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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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任之入宮專程去了一趟尚食局。對於那個叫林先的尚食局女官任之先前倒是見過一次,隻記得是一個長著娃娃臉的少女,年紀比任之還要大上一兩歲,其母曾是尚食局首席女官,女承母業,年紀小小便也如入了宮,做了尚食局女官。

    任之還跟在景炎帝身邊的時候來過幾次尚食局,到也算得上輕車熟路,還沒邁進尚食局的門就有人過來行禮,任之揮了揮手,“我隻是過來隨便看看你們不用管我。”

    那人微躬身退了下去,任之在尚食局裏四處轉了轉,就看到了那個叫林先的女官,索性就湊了過去,林先正在專注地點食材,任之走到她身後她都沒有察覺,任之隻好輕咳了一聲,林先轉過身來,嚇了一大跳,看見任之急忙躬身施禮,“見過逍遙王。”

    任之擺手,“不用這麽多禮,我隻是路過尚食局隨便過來看看,你忙你的不用理我。”

    林先應了一聲,轉身繼續點食材,真的把任之丟在了一邊,任之不由覺得好笑,站在她身旁看了一會,“怎麽樣,有什麽異樣麽?”

    林先隨口回道,“前些日子,每天晨起點食材的時候都會少點東西,前晚我守了半宿,終於等到了那個賊,不過沒有抓到他,但是打了他一頓,下次他應該不敢再來了。”

    任之忍不住彎唇,“是嗎?沒想到連食材都會有人偷,這樣吧,下午我派副首領過來看看,讓他以後安排兩個人守著。”

    林先點頭,“那就多謝王爺了。”

    任之笑著搖頭,“那你繼續忙,我去別處看看。”

    任之噙著笑意回了福寧殿,段以賢依舊百年如一日的在批奏折,看見任之進來微微有些詫異,“怎麽,感覺你心情不錯?”

    任之笑著點頭,“你有沒有覺得浮生年紀大了,該成個家了?”

    段以賢無奈地看了他一眼,“我看你真的是太閑了,居然開始操心起來這種事了?”

    任之接過蕭平倒好的茶盞,喝了一大口,繼續說道,“你都不知道我昨天看見他眼上的淤青的心情,隻覺得這麽多年了,還能有個人對著浮生的臉下手。”

    段以賢看著他的表情,隻覺得好笑,“算了,隨你折騰去吧,不過這種事你最後不要一個人自作多情,要考慮當事人的感覺。”

    任之攤了攤手,“當然了,不過我覺得一定沒問題的。”

    段以賢沒再理任之繼續埋頭看奏折,隻不一會,他的眉頭就挑了起來,任之看見他的表情不由一愣,“怎麽了,這種表情?”

    段以賢將手裏的折子合上,扔給任之,任之接過折子打開掃了一眼,眉頭也微微皺起,“突厥可汗居然去世了?阿史那阿吉倒是有點本事,能夠打敗他一眾哥哥,奪得汗位。”

    “阿史那阿吉野心不小,他繼承汗位之後的突厥肯定與老可汗的策略不同,如若休養生息之後,早晚會對我們開戰。”段以賢眉頭緊鎖。

    任之將奏折合上,彎唇笑道,“怎麽,還沒開始打,陛下就怯了?”

    段以賢歎氣,“我有什麽可怯的,隻是,一旦開戰,勢必生靈塗炭,最痛苦的,是百姓。”

    “正是為了百姓才要戰,若不戰,任由突厥的鐵騎犯我國界,到哪個時候,才真正是民不聊生。”任之笑著站在段以賢麵前,神色卻很嚴肅,“如若將來要戰,那我便替你去戰,我會幫你守住每一寸土地,守護你的百姓,讓你的皇位穩如泰山。”

    段以賢抬起頭來看著任之,許久,他慢慢地勾起了唇角,“好,如若有那一天,就由你替我去戰。”

    兩個人相視而笑,內心的激蕩好像又重新平複下來,要戰便戰,他二人並肩在一起又有何懼?

    阿史那阿吉成為新的突厥可汗,新汗登基又趕上正安王朝也是新帝登基,阿史那阿吉上奏要親自來京朝賀,段以賢想起先前與阿史那蘭的約定,索性回複,皇後思念母親,請突厥可汗將前可賀敦一起帶入京。任之探頭看了一眼段以賢的批複,思索道,“阿史那阿吉會將可賀敦帶回來?他們不是有什麽收繼製度麽?”

    “你忘了,阿史那阿吉好男風,收繼一個比自己大近二十歲的老女人也沒什麽意思。而且,把可賀敦送來,阿史那蘭與突厥最後的牽掛也就斷了,以後他出兵也可以憑借此事當借口,他何樂不為?”段以賢回複好,將奏折遞給蕭平,繼續翻看其他奏折。

    任之從一大堆奏折下麵抽出了自己的兵法,靠在軟榻上繼續看了起來。

    段以賢從間隙裏抬頭看他,見他時而鎖眉閱讀,時而凝神思索,表情無比的豐富,倒是看得段以賢唇角微揚。

    不知道過了多久,任之突然把書一丟,“罷了不看了,我得去睡一覺。”

    蕭平急忙上前去把書撿了回來,放回案上,段以賢無奈地看著任之,“這個時候睡什麽覺?”

    “浮生傷了臉,這幾天都不打算見人了,我正好許久沒事幹,也該去輪個值看一眼了。畢竟南軍負責京城安危,我偶爾總該去盯著。”任之倒在榻上,懶懶地說道。

    段以賢用眼神示意蕭平,蕭平上前替任之將被子拉好,任之閉上眼歎息,“總不能就真的當一個逍遙王爺。”

    段以賢沒有接話,任之蜷在榻上不一會便睡了過去,直到傍晚的時候才醒過來,感覺到身邊躺了一個熟悉的身子,便向旁邊側了側,躺進那人懷裏。段以賢伸出手,攬住任之,在他額上吻了吻,“一覺睡了兩個多時辰,看你睡的我都倦了。”

    任之伸了伸胳膊,抬手摸了摸肚子,“我居然睡了這麽長時間,怪不得覺得自己有些餓了。”

    “蕭平,傳晚膳吧。”段以賢支起胳膊對著一旁侍立的蕭平吩咐道。

    任之起身下了床,披上了外袍,一邊低頭扣扣子,一邊回頭對著段以賢說道,“一會吃過飯我就走了,你別忙太晚,我會讓蕭平盯著你。”

    “我陪你去。”段以賢下了床,替任之理了理衣服,隨口說道。

    任之的動作頓了頓,“陛下你可別開這種玩笑,你現在是千金之軀,我拉著你陪我去值夜,出了什麽意外,會有一堆人要我的命。”

    段以賢安靜地看著任之,許久才說道,“我隻是覺得,坐在這個皇位久了,高處不勝寒,多跟你在一起出去看看,也許會覺得好一些。”

    任之突然伸手握住了段以賢的手,彎唇看著他笑道:“好,有我在,不會讓你覺得寒。”

    二人一並吃過晚膳天已經擦黑,段以賢把蕭平趕到了殿外,自己翻出了一件黑色長袍換到身上,推開殿內的側窗,跟任之一起翻了出去。任之手裏有段以賢欽賜的令牌,不限時辰,隨時出入任何城門,但是此刻帶著發令牌的人,任之反而不敢正大光明地帶著段以賢走城門。

    段以賢笑看了任之一眼,突然憑空躍起,一路沿著圍牆翻身上了屋頂,任之回過神看到的隻是那人的衣擺,不由也跟著彎起了唇角,朝著段以賢的背影追了過去。

    二人在大殿的屋頂上追逐,二人的武功路數全都師承卻林,就連輕功都一樣,從這個屋頂躍到另一個屋頂,直到看見了內宮的城牆,段以賢才停了下來,站在邊緣回頭看著任之笑,夜風將他的衣擺拂起,任之好像又見到了少年時期的段以賢,春風得意,笑意溫柔。

    他忍不住在段以賢身前停了下來,伸出手抱住了段以賢的腰,將臉貼在他的胸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段以賢溫柔的環住他,二人站在高高地屋頂之上,將整個皇城踩在腳下,那個他們共同生活了近二十年的皇城的所有風景一覽無餘。

    任之抬起頭來,突然開口,“這個時候我才覺得,隻有你我,沒有天下,沒有皇位,隻有你我才是真正的在一起的。”

    段以賢伸出一隻手抬起任之的下巴,溫柔地吻了上去,夜風之中,一切都變得溫馨而繾綣。

    那天夜裏,任之帶著段以賢在京城的每一處守衛看了一遍,而後摸進了尚食局,偷了兩壇美酒,翻上了福寧殿的屋頂,美酒在手,美人在懷,仰頭即是蒼穹,垂頭來是天下。

    之後兩壇美酒被喝光,空的酒壇沿著屋頂滾了下去,落在地上,驚擾了值夜的神武軍,任之之後被推了出去將神武軍打發走,又重新躺回屋頂上,靠在那人的懷裏,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那大概是任之十七年以來最為任性恣意的一個夜晚,多少年後再回首,仍舊能想起當時那人麵上的笑。

    作者有話要說:第一更。(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