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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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以賢垂下頭,在任之頭頂輕吻了一下,輕聲說道,“任之,你再等等我,總有一天,我不會再委屈自己,更不會再委屈你。”

    如此溫柔的段以賢,任之大概很多年都沒見過了。仿佛之間就好像回到了小時候,他牽著自己的手,並沒有很大的手掌卻讓自己覺得如此的安全。

    任之一直覺得自己是跟段以賢相依為命的,盡管有師傅,有淑妃娘娘,但是,他們之間是不一樣的。師傅為人嚴肅認真,而淑妃娘娘又因為多年的心結鬱鬱寡歡,能帶給對方快樂的隻有彼此而已。

    委屈麽?任之心想,大概是不會的。能像今晚這樣靠在對方的懷裏安眠,他就沒有什麽委屈可言了。因為他知道,在那個人的心中,自己是很重要的,所以,犧牲的再多,也沒有關係了,因為,都是為了那個人。

    胡亂的想著,意識漸漸地渙散,任之不知不覺地就睡了過去。而段以賢卻摟著那個瘦弱的身體始終無法入眠。

    他就要娶一個近乎陌生的女子為妻,那對自己,對懷裏的人都是一種辜負。

    天漸亮,段以賢看時辰差不多,輕輕搖了搖懷裏的少年,任之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了段以賢一眼,意識漸漸清醒,坐了起來,伸了個懶腰,下床理了理被睡出褶皺的外袍,看了一眼靠在床上的段以賢,“我先回去了,你還能再睡一會,早朝還來得及。”

    段以賢點頭,看著任之的眼揚唇,“回去小心點,要是被別人發現我是不會保你的。”

    任之瞪了段以賢一眼,再次從窗子躍出,消失在微亮的晨光中。

    轉眼之間就到了大婚之日,段以賢早早地就被吵醒,宜王府內已是歡天喜地的一片。段以賢在下人的侍奉下換上了喜服,準備入宮接親。

    到了阿史那蘭暫住的宮殿,段以賢順利接到了自己的王妃,蓋著龍鳳蓋頭的阿史那蘭在喜娘的攙扶之下進入喜轎,放下轎簾,喜娘回頭看了段以賢一眼,段以賢點了點頭,轎夫抬著喜轎,跟著段以賢一起去宣政殿謝恩。

    宣政殿中,景炎帝與公西皇後高坐正中,淑妃步婕坐在公西皇後下首,其他皇子妃嬪也紛紛落座。

    到殿前,阿史那蘭下轎,在喜娘攙扶下與段以賢並肩進入大殿。段以賢微環視,很明顯地看到坐在太子段以傑下首的七皇子段以墨眼底的難以置信還有隨後流露出的氣急敗壞還有怨毒。

    段以賢輕笑,與阿史那蘭一起行叩拜之禮。禮成之後起身,段以賢的視線稍微地飄向了景炎帝的身後,卻沒有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他隱去自己心底的失落,微微含笑,謝恩離去。

    回了宜王府,段以賢將阿史那蘭送入了提前為她準備好的房間,轉身去應付賓客。

    酒酣宴正興,被賓客輪著番的敬酒,段以賢感覺到些許醉意,麵上的笑意卻是不減,繼續跟賓客寒暄,直到更深夜晚,賓客漸漸散去,段以賢才鬆了口氣,搖搖晃晃地朝著新房走去。

    有下人想要上來攙扶,被段以賢擺手避開,屏退了房間外的人,推門進去,喜娘看見段以賢進來微微點頭。

    段以賢回手將房門關上,看了一眼床上,低聲問道,“人怎麽樣?”

    喜娘開口,“王妃已經睡去,睡個四五個時辰應該不成問題。”聲音卻是格外的低啞,像是一個男人,段以賢卻沒有任何吃驚,在椅子上坐了下來,“快把你那張臉換了,看的我心煩。”

    喜娘微低頭輕笑,再抬頭,卻已變回了浮生的臉,笑嘻嘻地看著段以賢,“屬下倒是覺得這個差使不錯呢,整日跟在貌美如花的王妃身邊。不過主人,這大喜之日不好好的跟王妃溫存,倒是先讓王妃一人獨眠,您是不是有什麽難言之隱?”

    段以賢蹙起眉頭看著浮生,“再嘴賤我就廢了你送你進宮跟任之作伴。還不說正經事?”

    浮生收了笑臉,這才說道,“主人預料的沒錯,七殿下果然有所動靜。今晨他們派人綁走了我們事先安排的代替王妃的侍女,顯然是想讓主人您大婚當日尋不得新娘,丟醜不說,還無法跟突厥可汗交待。不過幸好我們提前有準備,才讓大婚順利進行。”

    “派人跟著他們了嗎?”段以賢給自己倒了杯茶醒酒。

    浮生點頭,“已經跟去了,看那位置,應該就是七殿下首先養的那幫人的老巢。”

    段以賢輕笑,“我這個七弟可不簡單,能迷得國舅家長子不管太子與他交好,又有當朝司馬的舅舅房永相助,自己又比我那太子弟弟長進,年歲不大,威脅倒是不小。”頓了一下,他話鋒微轉,“挑個合適的時機,把那裏給我端了,一個不能留。”

    浮生點頭,“屬下明白。”

    段以賢擺了擺手,“好了,折騰一天了,回去休息吧。我也回房睡一會。”

    “回房?”浮生回首看了一眼榻上深眠的新晉王妃,“殿下不睡這裏麽?”

    “不在自己房間睡不踏實。”段以賢起身,隨口回道。

    浮生不以為然地撇撇嘴角,在軍營半年怎麽不見你睡不踏實,他換回喜娘的臉,拉開房門的一刻終於還是忍不住回頭說道,“主人您要是有難言之隱盡管開口屬下認識一個神醫……”

    話未落就被一掌轟了出去。段以賢回頭看了一眼一片紅色的新房,決定還是回自己房間休息,盡管明晨還要回到這個房間,裝作宜王與王妃格外恩愛的樣子。

    因為府內的所有人都為了這天的大婚忙碌了數日,終於能夠休息,眼下府內變得格外的清淨,也沒有人會料到作為新郎的宜王會在大婚當晚偷偷溜回自己的房間休息。

    房間內格外的冷清,但是段以賢卻覺得鬆了一口氣,他脫去外套,隻著中衣倒在榻上,拉過被子遮住了自己的頭,卻無法入眠。

    他迫切的想要見到一個人,但是此刻,那個人卻偏偏是他最不能見到的人。

    天微亮,段以賢就重新回到了新房。阿史那蘭還在熟睡之中,段以賢脫下了外袍在她身邊躺了下來,微微合上眼,讓因為一夜無眠而變得酸澀的眼睛稍微休息一下。

    沒多久,他就感覺到身邊的阿史那蘭的呼吸有了變化,睜開眼,正好對上她的眼睛,微微帶著笑意開口,“醒了?”

    阿史那蘭一怔,隨即紅了臉,伸手扯了扯被子,將自己又裹了裹,然後緩緩地點了點頭。

    段以賢伸手將她貼在臉上的發拂開,格外溫柔的說道,“昨天折騰了一天,要是還覺得累就再睡一會,我要去上朝了。這幾日朝中可能會有點忙,也許沒時間陪你,你不要介意。”

    阿史那蘭點頭,看著身邊的人坐起來,那人身上隻穿著白色的裏衣,卻絲毫不掩蓋他的清俊,讓阿史那蘭不自覺地就想起來初識那日,這人一身盔甲,站在大帳之前,視線從自己的身上掠過,竟讓她沒來由的心跳加速。

    她自幼在草原長大,對中原的印象全是來自母親口中,她知道那裏繁華富庶,但是卻從來不知道中原的男人竟是如此的英俊。

    那日她為了尋找自己跑丟的小馬,在草原之上迷了路,竟然不知不覺跑入了正安軍駐紮的地方,立即就被發現,帶到了段以賢麵前。

    那個時候她不知道這個人正是前段日子害她父汗焦慮不已的罪魁禍首。那個人聽聞他的身份隻是眉頭微微動了一下,似乎在思索著什麽,之後突然開口,“備馬,我親自送公主回去。”

    於是他便孤身一人,將她一路送回她父王的汗帳,將突厥勇士們凶狠的目光跟手中泛著寒光的武器視若無物。

    再後來,他們就不曾再見過麵,之後她聽聞因為連連戰敗,父汗不得不與正安軍的首領宜王殿下和談,再之後,那人竟然在和談之後向父汗求親。

    阿史那蘭想到這,忍不住抬頭又看了那人一眼,沒想到自己居然就真的,嫁於他為妻。

    段以賢喚人進來,伺候自己洗漱更衣,換上一身紫色朝服,束起發,回過頭發現阿史那蘭坐在床上,微微出神。

    他微揚唇角,走到床前,伸出手輕輕撫上她的臉,“在想什麽?”

    阿史那蘭回過神,溫熱的手掌覆在臉上的觸感讓她想要退縮,可是她揚起頭對上那人的眼睛後卻再也移不開視線,“殿下,我們現在……就是夫妻了麽?”

    段以賢的表情稍微凝固了一下,隨即笑著開口,“當然,現在開始,你就是宜王妃了。”話落,他收回了手,“我去上朝了,你再休息一會吧。”

    房門輕響然後關上,阿史那蘭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宜王妃那三個字讓她覺得格外的雀躍與歡欣,因而她沒有看到,段以賢轉身的那一刻,麵上再無一絲笑意。(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