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佰壹拾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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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宮烈亦擔憂道:“睿王殿下此言甚是有理。陛下,丹青閣那個酸溜溜的白麵書生和蘇仕的關係可好得緊,不光是末將,朝廷裏許多人都曾看見他與蘇仕在酒樓談笑風生。倘若這小子屆時突然跳出來與蘇仕沆瀣一氣,必然會引得陛下煩惱!”
    裴釗淡淡道:“他不會。”
    “陛下......”南宮烈本欲反駁,見裴釗衝自己擺了擺手,隻得作罷,裴錚見狀不禁笑道:“臣弟並未和這位丞旨照過麵,不過看南宮將軍的模樣,似乎很不喜歡這位丞旨,莫不是他得罪了你麽?”
    南宮烈道:“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哪裏有本事得罪末將,睿王殿下說笑了。”
    裴錚見他說這話時神色間頗有幾分惱怒,心中更加疑惑,倒也不好再多問甚麽,隻對裴釗道:“皇兄,如今裴鈺既然已經撕破臉皮起兵造反,這一路想必也沒甚麽忌諱了,臣弟想,是不是該多多布置些官兵守在天京城下的四個郡縣內,免得裴鈺狂性大發屠戮百姓?”
    “這個倒是不必。”裴釗道:“他不敢。”
    南宮烈聞言愣了愣,甚是不解,裴錚便笑道:“南宮將軍想必多少也曉得一些,我這個弟弟素來最是沽名釣譽,此番造反打著‘昏君無道’的名號,自己自然要做那個‘有道之人’,再加之他又有十分的把握可成事,又怎會去殘害百姓,給自己留下汙名?”
    南宮烈這才恍然大悟,朗聲笑道:“他倒是好心思,隻可惜用錯了地方!”
    “裴鈺是好心思,可他手下那群人未必有這個思量。”裴釗冷笑道:“京兆伊轄下共有四縣,百姓眾多,你且讓林步將玄甲軍裏的將士分撥過去駐守,免得裴鈺手下的酒囊飯袋生出事端來。”
    南宮烈點頭稱是,三人又細細商討了一番,此時已是晨光熹微,裴錚伸了個懶腰,笑道:“時辰不早了,想必皇兄和南宮將軍也該去上朝了,當真是辛苦得很。還是臣弟過得愜意,做一個不用上朝的閑散王爺,這時候回府裏補上一覺,真是美哉。”
    南宮烈大大咧咧道:“末將行伍出身,從前和陛下一同出征時,守在山洞裏幾天幾夜不合眼精神也好得很,倒不覺得如何辛苦。”
    裴錚又打了個哈欠,正要再與南宮烈說笑幾句,因聽得元祿在外頭低聲道:“陛下,該上朝了。”便奇道:“這可就稀奇了,素日裏不都是童公公在旁伺候麽,怎麽今日換了個人?”
    元祿本捧了熱茶進來,聽裴錚問起便笑道:“回睿王殿下,師傅他半個時辰前就領了陛下的旨意出宮辦事去了,是以今日是奴才來伺候。”
    裴錚點了點頭,不再多問,草草吃了盞茶便與南宮烈一同退了出去。元祿尾隨裴釗走回朝陽殿,端娘連忙迎上來笑道:“陛下回來了,時候不早了,奴婢伺候陛下更衣罷。”
    裴釗擺了擺手,自己走進寢殿輕手輕腳地換了朝服,又小心翼翼地掀開帳子,見蘇瑗抱著他的枕頭睡得無知無覺,不由得微微一笑。
    端娘守在殿門前,心知裴釗去上朝前勢必要問一問蘇瑗昨夜睡得如何,因此便笑吟吟道:“陛下昨夜走後娘娘睡得倒好,隻中途醒來吃了半盞茶,見陛下未曾歸來,也並未說甚麽,倒是想吩咐奴婢給陛下送些夜宵,又怕擾了陛下談事情,隻得作罷。”
    裴釗點了點頭,慢慢用完一盞湯羹,方起身去上朝。
    自裴鈺紮兵九龍山那日起,朝堂上便有些人心惶惶,加之裴釗並未刻意隱瞞裴鈺造反一事,是以他昨夜方起兵,今日便已經有人收到了消息,隻是茲事體大,不敢輕易聲張,隻得悄悄對視一眼,屏息凝神地望著坐在禦座上的裴釗。
    這數日一來,宣政殿內的空氣就好似摻了凝膠一般,教人難以呼吸,大臣們既害怕裴鈺果真起兵造反,又實在難以忍受這樣的氣氛,恨不得幹脆利落地撕開這道口子,在眾人或驚慌或凝重的注視下,南宮烈省得裴釗的眼神,慢慢起身走到階下,朗聲道:“啟稟陛下,末將南宮烈,欲上奏彈劾德王殿下,望陛下容稟!”
    此言一出,正如在風平浪靜的池水中投進一顆巨石,登時間便掀起軒然大波,略微知曉些內幕的,心知必然是指裴鈺造反一事;毫不知情的,隻當是當今陛下隱忍多時,終於要對先帝最寵愛的兒子下手了。一時間人人心中皆是忐忑,幸好在場的皆是朝廷重臣,素來喜怒不輕易外露,再加之個個都懼怕裴釗,因此心中再如何驚慌也不敢表露半分。
    何無忌與方世忠對視一眼,心知此時正是自己說話的時候,便上前道:“啟稟陛下,臣今日亦有一封彈劾德王殿下的奏折,倒是與南宮將軍想到了一處。不過南宮將軍乃是龍武大將軍,彈劾之事想必涉及我大曌安危,不如由南宮將軍先奏,臣稍後再細細稟告。”
    裴釗麵無表情地朝下環顧了一周,隻見蘇仕波瀾不驚地站在文臣首位,倒是冷冷一笑:“朝廷之事樁樁件件皆是大事,朕便先聽一聽何卿的折子。”
    何無忌心領神會,深吸一口氣便朗聲道:“啟稟陛下,臣今日彈劾德王殿下裴鈺,其罪有八條。身為幽州封王,不察百姓疾苦,隻隻放縱享樂,致使幽州百姓民生疾苦,此乃一也。”
    “親小人,遠賢人。縱容門下幕僚謝之景欺壓百姓,強搶民婦,此乃二也。”
    “......”
    縱使百官早就對何無忌心直口快的性子有幾分了解,此時卻還是被他的大膽所震驚。有些心思內斂深沉的老臣略一思索便有了幾分考量,何無忌乃是陛下最為青睞的重臣,他既然敢如此不避諱地彈劾德王,更是說明陛下早就見不得這位王爺,欲除之而後快。更有甚者將此事與打聽到的消息聯係在一起,不禁驚出了一身冷汗。
    一個是做皇子時就重兵在握,登基後勤勤懇懇,於朝政上挑不出一絲錯的陛下,另一個則是當年最受先帝寵愛,素有“賢王”之稱的德王殿下,這兩位若是鬥起來......
    何無忌早就察覺到眾位大臣的目光,卻依舊麵不改色地說完話,所彈劾的八大罪狀樁樁皆有鐵打的證據,實在讓人無法駁斥,蘇仕似乎對這樣的事態早就有所準備,甚是平靜地捋了捋花白的胡須,恭聲道:“陛下自登基以來便治下甚嚴,有罪的決不輕饒,有冤的亦要還個清白。依臣看,陛下不如立刻宣德王殿下進朝堂與何大人當麵對峙,屆時無論錯在何人,都秉公辦理便是,陛下以為如何?”
    裴釗不動聲色道:“蘇相考慮甚是周到。”
    蘇仕微微一笑,正要繼續說下去,南宮烈卻狠狠瞪了他一眼,怒道:“蘇相是嫌德王造反的兵馬跑得不夠快,還要請陛下親自宣他們進來麽?!”
    他聲如洪鍾,“造反”二字更是如利劍般刺入群臣的胸口,吳之境顫聲道:“南宮將軍方才所言可屬實麽?”
    “末將即便不通文墨,亦不會拿這樣的事情開玩笑!”南宮烈朗聲道:“啟稟陛下,末將今日要彈劾的,便是德王裴鈺於九龍山起兵,一路往天京城來,打著‘昏君無道,取而代之’的旗號,要行那謀逆之事,臣願帶兵前去平定叛亂,求陛下恩準!”
    “這倒不急。”裴釗似笑非笑地看向蘇仕:“蘇相以為如何?”
    蘇仕仍舊不慌不忙道:“陛下,德王殿下素來待人寬厚,溫文爾雅。老臣記得明安二十八年定州饑荒,德王殿下自請前去賑災,更是拿出了一年的俸祿為災民置辦糧食,一片熱忱忠心顯而易見,此番......”
    “蘇相既然提起了定州一事,那臣便多說一句。”
    何無忌毫不客氣地打斷了蘇仕的話:“陛下,方才臣所陳述的八條罪狀中的第五條貪腐一事中,便牽扯到了當年定州賑災,德王殿下以賑災為名中飽私囊,一年的俸祿換回不到二十鬥的米,底下的官員卻對德王的善舉感恩戴德,紛紛獻上珠寶美玉,若是這麽一算,隻怕殿下這一年的俸祿,捐得甚是劃算呐!”
    裴釗臉上並未顯露出甚麽表情,隻看了一眼方世忠:“方卿以為如何?”
    “啟稟陛下,今日南宮將軍與何大人先後彈劾裴鈺,所述罪狀皆是大罪,且證據確鑿,實在不容置疑。臣鬥膽懇請陛下出兵平叛,將逆臣裴鈺拿下,以正我大曌朝堂清明!”
    孫立亦朗聲道:“老臣附議,請陛下盡快捉拿叛賊!”
    先是南宮烈、何無忌、方世忠、林步等深受青睞的大臣挺身諫言,緊接著又是在老臣之中頗有些威望的孫立和吳之境,且這些人連“德王殿下”都不叫一聲,口口聲聲稱裴鈺為“逆犯叛賊”,朝堂經過裴釗一番洗禮,大多都換成了敢說敢做、推陳出新的年輕官員,此時便紛紛站出來附和起來,剩餘的幾名老臣相互對望一眼,亦緩緩道:
    “裴鈺此舉實屬大逆不道,請陛下出兵平叛,早日緝拿逆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