敬陽道:“百丈能洞穿人馬,所以百尺當能射透山石。賬能這麽算嗎?”旁邊神匠高肄風思量後道:“禹先生所說雖不完全準確,但道理上應該是行得通的。隻要弩箭箭頭合適,應當能夠射進山石。”元敬陽問:“那弩箭又是什麽模樣?”

    話音剛落,兩名堂眾從底艙抬出來一杆木製物品,把在場的人都看得瞠目結舌。

    元敬陽謔了聲道:“這哪裏是弩箭啊,你們是把史兄弟跟他師兄弟的長槍拿來了吧?”他還發現,弩箭的尾部還穿了孔,一根麻繩穿在上麵擰成幾圈牢牢固定。

    兩名堂眾先將弩箭放在地上,請頭領們退後讓開點,然後又叫來兩個幫手在左右兩側合力轉動絞盤,給弩上勁。好不容易拉開弦固定住了,這才將弩箭放進槽裏。堂眾們檢查一番後,一人掄起一柄板斧重重一擊,弦聲雷動,那杆長槍一般的弩箭倏乎而出,箭頭砸在山石發出“篤”一聲響——然後彈回來掉進江裏了。

    在場的人都默然不語。

    許久,禹邊雲才開口打破僵硬的氣氛,道:“興許是角度不對,換個地方瞄試試。”

    於是堂眾還像剛才那樣,先抬出弩箭放在地上,合力轉動絞盤,給弩上勁。然後將弩箭放進槽裏。由一人掄動斧頭重擊發射。這一次流程和上回一樣,結果也是一樣。

    元敬陽忍不住叱道:“你搞個鏟鏟!老子沒得功夫陪你在江上喝風!”

    “別急別急。”高肄風已經觀察了許久,這會兒道:“也許是船隻不穩影響了,把船開進淺水下篙再行射擊試試。”

    元敬陽道:“你少豁我了,弩箭放射都是一瞬間的事,跟船穩不穩有什麽影響?”他嘴上說著,還是采納了高肄風的建議,叫船工將船再往淺水區靠些下篙,讓船穩定了不少。幾名堂眾再次費九牛二虎之力開弩放射,弩箭雷鳴而走,通的一聲就沒入山崖,牢牢釘進去四分之一長。

    禹邊雲一攤手:“這不成了?”

    元敬陽:“這隻是偶然。”他話音剛落,另外三艘船上陸續放射弩矢,悉數插入山體,無一例外。

    看著數十根弩矢在山崖上排布,還有繩索輔助,元敬陽也不多說,隻是兩個字吩咐眾人:“上山。”

    指令下達,萬羽堂的每個人都得帶好武備及日常用品,再背上糧草物資,順著繩索、踩著弩箭杆向上攀爬。這還不算完,等到人基本都上去的時候,幾個膽子和力氣都很大的殿後弟兄,還得把豢養的馬匹以及帶過來的床弩合力陸續拉上山去,可謂極其危險。

    頭一批八名堂眾紮緊包裹後,拽著繩索,踏過濕滑的淺灘,攀上弩箭杆,順著極為陡峭的岩壁緩慢地攀援。後麵等待的人仰頭目送,不免都提起了一顆心。

    眼看前麵的人都爬了一半了,後麵的人還局促不前。元敬陽踹了一名堂眾一腳,喝道:“光看頂用嗎?那麽多人在後麵等著呢,還不趕緊給老子上去!”不光是四條船上二三百人,後麵岸邊有一千號人還沒過來候著呢。

    那堂眾身體也不瘦弱,卻仍被一腳踢得跪下,因為他早就因恐懼而兩腿發軟了。

    “總堂主……”

    “爬的時候不要往上看也不要朝下看,更不要大喊大叫鬼哭狼嚎的,隻管盯著手頭的繩子和落腳點,一步一步穩穩當當踏好了。”

    其他人搓搓雙手,也陸續握住繩索攀爬。

    時間流逝,難熬的兩個時辰過去,船上的人才上去一半。元敬陽免不了要問禹邊雲:“先生,你說這效率是不是有點低啊?”禹邊雲卻冷笑一聲道:“你可以試試跟安豐軍鄉社走同一條路,我不攔著。”一句話就把元敬陽堵了回去。

    這幫人的運氣算好,馬當山雖然險峻,但他們的落腳點並不是垂直的,尚有一定坡度。堂眾們附岩登山,看似驚險,但隻要放平心態,將上麵人踩踏下來的沙土權當不存在,不慌不忙穩步向上,並沒有太大墜崖的風險,就連幾個隨行的堂眾家眷都一步一步,穩穩當當翻上了山頂。

    日垂西天,船上的人員、馬匹、武備及一應物資總算被硬生生轉移到了山頂。在副總堂主李丹晨的指揮下,船工駕駛船隻返回北岸,重新裝上滿滿當當的乘客,再來到南岸讓人蟻附登山。熟悉了流程,後麵的進度就快多了。如此運了五趟,最後一批人終於在三更夜裏於月光的庇護下上了山。

    “船家,辛苦你們了,這些是你們的酬勞。”李丹晨將一大袋金銀交給船工,接著抓住繩索,同幾名頭領、堂眾做最後的收尾。

    或許是之前承受了太多人壓力的緣故,用作落腳階梯用的弩箭杆已經有些鬆動了。最後上山的人盡管不用背東西,但提著一顆心的感覺可比吃背東西的苦難受多了。

    李丹晨自覺體態輕盈,即便弩箭杆不牢固了,安然上山應該也沒太大問題。可偏巧就是她出了問題。“哢嚓”一聲,她左腳剛踩上去的一根弩箭杆斷裂,整個人重心不穩,左右晃動起來。

    “李娘子沒事吧?”左下董國用問道。

    “還好有根繩子。”

    “你沒事,我可有事啊。”

    原來那半截斷木杆墜下去的時候,不偏不倚砸在了董國用的天靈蓋上,嚇了他一大跳。在這種時刻,驚恐已經完全蓋過了被木棍砸的疼痛。

    李丹晨扶著岩石穩住了軀體,再重新攀爬,她心裏默想:沒死在辛棄疾手上,沒死在楚州,可別死在這馬當山上。又是剛想完,“哢嚓”又一根弩箭杆斷了。這一回她不光是腳踩空了,連手也因慌張沒抓牢繩子,刺啦一下兩隻手掌心的皮都被磨掉了,仿佛火燒。

    幸虧董國用眼疾手快,拉住了墜落下來的李丹晨的左手,使她免遭粉身碎骨之難。

    “別亂晃。”

    “又不是我想晃。”

    “穩住,你先找根附近的木杆重新往上爬。”

    哪知李丹晨剛要再找臨近的木杆時,董國用踩著的箭杆吃不住兩個人的重量,又斷了。

    驚心動魄的一彈指後,兩人掉了個個兒,換成李丹晨在上,董國用在下了。

    “你好重啊。”李丹晨被磨禿皮的手掌滲出了血,她不顧鑽心的疼痛,奮力拉住董國用。過了片刻,李丹晨感覺手臂承受的重量小了些。原來是她抓著的那個大男人嚇得屎尿齊出,給正下方的一個弟兄洗了把臉。

    董國用以爆粗掩飾心中的恐懼:“狗幾把日的,嚇死爹了!”

    現在換成李丹晨說“穩住,你先找根附近的木杆重新往上爬”這樣的話了。

    不知是不是他把黴運通過手掌傳給了對方。就在董國用剛找到落腳點,鬆開係著條命的手時,第四根箭杆斷了。

    周圍的人就聽見“啊——”長長的一聲叫喚,然後是“咚”一下,緊接著是兩重嚎叫,最後“噗通”一下,水花直濺了百丈高。幸好,給李丹晨洗臉的是幹淨的江水。(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