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佰叁拾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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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唔,雖說阿銘向來貪吃,可他如今也算長大了不少,還會肚子一餓就哭麽?
    果然還是小娃娃,連說謊都不會,蘇瑗本想像以前一樣揉揉阿銘的臉,可她此時半分力氣也無,隻好對他笑一笑。她想,阿銘之所以哭,多半是自己生小娃娃時委實慘烈了一些,此後大約昏睡的時日又有些長,他心裏害怕,所以才躲起來偷偷地哭。
    小孩子也是要麵子的,蘇瑗決定不拆穿他,問雲蘿:“我睡了多久了?”
    “三天。”雲蘿見她隻吃了幾口便擺手,登時急了:“娘娘好容易醒過來,這幾天水米未進,怎麽隻用這麽一點兒?是不是不合口味,您想吃甚麽?”
    她覺得雲蘿這個緊張兮兮的模樣有些好笑,可再好笑她也笑不出來了,她渾身上下一點兒力氣也沒有,隻覺得到處都疼得厲害:“我現在不想吃東西,你去幫我看看我的孩子在哪裏,把她抱過來給我瞧瞧好不好?”
    雲蘿心裏著急,卻又不曉得該怎麽同她說,正為難的時候,隻聽外麵傳來小黃門的通報:“陛下駕到!”,下一刻,裴釗便大步走進來。她連忙行了禮,牽著裴銘走出去。
    裴釗走到床邊將蘇瑗摟在懷中,十分驚喜:“阿瑗,你可還有哪裏覺得難受麽?”
    難受倒是有那麽一點點,不過跟小娃娃比起來,這點難受又算得了甚麽呢?她半靠在裴釗懷裏,急切問道:“咱們的孩子呢?”
    裴釗含笑道:“你別急,咱們的孩子這幾日還不能抱來給你看,等你養好了身子,我再帶你去看她好不好?”
    她忙道:“為甚麽?”
    “因為......”裴釗頓了頓,臉上卻仍然帶著笑:“咱們的孩子出生的時候有些虛弱,所以禦醫備了藥湯給她泡著,這幾日她吹不得風,所以沒有抱出來。”
    蘇瑗一聽就急了:“她怎麽會虛弱呢?會不會很嚴重?”
    “不會。”裴釗輕輕拍著她的背,低聲道:“其實這並不是甚麽大事,禦醫說很多孩子生下來都是這樣,不過咱們的孩子自然要萬分小心,讓她身體康健,連一點小病都不得才好,你說是不是?”
    蘇瑗這才鬆了一口氣,連連點頭,又想起甚麽,連忙道:“那我能不能過去看看她?”
    “你便是要去,也要等身子養好才行。”
    她看裴釗神色甚是堅決,心裏有些沮喪,但轉念一想,自己現在病懨懨的,要是給孩子過了病氣就不好了,便又高興起來,滿懷期待地問裴釗:“我聽阿銘說是個女兒,她長得好看麽?有沒有很像你?”
    裴釗心裏難受至極,卻仍舊含笑看著她:“她長得很像我也很像你,是全天下最好看的孩子。”
    “真不知羞。”蘇瑗伸手刮刮他的臉,隻覺得心滿意足:“我好累,還想再睡一會兒,你不用守著我,多去看看咱們的孩子,娘親不在身邊,她一定覺得很孤單。”
    裴釗低低地答應了一聲,隻見她依偎在他懷裏,已經慢慢閉上了眼睛,卻還是有一搭沒一搭地同他說著話,每一句都與孩子有關,無論她說甚麽,他都隻是一個“好”字。
    待蘇瑗睡得熟了,裴釗方輕手輕腳地走出來,隻見雲蘿握著一方手帕哭泣不止,而裴銘卻伸出小小的手幫她擦著眼淚,不停念叨著:“你別哭啊,你一哭我又想哭了,要是我們都哭了,那皇嫂肯定會很難過的。”
    他一邊說著,一邊癟癟嘴就要掉眼淚,見裴釗出來了,才飛快地抹了一把眼睛,叫了一聲:“皇兄。”
    裴釗微微低下身子,摸了摸裴銘的腦袋,溫聲道:“阿銘方才說得很好,以後也要像今日一樣。”
    裴銘憋著眼淚點點頭,又使勁揉了揉眼睛,這才飛快地跑進暖閣,安靜地守在蘇瑗身邊。
    待他走後,裴釗臉上才卸下方才的笑意,見雲蘿紅著眼睛行了禮,便道:“如今阿瑗已經醒了,你是她身邊的人,更要行事謹慎,莫要讓她看出端倪來。”
    早在蘇瑗生產的那一日,裴釗便下了旨意,整個大明宮的人莫說哭泣,便連一絲哀傷之色都不能流露,前日一個宮娥正因為在給蘇瑗點熏香的時候多了句嘴,當場便被童和打到掖庭受罰去了,雲蘿心知裴釗能這樣和氣地同自己說話,已經是莫大的恩典,連忙道:“奴婢省得。”
    裴釗又道:“她現在還睡著,你派個人到朝陽殿去一趟,取些東西回來,她方才說等醒了後想看。”
    雲蘿忙答了句“是”,問:“陛下要奴婢取何物?”
    “她......以前給孩子做了幾身衣裳。”倘若不是裴釗聲音一頓,光看他不動聲色的麵容,隻會以為他並未將這件事放在心上:“你命人快些取回來,等她睡醒了就能看到,想必會很歡喜。”
    雲蘿聞言雙手微顫,險些落下淚來,她咬咬牙,低聲道:“陛下請恕奴婢多一句嘴,奴婢曉得陛下心疼娘娘,不舍得讓娘娘傷心。可是......可是這樣的事情哪裏能瞞一輩子呢?陛下可有想過,娘娘如今滿心歡喜地等著看小公主,屆時卻突然曉得小公主早就......若是如此,隻怕比早早知曉噩耗還要傷心百倍。”
    她心知裴釗素來待自己與端娘格外寬厚些,可心裏對裴釗還是十分懼怕,因而在說這番話時,仍忍不住悄悄抬眼打量他的臉色,她說了這麽多,裴釗隻是神色淡淡地聽著,也看不出臉上有甚麽異樣的表情,過了半晌,方聽得他淡淡說了句:
    “朕知道,你好好伺候她,旁的甚麽都不用管。”
    雲蘿忙答應了一聲,見裴釗轉身就要往外走,連忙道:“陛下!”
    裴釗果然停住了腳步,她連忙上前去,小心翼翼道:“奴婢自小就在娘娘身邊服侍,娘娘待奴婢甚好......如今娘娘這樣,奴婢好生擔心,奴婢鬥膽,求陛下告訴奴婢,娘娘此番可算是好了罷?今後是否......是否還會鳳體有恙?”
    裴釗的手微微攥緊,臉上卻不顯露分毫,也不說話,徑直就往外走,童和早就打點好了一切,見他出來了,連忙伺候他上了禦輦,出了丹鳳門,一路往羈候所走去。
    刑部侍郎早就帶著羈候所的一眾人跪在門前迎接,見裴釗神色冷峻,心下惶恐,忙道:“啟稟陛下,臣按照陛下吩咐,單獨騰出了兩間寬敞的牢房來關押蘇家一幹人等,這幾日也不曾怠慢蘇家任何一個人。眼下他們就在裏頭候著,敢問陛下是要一個一個單獨審問,還是臣把他們一同提來叩見陛下?”
    裴釗臉色鐵青,仍是一言不發地往裏走去,刑部侍郎見他竟是要往牢房走,忙上前賠笑道:“陛下,牢獄裏髒汙不堪,實在有汙聖觀,請陛下稍作歇息,臣命獄卒帶他們上來。”
    裴釗終於開口,淡淡說了句“不必”,刑部侍郎無法,隻得親自上前引路,一路將裴釗帶至關押蘇家,的牢房。羈候所向來是關押家世顯赫的犯人,換句話說,能被關押在羈候所的人,所犯之罪定然是大罪,是以較之尋常牢獄,羈候所的看守更加嚴厲,牢房也更加破舊髒亂。
    雖是大白天,可牢獄裏不見天日,隻有幾支蠟燭散發出的微弱燭光,刑部侍郎提著燈在前麵帶路,這一路是如此漫長,長到他無法自製地再次想起禦醫同他說過的話。
    “皇後娘娘所中之毒,並非一種。下官們近日將娘娘從前所用過的一應器物皆看了個遍,總算發現端倪。陛下請看這食盒,外頭是用上好的黃花木製成,可中間有一層用的卻是八角楓,這木頭與黃花木殊無異樣,若是素日裏單拿出來用倒也使得,可下官細細看了看,在食盒裏發現些糕點渣子,裏頭摻了些菔萩葉,這二者一結合,便有了毒性。”
    “若是中了這樣的毒,一開始隻會覺得疲乏無力沒有胃口,且因這二者結合後的毒性特殊,中毒之人會上了癮,旁的甚麽都吃不下,隻想吃摻了菔萩的膳食,且此毒潛藏極深,往往一命嗚呼之後都號不出來。這樣一來,毒性便積累得更深了些。這種毒本是致命之毒,不過娘娘中毒雖然不淺,卻也不至於致命,卻不知是何緣由。”
    “再者,便是藿香。娘娘臨盆前定是聞過藿香,這一味香有活血化瘀之效,與有孕的婦人卻是大大的不妥,娘娘之前本就中了毒,身子十分虛弱,如今再被藿香一熏,可謂是數病齊發,所以才......隻是下官們翻了個遍,也找不出藿香究竟藏在何物之中。”
    那時候他坐在宣政殿內,兩名禦醫戰戰兢兢地跪在階下,說出來的話卻是句句誅心。
    “如今你們號得出娘娘中了甚麽毒,一個個在這裏說得振振有詞。那麽從前呢?你們在娘娘身邊伺候了這麽久,之前怎麽就號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