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借口(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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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不知,”楊仙詮釋道,“鬼市是玉皇玄穹高上帝禦準,地府隻是派陰兵鬼吏維持秩序,至於交易所得,全由閻王殿下手下的秉筆大學士負責,與我等無涉。”
“原來如此,”我說,“也就是內幕隻有這些秉筆大學士才知道?”
“廢話,”潘叔說,“內幕的收益有多少,難道閻王會告訴你麽?”
“那要如何得知?”我問。
門外又傳來轟的一聲,又是電梯之處,我們幾人趕緊出去,卻見到鍾文粹和方傑戴硬殼襆頭,著大紅盤領公服,隻帶著一對鬼兵走了出來,來者不善,我們都做好準備,隻見楊仙突然也換了硬殼襆頭,著了綠紗盤領公服。
鍾文粹、方傑卻突然躬身作揖,“參見酆都禦史大人。”
“二位平身。”楊仙擺了擺手,兩太歲便平身。
我和潘叔還摸不著頭腦,楊仙才說:“幾位別誤會,他們這次來沒有惡意。”
“這麽說,是大人請他們過來的?”我問。
“正是,”鍾文粹說,“我等過來,想請兩位相助。”
“相助什麽?”我又問。
“二位,”楊仙插話,“貴地可有什麽教空闊的地方,或說,可有大一點的桌子?“
“要多大?”潘叔問。
“橫豎各要五丈。”方傑說。
“那個簡單,樓上有大量桌子,將桌子拚湊,別說五丈,十丈也不成問題。”潘叔說。
“那可好,”楊仙請求,“快請移步。”
“稍等,”我去前台拿個對講機,“培哥,培哥,將監控都關了。”
“好嘞。”對講機傳來。
一行人到了二樓,潘叔念念咒語,三四張大桌竟自拚湊,形成一長方形,楊仙一看,“長有八丈,寬才三丈,不足不足。”
潘叔又做出調整,取四張桌以長拚短,拚出一個回型,約莫長寬各五丈,就是中間空。
“可了可了。”楊仙遂說。
楊仙和鍾文粹、方傑合理,回型竟自旋轉,轉到一個正位,楊仙站東方,鍾文粹南方,方傑北方,鬼兵們立即挪了椅子供其坐下,三個伸起雙掌,中空位置突然冒出一個圓球狀,多道氣流爭相盤旋,圓球越來越大,超出中空範圍,多道氣流便往中間匯集,在球內又有一個小球。小球不知緣何,竟化成卷軸,緩緩開來,像是一幅山水畫。
三者忙推向前,椅子竟是往後移,各向三方,大約十米位置停頓下,三者又甩起雙袖,不久大桌幾張合並而起,成了八丈長三丈寬的長桌條,那卷軸成畫遂平鋪直開,但隻是白卷一張,並無其他。
楊仙取下襆頭,鍾文粹和方傑也取下,露出木頭簪子盤著發髻,三者遂取下發髻,扔到白卷上,三條發簪竟在畫卷上描了起來,一時潑墨,一時渲染,一時白描,竟好像要畫出一幅《南都繁華圖》。
“他們三個在作甚?”我忙問潘叔。
“剛才我還不清楚,”潘叔看了看,“現在總算看明白了,你看看,楊仙是羊年太歲,主木,在東方;鍾文粹是馬年太歲,主火,在南方;方傑是猴年太歲,主水,在北方;三麵出手,可使水陸鬼市的原圖一比一的還原出來。”
“還原鬼市?”我還不知實情如何,“隻是,唯獨留個西方?”
“西方乃兵象之爭,不適宜作畫。”潘叔說。
“作畫的目的又是。。。。”
“等一下你就知道。”
未幾,畫作已好,竟是可以浮動,變為真人真景,化作一張張一幕幕的圖像,楊仙和鍾文粹、方傑想翻找資料一般,翻閱一張張一幕幕,好像在找尋一些別人看不到的東西,還是楊仙眼厲,很快就查找到一個門店,表麵上無飾也無字,但隻要細心站一會,就會隱隱看到“借口”二字。
“借口。”楊仙說,“原來那晚的鬼市,是為了借口。”
鍾文粹和方傑也明白了,潘叔在一旁也看懂了,隻有我和盈盈還渾渾噩噩不知所以然,“借口,該不會和我們平日裏的借口有出入吧?”
“那你說說,”潘叔放出話,“你理解的借口是什麽?”
我竟一時無言加複。
楊仙對鍾文粹說:“鍾大人,若說淵博,你比本官識得多,你跟他說說。”
“是,”才發現三人又改了烏紗帽和盤領補服,“所謂借口,口可謂嘴,借口,實為借嘴,上古之時,饕餮貪於食欲,甚至連自己的下身也敢食去,可笑的是,割腿喂肚,殘忍至極。其後陰陽兩界皆有割舌之刑罰,罪犯被割後無法進食,容易死去,為了替這些人續命,陰間有些人用了借口之法,也就是借別人的口來進食,罪犯隻要每日可以借口,便不知迅速死去。”
“也就是別人吃在嘴裏的,其實就到借人的那人嘴裏?”我連忙問。
“正是如此。”楊仙說。
“原來岑老師到鬼市去,是做借口的勾當去了。”我說,“他跟我們去聚德山莊那晚,就已經借口給別人了。”
“我還以為他是失去味覺,”潘叔冷笑道,“沒成想他身為龍虎山正一派傳人,也幹這勾當。”
“且慢,”我突然想,“岑老師要借口給別人,可是借給誰呢?”
“尹先生是真糊塗還是假糊塗?”方傑忍俊不禁,“岑老道身後不是一直跟著個傻子嗎?”
我這才想到憨態可掬的周維財。
“他要借口給傻子,難道傻子不能吃?還是舌頭不行?”我問。
“看樣子,”潘叔說,“那傻子周維財應該是舌根壞了。”
“那天你們明明說三金腦子不好,要換,周維財若說壞了,也應該是腦子壞了,怎麽卻說是舌頭壞了?”我不明就裏。
“你這榆木腦袋,”潘叔教訓道,“我問你,那周維財醒來後可是口齒不清,說話吞吞吐吐?”
“是又怎樣?”我說,“那個傻子不是說話吞吞吐吐,口齒不清,連句話都說不明白的?”
“你就沒想過,為何傻子皆是口齒不清?”潘叔又問。
我突然明白了什麽。
“好啦,”盈盈說,“我來解釋吧,傻子腦神經應該是被什麽給阻塞了,血管不暢通,說句話都說不清楚,血管不通,除了影響說話,必然影響到食欲,難以下咽,所以食不飽力不足,周維財是個胖子,一下子食欲銳減,難以接受,才會要別人借口給他。”
“霍小妹說的不錯,”楊仙說,“你們換腦時隻想過三金大師有個好腦子,卻不曾想過,三金大師之前應當是食欲不振。”
我想了想,其實也對,三金老是克扣他師弟的食量,卻沒想他師弟是腦子不好,才會吃也不好。
“照你這麽說,”潘叔說,“岑老道是在為傻子續命?”
“若是如此,”我說,“那他可是功德無量。”
“無量你個頭啊,”潘叔又批到,“你小子那晚不見,周維財的食量恐怖的很,暴飲暴食連隔夜的都不放過,長此以往並不長壽,他岑老道倒無所謂,可傻子雖說成不了事,也才二十出頭。”
“這麽說來,”我改了口,“他是好心辦壞事。”
“貧道以為,”潘叔說,“這岑老道是有意為之,背後或許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說潘叔,你怎麽老是將岑老師往壞處想?”
“你個愣頭青,”潘叔訓斥道,“你跟他才認識幾天啊?”
“也不算短吧。”我說,“自打溫明浩來我們這就見到他了。”
“臭小子,”潘叔又教訓著,“我跟你認識半年怎不見你偏幫我?”
我頓時無言。
“好啦好啦,”盈盈勸和著,“你們倆可別在外人麵前丟人現眼啦。”
我倆才注意到三個太歲還在坐著。
“敢問三位?”潘叔做了個揖,“方才三位所演示的,可是傳說中的坤輿萬裏圖?”
“正是。”楊仙點點頭,“坤輿萬裏圖可知世間萬物之過去,故而陰陽兩界皆有貪圖之輩。”
“能知過去又怎麽的?”我說,“能知未來如何嗎?”
“當然不可。”鍾文粹說,“其能知過去別人所不知,故而知別人所不知之未來。”
“坤輿萬裏圖怎麽會落到你們三個手裏?”我又問。
“此圖本藏於十殿閻羅的文淵閣中,與曆代寶庫放在一起,由秉筆大學士負責看護。”方傑說,“此圖原本不過一方卷軸,白卷無花而已,須由水德者、火德者、木德者三方同是把持出手,方可開化此圖,顯出世間萬物,三者需同時進行,一心一意,方可知所得之所、所知之物。”
“這麽說,”我思索一下,“你們三個從文淵閣偷來此卷?”
“也不算偷,”方傑說,“本官即是二品太歲,也是文淵閣大學士,取一卷坤輿萬裏圖,不過舉手之勞。”
“那你們三個,”我問,“勞師動眾的來到此處,莫非隻為了一睹坤輿萬裏圖之全貌?”
“自然不是。”
潘叔說:“你們可以調查岑老道的所作所為,想必這事一定和岑老道有關。”
“會不會岑老師身為龍虎山的傳人,道家子弟居然以身試法,觸犯天條?”盈盈猜想著。
“我看不然,”我說出自己的推想,“坤輿萬裏圖若要啟動,在地界必定驚動十殿閻羅,鬧不好就是革職查辦;若在陽間,倒很容易被天庭發現,也不好下手;隻有在陰陽交接的地方開化此圖,才難以驚天動地。”
“三位,”楊仙又開口,“方才尹先生說得卻是其一,但此事與岑道長並無瓜葛。”
“那跟誰有瓜葛?”我忙問。
“就是那傻子。”楊仙說,“那日我與鍾大人、方大人的打賭尚未結束。”
“尚未結束?你們不是問了那傻子嗎,問他想死還是想活,傻子都說了並不喜歡死,鍾大人當場氣的離去。”我說。
“可後來,”鍾文粹說,“鬼差向我稟告,說周維財好幾天不進鬥米,恐不久大限將至,要本官準備好勾魂之事,本官當時想著那人將死,想必是我贏了楊大人,可過個幾天,周維財突然食欲大增,恢複如舊,還是沒能死去,我與楊大人的打賭還是輸了。”
“可這呆驢,”方傑說,“是個不服輸的種子,偏偏要輸個心服口服才肯罷休,還要我們找出理由。”說完也歎歎氣。
“你們現在總算明白怎麽回事了吧?”我問,“現在的打賭,又是誰贏了?”
“隻能說,”鍾文粹歎了一口氣,“本官還是輸了。”
“輸了又如何?”我責問道,“你們搞這麽大陣仗,就為了打個賭、圖個輸贏?”
楊仙撚撚山羊須,瞄著鍾文粹,“本官不過是舍命陪君子,是這鍾大人偏要找本官的麻煩,願賭不服輸。”
鍾文粹見無言駁斥,隻好躬身起來,“此事因本官而起,請大人見諒。”
“還請大人往後依法辦事,勿枉勿縱才好。”楊仙說道,“至於周維財的命相如何,全憑他自己造化,並非你我說能掠奪就掠奪的。”
鍾文粹隻拂袖一下,便消失在眼前,方傑連忙躬身:“楊大人,多多包涵。”也化作一陣風而去。
楊仙坐在原地,手指一點,所有桌椅擺回原位,才起身對我們說:“冒昧打擾,實在萬分歉意。”也跟著消失了。
我見已經安靜下來,才鬆了口氣,“潘叔,不如你跟我去找岑老師問個究竟,畢竟周維財可是在生死邊緣。”
“傻子是生是死,全憑他自己的掌握,那天他要死,偏偏活下來,已經是很大的造化了。”潘叔說,“岑老道偏偏還要倒插一手,須知借口也有風險呢。”
“什麽風險?”我遂問。
“你把口借給別人,你的怎麽吃?”潘叔問。
“若他和周維財換個口,周維財吃他的,他吃周維財的,不就得了?”我推導出來。
“那也是,”盈盈說,“岑老師瘦得很,吃不了多少東西。傻子比較胖,能吃得多了。”
“你們說的在理,”潘叔說,“可我總覺得,方才那三個好像在隱瞞些什麽?”
“你說為了個打賭,我還真的不信。”我說,“故意將坤輿萬裏圖給我們看,還故意告訴咱們岑老師那晚去過鬼市。”
“地府從來鬼話連篇,這話要是信的話,我們可別做人了。”潘叔說。
“可我看,”盈盈道出心聲,“楊大哥還算是個好鬼吧?”
“跟地府打交道,”潘叔說,“還是帶個心眼好。”
“是啊,寶寶,你呢,人見人愛,不知世間險惡,尤其是地府那幾個。”我恨不得語重心長多說幾句。
“看到你我就覺得人心險惡了。”伊向我吐槽。
“好好好,”我說,“我再怎麽險惡也不會害你的,隻是,你怎麽叫楊仙叫的那麽親?”
“還不是因為你,”伊埋怨道,“我叫你陪我下地府,你不肯,我於是回圖書館的路上遇到了楊大。。。楊大人,他問我可否陪他去鬼市,還要我女扮男裝,說這樣會安全一些。”
“那你為何叫他楊大哥,你是人他是鬼,人鬼殊途。”我恨不得知道楊仙的所有秘密,將其全盤托出。
“好啦好啦,”伊拗不過我,“以後我不跟他熟,行了吧?”
我摟著伊在懷裏,“這就對了,乖,真是個乖寶寶。”
“不過你也要答應我一件事。”伊說。
“你說吧,我什麽都應承。”我還是興奮未停。
“你離李豔紅和她那個小妖精徒弟遠點。”伊要求。
我看回了伊,“這個當然沒問題,”我組織一下言語,“可是你別忘了,她們師徒倆要過來我可是擋也擋不住。”
“別找藉口了。”盈盈說,“今早我已經打電話問過李女士,她說一大早就不見了徒弟。”
我開始忐忑,還在繼續裝傻,“是嗎?小葉子不見了?”
“小葉子、小葉子,你心裏到底有我沒我?”伊慍怒不消,“把我追到手,轉身就去找小蘿莉,還叫的這麽親昵。”
“好好好,”我忙安慰,“寶寶別氣,我跟她實在沒什麽。”
“沒什麽?”伊捶打我胸口,“你個沒良心的,要是沒事的幹嘛一過來就隻為找你呢?你都二十多歲人了,連十六歲都不放過。”
“這話別亂說,”我忙抱緊著伊,“寶寶,寶寶,不是我不放過她,是她不肯放過我。”
“藉口,”伊推開我,又是捶打,“就會找藉口。”
“你們兩個鬧夠了沒?”潘叔訓斥道,“我去找那個姓岑的,你們倆要鬧,到酒店鬧去。”
他悻悻離開。
我拉著伊上了四樓天台,此時陰霾漸漸消散,雖不見晴明,但雨後清新如許,綠蔭更顯翠色,街道潔淨如洗,多看幾遍猶如溫故知新,我摟著伊,坐在水管之上,“寶寶,”我又故意嗅了嗅伊,“你知道嗎,上回在鬼市,我特意找一家能知前世今生的店問過,他說,我們前世就是夫妻了。”
“好啦,”伊羞澀的低著頭,“這話你都說了幾百遍了,你不煩我都煩了。”卻沒有怒色,隻是倆臉頰有些泛紅。
我故意撥弄伊額前發絲,親了一下,伊還沒感應,有些反抗,但很快就接受了,也不知有多久還不肯消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