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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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炎帝稱帝已有二十年,逐漸擺脫了連年戰爭的陰影,天下太平,百姓安居。除了之前與突厥之間的戰爭,朝內再沒有什麽太大的煩心事,加上年輕的時候在戰場上鍛煉出來的好身體,所以年近天命,卻看不出一絲蒼老。

    他膝下有原有七子一女,但是前兩個小妾所生的兒子在梁末亂世中早夭,直到稱帝後淑妃誕下段以賢,隨後不久,當時的寵妃良妃誕下四皇子段以康,之後,公西皇後先後誕下五皇子段以傑,六皇子段以鴻 ,德妃誕下七皇子段以墨,公主段青亞 ,景炎帝的子嗣才逐漸豐厚起來。

    卻不曾想到,四皇子段以康五歲時竟在禦花園中溺水而亡,良妃因而大病一場,此後再不見好轉。也是那之後,後宮之內也再不曾添丁,景炎帝雖然有些疑惑,經太醫診治自己身體卻無大礙,也隻能隨之而去。

    現如今二十年過去,三皇子段以賢已過及冠之年,就連七皇子段以墨也已年滿十五歲。雖然太子已立,但是景炎帝還年壯,這九五之位最後究竟花落誰家還大有懸念,一些不願居於公西一家之下的大臣也躍躍欲試,開始紛紛押寶,各皇子也開始各有行動。

    但是卻沒人知道,景炎帝對這一切,心知肚明。

    將紙上的內容開完,段生明微揚唇角,然後起身,將那紙扔進炭盆之中,看著火焰將那張紙和上麵的密報全都吞噬,才收回視線,對著門外喚道,“來人。”

    任之打開門,微躬身進來,“陛下。”

    “去怡和殿。”段生明掃了任之一眼,淡淡地開口。

    任之急忙為段生明拿了外袍,伺候他穿上,接著又披上狐裘,才跟在段生明身後朝著怡和殿走去。

    已經入冬,天色漸寒,任之的義父張誠這幾日偏偏生了病,為了避免影響到景炎帝的身體,隻能告假休息,景炎帝身前大大小小的事全都交給了任之負責。

    任之雖然年紀小,卻是從八歲進宮開始就跟在張誠身邊伺候段生明,對於段生明的生活習性,除了張誠再無人比得過他。再加上有張誠這個內侍總管在,也沒人敢對他有一絲異議。

    段生明沒有叫其他人,任之跟在他身後為他打著傘,避免天上的飄雪落在他的頭上。自己的發卻被越落越多的雪沾濕。

    終於到了怡和殿,門口侍衛剛要稟報,段生明卻擺了擺手,穿過院子進了殿中。

    這怡和殿據說在前朝是梁明帝的寵妃的住處,而此時這殿的主人德妃也正當寵。

    德妃房氏據說本是一介平民,與其兄房永生活在一個小村子中,景炎帝四處征戰,無意中來到這小村中,一見房氏猶為驚歎,平定天下之後特意派人將房氏接入宮中,封嬪,又封其兄房永為官。後來房氏產七皇子段以墨,又房永在朝中被受賞識,晉房氏為德妃,位列四妃。

    因著身世,房氏比不上淑妃步婕與生俱來的高貴典雅,也比不上大家閨秀公西皇後的溫婉淑德,但是,卻更加的溫柔貼心,讓段生明一寵數年。

    掀開門上避風的厚重棉簾,段生明看到德妃正歪靠在榻上,垂著頭,若有所思。

    段生明輕咳一聲,德妃受驚抬頭,那一刹那,任之迅速地掃見她雙目通紅,不由地微扯唇角輕笑。

    段生明好像並未察覺,走到榻前,將已經回過神施禮的德妃扶了起來,笑道,“在想什麽?”

    德妃麵上已無異樣,任由段生明拉著自己的手在榻上坐下,“臣妾剛剛做了會刺繡,想給墨兒繡個荷包,天暗了眼睛有些難受,就靠在這榻上休息一會。”

    段生明伸手從一旁的小幾上拿過那個辦成的荷包,上麵細細的針腳可見這人有多用心,不由說道,“墨兒小時候你就為他繡這縫那,怎麽現在還是。”

    德妃笑笑,“臣妾整日閑著也是閑著,墨兒年紀也大了,身邊還沒個貼心的人,這些東西,我自己繡了放心。”

    段生明將荷包放回小幾上,隨口道,“等張誠病愈,我讓他找兩個細心可靠的人送到墨兒府裏,也讓你少操點心。”

    德妃彎唇,“那臣妾代墨兒多謝陛下了。”

    段生明回頭看了任之一眼,揮了揮手,任之立刻明了的帶著內室的其他人退了下去,掩上了門。

    任之侯在外室,微垂著頭,卻將內裏二人的聲音分毫不差的聽進去,雖然大多是一些他不該聽的。

    聽了一會,任之抬頭看了一眼窗外,雪應該已經聽了,隻是不知道景炎帝今晚是不是要留在這怡和殿。他的視線在室內轉了一圈,殿中的裝飾一如既往的簡單。其實他對德妃的印象還算不錯,大概因為出身的問題,所以也沒什麽架子,很少恃寵而驕,在這後宮之中還算安分,比起淑妃和皇後,也更像是一個妻子,一個母親。但是,她那個兒子,卻不是什麽可以放心的角色。

    大婚那日段以賢與浮生設計讓段以墨的手下劫走假的阿史那蘭而跟到了他們的老巢,將段以墨精心豢養的那批人盡悉剿滅,段以墨的勢力可以說的上是受到了重創。再精明,也不過隻是一個十五歲的少年,不過還有房永在,就始終不能忽視。

    任之回頭看了一眼緊掩的內室門,微微揚了唇角。經過他多年的觀察,德妃這裏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說不定可以借此,除掉段以墨一派,不過,他還需要證據。

    景炎帝那一日果真住在了怡和殿,任之也侯在那裏伺候著。直到過了幾日張誠病愈歸來,任之才終於在那晚得閑休息了一下。

    因為是張誠的義子,加上又在皇帝麵前伺候,任之一直被各處的人明的暗的巴結,所以哪怕是這寒冬,他房間內也是比其他太監的暖和。

    脫去外袍換上白色裏衣,任之在床上躺了下來。其實原本他是與另一個小太監住在一起,後來那個小太監因為犯錯被貶到了別處。在張誠心知肚明的縱容下,也就再沒人搬進來,任之也就能有機會一個人占據了整個房間。

    其實對於幾個人睡一個房間,任之是不介意的,從他八歲時為了段以賢來到這後宮開始,他就做好了各種吃苦的準備。

    隻是他身上藏著秘密,現在總算不用連休息的時候都提心吊膽,隨時防備。

    入宮時,因為卻林舊友的照顧,任之並未被yange,如若被別人發現,怕是性命難保。所以從最初跟一群小太監睡大通鋪,到後來跟別人合住一屋,任之從未在別人麵前露出過自己身體的任何部分。因為如若被發現,不是被舉報殺頭,就是殺人滅口,這兩種選擇,任之都是不願意的。

    幸好他年紀小,身體長得慢,至現在從外表看起來與其他太監都無差別,但是任之卻依然要保持警醒。

    現在回了自己的房間,他總算鬆了口氣,合上了眼,打算休息一下。

    將眠未眠之際,房頂突然傳來輕響,任之睜開眼,下一刻窗子就被推開,一個人影躍了進來,帶來冬夜的寒意。

    任之起身將窗子關上,掃了浮生一眼,回身靠回了床上。浮生剛要在他身邊坐下,被任之抬手推開,“離我遠點,渾身冰涼。”

    浮生撇撇嘴,“任之你沒覺得你現在的性格越來越難相處了麽?不知道的還真以為你身上少點東西,所以性格陰鬱。”

    任之沒說話,但是手中寒光閃過,浮生憑空躍起,避開了他的暗器,摸了摸鼻子,“你知道我打不過你,算了我們還是說正經的吧。”

    “說。”

    “我也是百般費勁,才找到人問到了德妃當初的村子在哪兒,之前連年戰亂,還有沒有人在就不清楚了,我已經派了人過去,過些日子就會有回音。”浮生坐了下來,恢複了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

    任之點了點頭,“好的,麻煩你了。”

    “任之,說這個就沒意思了。我隻是好奇,你為什麽突然想調查德妃?”浮生有些好奇地看著任之。

    任之平躺在床上,看著雕花的床頭,搖了搖頭,“隻是一些直覺,到底為什麽,要等你的人回來才清楚。對了,房永那裏最近有沒有什麽狀況。”

    浮生咬著下唇思索了一會,“沒什麽狀況吧,他前幾天又娶了一房小妾算嗎?你說房永看起來一副文弱書生的模樣,娶那麽多小妾他真的用的了麽?”

    任之側頭瞥了他一眼,一副你沒救了的表情又重新轉回去看著床頭。浮生沒得到回應,一個人絮叨了一會,才繼續說道,“宮裏最近有什麽問題麽?”

    任之搖頭,“暫時沒有。”頓了頓,又道,“主人那裏最近怎麽樣?”

    從段以賢大婚之後,除了偶爾宮內遇上的一瞥,任之幾乎再未見到段以賢,所有關於那人的動態都是從浮生這裏聽來的,浮生好像也已習慣,麵麵俱到地給任之匯報段以賢的近況。

    浮生十幾歲就跟在段以賢身邊,那時他就負責任之與外界的溝通,一直到現在他已是段以賢手下暗衛的頭目,卻依然樂得這個跑腿的活。

    任之自幼就沒什麽朋友,入宮的時候年紀又小,又隱藏身份,心思極重,基本上沒有能與他說的上話的人。雖然他態度冷淡,但是浮生卻清楚自己是少數幾個他見到了不會厭倦的人。

    終於匯報完所有,浮生又從窗子離開,任之站在窗口,外麵雪已經止了,冷風吹在臉上,讓他忍不住打了一個冷顫。

    回手關上窗,熄滅燭火,又是一個寒夜。(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