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森殿威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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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然有,”朱所長走到一個小室裏,翻箱倒櫃找出一張發黃靈符,言:“今夜子時一刻,往東方擺壇,放上一對白燭,插上三支檀香,燒起符咒,口念恭請酆都禦史大人欽差太歲楊仙駕臨。”
    我竊竊私語:“沒想到還能這樣請來。”
    朱所長卻問,“你怎麽知道楊仙是酆都禦史?難不成你們照過麵?”
    “廢話,我當然見過。”
    “見過就好,”朱所長點頭,“他要是不肯出手,你就說是朱司戶後人要他幫忙,他不好推脫,隻能助你。”
    “多謝朱所長。”
    “不客氣,”朱所長建議,“你快回去準備,越快越好。”
    “嗯。”
    當夜子時一刻,圖書館四樓外陽台,我備好一對燭台,三支檀香,燒起靈符喊:“恭請酆都禦史欽差太歲楊仙駕臨。”
    隻見空中突然冒出一個漩渦,發出一道白光直照下來,楊仙頭戴襆頭,身著綠羅盤領袍,看了我,便問:“淮王?別來無恙啊,怎麽是你?”
    “楊大人,”我開門見山,“是朱司戶的後人要我找你。”
    “恩公之後?”楊仙撚撚山羊須,“你我都是熟人,有什麽吩咐就隻管說。”
    “閻羅座下,可是有勾魂使者兩名,一名紀綱,一名江彬?”
    “不錯。”楊仙看了看我,“殿下是跟他們有什麽糾葛嗎?”
    “我差點就被他倆勾魂了。”
    “放心,”楊仙絲毫不在意,“他們是勾不走的殿下你的。”
    “勾不走我,”我趕緊道出憂慮,“卻能勾走那些無辜的平民。”
    “勾魂使者早在閻羅麵前起誓,隻要凡人坐上尊坐,立即勾魂,除非坐者非富即貴,則可免去。”
    “這樣來地府不知道要平添多少冤魂呢,”我便說,“聽說你們地府最近閑得很,所以沒在意紀綱和江彬多勾幾個魂。”
    “胡說,”楊仙駁斥,“地府冤魂多與少,都由不得他們胡來。”
    我試探性詢問,“聽大人的口氣,是願意幫在下?”
    “本官沒說不幫,”楊仙卻說,“隻是事情原委本官說不清楚,如果要麵呈閻王殿下。。。。”話鋒一轉,“還請淮王殿下隨本官下地府,到森羅殿麵見秦廣王殿下。”
    “要我下地府?”我搖頭不肯,“千萬不要,一去沒回頭。”
    “殿下放心,”楊仙卻說,“殿下可以穿行人間地府,隨時可以回來。”
    “我才不,”我直接拒絕,“我要是回不來,就變成你們地府隨意踐踏的對象了。”
    楊仙拂袖轉身,“原來殿下,信不過本官?”
    “你們地府不說人話,豈有公信?”
    楊仙轉過身來,“殿下信不過在下,應該信得過郭娘娘吧?”
    “跟盈盈有什麽關係?”
    楊仙便說,“娘娘與本官有些交情,本官看在娘娘麵上,豈會加害殿下?”
    我沒好氣的來一句,“加害了我,你就可以跟盈盈雙宿雙棲。”
    “本官倒是願意跟娘娘雙宿雙棲,”楊仙笑了笑說,“可她是你們天家選定的媳婦,本官無法僭越。”
    我指著他,“這麽說,你果然對盈盈有非分之想?”
    “隻是敢想,發乎情止乎禮,”他作揖道,“本官對娘娘沒有越軌。”
    “你真的不害我?”
    “殿下多慮,”楊仙又說,“誰敢加害天家的子孫?”
    “既如此,你要我下地府作甚?”
    楊仙撚撚山羊須,“需將此事奏明秦廣王殿下。”
    我反問,“你是要我上森羅殿?”
    “正是,”楊仙說,“到時本官自會安排。”
    我追問,“到時是什麽時候?”
    “還不好說,”楊仙反說,“要看殿下幾時上朝。”
    “我明白了。”
    楊仙又說,“殿下是天家子孫,屆時秦廣王問起話來,殿下可要自稱本王。”
    “本王明白了。”
    複明日,剛從飯堂上來,一輛警車就橫著停在路邊,搖下車窗,竟是董隊長,“阿賢,我已經跟你們伊館說好了,要征用你,趕緊上車。”
    “征用我?”我隻好坐上車,“姐,快說說,出了什麽情況?”
    “上回送到研究所的兩張官帽椅,是不是自己又跑了?”
    “朱所長沒告訴你嗎?”
    “老朱就是不夠意思,”董隊長抱怨,“居然不跟我說一聲。”
    “椅子跑了,是不是又有命案發生?”
    “你說的不錯,”董隊長趕緊說,“文化路南的一家古玩店死了一個店主,一個員工。”
    “隻怕還不止這個,”我繼續說,“這些日子還少了一張寶座。”
    “什麽寶座?”
    “就是那天在研究所看到的那張,那可是轉輪王的尊座。”
    “轉輪王?”
    “十殿閻羅之末,”我不耐煩,“說了也白說,你也聽不懂。對了,兩人都是坐在椅子上的嗎?”
    “就是坐著死的。”
    我給個思路,“你趕緊叫人把寶座找出來,要不,會有更多命案。”
    “寶座也會勾魂嗎?”
    “寶座不會,”我解釋,“可勾魂使者都聽閻羅號令,尤其是轉輪王是十殿之一,有他撐腰,兩張官帽椅更加有恃無恐。”
    “我總得知道寶座長什麽樣吧?”
    “回去研究所找朱所長拿照片。”
    “那兩張官帽椅怎麽處理才妥當?”
    “放在研究所恐怕鎮不住,”我說,“你們警局罡氣旺盛,能避開邪祟,我建議你找個借口先在警局放著,就不會再有命案。”
    “也是個辦法。”
    到了研究所,朱所長趕緊問我,“見到楊仙了沒?”
    “見是見了,”我歎口氣,“可要等秦廣王上朝。”
    “老朱啊,”董隊長直奔話題,“快把寶座的照片發給我。”
    “你等會,我找找。”朱所長走到後邊的辦公室裏打印,拿過兩張彩色照片出來,“這寶座可是轉輪王尊位,恐怕你們一般警察拿不住。”
    董隊長看了看我,“轉輪王有這麽厲害?”
    “先不管這個,找到寶座再說。”我趕緊說,“沒有轉輪王撐腰,勾魂使者不會隨意開溜。”
    “好。”
    “鈴鈴鈴”,手機這時候又響了,是保安,“阿賢啊,不好啦,消防警鈴又報警了。”
    “知道了,你們先把讀者請出去,我馬上回來。”
    那邊卻說,“人都走了,可是警鈴還不消失。”
    “由得它響。”我掛掉電話,“董隊長,有勞你馬上送我回圖書館。”
    “好。”她二話不說。
    回了圖書館一樓辦公室,楊仙換了烏紗,仙鶴補服坐在沙發上,看是我進來,笑著說:“殿下去哪了?”
    “找你們的轉輪王,”我坐下來,“楊大人,不知這回來。。。。”
    “本官是來道喜的,”楊仙忙說,“秦廣王殿下明晚子時開朝,還請殿下喬裝,隨我去一趟森羅殿。”
    “現在就走?”
    “不,”楊仙卻說,“還缺一份文書。”
    “什麽文書?”
    “勾魂使者尊座原本長埋地下,如今重見天日,連害人命,要想說服秦廣王,也要有確實證據方可。”
    “你是說數據目錄是吧?”我靈機一動,“這個不難,我找人要就是。”
    “還請殿下盡快取到,”楊仙起身來,“今晚三更,本官來接殿下。”
    還沒等我開口,又是咻的一聲無影無蹤。
    我趕緊給董隊長打電話,“姐,讓你的手下趕緊弄一份目錄材料出來,把這幾天受害的人命案例整理成冊,越快越好,我今晚就要。”
    “那行吧,”董隊長回複,“今晚我要執勤,順便給你送過去。”
    “好,謝啦。”
    晚上時刻,圖書館閉館,我卻隻能在辦公室裏苦苦等待,時而喝茶,時而看書,電話鈴響了,“阿賢,我在門口了。”
    我趕緊跑到門口去,從她手中取過檔案袋,直接打開就看,才發現死者居然有48名之多,“哇,勾了這麽多?”
    “目前還在上升呢,”董隊長忙說,“放到分局也不管用,自己有腿會跑。”
    “什麽?”我又翻開一頁一頁,“這還是兩周內的記錄?”
    “估計現在還不止呢,”董隊長說,“我有同事說了,明明看著運上警車,可打開後備箱時居然不見了。”
    “差點忘了,”我才想起,“錦衣衛是皇家親軍,你們分局罡氣再盛也蓋不住的。”
    她又問,“你要這些做什麽?”
    我半響才說了句,“給他們領導看看。”
    “我還要巡邏,就不打攪你了。”說畢,往警車跑去。
    我坐到一樓前台,看著掛鍾上的時針、分針慢慢的劃過,一秒一秒的計算,終於到了十二,楊仙這才現身,見他頭戴貂蟬冠插雉尾,手持象牙笏板,著赤羅朝服,後邊跟著個戴唐巾、著盤領綠袍的小吏,手捧一套梁冠和朝服,楊仙忙說:“時辰到,殿下趕緊更衣。”
    小吏走了上來,“還請殿下寬衣。”
    “好。”我隻得伸長了兩臂,讓小吏給我戴冠加身,腰間別一塊鼠腦紋的腰牌,小吏還在我臉上人中、下巴貼上紮髯的胡子。
    未幾,又浮出兩張圈椅轎子,前後各有一名轎夫,戴白色瓜皮帽,著玄色短襯,放下轎子,跪下身來。
    楊仙吩咐,“還愣著做什麽?快上轎啊,遲了也就要挨板子咯。”
    我手持象牙笏,亦步亦趨的走到轎子上,輕輕坐下,卻趕到渾身飄飄乎如遺世獨立,羽化而起,轎夫抬著兩頂轎子穿行,隻見周遭旋窩不斷,似洪荒世界,如影如幻,渾然不知有天地,不見有明暗。
    一行橫飛、翱翔無際,不知天在何處,不知地有多深,不知所走時間,如混沌無形。
    卻突然看著眼前有一座重簷歇山式的屋脊,各有三大殿,前後開闊,有重兵把守,個個麵色如鐵,轎子在大殿上空盤旋三圈,看的下有金水橋、五鳳樓,轎夫下到宮門前,俯身跪下,我和楊仙下轎來,手持笏板,慢條斯理的走。
    門前有白盔白甲的一些守將,麵不改色,看我們來了,並不阻攔,楊仙走著在前,我跟隨其後,入了宮門,卻迎麵來有兩名盔頭赤袍的宦官,看楊仙進去,便拉起他的腰牌看一眼,揮手讓他走;我也跟著上前,也是揮揮手放進去。
    等門前通過了,我悄悄問:“大人,你是要我喬裝成誰了?”
    他回答,“丙子年太歲,郭嘉郭大人。”
    “那郭大人現在呢?”
    “殿下先別管,”他卻說,“一會就知道。”
    邁過廣場,映入眼簾的是三座拱起的金水橋,卻因天色暗調,瞧不見半絲明亮,連著金水河也是黑糊糊。過了金水橋,便又是一個廣場,隻見百官都各自站在品級位上,見楊仙過來,便持笏彎腰作揖,“下官參見當值太歲。”
    楊仙點點頭,將我拉到一個正二品的品級位上,言:“郭大人,可要站好咯。”
    我下意識的持笏彎腰作揖,“下官遵命。”
    楊仙則繼續上前,走到跟前唯一一個正一品的品級位上。
    我悄悄轉身去,卻看到百官都在交頭接耳,而身後有兩個正三品的,居然是紀綱和江彬,兩人正和旁邊官員有說有笑。
    “郭大人,”旁邊一位太歲卻說,“許久不見,你怎麽不愛說話了?”
    我支支吾吾的,半響才說:“朝會在即,再說不遲。”
    那太歲正要回話,卻聽的侍儀舍人大喊一聲:“秦廣王殿下駕到。”
    左右各有兩名粗壯武士,立即將手中靜鞭往地上狠狠一抽,百官立刻持笏俯首下跪,喊:“閻王殿下千歲。”我馬上跟著節奏跪拜。
    百官起來,武士又是狠狠一抽,百官又俯首下跪喊:“千歲。”
    接著起來,百官又再一次跪拜,喊:“千千歲。”
    最後一次起來。
    空中突然飛來一頂烏色肩輿,以六龍為駕馭,六龍落地,百官朝著肩輿方向持笏低頭頷首,我借著餘光看到秦廣王戴大裘冕旒,著四爪龍紋袞服,手持青玉笏板,赤雲履踩下紅地毯,亦步亦趨的步入森羅殿,身後有兩名紅袍宦官持著赤羅傘尾隨。
    百官紋絲不動,不敢吱聲,耐心的等待秦廣王步上寶座,待秦廣王步上台階,百官又低頭朝著大殿那處。
    侍儀舍人大喊一聲:“入班。”
    百官這才一個接一個慢慢從左右的漢白玉台階走上去,台階中間是龍紋石雕,左右欄杆處有盔甲武士持刀把守,宮殿前旌旗飄揚、威風凜凜。
    入殿後,百官分成兩方隊,讓出中間一條道來,仍是又一次跪下,喊:“臣等參見殿下。”
    秦廣王喊了一聲:“眾卿,免禮,平身。”
    “謝殿下。”這才站起身來,仍是頷首。
    又吩咐,“抬起頭來。”
    “遵旨。”百官這才敢抬頭仰望,看的眼前的秦廣王坐在寶座上,卻因棱光鏡照射,立即放大成巨人狀,百官不過如掌中之物。
    中殿丹陛上漆繪四爪團龍紋,左右各有銅鶴一隻,景泰藍宮燈一雙,侍儀舍人左右兩人侍立。
    秦廣王紮髯鐵須,眼神淩厲的盯著百官,“眾卿,寡人開朝,可有奏本?”
    站在最前的楊仙趕緊持笏喊:“臣,有本上奏。”
    “奏來。”話音剛落,卻有紅袍宦官跑進來,“啟奏殿下,宮外有個邋遢白丁,自稱丙子年太歲郭嘉,要闖入宮來。”
    “混賬。”秦廣王罵了一聲,那宦官似被吹倒,身子後傾倒下,趕緊跪拜,誠惶誠恐。
    楊仙趕緊說:“殿下,丙子年太歲郭嘉明明在此,也不知哪來的小鬼,居然信口雌黃。”
    “來人啊,”秦廣王說了聲,“把那個冒牌貨拿下。”
    “是。”大殿武士立即走下來,往殿外走去。
    誰知秦廣王倒吸一口氣,把兩名武士吸了回來,武士被吹的倒下跪拜,一副驚恐之狀,“殿下不是吩咐下臣,把冒牌者拿下麽?”
    “愚蠢之至,”秦廣王又罵,“寡人是要你們把殿中那個冒牌貨拿下。”
    我這才驚悚起來,難不成我已經被秦廣王看穿身份。
    楊仙趕緊笑臉假裝糊塗,“臣等愚昧,不知殿下何意?”
    “楊卿,”秦廣王盯著他說,“寡人以為你不偏不倚,公正無私,你進入居然以假亂真,冒名頂替,卻以為寡人蒙在鼓裏。”
    楊仙這才下跪來,一臉惶恐道:“下臣知罪,下臣知罪。”
    兩名武士立刻走到我麵前,摘下我的朝冠,押著我跪下中間,秦廣王問:“你是何方神聖,竟敢冒充丙子太歲?”
    楊仙趕緊圓話,“殿下,是真是假還不好說,不如,先將門外的邋遢小鬼叫進來,當堂對峙就能辨明真假。”
    我也假裝糊塗喊:“殿下,小臣冤枉,小臣冤枉啊。”
    “也罷,”秦廣王點頭,“看你們兩個是不到黃河心不死。”便大喊一聲:“來人啊,把門外闖宮者帶上來,寡人親自盤問。”
    “是。”
    跪著的我悄悄看著同是跪著的楊仙,他雖驚恐,卻眼神裏沒有半點懼意。
    百官開始議論紛紛,“這怎麽回事了?”
    侍儀舍人便喊:“諸位大人,殿下盤審,諸位不得聲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