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八五章 雷厲風行

字數:3376   加入書籤

A+A-




    很多老人們都記得,從徽宗朝開始,氣候就異常寒冷了,隻有夏天能暖和一些。如今已是早春,臨安城卻還裹上了棉被,到處是白茫茫的一片。

    城西外一處校場裏,幾名輪到班的禁軍掃著雪,清理門口。都說夏練三伏冬練三九,這幫禁軍,也和他們的前輩一樣,發揚了縮在營房裏推骨牌玩骰子的優良傳統,根本不可能每日勤練。禁軍教頭按級別也就比兵丁們略高一點,根本管不動這幫軍爺,他來這兒撩開簾子朝裏麵看了一眼,見無異狀就也回去喝酒了。

    然而,不和諧的集合鼓聲在這時響起了。

    “直娘賊,誰在外麵亂敲?”一名禁軍隊將反蓋好骨牌,叫人出去瞅瞅。

    出去看的人很快回來了,他慌裏慌張,對弟兄們道:“趕緊穿戴好出去吧,看樣子來了個不好對付的。”

    “再不好對付還能比上一任都監難對付?”那隊將嘴上這麽說著,身體倒是很老實,將骨牌一股腦收在木匣裏,塞在床底放好,帶著自己的一眾軍兵弟兄出門去了。

    這幫衣冠不整的禁軍從營房裏出來,排好隊來到了校場,現在他們算是體會到“將軍角弓不得控,都護鐵衣冷難著”了。

    按照過去的流程,禁軍們排好了隊,應當先由各營正將清點人數,等確認無誤後,再由禁軍教頭領著操練。過程無外乎先從活動筋骨開始,之後是練習兵器、演練陣法。

    不過今天有些不同,來的不是教頭,而是名穿著裹袍半甲披膊,雄邁英偉的將軍。

    那將軍把兩手往後一背,朗聲對眾軍說:“本官乃是武功大夫、皇城司都統製兼侍衛馬司統領畢再遇,今日奉朝廷之命,特來陪同韓大人檢視禁軍,選拔有能之士。”他說完話,韓侂胄韓大人才現出身來。

    眾軍看見,那位韓大人比這武官矮半個頭,但總感覺氣場上比畢再遇更加逼人。

    畢再遇將韓侂胄恭恭敬敬請到前麵,俯身殷勤道:“韓大人,末將平日也不掌兵,所以對禁軍情況並不了解,今天也是剛剛——”

    “無妨無妨。”宋代將不識兵兵不識將很正常,韓侂胄也理解,寬慰他一句後說:“畢將軍雖不掌兵,但在侍衛馬司長年任職,自然懂得挑選材官。今日主要還是看你挑人,我在旁陪同就可。”

    畢再遇誠惶誠恐道:“韓大人陪同,可不敢當喲,折煞末將了!”

    韓侂胄道:“閑話少說,挑人吧。”

    如今浮雲蔽日,朝中官家、宗室、經世三派的部分有識之士開始放下成見,進行合作。黨派再怎麽鬥,不能把國家給鬥沒了,這是三派人的共識。因而他們當中的代表人物,諸如宗室派的趙汝愚,官家派的杜行之商議決定,首先要解決的無疑是影響最嚴重的事情——軍社紛爭。故而他們決定讓皇城司下屬特軍烈風令重組當年的四大營,並折衷選擇讓經世派的人進行指揮,挑來挑去,他們選中的便是韓侂胄。

    軍轄五營,營轄五都,每都五百人。烈風令過去除卻從殿前軍挑選的數百軍兵外,還從捧日、天武、龍衛、神衛上四軍挑選優秀人員,組建過相應名稱的四大營,用於奔赴各地,平定江湖紛爭,隻不過後來孝宗繼位,烈風令連同四大營都被高宗太上皇給撤銷了。而現在由於沒有皇帝本人的授意,四大營自然沒法從最精銳的上四軍裏挑人,隻能偷摸著來次一等的兵營選拔。

    韓侂胄、畢再遇由各營正將的指引,在隊列中穿行,像檢驗貨物成色一樣驗看各排軍兵。

    幾人走到一列,一名正將踹了一個禁軍一腳,喝道:“你還是個隊將呢,連頭盔都不會戴了嗎?”那隊將的頭盔震落,他不緊不慢將其撿起,再度往腦袋上隨便一耷拉,舌尖舔著犬齒歪頭瞧著眼前的正將,目光中頗具挑釁意味。這正將惱火,卻也沒有更多的發作,因為前些日子打牌耍錢,他輸了這隊將十幾兩銀子還沒還上。

    韓侂胄正好在旁邊,他走過來親自伸手替那隊將把頭盔理正了,隻衝隊將一瞥,一雙鐵麵判官似的眼睛就看得對方如墮冰窟。

    “大人……”隊將微微低頭不敢直視,他隻覺兩手瑟瑟發抖,必須緊貼兩腿繃住了才能停止顫動。

    “低頭幹什麽?”韓侂胄問他,順便也就朝下看了看。很不巧,他發現這隊將兩腳間的地麵上有一塊黑色長方形物件,上麵還有幾個白色圓點。韓侂胄順手撿起來,吹去物件上的浮灰和雪花,問隊將:“這是何物?”

    隊將咽了口唾沫,沒敢回答。

    正將瞧見,忙打掩護道:“興許是哪件烏錘甲上破損缺失的一塊,小的這就丟簸箕裏。”說著,他伸手就要拿那塊物件。韓侂胄抬手避開,說:“我問他,問你了嗎?”正將隻得趕緊縮回手,頷首肅立。

    韓侂胄又捏著那東西問隊將:“這是何物?”

    有了上司的說辭,隊將也就順嘴說道:“這……興許就是甲胄上掉下來的一塊,正好小人站在這兒了。”

    “喔——”韓侂胄聽罷,衝隨行而來的另一名武官招招手,示意讓他過來。可巧,那武官穿的正是黑底金邊的烏錘甲。韓侂胄叫武官到跟前來,將手中物品和甲片比對了一番,微微皺眉,問方才答話的隊將:“這塊甲片好像有點厚了吧?而且沒孔啊。”

    “呃……”隊將喉嚨裏像是有口陳年老痰,上上下下卡的他說不出話來。

    “到底是什麽?”韓侂胄忽然暴喝,嚇得周圍一圈人都身軀一顫。

    “骨牌!”隊將的舌頭終於捋直了,這下答得倒利索。

    韓侂胄微微點頭,冷冰冰地說:“我大宋刑統有律,凡在京城賭博者一律處斬,凡隱匿賭徒不報者與之同罪。你說說,你該當何罪啊?”

    “啊——”隊將無力地哀叫一聲,吧唧就跪下了。

    “還有你——”韓侂胄又看看那正將。

    “啊——”正將也無力地哀叫一聲,吧唧跪下了。

    兩人一人抱著韓侂胄的一條腿,痛哭流涕,懇求大人恕罪。

    韓侂胄被拽得煩了,踹開一人,叫隨從再拉開另一人,而後對他們說:“本官可以恕罪——”頓也不頓後半句便出口:“但刑統不能恕罪——軍法處置,斬!”(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