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佰零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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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香與從前的朝雲一樣,皆是從小服侍孫妙儀長大的,對她的脾性甚是了解。當下便不敢說甚麽,隻得唯唯諾諾地退下去換了衣裳,又到朝陽殿前打探,不料裏頭的宮人雖然年輕,但個個都嘴巴甚嚴,問了半天並無半分收獲,反倒把元祿等來了。
    元祿見沉香滿臉驚慌的模樣,心下已經明白了幾分,隻是他跟隨童和多年,早就把不動聲色的本事學了大半,隻笑道:“沉香姑娘怎麽來了,陛下正在裏頭批折子,怕是不能見婕妤娘娘了。”
    沉香忙道:“公公誤會了,今日並非娘娘有事,而是奴婢......奴婢......”
    元祿見她臉色通紅,半晌說不出個子醜寅卯來,倒也並不追究,隻是笑著與她寒暄了幾句便作罷。到了晚上,又將今日的事情一一說給童和聽,末了,又笑道:“師傅,奴才雖然從小在宮裏長大,但對孫大人也多少曉得一些,那樣有才幹的一個人,生出來的女兒怎麽就這麽不中用?”
    童和略略斥責了幾句,亦笑罵道:“小兔崽子,這話你私底下同我說一說也就罷了。那一位再如何蠢鈍,終究也是當初領了冊印受過冊封的婕妤,你萬萬不可失禮。”
    元祿笑著吐一吐舌頭:“奴才當然曉得,也隻有在師父麵前才敢放肆幾句罷了。”
    兩人本是奉了裴釗的旨意到禦醫署取安神湯,此時一麵說笑一麵往朝陽殿走。隻見端娘正等在殿門前,神色略有些不安,童和心裏“咯噔”一聲,忙幾步並作一步上前道:“你怎麽在外頭,可是出甚麽事了?”
    端娘道:“公公放心,裏麵好得很,是奴婢有事要求公公拿個主意。”見元祿乖覺地提著食盒先進殿去了,便與童和走到牆角,小心翼翼道:“公公想必還記得阿月那丫頭吧,她今日來見奴婢,奴婢看她那樣,隻怕很有些古怪。”
    童和神色一凜:“你快細細說與我聽。”
    ......
    之前在驪山時遍布溫泉,即使入了秋亦不覺得冷。眼下已是深秋時節,住在大明宮裏偶爾便覺得寒氣滲人。裴釗素來不怕冷,早上起身時摸一摸蘇瑗的手,不由得皺眉道:“阿瑗,這幾日你的手一直涼得很,不如還是命人把炭點上罷。”
    蘇瑗縮在被子裏搖了搖頭:“我之前同你說過啊,若是這個時候點了炭,隻怕我又會覺得熱。我聽說像我這樣嬌滴滴的姑娘若是有了小娃娃,身子會比別人更矯情一點點,你莫要擔心啦。”
    “這怎麽會是矯情?”裴釗有些愧疚地看著她:“你懷著孩子這樣辛苦,我甚麽也不能為你做。”
    唔,想不到裴釗這張輪廓分明的臉上露出一副可憐巴巴的表情看起來還挺......賞心悅目的?蘇瑗笑著將手塞到他的脖頸處:“你若是果真想做點兒甚麽的話,不如就替我暖暖手吧!”
    話雖是這樣說,她畢竟曉得自己的手確實有些涼,因此隻是笑鬧了幾句便準備將手抽出來,不妨卻被裴釗微微按住,裴釗一麵替她暖著手一麵笑道:“你的要求未免太簡單了些。”
    蘇瑗笑著推他:“這位陛下,您老人家似乎該去上早朝了。”
    裴釗含笑道:“不急,現下時辰還早,等你暖和了我再去也不遲。”
    冰涼的指尖漸漸泛起溫熱,蘇瑗歪頭盯著裴釗看了一會兒,甚是嚴肅地開口道:“裴釗,我覺得你被我帶壞了。”
    裴釗挑挑眉:“此話怎講?”
    “你看你從前是多麽勤奮啊。”她感歎道:“我記得以前你總是很忙很忙,好像在你心裏,天底下最最重要的就是你的折子,現在倒好,你也變得和我一樣懶洋洋的,譬如現在這樣,若是被起居郎看到,肯定會把你寫成一個不務正業的皇帝的!”
    “誰說這是不務正業。”裴釗含笑道:“皇帝也是人,也會心疼自己的娘子,況且......”
    他眼中的笑意愈發深了:“阿瑗,你為何會認為,在我心裏最重要的竟然是折子?”
    蘇瑗的臉紅了紅,強作鎮定地瞟了一眼銅壺滴漏,連忙催促道:“我已經很暖和了,你快去用點兒東西然後去上朝吧!”
    裴釗又替她暖了暖,這才扶著她再躺回去,含笑道:“你若是困就再睡一會兒,不過一定要起來用早膳。”
    蘇瑗連連點頭,又催促了好幾聲,裴釗這才走出寢殿用過早膳,一路往宣政殿行去。童和微微放慢了腳步,低聲道:“陛下之前所想的果然不錯,昨天夜裏端娘來找老奴,說是那丫頭竟然跑到她麵前去求情。”
    裴釗不動聲色,童和便將事情盡數說與他聽:“......後來端娘覺得古怪,便悄悄跟在後頭,不想卻親眼看見那丫頭進了沈尚宮的屋子,沈尚宮可是蘇二夫人的表妹。這麽一來,究竟是何人向蘇家泄露消息的,此時便是昭然若揭了。”
    裴釗眉頭微蹙,冷冷道:“朕從前放她一條生路,不過是為了給阿瑗和孩子積德,況且從前阿瑗對她畢竟有些青睞。既然如此,如今朕也不用顧慮甚麽了,該做些甚麽,想必不用朕來說與你聽。”
    童和忙道:“陛下的意思老奴省得。那丫頭向來自視甚高,宮裏人緣並不好,若是得罪了沈尚宮,被施以私刑致殘也好,致死也好,皆是天命。而沈尚宮身為二品女官,竟敢動用私刑,自然要罰。”
    裴釗不置可否,童和小心翼翼道:“陛下,還有一樁事情。是老奴的徒弟元祿前來稟告的,棠梨宮那位婕妤娘娘,如今大約依舊不甚安分。”當下又將沉香一事細細稟告。
    裴釗神色冷淡,頗為不耐:“她不是稱病一直不來向阿瑗請安麽?今後她便不用再來請安了,免得阿瑗見了她又徒生煩惱。”
    童和愣了愣,旋即明白了裴釗的意思。如此一來,孫妙儀無疑是等同於進了冷宮,便小心翼翼道:“那......娘娘那邊......”
    “朕會去同她說。”裴釗道:“下早朝後,朕要一個滿意的答複。”
    童和連忙應了下來,飛快地向元祿遞了一個眼神,見他不著痕跡地悄悄退了下去,這才放下心來隨裴釗前去早朝。
    待下朝後,元祿果然候在宣政殿門前,恭聲道:“啟稟陛下,奴才已經辦好了差事,特來向陛下稟告。”
    裴釗並未多問,元祿又道:“陛下,棠梨宮孫婕妤的貼身宮娥沉香方才來報,說是婕妤娘娘在棠梨宮內幾次三番無故打罵宮人,奴才不敢怠慢,便請掖庭的人一同前去察看,事情果然與沉香所言一致。除此之外,沉香還言之鑿鑿說,從前宮裏那樁巫蠱之案其實是孫婕妤所為,陛下可要親自過去看看麽?”
    裴釗淡淡道:“這樣的事情莫要拿來叨擾朕。”轉頭對童和道:“此事由你親自來辦,從前她為了爭寵,竟敢拿阿瑗作筏子,朕看著阿瑗的份上姑且饒她一命,便將她送到安國寺去,與文氏一同日日為阿瑗誦經祈福罷。”
    童和原本以為,倘若按著裴釗從前的性子,孫妙儀此番定然是性命不保了,未成想竟然是這樣可以稱之為寬宥的處置。便賠笑道:“陛下仁慈,與娘娘真是天生一對。”
    “仁慈”二字向來是與他沾不上邊的,如今被童和這樣一說,裴釗方才醒悟自己竟然變了這麽多。
    從前的他,生在無情的帝王家,長在腥風血雨的沙場上,從來不耐煩去揣測人心,願意歸順便用,不合他意便沙,這才是他一貫的作風。可如今麵對這些讓他厭惡至極的人,他竟然會下意識地手軟,願意留他們一條生路。
    他可以為了許多緣由去殺很多人,可是卻隻會為了她,選擇不殺人。
    回到朝陽殿時,蘇瑗已經用過了早膳,正興致勃勃地擺弄著甚麽,裴釗湊上去一看,原來是幾個孔明鎖,便笑著去摟她:“你方才一直在玩這個麽?”
    蘇瑗點點頭,將自己手裏那個舉起來給他看:“你還記不記得這個?”
    裴釗便認真地看了看:“有些眼熟,我看這上頭的花紋並不像是中原所產,倒像是番邦所製。”
    蘇瑗嗔怪道:“這個可是你送給我的,怎麽連你自己都忘記了?”
    裴釗聞言愣了愣,便接過孔明鎖來細看,這才想起數年前自己打仗回來,還特意將這隻孔明鎖打磨光滑了送給她,不由得微微一笑。蘇瑗見他終於想起來了,便歡歡喜喜地湊過去,同他一起研究孔明鎖的玩法。
    兩個人笑鬧了許久,裴釗見她臉色不錯,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道:“阿瑗,有一件事情我要同你商量。”
    蘇瑗見他神色有些凝重,便認真地點了點頭。裴釗便將事情的大致說與她聽,隻是隱去了一些令她擔心的東西,末了,方沉聲道:“阿瑗,這樣的事情若是放在以前,我決計不會饒她性命。不過這樣一來你定然不會開心,所以我想,不如把她送到安國寺去,你覺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