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佰肆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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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氣一日暖似一日,蘇瑗的身子內裏不管如何,麵上看著卻是好了許多,連朝陽殿內的地龍都撤了下來。尚衣局早早送來了輕薄的衣衫,皆是用上好的寧綢錦紗縫製而成,而這其中,最顯眼的,莫過於那件華麗翟衣。
    依舊是蘇瑗最熟悉的茜素紅,可上頭的圖樣除了鳳凰,竟還有君王才能用的龍的圖樣。一龍一鳳盤旋而上,以金線滾邊,綴滿了寶珠、珊瑚、珍珠和紅翡綠翠,遠遠望去一片璀璨奪目,好似星河閃爍一般流光溢彩。
    那是隻有皇後能穿的冊封翟衣,本就已經是華貴無比,而裴釗竟然還吩咐尚衣局女官在上麵繡了龍,更是貴不可言,蘇瑗順手將霞帔上的流蘇理順,笑眯眯地看著裴釗:“在翟衣上繡條龍還挺好看的,至少比以前那件翟衣好看多啦!”
    裴釗含笑道:“你喜歡就好。”頓了頓又道:“再過幾日便是冊封大典,我看過禮部呈上來的折子,把儀典減了大半,再也不能少了。”
    嘖嘖,裴釗這樣務實的舉動,可比話本子裏那些“朕要教全天下的人曉得你是朕的女人”一類的肉麻情話好多啦!她歡歡喜喜地攬住裴釗的脖子,眉目間是快要溢出來的笑意,裴釗明明也在笑,卻還是問她:“你笑甚麽?”
    蘇瑗緊緊依偎在他懷裏,揚起臉看著他:“我快要嫁給你了,我覺得很歡喜。”憧憬與喜悅好似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又像是洶湧的潮水,將她的心填得滿滿的:
    “我同你講啊,雖然咱們在一起這麽這麽久了,可是到了今日,我才真的覺得自己果然成了你的妻,你說我要怎麽做才是一個好娘子呢?咱們雖然每時每刻都在一起,不過我總覺得還不夠。我聽雲蘿說,每次葉先生作畫的時候,她就在一旁為他磨墨,你雖然不愛畫畫,不過你有那麽多的折子要批,以後就別讓童公公為你磨墨了,讓我來好不好?”
    她澄澈的眼中滿是期待,裴釗將她摟得更緊些,聽她繼續說道:“有一個典故叫做‘舉案齊眉’,你曉得麽?就是一個男子每天都會給他的娘子畫眉,你別笑啊,我才不會為難你呢,你畫的眉肯定不好看,定然會有損於我的美貌,這個就作罷好啦。”
    見裴釗的笑意愈深,蘇瑗更加歡喜,搜刮出肚子裏所有的墨水,極力向他描繪著一個隻屬於他們兩個人的將來:“你不是很喜歡那件我做給你的衣裳麽,其實最近我又做了一件,很快就要好啦,以後我經常給你做衣裳,你可不許嫌棄我的女紅啊。嗯......我還要到司膳局去,讓司膳局的尚宮教我做幾個你愛吃的菜,你喜歡的酥黃獨我肯定會做得很好的!”
    “民間尋常人家的夫妻好像都是這樣的,我還聽端娘說,他們成婚的時候跟宮裏可不一樣了,新嫁娘還要行卻扇禮,我想那肯定很有趣。”
    “還有啊,以後你去上苑騎射,我就在旁邊看著,給你擦擦汗遞個水甚麽的;你要是覺得朝事太多心煩了,我就彈琴給你聽啊,你肯定沒有聽過我彈琴吧,以前的先生都說我彈得可好呢!還有,還有......總之我會對你很好很好的!”
    她說完長長的一番話,見裴釗竟然沒有甚麽反應,隻是唇角微彎,便氣鼓鼓地咬了咬他的下巴:“你怎麽這樣啊?”
    裴釗輕笑道:“怎樣?”
    “我這麽好的姑娘就要嫁給你了,你難道不該表示些甚麽麽?”
    裴釗的眼中滿是笑意,慢慢低下頭在她唇角吻了一下,低聲道:“這個表示如何?”
    “......還算......差強人意。”她紅著臉依偎在他懷裏,又想起了甚麽,繼續道:“等到上元燈節的時候,你再帶我去走燈陣好不好?還要去那個射箭的攤子上,把所有我喜歡的東西都贏回來。唔,到了那個時候,別人肯定會說:‘小娘子,你的夫君可真是文武雙全’,到了那個時候,我就會告訴他們:‘對啊,我的夫君,是天底下最厲害的人’。”
    裴釗注視著她因歡喜而染上紅暈的麵容,心尖上像是被一片羽毛劃過,柔軟得不可思議:“你方才叫我甚麽?”
    “夫君啊。”她看著裴釗,有些不好意思:“你是不是覺得怪怪的?其實我也很不習慣啊,不過咱們就要成親了,當然要這樣叫你啊。。”
    “是有些不習慣。”裴釗的眼中滿是笑意:“你多叫幾聲,我就會習慣了。”
    嘖嘖,裴釗的心思這麽明顯。她當然不會上當啦:“等儀典過了,我再叫。”
    裴釗沒有像往常一樣逗她,隻是含笑點了點頭,看著她瀲灩明媚的臉龐,眼神甚是溫和。
    大曌沿襲周禮,凡重大儀典皆十分繁瑣莊重。若是要冊封皇後,君王需在儀典前一天祭祀天地太廟,並到紫微宮奉禮。在冊立當日早上,皇後乘鳳輦而來,於宮階前下輦,叩拜節案、冊案和東西禦案。此後便是由女官誦讀冊封聖旨,跪受金冊鳳印,方能行至殿內,與君王一同接受朝拜,待百官拜完了,又要轉回含元宮受宗親命婦朝拜。
    這場儀典走下來,起碼得要兩三個時辰,即使裴釗已經極力將禮製簡化,仍舊花了一個多時辰。他沒有在正殿之內等著蘇瑗,而是與她一同乘輦而來,兩人攜手踏上宮階,就連皇後必行的三案叩拜,都是他與她一同行禮。
    翟衣繡龍,帝後同禮,與君王一同坐在禦座上接受叩拜......古往今來,還沒有哪一位皇後有過這樣的待遇。這道聖旨剛下的時候,百官莫不震驚,卻無一人多說半分。一則是因為裴釗登基近兩年的時間,所作所為可謂是堪稱“千古一帝”的明君,倘若有些甚麽出格的地方,也就隻是皇後之事,二則......
    大臣們跪在玉階下行禮,抬眼看著並肩坐在禦座上的帝後,心中如明鏡似的,陛下對這位皇後如此愛重,他擔心皇後鳳體勞累,故而將儀典的禮製減去大半,此舉本會大大損了皇後威嚴,可如今這位皇後身穿繡了龍的翟衣坐在禦座上,分明是與陛下平起平坐之意。
    大典禮成之後,百官們仍對這場獨一無二的冊封禮嘖嘖稱奇,何無忌與南宮烈並肩而行,笑道:“將軍跟隨陛下多年,可曾見過陛下將何人看得如此著緊麽?前幾日與嶽父閑聊時,他還說起,陛下一開始登基的時候不好女色,朝裏許多老大人為此快把頭發愁白了,如今有了皇後娘娘,想必他們也該鬆口氣了。”
    南宮烈笑了笑,亦玩笑道:“難怪昨日隨陛下去祭祀時,我看那幾位大人個個歡喜得不得了,像撿到金葉子似的,臉上都要笑開花了!”
    何無忌哈哈一笑,繼續道:“帝後鶼鰈情深乃是國之大幸,咱們為人臣子的自然歡喜。”
    不光是文武百官,就連後宮的宮人們都興致勃勃地談論著,在正殿伺候的人將封後的場麵描述得奢華無比,引得一幹小宮娥讚歎不已,端娘治下素來嚴厲,此時臉上也掛了笑,難得縱容她們一邊幹活一邊聊著天:
    “姑姑,奴婢聽說您每天都跟著娘娘一同陪陛下去上朝,那宣政殿裏頭究竟是甚麽樣子?是不是連柱子都是金子雕成的?”
    她笑著搖搖頭,簡略說了幾句,宮人們又是一陣驚呼,又有人笑道:
    “皇後娘娘脾性這樣好,又得陛下愛重,咱們也不知是幾時修來的福氣,能在娘娘身邊伺候。”
    “就是就是,皇後娘娘長得那麽美,陛下當然把她當成心尖子啦!”
    “你們不曉得吧,陛下不光帶著娘娘去上朝,就連昨天的祭祀禮都帶著娘娘一起去呢!更莫說今日的冊封大典了,陛下可是寸步不離地和娘娘在一起,連叩拜三案都是如此呢!”
    說到這裏,幾個小宮娥臉紅了紅,嬉笑出聲來,有一人便道:
    “陛下和娘娘情意這樣深厚,都舍不得分開一刻,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咱們......”
    “好了,私底下感歎幾句就夠了,主子的事情,豈容你們在此指指點點?”端娘在聽到“今後的日子還長”的那句話時,便沉下臉來,冷冷訓斥了幾句:“有功夫在這裏說嘴,早就把該幹的活都幹完了!陛下和娘娘在含元宮接見宗親,眼看著就要回來了,你們還不好生抓緊些!”
    宮人們被她這樣一訓斥,紛紛低下頭去答了個“是”,便各自散開去幹活,再不敢多說一句話。端娘親自捧著一對手臂粗的龍鳳燭放在寢殿內,心中十分酸楚。
    從驪山剛回來的時候,她曾經對蘇瑗說過,待到她誕下皇子後帶著皇子一同受冊封禮,便是兩全其美。如今蘇瑗有了古往今來最榮耀的冊封禮,可這一生,終究是不算圓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