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七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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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0章

    元瑾回到營帳的時候, 臉色有些蒼白。

    寶結有些擔憂地看了她兩眼,剛才二小姐和魏永侯爺見麵實在是有些詭異。但她打小就在定國公府訓練長大,知道不該問的話, 就半句都別多嘴。這是為奴為婢的生存之道。

    “二小姐,您要不要歇息一會兒?”

    元瑾擺擺手, 明日京衛增援三萬人,他們準備一舉將靖王打出保定。眼下蕭風正和徐先生議事, 她這時候可不能休息。

    她走入了主帥的營帳,同五叔和徐先生議事。

    製定作戰方針, 攻擊計劃,根據不同的結果有不同的應對。等商議完這些下來, 天際已經出現了皎潔的明月。

    蕭風也注意到她臉色不是很好, 以為她是有些傷寒了:“這裏晝熱夜冷,你可要注意保暖。”

    “不過是方才走到河邊,一時冷著罷了, 現下已經好了。”元瑾不想多提。

    蕭風讓人搬了晚膳上來, 是一口小銅鍋,一小盆的炭火,和幾盤切好的新鮮羊肉,花生芝麻醬加香菜。看來今晚是吃涮肉。

    “聖上今兒傳信問過你安好。”蕭風給元瑾夾了好些羊肉,她一邊吃著, 他一邊問:“阿沅, 你跟聖上似乎挺親密的。”

    元瑾想了想, 覺得並沒有什麽親密的。“五叔這話怎麽說?”

    “你還記得朱詢嗎?”蕭風喝了一口酒, 說,“你與他就曾很親密,當時那小子賴你,恨不得拴在你身邊。離宮了才好些,可也是三天兩頭地往你哪裏跑。”

    元瑾沉默,然後淡淡說:“五叔,不要拿朱詢跟聞玉比,他不配。”

    蕭風就笑了笑:“我不過是隨口說說罷了。對了,千杯不醉,你要不要喝酒。”說著搖了搖酒壺。元瑾原來跟著他們在軍營,偷偷學會了喝酒,酒量很不錯,同蕭家人一脈相傳,還得了個‘千杯不醉’的稱號。

    元瑾苦笑,她現在滴酒都沾不得,哪裏還是千杯不醉!

    但是她突然間很想喝酒。

    反正一會兒也是去營帳裏睡覺,無礙了。

    她讓蕭風給她倒了酒,她一杯接一杯地喝盡了。直到蕭風覺得有些不對,才阻攔她:“好了,便是你千杯不醉也要醉了。你今日本就不舒服,快回去睡了吧。”

    元瑾卻覺得自己還好,並不難受。但是五叔堅持要她先回去歇息,元瑾就從他的營帳中出來,回到了她的營帳。

    她這營帳布置的要比旁的營帳更寬敞,床上墊了三層的棉被,小桌上放在燭台,布置了簡單的妝鏡。營帳裏很是幽暗,點了一柄蠟燭,但也不算太亮。寶結正帶著兩個侍女給她準備熱水洗漱,看到她進來一屈身。

    “你們先退下吧。”元瑾今天也著實乏了,想早些睡覺。

    寶結帶著兩個侍女退下。

    元瑾正要解開鬥篷,突然感覺到有什麽地方不對。

    燭火幽幽地顫動,但這營帳中沒有風,燭火為什麽會動?

    這營帳中還有人!

    她還來不及喊,突然,她就被人從背後抱住了。

    這人手臂結實,瞬間就製住了她的胳膊,讓她不能輕易動彈。他在她耳邊低聲說:“薛元瑾。”

    是朱槙!

    他怎麽會潛入她的營帳!

    她貼著他的胸膛,熾熱的呼吸撲在她的頭上。元瑾立刻想要掙紮,但是控製著自己的手臂如銅牆鐵壁,半點都動不了。她想喊人,可朱槙卻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她的嘴。

    朱槙究竟是怎麽做到潛入的!

    她低下頭,看到他穿著夜行服。然後他淡淡說:“想知道我是怎麽進來的?這裏隻有你的營帳中的東西,每日都要換洗,會有生人出入,趁此機會便能進來。”她是個女子...,行軍中多有不便,就容易找到漏子。

    元瑾聽了便隻能瞪著他。

    “被製住了還不聽話。”朱槙低聲道。薛元瑾就像帶刺一樣,隨時準備著跳起來刺你一下。他夜探營地,本來是要拷問她將他的副將關在哪裏,卻又看到她從蕭風的營帳中出來。

    他低聲說:“怎的,這麽晚從蕭風營帳中出來,還滿身的酒氣,你們二人,當真在商量什麽戰事不成?”

    他這話是什麽意思?蕭風是她五叔,兩人可是一起長大的,怎容他胡亂揣測兩人的關係!

    雖然不能說話,元瑾卻能瞪他,並且又開始掙紮。

    朱槙繼續說:“我聽說,蕭風年少時,可曾為個戲子一擲千金……”

    元瑾終於忍不住了,她使了狠勁兒咬了一口朱槙的手心,他皺眉吃痛,卻仍然沒有放開她,她又惹他生氣了,在她耳邊冷冷道:“薛元瑾,這一樁樁一件件的做下來,你就這麽確定,你贏得了我嗎?”

    但是總歸手掌是鬆了一些,元瑾才能聲音模糊地說:“贏不贏得了……自然要看我的本事,靖王殿下,如今你軍糧草可夠?”

    由於喝酒和生氣,元瑾的臉蛋粉紅,眼中水亮,看得人心尖就是一癢。

    朱槙嘴角一勾,凝視了她一會兒,突然放開她,但是還沒等元瑾叫出來,他的吻又下來,將她所有的聲音全部堵住。男人的氣息這般的具有攻勢,他將她壓在床上,伸手便解開她的衣帶。不容抵抗和反對,元瑾怎能抵擋他的力氣,衣裳盡褪,露出瑩白如玉的身子。

    元瑾想起那種刺激又讓人害怕的情-欲,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害怕,隻是腿打著顫,想來就是怕的。卻又隱隱的,有種不知道是什麽的期待情緒。

    她推他卻無濟於事,她的手掌就是有氣無力的。

    到他撫-慰自己到一半,她因為喝了酒,渾身發熱,也情動了起來。腦子便也升騰起一股熱氣,反而還反手抱住了他堅實的肩。他整個人如山一般覆蓋著她,熾熱的氣息彌漫帳篷內,她的意識有些迷蒙。隻記得自己哭了兩聲,一時像在雲端,一時又像落入凡間,一時又會沉溺地獄。感覺複雜紛飛,欲望與疼痛並存。

    等到雲雨漸收,朱槙才平複呼吸看著她。他可以憑借偽裝和身手騙過外麵的守衛,量他們不敢進來薛元瑾的營帳。但卻不宜耽擱太久。需還得找出陳副將的位置,此人是他的一關鍵人物,不可缺失。

    薛元瑾,還真是會給他找麻煩。

    朱槙正要起身,但起到一半,卻發現自己被人抓住了手。

    薛元瑾醒了,她的臉頰仍然泛紅,看著他說:“……你,好好地躺著,為什麽要起來?”

    她怎麽感覺……有些不正常的樣子。

    朱槙想起來,她滿身的酒氣。

    元瑾喝了酒就會這樣,思緒會遲鈍一些。方才還正常,看來現在是酒上頭了。

    就這樣,她還敢單獨和蕭風喝酒。是覺得那蕭風就是什麽正人君子不成。

    他嘴角微扯:“怎麽,你不想我起來。”

    元瑾皺眉想了想,認真地道:“你起來了,我就冷。”她靠了過來,將頭蹭了蹭他的大腿,軟綿綿的烏發落在他身上。一副要靠著他取暖的樣子。

    朱槙差點笑出來,但是她這個樣子又無比的乖巧,比醒著的時候乖巧多了。

    他又坐了下來,問她:“你還記得自己是誰嗎?”

    她思索了一下,嘻嘻笑起來,點了頭:“但是我不能告訴你。”

    “為何?”他眼中閃過一道幽光,“你不是薛元瑾嗎,你還能是誰?”

    她卻打定主意不說,閉了眼睛說:“你好吵,我要睡覺。”

    朱槙輕輕地摸著她的頭發,想起她曾靜靜睡在自己身邊的日夜。兩...個人就這樣依偎著,仿佛天地間也隻有他們的存在。他孤獨煢孑了一輩子,也厲害了一輩子。旁人無法觸及他的生活和思想。但是唯有她,才是真正的觸及了,是他認定的妻。

    並且,她總是給自己一種奇異的熟悉感,仿佛從很久之前,兩個人就已經認識了。她對他手段的熟悉,絕不是這一兩年的相處這麽簡單。

    反正她現在也無害,又乖乖地收起了毒牙,純澈而毫無防備,還能勉強地交流對話。

    朱槙看著跳動的燭火,又問了那個問題:“元瑾,你為什麽會背叛我?”

    元瑾輕輕地睜開眼,她看著帳頂,輕輕地說:“因為你害了我。”

    朱槙就說:“你是說宮中那次?那次當真不是我,雖然你落水後,我的確利用你除去了一些人。但元瑾,我這樣的人不可能不做這些事……”

    她卻自顧自地說:“……殺父之仇,我無法回避。”

    殺父之仇?

    他眼中閃過一絲震驚,她這是什麽意思,哪裏來的殺父之仇?她的父親薛青山不是好好活著嗎。

    朱槙輕輕摟住了她的雙肩:“什麽殺父之仇?元瑾,你究竟說的是誰?”

    元瑾卻睜著眼睛,靜靜地看著他。

    她忘記了朱槙,忘記了那個強大得無可匹敵,不可戰勝的靖王殿下。隻看著眼前熟悉的溫和眉眼,微抿的嘴唇,漸漸地成了另一個身穿布袍的樣子。

    “陳先生。”她似乎有些驚喜,突地撲下來,像一隻小鳥一般,將他的脖頸抱住,在他耳邊委屈地說,“我夢到你變成另一個人了,怎麽辦啊?你去哪裏了,我怎麽找不到你?”

    朱槙心裏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不知道是不是該高興。他將她摟住,問道:“你喜歡陳慎,是嗎?”

    她窩在他的脖頸處,乖巧地點頭。作小鳥狀縮在那裏。

    朱槙輕輕地拍著她的背,苦笑:“所以你不喜歡靖王朱槙,卻喜歡陳慎?”

    她仍然點頭,緊緊地抱著他,抱著她的陳慎。想起在寺廟裏的歲月,想起那些彎彎曲折的回廊,想起螃蟹,想起一起偷兵書。陳慎將她護在裏麵,帶著她殺出去。她閉上了眼睛,覺得很是安心。

    朱槙卻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麽了,若有一個女子,愛著的是那個一文不名的他,卻對權傾天下的他毫無興趣。那他是不是該高興?這證明她愛的隻是他,而不是他的權勢。可他就是朱槙啊,他就算偶爾是陳慎,也無法擺脫自己靖王的身份。

    他朝屋子裏看了看,見一盆熱水擺在桌上。但是她摟著自己不放,有些不便。

    隻能拍了拍她的手:“我給你別的東西暖和,好不好?”

    元瑾看著他點了點頭,他將一床棉被給了她。才能走到水前,試了下溫,早已經不再熱了。可也沒有別的可用,隻能親自擰了帕子,焐熱了給她擦了擦身子。再穿上中衣好睡覺。

    “你要走了?”她抓著他的衣袖,很警惕的樣子,“去哪裏?”

    朱槙一笑說:“我還有正事。”

    “那你陪我到睡著好不好。”她的樣子委委屈屈的,“外麵在刮風,像鬼在叫,好嚇人。我都好幾天沒睡好了。”

    “嗯。”他答應了,她竟然會怕曠野的風聲,這真是一個新發現。若是清醒狀態下的她,必定十分倔強,絕不會讓這種名為軟弱的情緒為外人知曉。

    他看她躺下來,抓住他的一截衣角,閉上了眼睛,不久就睡著了。

    朱槙伸手,把她的被褥掖好,才消失在了她的營帳中。

    次日元瑾醒來,卻不和往常一樣記不得喝酒後的事,相反,她跟朱槙說的每一句話,都清楚地記在她的腦海中。

    元瑾有些頭疼。

    幸好沒說什麽關鍵之處,隻是太愚蠢了,...竟隻將朱槙認作陳慎,還撲到他懷裏,讓他守著自己睡覺!

    這像是她做的事情嗎!

    但看著一旁放的銅盆和帕子,她又沉默了。朱槙給她擦身子的時候,水已經冷了。她就不願意擦,碰都不要碰,鬧著要讓朱槙用手焐熱了才用。他看了她一會兒,似乎無可奈何,還是幫她焐熱了帕子。

    朱槙……

    她閉上了眼睛。

    其實兩人昨夜相處,是非常溫馨溫暖的。所以昨晚,也是她這麽多天以來,睡得最好的一次。

    如果他真的隻是陳慎,就好了。

    而朱槙夜探她的營帳這事過去後不久,就發生了一件大事,推動了整個戰局的進行。

    朱槙的軍隊夜襲駐紮營北角,燒毀了數十間帳篷,火勢順風而行,又燒毀了半個慶都縣城,攻破了防線救出了陳副將。幸而慶都縣百姓多已被暗中撤離,人員傷亡並不大。

    蕭風迅速反應,帶領軍隊撤出駐紮區,得以保全全軍。又抓了朱槙幾個殘餘斷後的手下,並與趕來的京衛援軍會和。此時蕭風軍隊八萬人,而朱槙軍隊卻隻有五萬,並且處於下遊地帶,易攻難守。

    對於朱槙為了救自己手下,不惜燒毀縣城,不顧百姓安危一事,蕭風十分憤怒,與元瑾合計,如今兵力盛於朱槙,又占了士氣,趁著朱槙的軍隊糧草不足之際,正是攻擊的大好時候。

    元瑾則覺得這件事有些不尋常。

    朱槙的確用兵極巧,但為何,駐紮在慶都的軍隊隻有區區五萬人,知道保定難攻,何必用這些人來送死!

    難道他還有什麽後招,等著她上鉤?

    但也不是啊,他背後已無援軍,且無論從什麽方麵看,他這場戰役都是要敗的。究竟是因為什麽呢?

    元瑾想讓蕭風再等等看,但蕭風卻告訴她:“阿瑾,你也知道,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此時不戰,才是不好。”

    對於行軍作戰,五叔自然是比自己懂的。當年父親曾誇過他‘用兵凝練,直覺堪比三十歲老將’,他既然覺得應該攻打,就沒有錯。

    元瑾與他站在高處,看著一望無盡秋色,看著朱槙軍營的方向。

    她說:“那便進攻吧。”

    蕭風就開始著手準備起來,力圖一擊必勝,不要再給朱槙喘氣的機會。

    大清河河水滾滾而去,天色陰沉,光線不明。

    日暮時分,戰鼓突然響徹天際。

    蕭風領軍隊自西顯口而下,將自己麾下最精銳的部隊組織成四千敢死隊,以虛打實,看似從虎口過江,實則通過架橋,出其不意地渡過大清河,向朱槙的大本營發起猛烈的衝擊。

    一時間喊殺之聲震動天地。

    朱槙的副將立即傳令出兵。先派出一萬人應戰。而更多的蕭風部隊自西顯口而下,加入戰局應戰。

    朱槙的營帳中,身穿鎧甲,當他以這身裝束出現的時候。他的氣質便截然不同,有種淩厲和肅冷之感。朱槙這十年來,可以說有一半的時間都是在打仗中度過,戰爭於他來已經是血的一部分。

    當初帶領他的老師,朵顏三衛的統領,曾經告訴過他,一旦當什麽東西成為你天分的一部分,你就是不可戰勝的。普通人會怕戰爭,怕受傷,怕死亡。但是他不會,他的神經已經千錘百煉,已經無比的適應。這才能讓他對戰局做出迅速和最佳的反應。而現在他要做的反應,不同於尋常。

    他慣用的兵器,一柄玄鐵所鑄長刀立於營側。

    “殿下。”屬下將長刀捧來,朱槙一把拿過,在手裏掂了掂,露出了沉沉的笑容。

    朱槙跨上戰馬迎戰,戰鼓雷雷,他一聲長喝,浩瀚的回應聲便從四麵八方傳來。挾裹著他洶湧向前,光是這樣的氣勢,就足以嚇退普通軍隊。

    ...此時顧珩與清虛站在朱槙身後,顧珩看著他的背影遠去,他盡量控製著自己的眼神平靜,不要露出絲毫的仇恨,讓人察覺到什麽異樣。

    與薛元瑾相認後,他就回到了朱槙身邊,如今已有小半個月了。這小半個月裏,他幫著朱槙守衛營地,到現在,終於到了兩軍正式開戰的時候。並且都氣勢洶洶,一副不破樓蘭終不還的架勢。

    他心中擔憂,便不能放下心來,一直站在外麵看。

    “得嘞。”清虛卻伸了個懶腰,跟顧珩說,“侯爺,咱們進營帳吧,這外頭怪冷的。”

    顧珩留下來受後方,保護包括清虛在內的一批手無縛雞之力的幕僚。

    “我放心不下殿下。”顧珩就說,“再者也得準備是否要接應,殿下雖然驍勇善戰,對方卻畢竟是人數居多,且蕭風也實力不俗。”

    清虛抓了抓胡子,覺得他很無聊:說起話來老氣橫秋,感覺比他的年齡還大。

    但是營帳內也沒有別人可以說話了,清虛隻能鑽進營帳中,把他的燒雞燒酒端出來,坐在地上一邊吃,一邊跟顧珩一起看戰局。顧珩轉頭看向他,看著清虛一副滿不在意的樣子。嘴角微抽,覺得他比自己更像一個臥底。

    清虛發現顧珩正看著他,就笑眯眯地舉起了燒雞:“侯爺也來點?”

    “不必了。”顧珩問,“道長,您就不擔心殿下?”

    清虛灌了自己一口酒,笑道:“侯爺,你看你這說的是什麽話,他可是靖王。自然是……”他眼睛一眯,“一切在他的掌握中了,旁人替他操什麽心。”

    顧珩突然間有種不想跟他說話的衝動,他轉過頭看自己的。

    過了會兒清虛無聊了,鑽進營帳準備睡一會兒。戰局隔得有些遠,其實看不太清楚了,顧珩準備進營帳中看看。

    他剛走進營帳,就看到清虛四平八穩地睡在他的床上,吃了燒雞的油手,就蹭在他的被褥。

    顧珩:“……”

    朱槙究竟是從哪裏把這號奇人挖出來的!

    他正要上前去叫醒清虛,突然間營帳被打開了,有人衝了進來,跪在地上:“侯爺,大人,對方搬來神機營炮統,我軍不敵。殿下傳話,準備撤退!”

    顧珩很是震驚,幾乎不相信自己聽到的話。朱槙敗了,這怎麽可能!同時清虛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起來,衝到報信人麵前:“你說什麽,敗了?”

    顧珩心道你剛才才說什麽一切都在靖王掌握中,現在可被打臉了吧。

    那人應是,清虛就讓他先退下,他自己跑到了自己的床下,翻了一會兒,拾出一個包裹。笑著對顧珩說:“幸好我早已做好撤退準備,侯爺,您快些打包吧,我看恐怕不到一炷香就要全部撤退了。到時候你沒打包好,我可不會等你。”

    顧珩:“……”

    不是說好了,對靖王殿下非常放心嗎?為什麽會提前打包。

    清虛卻先拎著他的包裹出去了,說:“我在外麵等你!”

    顧珩嘴角再次微扯,但是在迅速收拾的時候,他卻突然意識到了什麽不對。

    一股涼意透過他的身體。

    不對!

    這件事,似乎有什麽地方不對。但是他被清虛擾亂了心神,卻好像沒有發現這種不對。

    但究竟是哪裏不對呢?

    顧珩在腦海中迅速回想,將這幾天都過度了一遍,突然抓住了什麽細節。那就是朱槙出征的時候,未曾吩咐他做好接戰準備。這是不合理的,朱槙沒有預料過戰況會如何,怎麽又知道,不需要他接戰呢?而朱槙作戰多年,這樣的交代,他是絕對不會忘的。還有清虛……這個人同李淩一樣,是朱槙絕對的心腹。就算他再怎麽玩世不恭,也不會對戰局如此的不關心。

    除非……朱槙這一仗,...本來就沒有想贏!清虛是知道結果,所以漠不關心。

    但是朱槙為何要敗呢?

    顧珩又想起山西詭異的調兵。

    朱槙讓裴子清將兵調至懷慶,而不是前往保定支援……

    不對,朱槙恐怕,壓根就不是想攻打保定。這隻是個障眼法,他假意攻打保定,吸引朝廷的注意力。同時暗中將兵力用在懷慶。隻要將懷慶阻斷了。京城上鄰宣府,左鄰山西,幾乎等同於被靖王的勢力包裹在內,那可隻有死路一條了!

    想通這一點,顧珩眉心重重一抽。他還說要幫助阿沅戰勝靖王,沒想到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發生這樣的事,他都沒有察覺。

    希望現在還沒有太晚!

    顧珩將顧七叫進來,低聲叮囑了他一番,道:“你快些去,晚了就來不及了。”

    顧七領命而去,隨後不久朱槙也帶兵回來了。所有人都已經準備好了撤退,一直退至山西孟縣都有追兵,但是追至山西就不再有了,山西是朱槙的老巢,蕭風是不會貿然追過去的,太冒險了。

    而蕭風營帳中,打了勝仗,大家自然都無比高興。

    其實保定本來就易守,打勝仗並不是因為攻克難關。其實這場勝仗的意義,是在於給大家以鼓舞。靖王不是不可以戰勝的,在此之前,知道要跟靖王打仗,很多將士一聽到就腿軟了,更遑論迎戰了。

    蕭風將手臂上的一道淺傷包紮好,神采奕奕地同元瑾道:“阿瑾,你便是太過疑神疑鬼。你看,並未發生什麽別的事。說不定明日,我們都可以打道回京了。”

    元瑾也笑了笑,隻是笑容有些勉強。她心中總還是沉沉的,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可是又一時半會兒說不上來。

    朱槙的大軍撤退回山西,保定得以保全。慶都的老百姓得知消息,近些的都已經趕回來了,而這夜軍隊中是徹夜狂歡,酒肉都隨意吃,犒賞經過了廝殺的將士。

    元瑾吸取教訓,隻吃了些羊肉就走出了營帳。

    這夜天空深藍明澈,星河深邃。在這遠離人煙之處,隱隱能看到巨大浩瀚的星河從頭頂鋪開,人立於星河之下,隻覺得自己渺小。元瑾靜靜地立著,立在星辰之下,覺得自己披星戴月,竟有種超脫塵世之感。可惜這種感覺並不長久,寶結叫了她一聲,打斷了她的思緒:“二小姐,有人求見您。您快些來看看吧!”

    元瑾同寶結到了營帳,隻見一個人等在營帳外,似乎有些焦躁,不停地在踱步。

    待走近了,元瑾才發現,這是慣跟在顧珩身邊的下屬,她也曾見到過幾次。他一見元瑾立刻抱拳,道:“二小姐,可算見著您了,我有急事要稟!一定要快!您叫上蕭風一起聽吧!”

    元瑾覺得有些奇怪。

    顧珩不是說過麽,他傳消息會通過京城的一個酒樓,怎麽會直接派人過來,而且還是他最親近的屬下。

    那勢必真的是十萬火急的事。否則顧珩才會不顧自己被發現的風險,直接給她傳消息。

    元瑾心中的不安愈來愈強烈,都顧不上讓顧七直接跟她說話,直接帶著他立刻前去主帥營帳。

    營帳內正熱鬧,元瑾卻都叫他們退下,並讓寶結清了場。

    蕭風就覺得有些莫名其妙,元瑾這是這麽了?大家這不是才打了勝仗麽。

    帳內隻剩他們三人,元瑾也不多說了,徑直對顧七說:“行了,你快講吧,你家主人究竟交代了你什麽急事。”

    顧七就將顧珩交代自己的話複述了一遍:“……侯爺說,朱槙早有計劃,這次保定之役不過是假敗。其實早已調兵懷慶,準備從懷慶攻破。他說讓你們早日做好準備,不要到時候被他牽製住了,那便回天乏術了。”

    元瑾和蕭風的臉色很快黑起來。她們的確完全被保定牽製住了,根本沒有...注意到朱槙的動作。朱槙這才是個徹底的聲東擊西的做法,倘若他真的將懷慶占領,那他們豈不是被甕中捉鱉!

    朱槙,果然不可小覷!

    元瑾讓寶結先帶顧七下去安頓後,蕭風才問元瑾:“這人……可靠的住?”

    “五叔放心,靠不住的,我絕不會帶到你麵前來。”元瑾道,“再者這次的事的確有些蹊蹺,朱槙敗得有些……輕易,不像他的作風,肯定有後招。我們之前以為他是要反殺,如今想想根本不是,他是壓根就對保定不感興趣,因為保定的確難攻,他不會這麽做。他真正的目標其實是懷慶。所以我們現在要立刻調兵懷慶,不可耽擱。”

    如此說來一切就都合理了,朱槙的目標根本就不是保定,才能解釋他之前的一係列行為。而元瑾之前一直預感的不安也得到了證實。

    蕭風也不再托大,立刻上書朝廷,直接從臨近的開封等地先調兵過去。

    而他與元瑾,也都來不及回京城。準備直接便從保定趕往懷慶,同時蕭風沉思了一會兒之後,跟元瑾商議說:“阿瑾,我一直在思索一件事。朱槙的厲害,其實有半是在於他身邊的那個人。”

    元瑾看向他,朱槙身邊有這麽多人,他說的哪個?

    “清虛。”蕭風說,“你在靖王府應該看到過他,此人高深莫測,不是旁人能及。靖王有他相助,就是如虎添翼。”

    元瑾自然也知道清虛的厲害,隻是此人忠心於靖王,他們能有什麽辦法。她問道:“……難道五叔有什麽辦法除去他?”

    這不太可能吧,清虛現在隨身跟著靖王,殺他不比殺靖王容易。

    “倒也不是。”蕭風沉吟後說,“我可能……有個別的辦法可以對付他。就是吧……”他嘖了一聲,似乎有些不好說的感覺,含糊地說:“總之,你到時候就知道了。”

    他這說得越來越玄乎了,這讓元瑾有些摸不著頭腦。

    五叔究竟要幹什麽?什麽叫到時候就知道了,他不會整出什麽幺蛾子來吧?

    不過事態緊急,他要是能出奇製勝,用什麽法子她倒是真的不在意。

    “對了,今日朱槙似乎也受傷了。”蕭風突然說,“傷的比我重些,似乎在腰部,我看都溢血了。”

    他說著,一邊注意元瑾的表情。

    燭火幽微,帳中沉寂了片刻。

    元瑾隻是眼神略微有些波動,卻並沒有什麽表情的變化。

    朱槙的傷並不是新傷,恐怕是他的舊傷口又裂開了。

    “戰場上刀劍無眼,受傷不是常有的麽。”元瑾道,隨之說,“我先回去歇息了,明日還要趕路,五叔也趕快休息吧。”

    她說完之後就退了出去,離開了他的營帳。

    蕭風一直看著她離開的背影,直到她徹底消失在他的視線裏。

    **

    朔風之夜已過,朱槙的軍隊自保定撤退後,一直向南行進,在第三日才停下來駐紮,此時已經到了山西寧山衛。

    軍隊駐紮後稍作整頓。畢竟才經過了一場大戰,也不能總是馬不停蹄。山西是朱槙的地盤,很安全。

    而且朱槙新裂開的傷口,也需要處理一下。

    清虛習得一些醫術,正在幫朱槙看傷口。

    “你這傷口有些不尋常。”清虛看了看他的傷口,正好在腰側,傷口雖淺,卻有些紅腫,仍然有一絲血絲浸出來。

    清虛說,“怎的老是好不透,這裂了三次,恐已傷及根本。你得好生修養幾日才行。”他說著伸出手,示意下屬將金瘡藥遞給他,他來包紮。

    “無礙。”朱槙卻說,“本來一開始遇刺就沒有好透,後來不久宮變時再度裂開。索性傷口淺,倒也無事。”他將衣物掩蓋,讓清虛等人退了下去,他自己想好生休...息。

    但是他閉上眼睛,紛亂人事卻又饒不了他。

    這傷口是怎麽形成的,實在是不想再提,皆是他親近之人一一加重的。唯一一個治愈過他的,遠隔千裏,對他宛如陌生人。

    殺父之仇……

    那日之後,朱槙就總是呢喃這四個字。

    他是個極其善於聯係何解決問題的人,很多問題其實靠聯係彼此都能融會貫通的解決。唯有元瑾的問題,他怎麽也想不透,隻是隔了一層關鍵,但是這層關鍵卻是打不通的穴道,堵塞了所有的思緒。

    如果他能解決這個問題,那是不是,便不會有這麽多的……針鋒相對了。

    朱槙靜靜地睜開眼,看著自己放在紅木架上的長刀。

    他戎馬一生了,作戰不會有人勝得過他,他心裏很清楚。薛元瑾若跟他作對……永遠都不會贏。(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