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森殿威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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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此刻被兩名武士押著動彈不得,內心未免忐忑,想著:早知如此,就不該喬裝下來。
    片刻後,兩名鎧甲兵拖著一個白丁入殿,頭戴網巾,身著白色中單,腳踏芒鞋,被鎧甲兵丟下,“跪下。”
    那“人”跪到我旁邊,抬起頭來才看清楚是賊眉鼠眼,滿臉須根,大喊:“殿下,小臣郭嘉在此。”
    百官互相議論,“哪個才是郭嘉啊?”
    身後武士放了手,我才看著周遭,百官指指點點,叫人焦慮難安,卻又聽得門前靜鞭狠抽地的聲音,百官這才站立如故。
    秦廣王撚撚胡須,道:“眾卿,難道連真假都辨不出來嗎?”
    百官卻低著頭,說:“臣等愚昧,請殿下明察。”
    秦廣王滿意的點點頭,“眾卿所言極是。”
    郭嘉瞪著我,沒等我反應,趕緊將我人中和下巴的紮髯扯下來,“疼疼疼。。。”他冷笑一眼,朝前跪了一步,“殿下你看,他是假的,小臣是真的。”
    百官這才又議論起來,“是假的。。。。”
    秦廣王臉色沉下來,一言不發。
    郭嘉卻奪過我手中的象牙笏,喊道:“來啊,快把這個冒牌貨押下去,聽候發落。”
    卻不想秦廣王吹出一口氣,化作狂風一縷,將郭嘉吹倒在地,百官也止住發聲,秦廣王怒斥:“大膽郭嘉,是真是假寡人難道看不出來嗎?用得著你這般大呼小叫,口出無狀?”
    郭嘉持笏下跪,誠惶誠恐,“殿下息怒,小臣隻是一時激動。。。。”
    “來人啊,”秦廣王命令道:“郭嘉殿上咆哮,無君無狀,著押入大牢,等候寡人發落。”
    “是。”兩名武士立刻走上前去,拖著郭嘉出了大殿。
    “殿下饒命,殿下饒命啊。。。。”
    百官隻是互相對看,不敢吱聲。
    秦廣王又盯著我,質問:“你這小鬼,到底什麽來頭,膽敢冒充丙子太歲,混入朝堂?”
    楊仙卻說:“殿下容稟,此人是個凡人。”
    “哦?”秦廣王追問,“何方凡人?”
    鍾文粹卻站了出來,跪下道:“殿下,此人非同一般,前世乃是人間淮王轉世。”
    秦廣王卻問,“那便又如何?”
    方傑也站出來,跪下道:“殿下有所不知,此人身上懷有欽賜玉佩,為天家子孫。”
    秦廣王反問:“去把欽賜玉佩給寡人呈上來。”
    我趕緊護著心口,“我才不要,這是我傳家的寶物。”
    兩名武士不由分說來搶,拉扯中玉佩冒出一道閃光,把兩名武士撞了個底朝天,大殿也有些搖搖晃晃,秦廣王在寶座上坐的快要跌下,趕緊大喊:“住手,快住手。”
    大殿這才平靜下來,百官卻被搖晃得半數倒下,秦廣王摸著頭上冕旒,才說:“既是天家子孫,來人啊,賜座。”
    侍儀舍人才取過一張繡墩下來,放到楊仙前方,揮揮手道:“淮王殿下,請坐。”
    我隻得按著安排坐下。
    秦廣王又說:“方才寡人冒犯之處,還請淮王莫要計較。”
    我點頭,“區區小事,本王不會放在心上。”
    “那就好,”秦廣王便又問,“敢問淮王不在人間好好呆著,來我森羅殿有何貴幹?”
    我回答,“本王此番來,是向殿下告狀來了。”
    “告狀可找酆都禦史楊大人,”秦廣王卻說,“何須由寡人親自來?”
    “隻怕本王所告者,酆都禦史審不得。”
    “不知淮王想告誰?”
    我盯緊紀綱和江彬兩人,道:“本王要告殿下座下的勾魂使者紀大人和江大人。”
    “放肆,”秦廣王怒斥,“寡人手下之人,豈容你說告就告?”
    紀綱和江彬趕緊跪到中間,持笏言:“求淮王殿下高抬貴手。”
    我卻反問,“殿下,你不讓告,莫非要要包庇護短?”
    “勾魂使者乃是地府專屬,千百年來無人敢告,”秦廣王開始詭辯,“淮王一介凡人下來地府已經是有違世間規律,本王並不計較,如今又要告狀,更是說不過去,不如本王就此請淮王回人間去,這事一筆勾銷,如何?”
    “本王下來,就為告狀,”我心裏暗想:既然都下來了,就冒險一次吧。又說:“還請秦廣王殿下破例一回。”
    秦廣王搖頭,“請恕寡人無法苟同,寡人這就請殿下回去,來人啊,”說罷,又上來兩名鎧甲兵,“取一頂肩輿來,護送淮王返回人間。”
    “是。”兩名鎧甲兵走到我麵前,拱手道:“淮王殿下,請。”
    “且慢,”楊仙持笏站起來,“殿下,小臣有本上奏。”
    秦廣王卻說,“等淮王下殿後,再奏不晚。”
    鍾文粹和方傑也站起來,“殿下,臣等也有奏本。”
    秦廣王拉下臉來,半響,才又說:“你們兩個先下去。”
    鎧甲兵隻得退下。
    秦廣王極不耐煩,“何事,趕緊奏上。”
    “近日地府所收冤魂之多,比以往三個月還多,”楊仙趕緊回答,“而且都是死於非命。”
    秦廣王便問,“死因呢?”
    楊仙回答,“都是坐上勾魂使者的尊座後,不明不白就被勾走魂魄。”
    鍾文粹附和,“殿下,冤魂大多是安分守己的善良人,死時大多不滿半百。”
    方傑也說,“這些冤魂下來後死不瞑目,都求著還陽,血淚斑斑。”
    秦廣王這才重視,問:“淮王,你所告的,就是這事吧?”
    我回答,“就是這個,”我從袖裏取出一份檔案袋,雙手遞上,“這是人間公安局的卷宗,受害者目前至少58名。”
    侍儀舍人下台階來,雙手取過檔案袋,拿到秦廣王身旁,俯首以請,秦廣王吹一口氣,檔案袋從侍儀舍人手中飛出,飛到殿中的龍紋藻井處,一張張的卷紙螺旋狀的飛跑出來,一張一張羅列成一排一豎,秦廣王一張張盯過去,不禁怒目一吼,吹出一道巨風,百官紛紛倒地不起,有些趕緊去抓紅柱,也無濟於事。
    “豈有此理,”秦廣王一聲後,巨風停下,百官隻得跪下,“大膽紀綱、江彬,誰叫你們胡亂勾魂?”
    紀綱和江彬依舊跪著,“殿下息怒,當初我倆選為勾魂使,殿下曾許諾上座者立刻勾魂,不得有誤,若是有違,定下無間地獄。”
    秦廣王點頭,“寡人確實說過。”
    紀綱反問,“近來人間不安分守己,胡亂坐椅,小臣勾魂,有何不可?”
    秦廣王訓斥,“你倆所勾者,大多是無知的平頭百姓、婦孺老者,”秦廣王大罵,“上天有好生之德,你們身為勾魂使,不勾奸邪之輩,卻引無辜良民上座,該當何罪?”
    “殿下息怒,”江彬卻說,“那些居然敢把堂堂勾魂使騎在頭上,罪在不赦。”
    “你閉嘴,”秦廣王卻罵,“那些個無知小民,哪裏知道是勾魂使者尊座,分明是你倆假借寡人口諭,濫害無辜,有損寡人聲威。”
    紀綱和江彬隻好五體投地。
    秦廣王吩咐:“來人啊,著兩人革去勾魂使,押入大牢,等候發配。”
    武士又一次步入大殿,摘下兩人朝冠,奪去笏板,又有各兩名鎧甲兵上來押住,正要拖出大殿,兩人趕緊呼喊:“殿下饒命,殿下饒命啊。”
    卻突然聽到門外宦官侍衛呼喊:“十殿轉輪王殿下駕到。”
    兩人一聽轉輪王要來,臉上喜色並不掩蓋,而楊仙和鍾文粹、方傑三人趕緊退回文班站好。
    秦廣王板著臉,揮揮手,鎧甲兵和武士都悉數退下。
    轉輪王坐肩輿飛身進來,停到丹陛前,慢慢走下來,頭戴皮弁冠、著絳紗袍,踏赤雲履,手持青玉笏板,百官又得跪拜,“轉輪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我隻好站起來,低頭看他從身邊走過,步上丹陛,走到秦廣王跟前,喊一聲:“眾卿免禮、平身。”
    “謝殿下。”百官起身。
    四名侍儀舍人馬上抬著一張寶座過來,秦廣王隻好挪到靠右一邊,把左邊讓出來,轉輪王說了一聲:“本王見過大王兄,見過淮王。”
    秦廣王隻好說,“十王弟客氣。”
    他才坐下寶座。
    “十王弟不在第十殿候著,”秦廣王客套著,“卻來寡人第一殿有何貴幹?”
    他竟說,“臣弟聽聞,大王兄要審勾魂使,特來旁聽。”
    “十殿各斷其案,何來旁聽一說?”秦廣王搖頭,“莫非十王弟與勾魂使有私情?”
    “王兄誤會了,”轉輪王卻說,“隻是,勾魂使一直在王兄座下,幾百年來相安無事,為何這次卻要鬧殿如此荒唐?”
    “隻因勾魂使所作所為,令人發指,”秦廣王解釋,“兩人胡亂勾魂,地府近日平添冤魂,處理極亂,當值太歲頭痛不已。”
    “哦?”轉輪王趕緊問堂下,“你們誰是當值太歲?”
    楊仙隻好站出來,“臣下正是。”
    轉輪王問,“楊大人,你的職責是處理政務,不是過問勾魂,對吧?”
    “殿下所言非也,”楊仙卻說,“臣下也是酆都禦史,對勾魂之事,自可斷案分明,封駁不從。”
    “王兄,”轉輪王看著秦廣王,“你豈可如此鬆懈,讓當值太歲兼任酆都禦史?”
    秦廣王反問,“十王弟,你說是來旁聽的,怎麽過問起我第一殿的事宜來?”
    “臣弟隻是提出疑問,”轉輪王解釋,“並無幹涉之意。”
    “此事本王自有決斷,”秦廣王又說,“十王弟還是回去,不必費心了。”
    “王兄且慢,”轉輪王卻說,“臣弟想問,淮王為何在此?”
    秦廣王反問,“淮王平日不下地府,你如何識得他?”
    “臣弟曾上界,與淮王緣鏗一麵。”
    “你倆還照過麵?”秦廣王盤問,“是為何事?”
    轉輪王解釋,“勾魂使曾來找本王,想將尊座搬到淮王所在之地,奈何淮王卻要將尊座挪到他處,二使心中不忿,隻好東躲西藏,才會犯下累累命案。”
    “大膽,”秦廣王責問,“你身為十殿閻君之一,明知有鬼犯案,為何不阻止?”
    “臣弟也是事後方知,”轉輪王解釋,“既然犯案,不知王兄作何處理?”
    “作何處理由不得你來詢問,”秦廣王又喊,“來人,將紀綱、江彬押下去。”
    鎧甲兵又一次上殿來。
    紀綱、江彬卻喊著:“轉輪王殿下救命啊,轉輪王殿下救命啊。。。。”
    轉輪王看著秦廣王的麵色,不敢出聲,隻好喊:“大膽狂徒,竟敢拉本王下水,左右,給我拉下去廷杖二十。”
    “是。”鎧甲兵便拖著兩人迅速出大殿。
    “殿下饒命、饒命啊。。。。。”
    秦廣王又問:“堂下淮王,不知寡人處理,你可滿意?”
    我隻好起身,“謹遵殿下吩咐。”
    秦廣王又說:“十王弟,你可以回去了。”
    轉輪王無奈的起身,持笏鞠躬,“臣弟告退。”
    說罷,下了丹陛,朝我瞪了一眼,徑直離開。
    秦廣王扶回中間,盯著我:“淮王,你冒充甲子太歲,可是有什麽內應?”
    我餘光掃了楊仙一眼,隻好說:“是本王自己冒認,並無內應。”
    秦廣王又問:“果真?”
    我回答,“果真。”
    楊仙卻跪下來,“殿下請責臣下,是臣下讓淮王殿下冒認的。”
    秦廣王嘴角有一絲微笑,卻還是板著臉,“楊卿,你平日處事謹慎,不毛不燥,為何今日一反常態?”
    “都怪平日裏過於謹慎,”楊仙趕緊說,“才會讓勾魂使越來越目中無人,致使殿下名譽受損,臣下,當受罪領罰。”
    秦廣王卻說:“此事怨不得你。如今,紀綱、江彬已然伏法,勾魂使之位空懸,你可有人選?”
    楊仙便說:“臣下倒有兩名人選。”
    “說來聽聽?”
    “甲午太歲鍾文粹鍾大人,甲申太歲方傑方大人。”
    秦廣王點頭,“此事容後再議。”又說:“淮王擅闖森羅殿,寡人不再追究。”
    我隻好躬身,“多謝殿下不罰之恩。”
    “隻是,淮王往後要是有急事找本王,”秦廣王又說,“不必親來,隻需找各地城隍即可。”
    “找城隍爺?”我還沒反應過來。
    秦廣王解釋,“城隍乃寡人派遣各地命官,若有不法之事,可先奏城隍,待城隍再奏寡人。”
    我卻說,“就怕各地城隍看我是個凡人,不肯現身相見。”
    “無妨,”秦廣王揮手,吹了一口氣,我被風一吹,渾身換了絳紗袍,頭上加冠,摘下來看,竟是一頂四玉縫的皮弁冠,懷中還有一柄白玉圭,“淮王往後到城隍廟去,可召喚城隍晉見。”
    “謝殿下。”我持玉圭躬身。
    秦廣王又喊:“來人啊,抬肩輿。”
    兩名轎夫抬著一頂獅座金漆木雕肩輿進來,“寡人再送你這頂肩輿,往後你到各地城隍廟,便可乘輿相見。”
    “多謝殿下。”
    秦廣王揮手,我突然就被吹到肩輿上,坐好,兩名轎夫抬著飛身起來,突然眼前閃出一道白光,眼前一片漆黑,我,突然回到圖書館,坐在一樓前台的轉椅上,頭有些昏。
    神誌有些不清楚,卻看到桌麵上擺著一套縮小成人手大小的皮弁冠服,和一頂人手大小的肩輿。
    我把胸前玉佩掏出來,突然閃了一道光,就把皮弁冠服和肩輿吸進玉佩裏。
    隔空聽到:“淮王殿下若要輿服,口念上天下地、王者在此便可。”
    還沒等我回答,卻聽到久違的雞鳴一聲,便知道已經到了黎明。
    拿起手機來看,卻發現關機了,趕緊開,等了一分鍾,才發現有十幾個董隊長給我打的未接電話的短信提醒。
    趕緊回撥回去,“老董,找我幹嘛?”
    “你怎麽關機了,現在才接?”她卻來這麽一句,“我跟你說啊,那兩張椅子,淩晨突然。。。。”
    “突然怎麽了?”
    “電話裏說不清楚,”她又說,“你還是看看微信吧,我發了圖片。”
    我開了微信,卻收到她的一條很長的語音:阿賢,淩晨四點的時候兩張椅子突然自己粉身碎骨,斷裂開來,我和同事都不知道怎麽回事,已經給朱所長發過微信了,他說是勾魂使下了無間地獄。
    順手點開幾張照片,全部都是椅子毀壞後的樣子,最後還有一行字:這事你是不是知道什麽內情?
    我趕緊回一句:你傻啊,我哪裏知道什麽內情。
    她回複來:要不你問我拿資料做什麽?
    我回複:就是研究下案情。
    她又回複:好在,以後少了很多命案了。
    我又說:這些事不能驚動媒體,要不然就麻煩了。
    她回複:你放心,都被封鎖了,沒人知道怎麽回事。不過,想問問,那些死者能不能複生?
    我回複:不可能的,隻能安撫好家屬,跟你的手下說,是意外身故。
    她回複:已經這麽做了,現在劉法醫都在做報告了。
    我突然趕到頭昏目眩,無法站立好,迷迷糊糊間就昏了過去,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