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五四章 女子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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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卻說辛儷端著茶要進寮房,卻被身旁一位仿佛是變出來一般突然出現的不速之客喝了頭一杯。她驚慌失措,險些打翻茶盤。出於本能,辛儷想叫出聲,將喊未喊之際,房內陳亮的聲音傳來:

    “敢問哪位客人不請自來,想與我和幼安同飲啊?”

    “哈哈……”女子笑道:“奴家前來可不是為了喝酒,而是為了了結恩怨的。”說罷,她將茶杯放回茶盤,拍拍辛儷的背:“娘子送茶進去吧。”辛儷怯怯看著那女子,都不敢動彈了。其實單那女子一個人並不嚇人,主要是女子身後還跟進來八個背弓帶箭,體型健碩的壯漢,一看就是來者不善。

    幾名僧人見狀,也看出風險,忙走過來勸道:“佛門聖地,千萬不要妄動刀兵啊。”

    女子挑釁式地盯著一名僧人,道:“誰說要妄動刀兵了?我隻是來見一位故人。”

    屋內辛棄疾等茶等半天了,招呼女兒道:“儷兒,快些把茶端進來,你同甫叔口渴的很。”

    “喔……”辛儷答應一聲,麵對著女子,後背貼著門框橫著慢慢挪進門,進屋放下茶盤就縮到了父親身後,不敢出去了。

    “別怕別怕。”辛棄疾安慰著女兒。他也不清楚哪兒來的女仇家尋到此處,因為印象中自己在外麵似乎沒有結過什麽孽緣。他想不出來會是誰,於是衝門外說道:“不管找我辛某人所謂何事,都不妨先進來坐下喝一杯,外麵的大娘子意下如何?”

    “不必了,我已經喝過了。”

    “茶是喝過了,酒不來一口嗎?”

    “好。”女子欣然答應,她轉頭吩咐八名隨從在外等候,隨即邁步進了寮房。她見到屋內的辛棄疾和陳亮,縱然臉上波瀾不驚,心裏還是隱隱發怵的。

    陳亮倒了一盅醇酒,向女子遞去,聲若沉雷:“請。”女子以微笑掩飾心中的畏怯,接過來一飲而盡,而後翻過酒盅,以示一滴不剩。陳亮道:“娘子好酒量,再來一盅如何?”說著,他拿回酒器,又滿上一盅。女子又接過仍是一氣喝光。陳亮讚道:“好!還能喝下第三杯嗎?”他繼續滿盅,請女子喝下。那女子借著酒勁,反倒不懼了,依舊滿飲一杯。“不錯不錯。”陳亮仍問:“還能再飲第四杯嗎?”

    女子這回搖搖頭道:“奴家是女兒家,一向酒不過三。”

    陳亮倒也不計較,爽朗大笑,然後問道:“這位娘子可是來找幼安尋仇的?”

    女子直言道:“確是尋稼軒報仇。”

    “報什麽仇?”

    “滅隆興府南昌城南鄉社團,遣飛虎軍圍捕傷我之仇。”

    “喔——”陳亮回想一會兒道,“那應該是淳熙八年之事了。如今過去七年。古人雲‘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娘子可否再等三載?”

    女子搖頭道:“奴家是女人,不是君子。”

    陳亮一時無言。他大概明白,這女子或許也知道辛棄疾近日生了重病,兩手不能握劍,今天來此尋仇,是想趁人病要人命。所以他才既敬酒又商量,試圖阻止女子立刻展開報複行動。但目前看來,這女子並不會理會他的勸阻,放棄自己原本的計劃。

    這會兒辛棄疾總算想到了女子是誰:“你就是當年城南社七星中唯一一個走漏的李丹晨是麽?”

    李丹晨嘴角一揚:“稼軒公貴人好記性,總算是想起我了。”

    辛棄疾道:“當年根據你同夥的供述,辛某了解到你是個睚眥必報的人,所以即便不是為了拿你歸案,也要派遣飛虎軍追緝你。而你逃出生天,現在又回來隆興,想必是要來殺我吧?”

    李丹晨笑著搖了搖頭:“不殺你。”

    “喔?”辛棄疾和陳亮二人都困惑了。

    李丹晨繼續說:“我是梁溪先生之後,先父先祖教導我要恩怨分明。稼軒公沒有殺我,我亦不能殺稼軒公。稼軒公遣飛虎軍傷我一脛,讓我有年頭才恢複如初,所以今日來我隻是為了——打斷稼軒公的一條腿。”原本躲在父親背後的辛儷聽了,擋在辛棄疾麵前,央求道:“求求你,不要傷害我爹,我爹近日生了病,求你看在這個份上,不要傷他……”李丹晨歎口氣道:“辛娘子怎麽不明白呢,如果不趁著稼軒身染疾病,我如何才能得手?放心,我又不是要害你爹的性命,隻是一條腿而已。”

    陳亮喝道:“你想傷幼安,就等於是想傷我。你想報仇,就先過了我陳同甫這關!”說罷,他將右手伸到辛棄疾麵前,辛棄疾對女兒招呼一聲,辛儷便拿出玉具寶劍冠軍,交給了陳亮。

    伴隨著鋼劍出鞘聲音,兩個身影先後躥出門外,立在中庭,引得屋外八名刀弓手及僧人們一驚。

    眾人仔細看定,陳亮雙手持冠軍劍,擺出軍陣鬥殺架勢;李丹晨右手持劍指向身前,劍身稍短於冠軍,左手持一把短刀置於左肘,乃是元敬陽贈予她的正宗肋差。

    八名刀弓手問道:“大娘子可需要我等出手?”

    “暫時不用。”

    言訖,李丹晨快步近前,以劍突刺。陳亮橫劍擋開刺擊,接著閃身後退,避開對方左手突如其來的一揮,肋差在頸前一寸處劃過,並未傷到他。但李丹晨隨即扭動身軀,借助腰力,使右手中的劍猶如扇葉般遽然平砍過來。陳亮低頭躲閃,同時將劍轉到對手右股後側,輕輕一撩,便劃破了她的衣擺。李丹晨身形纖細,衣服浮空,並未傷到皮肉,她繼續原地向左旋轉,肋差與劍接連攻擊,仿佛在跳著一支胡舞,飄逸靈動。就在圍觀者都以為她會繼續轉下去的時候,她忽然一躍而起,原本在稍微傾斜的平麵旋轉的劍猛地從陳亮頭頂切下來。

    “當”一聲,冠軍劍雲起,劍脊擋住重重一擊,李丹晨沒有得手,後跳兩步,重新站穩。她趁間隙瞥了眼手中武器,右手上的劍前端已有一處因為方才那一擊卷刃了。

    陳亮經過一番交手,對李丹晨的功夫十分好奇,問:“大娘子使的是何劍法?”

    李丹晨回答:“伐婪長生劍。”

    陳亮念了一遍,問道:“好怪的名字,可還有別的招式嗎?”

    “當然有,請龍川先生瞧好了。”說完,李丹晨剪了個腕花,將劍自下而上,以弧形挑起。

    陳亮見此招不過類似關公挑袍,按劍阻隔。而李丹晨右手被壓製,便一個側步,左手反手以肋差割向他的脖頸。陳亮將劍收到胸前,上身避讓肋差的同時把劍往上一雲,切向李丹晨的手腕。李丹晨急速撤回,緊接著原地轉身,右手的劍又舉過頭頂,斬向陳亮後頸。

    千鈞一發之際,不知哪兒飛來一隻茶杯,正打在李丹晨的臉頰,留下一塊紅印。她收招回撤,循著茶杯飛來的方向瞧去,辛棄疾正倚靠門框站著。她見狀疑道:“稼軒公,你不是病重嗎?”

    “我現在雖然沒有握劍搏鬥的精神,但丟丟東西的力氣還是有的。”辛棄疾道:“你贏了,要辛某的左腿還是右腿,你挑吧。”

    “幼安!”

    “龍川先生作為一介書生,能有此等劍術造詣,已是難得,”李丹晨說,“隻是奴家自幼習武,又行走江湖多年,水平自然高過先生。而今勝負已分,若先生不服輸贏,恐怕有失您的風度。”陳亮無言,隻得收刃入鞘,把冠軍玉具劍還給了辛儷。李丹晨感謝地點了下頭,而後亦收起武器。辛棄疾見她沒有動手的意思了,問道:“怎麽,你是看不上辛某的腿嗎?”

    李丹晨畢恭畢敬道:“若稼軒公沒有疾病纏身,奴家絕非您的對手,今日贏下代替您出戰的龍川先生,已是勝之不武。奴家願意放過稼軒公,但希望您答應我一件事。”辛棄疾問:“答應你一件事,什麽事?”李丹晨道:“我勝了,您必須答應。”辛棄疾嗬嗬笑道:“好,我答應,不過若是你要我做違法亂紀、不仁不義的事情,那你還是拿老夫的腿吧。”李丹晨道:“放心,奴家隻是想問一些事情而已。”辛棄疾道:“你問吧。”

    李丹晨看看左右,隨從見眼色會意,立刻將僧人驅離,守在中庭外沿,讓副總堂主隨兩位先生進去寮房說話。

    幾人重新坐定,辛儷退到外麵關上了門,李丹晨方才開口:“據奴家探聽到的訊息,稼軒公曾和瀟湘沈氏有過交往。”

    “這你都知道。不錯,老夫的確和瀟湘社社主沈玉璃認識,還切磋過武藝。”

    李丹晨搖搖頭,道:“奴家要問的不是沈玉璃,而是他的大哥——沈玉璋。”辛棄疾聞言眼褶微微一斜,像是心中藏著什麽。李丹晨成竹在胸:“據奴家所知,稼軒公不光認識沈玉璃,您最早結識的,其實是他的父親,洞庭遊俠沈雲行之子,昔日鄂州劍社社主沈天揚。您是紹興三十二年南歸,這一年裏,您上交了義軍兵權,暫時沒有官爵,就在京口及附近周遊,結識各路好漢,而那時節沈天揚正好還未去世。奴家想知道是,您所了解的關於瀟湘沈氏的一切。”(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