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拾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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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遭看來是無論如何也逃不過了,蘇瑗愁眉苦臉地端起藥碗,嘟囔道:“我早就說沒甚麽啦,這下可好,本來就不想吃東西,這下還要多吃一味藥。”
    雖然禦醫早就到延和殿向裴釗稟告過了,可到底還是放心不下,非要聽她自己說才安心:“禦醫怎麽說的?”
    蘇瑗癟癟嘴:“就說我很好啊,你也曉得,禦醫嘛,不管人家有多好,總是要熬藥的。”她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碗裏的藥,苦澀中還帶著一絲酸,比以前的苦藥還要難喝,整個臉都皺成了一團:“這個藥太難喝了,我才不要喝!”
    裴釗聞言挑了挑眉,含笑道:“阿瑗,你這是在向我撒嬌麽?”
    她瞪了他一眼:“你沒見過撒嬌吧?一個姑娘在撒嬌的時候定然是可愛可憐得要把人的心都化掉,你覺得我是這樣麽?”
    裴釗含笑道:“是。”
    乖乖,這何止是“情人眼裏出西施”,簡直就是睜著眼睛說瞎話嘛!蘇瑗向裴釗投去一個“你沒救”了的眼神,硬著頭皮端起藥碗。裴釗好笑地看著她,問:“一碗藥而已,果真這麽難喝麽?”
    她幹脆利落地將藥碗遞過去:“你嚐嚐?”
    裴釗低頭聞了聞,眉頭微微蹙起,蘇瑗見他真的要去嚐一口,連忙按住他的手背:“藥怎麽能亂吃,你真是個大傻子!”
    “大傻子”裴釗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你這麽怕吃藥,不如我想個法子獎勵你些甚麽,這樣會不會好些?”
    蘇瑗興衝衝道:“這個聽起來甚好,你想獎勵我甚麽?”
    裴釗示意她湊近一些,在她耳邊低聲道:“你把藥喝完,我就親親你,如何?”
    蘇瑗:“......”
    裴釗見她的臉紅得不像話,又含笑道:“阿瑗不喜歡這個獎勵麽?那就換一個,你喝了藥,就讓你親親我,這樣好不好?”
    “......”蘇瑗羞憤地看著他:“裴釗,我覺得......這種肉麻兮兮的話很不符合你的氣質。”
    “終歸也就你一個人看得到,不符合就不符合吧。”裴釗含笑用銀匙舀起一匙藥:“我喂你喝?”
    她紅著臉把藥碗從裴釗手裏接過來,“咕嚕咕嚕”一口氣將藥全灌了下去。
    真苦啊......蘇瑗隻覺得整個人都好像被泡到藥汁子裏一樣,好生難受,偏偏這時候裴釗還低下頭想親她,她暈暈乎乎地下意識躲了躲,一個不慎,頭上那支點翠步搖就戳到了他的額頭。
    這支步搖用赤金打成一支鳳的模樣,裴釗的額頭被尖尖的鳳嘴戳中,登時留下個小小的紅點兒,很像是端娘為她梳妝時點上的花鈿,甚是......美貌動人。
    她忍著笑為裴釗揉揉額頭:“疼麽?”
    被步搖發簪戳到這種事情她從前也不是沒有過,其實並不很疼,況且人家裴釗可是從未打過敗仗的大英雄,這麽一點兒小傷算得了甚麽?蘇瑗這樣,隻不過是隨口問一問,可未成想裴釗盯著她看了看,很是嚴肅地點點頭:“疼。”
    蘇瑗聞言甚是詫異,而裴釗甚是認真地凝視著她:“我很疼,你幫我好生吹一吹。”
    蘇瑗抽搐了一下,決定把方才裴釗的那句話還給他:“你這是......在對我撒嬌?”
    裴釗含笑道:“正是。”
    這世間怎會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蘇瑗翻了個白眼,還是乖乖地湊近裴釗,朝他額頭上那處紅點兒吹了吹。她身上帶著似有似無的香氣,額頭上有輕微而溫柔的氣息慢慢拂過,裴釗伸手環住她的腰身,低低道:“阿瑗。”
    她“嗯”了一聲,裴釗卻不再說話,隻是安靜地抱著她,那雙手帶著灼人的熱度,一直綿延到她心裏去。
    大約那碗藥果真很苦,即便到了夜裏,那股味道都沒有消散,連寢殿內都彌漫著若有若無的藥味。裴釗小心翼翼地為蘇瑗掖好被子,有些無所事事般地胡思亂想:或許應當吩咐一聲,命禦醫將方子改一改,免得她那樣難以下咽。
    這實在是個太孩子氣的想法,裴釗不禁有些失笑,大約是睡夢中聽到了些微的動靜,蘇瑗皺了皺眉頭,閉著眼睛摸索著,將他的一隻手臂抱在懷中,又繼續沉沉睡去。
    他從來不知道,她原來這樣不讓人省心,方才就寢時,他已然瞧出她的膽怯和抗拒,是以極力自持,將心中那團火勉強按捺下去,未成想她即便在睡夢中也這樣讓他煎熬。她睡得那樣熟,像是做了甚麽夢,將臉貼在他的手臂上,嘴唇亦輕輕從上麵劃過,傳來溫熱細膩的觸感。裴釗無奈地笑笑,用另一隻手將她攬入懷中,慢慢閉上了眼睛。
    這一覺其實並沒有睡多少個時辰,他從小在外出征,登基後又日日早朝,向來就沒有晚起的習慣,也不用宮人來叫,到了那個時辰便會自覺醒過來。今日亦是如此,他寅時起身時,蘇瑗還睡得無知無覺,他隻得輕輕拍著她的背哄一哄,她才迷迷糊糊地放開他的手臂,翻了個身兀自睡去。
    端娘低眉順眼地跪在外頭,見裴釗已然穿著朝服走了出來,便輕聲問道:“陛下上朝前可要用些吃食?奴婢已經命人準備了湯羹。”
    裴釗淡淡說了句“不用”便往外走,剛走幾步突然想起甚麽,便轉頭對端娘道:“朕卯時三刻下朝。”
    端娘怔了怔,旋即反應過來,忙答了句“諾”,童和見裴釗已經走遠,便對端娘笑道:“陛下早朝前從不用膳,今後你可要好生記著。”
    端娘點頭道:“多謝公公提醒。”又有些猶豫道:“公公,陛下方才說他卯時三刻下朝,可那時候......太後娘娘大約還高臥在床,奴婢愚鈍,還請公公指點。”
    童和笑道:“終歸你以後也算是要時常在陛下身邊伺候的,我便告訴你,你想討陛下高興,隻需一點,那便是事事都按照娘娘心意來。就好比今日,你並不必叫醒娘娘,任由娘娘好眠便是。”
    端娘恍然大悟,連連點頭,童和又道:“還有,以後在陛下麵前,隻需稱一聲娘娘,那頭兩個字,還是抹去為好。”
    他叮囑完後便快步往外跑去,總算在離宣政殿不遠的亭子邊追上了裴釗的鑾駕,賠笑道:“老奴來遲,還請陛下原宥。”
    裴釗大致猜到他是留下來同端娘囑咐些甚麽,心裏也並未在意。眼見著宣政殿已近在咫尺,文武百官早早地跪在殿外候著,浩浩蕩蕩的一片紫袍緋服幾乎將人群淹沒,根本瞧不出哪個是哪個,隻一點,跪在文官首位的正是蘇瑗的父親,丞相蘇仕,隨後的便是他的同窗好友中書令莫應欽,再往下,便是蘇家的四個兒子和蘇莫二人的同僚及門生。他自登基後便開始有意無意地提拔年輕官員,可將近一年的日子過去了,朝中竟還有近三成是以蘇仕為首的保守老舊官員。
    蘇家百年門楣,這樣龐大的門閥勢力實在難以撼動。這股勢力宛如一棵高聳入雲的大樹,看似生機勃勃,實則已經腐朽到了根裏。在這棵樹的陰影下,哪裏有人敢提出些新穎而有效的點子,又有誰會將蘇氏一派的人棄之不用,轉而去提拔些真正年輕有為的有誌之士?
    這是大曌,是他和阿瑗共同的天下,他絕不容許任何一個人,影響大曌的清明和昌盛。
    朝堂上的許多年紀稍長的文官向來對這位重武輕文,喜怒不形於色的君王懼怕得緊,倘若從前他們隻是本能地懼怕帝王身上那種陌生而肅殺的冷冽氣息,那麽從蘇琛被發配幽州一事起,他們才真正感到恐懼。
    這位陛下,隻怕是要以蘇琛為牽頭,一點一點將他們這些老臣的根基連根拔起了!
    想到這裏,許多人又情不自禁將目光放到站在文臣第二位的莫應欽身上,這位中書令前幾日折了幾個得意門生,自己亦被牽連其中,雖說莫家三代入仕,又和蘇相交情頗深,可若是陛下當真翻臉,隻怕......
    果不其然,在聽完慣例的尋常奏折後,裴釗便開口道:“莫卿,半月前趙孫二人結黨營私,排擠同僚一事將你亦牽扯其中,朕雖已命人去查,不過今日還是想聽一聽你如何說。”
    莫應欽心中早有準備,朗聲道:“啟稟陛下,那兩名豎子確然是臣的門生,臣無顏見陛下,隻求陛下賜罪。”
    他短短一句話就將自己摘的幹幹淨淨,莫非心中果然如此篤定別人拿不住他的把柄麽?裴釗冷冷一笑:“莫卿,你隻有這些話了?”
    莫應欽心中有些疑惑,與蘇仕對視了一眼,硬著頭皮道:“啟稟陛下,臣,無話可說。”
    裴釗淡淡瞥了他一眼,黑沉沉的眸底不見半分波瀾,卻教他心驚膽戰,過了半晌,裴釗方道:“既然莫卿無話可說,那麽孫卿,你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