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佰貳拾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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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倘若本王方才所言果真是一派胡言,你自可憑著自己心意將本王施以極刑!”裴鈺見裴釗如此形容,更加篤定了他對那人的在意,隻覺勝算多了幾分,得意道:“本王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反而是你,始終遮遮掩掩,也不知端的是何心思!我且問你,你敢不敢讓文太妃進殿來當麵對峙?”
    裴釗怒極反笑,眼中是肅殺般的冷冽,他冷冷掃了裴鈺一眼,沉聲道:“宣。”
    兩名宮娥很快就扶著一個身材婀娜的女子走進殿中,那女子戴著幃帽,見了裴釗和這眾多朝臣也不驚慌,待盈盈行了禮之後,方撩起幃帽垂下的白紗,隻見這女子雖已不年輕,卻生得豔麗非凡,正是先帝在世時最為寵愛的琅琊夫人文氏。
    文氏當年寵冠六宮,性子又張揚跋扈,許多上了年紀的宮人都記得她,且她在露出麵容後又拿出了當年先帝所賜的金冊寶印,更是坐實了自己的身份。吳之境當下便道:“太妃自願出宮到安國寺修行,如今怎能這樣草率地就回來了!這樣不知禮數的舉止實在不合太妃作風,莫不是受了這豎子的蠱惑麽?”
    “吳大人慎言!”裴鈺早就被這些人左一句右一句的“豎子”說得惱火至極:“吳大人身為禮部尚書,向來最看重禮節,本王將文太妃帶到天京城是不知禮數,那他和太後的所作所為又守的是甚麽禮?!”
    吳之境待要反唇相譏,裴釗卻揮手製止,不動聲色地看著琅琊夫人道:“文太妃今日既然來此,想必亦知曉自己是為何而來。”
    琅琊夫人微微攥緊了手中一方絲帕,心中害怕至極,下意識地往南宮烈那邊看了一眼,見對方衝自己微微頜首,這才安定了一些,曼聲道:“妾身知道。”
    “好。”裴釗淡聲道:“方才裴鈺口口聲聲說朕罔顧天倫,淩辱嫡母,與太後行苟且之事,朕便問你,你可知如今太後身在何處?”
    在場之人未曾想到裴釗竟會毫不忌諱地將那些驚世駭俗之語說出來,本已抬起的頭立刻又低了下去,隻是還忍不住偷偷去看琅琊夫人,等著她開口說話。
    “回陛下,太後娘娘當日出宮之後便一直住在安國寺的竹音堂裏,妾身日日伺候太後娘娘吃齋念佛,不敢有半點怠慢,妾身昨夜動身時,太後娘娘還在佛堂內與主持一同參禪。”
    “你胡說!”裴鈺萬萬想不到琅琊夫人竟會臨陣倒戈,當下怒道:“本王昨夜派人接你來時,你分明告訴本王,太後從未踏入安國寺一步!”
    “王爺糊塗了,妾身從未說過這樣的話。”琅琊夫人聲音婉轉,聽在裴鈺耳朵裏卻是說不出的刺耳:“妾身昨夜隻聽王爺說天京城裏出了事,未曾想王爺竟然如此大膽,憑空給陛下編造如此荒唐的罪名。妾身從前雖與陛下並未見過幾次麵,可也不能任由王爺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自然是有甚麽便說甚麽。”
    “好,好!本王從前怎麽不知道,太妃竟然如此高風亮節!”裴鈺冷笑一聲,看似漫不經心地撥了撥腰間佩戴的一塊小小玉佩,意味深長道:“十四公主受太妃教導,若待她長大後也有太妃這番風骨,才不負當年父皇的寵愛。”
    琅琊夫人又悄悄往南宮烈那邊看了一眼,不慌不忙道:“多謝德王誇獎。”
    見她這副神情,裴鈺心裏怎能不明白?雖說琅琊夫人進宮便是他一力促成,此後又交代她做了一些事情,可他到底不敢全然信任此人,這才拿了小公主的性命來要挾她,如今她這樣毫不在意,顯然是有比自己還要厲害的人出手保住了她的女兒。
    那個人是誰?!
    想到這裏,裴鈺不由得對裴釗怒目而視,坐在禦座上的這個人,既然早就算計好了琅琊夫人,那麽他此前讓琅琊夫人轉交給婕妤孫妙儀的信函,想必也早就被塵封了,琅琊夫人如今親口說了這樣的話,這朝堂上的人想必更加不會信他了!
    果不其然,方世忠幾人相互對視一眼,便朗聲道:“陛下,既然文太妃已經親口作證,此事便不需再追究下去了。臣叩請陛下早日下旨,莫要給此等大逆不道之人留半點生機!”
    自己最有把握的籌碼之一就這樣稀裏糊塗地淪陷,裴鈺心裏不可謂不慌張,不過這份慌張亦是稍縱即逝。因此時他身後最強大的支柱蘇仕上前一步穩穩扶住了他,開口道:“陛下果真好手段,老臣甘拜下風。不過方才老臣的疑問,陛下還不曾為老臣解惑,當今皇後娘娘的筆跡,為何會與昔日的太後一模一樣?”
    “不過一個字而已,你既已存了謀反之心,許是你自己憑空捏造也未可知!”南宮烈怒道:“陛下和娘娘的清譽,豈是你隨意寫兩個字就能憑空捏造的?!”
    何無忌亦道:“如今你蘇家罪名已定,你又何必在此多語,你連這樣的謊言都編得出,還有甚麽是做不出來的?”
    蘇仕冷笑道:“你們口口聲聲說此言荒謬,那我且問你們,為何偏就這樣湊巧,太後娘娘和陛下竟是在同一天出宮,陛下一回宮,就帶回了皇後娘娘?陛下去驪山的那段時日裏大明宮調換了大批宮人,放出宮去的皆是有品級,可親眼拜見太後的宮人,這又作何解釋?”
    “陛下動身去驪山乃是五個月以前,可這位皇後娘娘卻是臨盆在即,難道連這樣的事情,諸位都不曾起疑心麽?”
    “自皇後娘娘進宮後,陛下對她愛重至極,甚至允皇後娘娘同住朝陽殿,可至今為止陛下也未曾將皇後娘娘名諱告知天下,隻一再推脫到娘娘臨盆之後,這究竟是對娘娘的愛惜,還是陛下心裏在畏懼甚麽?!”
    蘇仕這番質問可謂是擲地有聲,與他同一陣營的幾名老臣素來算是德高望重,此時亦站出來煽風點火,在這樣的攻勢下,有人被說動便是在所難免的,南宮烈等人一開始還據理力爭,可蘇仕所言本就合情合理,他又是個不善言辭的武將,哪裏說得過?到了最後,便連何無忌與孫立亦道:
    “陛下,這群逆賊妖言惑眾已成定論,可臣鬥膽諫言,此番過後這番謬論或多或少會蠱惑人心,不如請皇後娘娘親上殿來,既可讓這群反賊無話可說,又能安定人心,豈不是一舉兩得?”
    大曌百年江山,後妃上殿乃至垂簾聽政的例子倒是也有,何無忌這番話說得真心實意,不妨裴釗似乎並不為之所動,裴錚率先道:
    “臣弟以為何大人此言不妥,今日之事不過是裴鈺等人窮途末路垂死掙紮罷了,倘若果真將皇嫂請到殿裏來,不正好說明了這番謬論已然迷惑人心了麽?”
    童和識得裴釗臉色,亦道:“老奴多一句嘴,皇後娘娘臨盆在即,素日裏便是稍稍多走幾步路都吃力得很,更何況宣政殿與朝陽殿之間到底還隔著一段路程。便是娘娘到了這裏,聽到如此荒謬的話,若是一時被氣著了,那......”他意味深長道:“各位大人想必也知道,如今娘娘腹中的龍裔,可是陛下的第一子啊!”
    “朝堂上的事情,你一個宦官多甚麽嘴!”
    裴鈺斥責了一聲,見連何無忌都這樣說了,自然更加得意,當下便對裴釗挑釁道:“旁的且不說,這件事情若是要查明其實簡單得很,你將那女子宣到殿上來,對質一番便可知曉,你這樣推三阻四的,莫不是心裏有鬼麽?”
    滿朝文武向來對裴釗又敬又怕,可到了此時,或多或少還是受了裴鈺的影響,何無忌等人向來最是崇敬裴釗,本著一顆維護之心,雖不清楚裴釗為何不肯答應,仍然起身道:“陛下若是擔心娘娘身體,可命禦醫在殿外守候,今日之事最好的解決方法,確實是請娘娘過來。陛下這樣愛重娘娘,事關重大,娘娘也必不願見陛下天威受損,請陛下考量!”
    他帶了頭,當下又有幾個官員隨之附和道:“請陛下考量!”
    這樣的情形早就在裴釗的意料之中,他冷冷地環顧了一圈,淡然道:“朕的皇後天性純良,朕視她若瑰寶,怎能讓此等宵小之輩汙了她的眼睛?逆賊謀反,謀的是朕的皇位朕的性命,與皇後何幹?”
    聽得裴釗言語間對蘇瑗多家維護,本一直站在父親身後沉默不語的蘇瑋抬頭看了他一眼,眼中似有所觸動。
    “況且,他們既然捏造了這樣的謬論,便是皇後果真來了,他們難道就能說出實話麽?”裴釗冷聲道:“倘若屆時他們像汙蔑朕一般汙蔑皇後,又將朕的皇後置於何地?朕今日便告訴你們,誰若是讓朕的皇後不好過,朕定然百倍千倍地要他償還回來!”
    此言一出,在場所有人都明白了,坐在禦座上那位冷情冷血的帝王,心中對自己的皇後是何等的愛憐嗬護,裴鈺等人早就死罪難逃,如今竟敢拿皇後來作筏子,隻怕是到死都留不得一條全屍了!
    殿內是一片可怕的寂靜,裴釗這樣一震懾,所有人都識趣地閉上了嘴,裴鈺心中焦急,與蘇仕對視了一眼,仍然不肯罷休:“說到底你就是做賊心虛!今日我便把話挑明了,我一日見不到那女子,此事便一日存疑,你便是滅了我的口,難道還能堵住天下人的口麽?如今我且問你,住在朝陽殿那個人,你說她不是昔日的太後,究竟誰能證明?!”
    話音剛落,便傳來殿外一聲接一聲的通報,大殿的盡頭慢慢顯出一個身著紅衣的纖弱身影,在一聲接一聲“皇後娘娘到”裏,那人雖然步伐緩慢,卻堅定無比地往這邊走來,她的聲音不大,卻足以讓所有人都能聽見:
    “本宮能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