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佰零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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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月在尚宮局已有些時日,自然曉得這位沈尚宮雖然總是一副笑容可掬的隨和模樣,實則最是看重規矩禮儀,心中自然不敢怠慢,又規規矩矩地給她行了個禮:“大人百忙之中還願意受奴婢的禮,奴婢感激不盡。”
    沈尚宮笑著收了她的禮,也無甚麽閑情逸致與她閑話家常,開門見山道:“你今日去求鄭尚宮,她是如何說的?”
    阿月神色黯淡了一瞬,低聲道:“果然如大人所言,姑姑她老人家隻答應不讓奴婢去做對食,旁的......一概不管。”
    沈尚宮嗤笑一聲:“早就同你說過了,咱們這位姑姑品階最高,做事最妥當,也最懂得明哲保身。她能這樣幫你,已經是極大的不容易。”她放下手中的茶盞,似笑非笑地望著阿月:“我曉得你是個心性頗高的丫頭,定然不甘心僅限於此,不然你也不會來找我,是也不是?”
    阿月猶豫了許久,還是小心翼翼開口道:“奴婢鬥膽問大人一句,大人當日所說的話,今日可還作數?”
    沈尚宮微微一笑,一麵示意她坐下說話一麵慢悠悠道:“那一日我與你好好說,你偏不聽,如今在鄭尚宮那裏碰了釘子,這才終於肯回頭。不過你放心,當日我答應過你甚麽,今後依舊作數。”
    阿月深吸一口氣,終於下定了決心:“那請大人替奴婢向蘇相問好,就說......奴婢願意將所聽所聞的事情一一告知蘇相,倘若蘇相吩咐,奴婢亦可在宮中多留些時日為蘇相打聽消息。隻是......隻是姑姑對奴婢到底算是有恩,太後娘娘從前對奴婢亦是寬厚,奴婢實在不願做甚麽有損娘娘鳳體安康之事,這一點,還請大人為奴婢轉達。”
    沈尚宮笑道:“瞧你說的,娘娘可是蘇相最疼愛的小女兒,天底下有哪個父親會傷害自己的兒女?蘇相命你放置的東西眼下我不好同你細說,隻一點,這東西對娘娘的身子絕無半分傷害,若不是這樣,蘇二公子和我表姐又怎麽會幫助蘇相把消息遞進來呢?”
    阿月有些動搖:“大人此話當真麽?”
    “你即便不信我,自己也當好生想想。太後娘娘如今......”沈尚宮頓了頓:“如今身子尊貴,吃穿用度的一應物品哪樣不是要叫禦醫仔仔細細驗過才敢呈上去?倘若這東西果真有甚麽,難道禦醫署的千金妙手驗不出來麽?”
    阿月這才放下心來,接過沈尚宮手中的小瓷瓶,小心翼翼地收入袖中:“奴婢該做的都已經做了,蘇相和大人都是有身份的人,想來也不會捉弄奴婢這樣不入流的小人物。”
    “甚麽不入流?”沈尚宮笑道:“你到大曌任意哪個地方去問一問,誰敢說蘇二公子的側室不入流?蘇家滿門,上至蘇相,下至四位已經成親的公子,都不曾娶過側室,你可是第一位,這樣的殊榮難道還不夠麽?”
    阿月的臉紅了紅,沈尚宮見狀又繼續道:“且不說蘇家是何等高貴,單說蘇二公子,那可是個溫文儒雅的大才子,況且我那位表姐亦是百裏挑一的溫婉賢淑之人,你又是蘇相親自指過去的,這日後的好日子,還長得很呢。”
    阿月頓時眉開眼笑:“還是多虧大人提點,奴婢才有了盼頭。”
    “若不是你當日來找我,便也不會有這些事情。”沈尚宮意味深長道:“在大明宮裏莫要指望可以求誰幫你,你自己的前程是你自己謀來的,你懂了麽?”
    阿月連連點頭,正要告退,卻被沈尚宮叫住:“且慢,我看你近日臉色很不好,這哪裏使得。你跟著我手底下的小宮娥去我私庫裏拿一瓶玉容粉去用罷,你天生一副好容貌,可莫要糟蹋了。”
    阿月聽了這話,情不自禁伸手去摸摸自己的臉,但覺指尖觸及甚是粗糙,哪裏還有昔日的細膩光澤?不由得黯黯道:“多謝大人厚愛,奴婢現下不過是尚宮局的雜役宮娥,實在是......”
    “我曉得你的意思。”沈尚宮笑道:“上個月放出宮去的皆是三品以上的女官,到了這個月月底又有一批人可以出宮,我雖不是一品尚宮,但向上頭求個恩賜放個人出宮也還算有些臉麵。”
    阿月終於打消了所有顧慮,樂滋滋地行了個禮:“如此就有勞大人費心了!”
    她放下心頭重擔,喜不自勝地跟著小宮娥去領了玉容粉。剛一回到尚宮局,便被人冷著臉吩咐去倒馬桶,倒也不像平時那般覺得委屈,而是一言不發地提著馬桶就往外走,倒讓那人委實吃了一驚。
    阿月做完事情,正提了馬桶往回走,不妨卻被一人攔下,她抬頭一看,正是孫妙儀身邊的宮娥沉香,沉香見她手裏提著馬桶,下意識地往一邊躲了躲,笑道:“你怎麽在這裏,讓我好找。婕妤娘娘要見你,快同我走罷。”
    阿月笑了笑:“奴婢剛做完髒活,現下去見娘娘很不得體,勞煩姐姐替奴婢說一聲。”
    沉香道:“倘若是旁人,自然不好去見娘娘。不過你卻不同,娘娘待你一向親厚,想必也不會太過在意。”
    親厚?阿月想起從前的種種,又憶起自己被陛下賞了杖刑之後,孫妙儀料定自己失了聖心,便將自己棄之如敝履,自己在尚宮局受盡折磨也不見她出手相助,心中便多了許多怨氣:“姐姐這話說得奴婢好生羞愧,奴婢怎麽配得上娘娘的親厚?若要說起來,自從朝雲姐姐走了以後,姐姐你才是娘娘身邊最親近的人。”
    想起朝雲的慘死,沉香的臉色不禁變了變。她心知阿月是決計不肯跟自己走的了,隻得低聲懇求道:“好妹妹,娘娘的脾氣你也曉得。姐姐從前待你並不壞,你無論如何也要幫幫姐姐,我回去若是交不了差,娘娘指不定會如何罰我呢!”
    阿月冷笑一聲:“婕妤娘娘這麽久以來對奴婢不聞不問,今日卻讓姐姐前來,想必是曉得奴婢與姑姑見麵的事情,想要打聽些甚麽。不妨告訴姐姐,奴婢方才並沒有同姑姑說甚麽,姑姑亦不可能將朝陽殿那位娘娘的事情透露給奴婢,奴婢不過是向姑姑求助,求她老人家出手幫幫奴婢,莫讓奴婢去做對食,僅此而已。”
    沉香想起之前阿月跑到棠梨宮門前苦苦哀求時,還是自己奉命將她攆回去,神色登時十分尷尬。阿月不再說甚麽,提著馬桶徑直走了。沉香別無他法,隻得回宮向孫妙儀複命,孫妙儀果然勃然大怒,順手將一盞滾燙的茶水潑在她身上。
    刺痛迅速包圍了全身,沉香咬咬牙,麵上卻不敢顯露出半分,隻隨便將身上的水漬擦一擦,便跪在孫妙儀身邊慢慢給她捶著腿,賠笑道:“娘娘莫要生氣,阿月這個丫頭早就沒了用處,待明日奴婢到朝陽殿走一趟,那裏頭新換了一批小宮娥,想必還是能打聽到些甚麽。”
    孫妙儀恨聲道:“這些身份低賤的賤人都是一個模樣,最愛拜高踩低。眼下本宮失勢,連她都敢踩在本宮頭上!”
    沉香連忙好一番奉承,直到孫妙儀神色微緩,才大著膽子勸道:“奴婢想,娘娘這樣待在宮裏不去朝陽殿請安也不是個辦法,倘若吳昭儀她們咬著這件事情不放,在陛下麵前詆毀中傷娘娘,那該如何是好?”
    孫妙儀咬牙道:“反正陛下向來不喜歡本宮,她們愛說甚麽便說甚麽,本宮可不受這個氣!”
    沉香賠笑道:“娘娘這就是在說氣話了,正因為陛下不知道娘娘的好,娘娘才要想方設法在陛下麵前露麵。奴婢可是聽說,吳昭儀她們一大早就去了朝陽殿請安,陪著那位娘娘說了好久的話呢!”
    “那個蠻夷女子倒也罷了,怎麽連吳氏也這麽上趕著去奉承討好?”孫妙儀皺了皺眉,有些動心:“你說得倒也有幾分道理,隻是我聽說那女子不過是陛下在驪山遇到的,住在驪山的會是甚麽好出身?向來也就是個小門小戶的山野女子,陛下竟然將她帶回來,還要立她為後,讓她住在朝陽殿裏。我如何咽的下這口氣?!”
    沉香隻得勸道;“娘娘,論起出身也好,才貌也好,您都是宮裏頂出色的,可這些要讓陛下曉得,那才是真正有用。”
    孫妙儀沉吟半晌,方下了決心:“我今日說抱病,若是明日就去請安反而不妥。這樣,你去替我去仙居殿走一趟,告訴吳氏我還要告病三日,三日後一定去朝陽殿請安。”
    沉香聽了這話,猶豫半晌,還是小心翼翼開口道:“娘娘,不如奴婢先去朝陽殿稟告一聲。奴婢聽說陛下今日已經下了旨,命吳昭儀交了鳳印,雖然日後六宮事務仍是由她來處理,可事事都要向朝陽殿那位娘娘稟報。這......”
    “本宮本以為那蠻夷女子已經很是得寵,想不到陛下若是對人好起來,竟然這樣周到。”孫妙儀神色黯淡了一瞬,恨恨道:“這樣也好,免得那吳氏拿著鳳印日日踩在本宮頭上,如今看來,她不過是個為人辦事的,同這些奴才沒甚麽兩樣!”
    沉香見孫妙儀比之方才已經緩和了許多,悄悄鬆了口氣,賠笑道:“娘娘今日還不曾午歇,奴婢伺候娘娘更衣罷。”
    孫妙儀上下打量她一番,順手從頭上拔下一支梅英采勝簪遞給她,笑道:“方才本宮一時失了手,你不用服侍本宮,趕快去換件衣裳,然後到朝陽殿去走一趟。”
    沉香神色複雜地接過簪子,低聲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