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拾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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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在裴釗懷裏哭過一場後,蘇瑗就迷迷糊糊地睡著了,一覺醒來已是天明。端娘告訴她說:“陛下子時的時候命奴婢進來伺候太後,已經回去很久了。”
她心中十分不安,見端娘麵色平靜若無其事,更是忐忑,小心翼翼道:“端娘,我曉得我這樣很不妥當,以後一定不會了。”
端娘溫和地注視著她,那目光裏仿佛帶著無盡的憐惜:“奴婢每日陪在太後娘娘身邊,隻希望太後過得歡喜。”
端娘這個心願大約是不好實現了,至少在近來幾日是這樣的。離立春那日已經過了好多天,景春殿一點兒消息也沒有。童和安排的人牢牢地守在宮門口,也不曉得裏頭究竟是個甚麽情形。
蘇瑗其實有些想去問一問裴釗,可是那一夜她實在太過失態,委實不好意思再去見他。她心裏其實很害怕,她那天那副模樣那樣的矯情可憎,倘若裴釗因為這個事情而討厭她了,那她該怎麽辦?
即便知道裴釗不喜歡她,可至少,也不要討厭她。
童和隻會輕描淡寫地跟她打哈哈,一句實話也不肯說,端娘又不許她多問。沒辦法,蘇瑗隻好讓雲蘿去向守在景春殿的小黃門打聽打聽,雲蘿一開始還很不情願:“那三個人當中必然有一個對娘娘心懷不軌,陛下都說要重重地嚴懲她們,娘娘又何必對她們這樣好?”
雲蘿最近用成語的水平真“出其不意”,蘇瑗一麵揉揉額頭一麵道:“這樁事情究竟是個甚麽樣咱們都不曉得,說不定她們三個都是無辜的呢。雲蘿,你就替我去好生打聽打聽,裏頭究竟是個甚麽情形,也好讓我安安心心啊。”
雲蘿依舊不肯:“陛下總共就這麽三位娘娘,除了她們還會有誰?”
“唔,興許是哪個心氣頗高的小宮娥也未可知啊,這種劇情不是常有的麽?”她不住地催促道:“你就去看一看,就當是你想聽個八卦,如何?”
雲蘿無奈,隻得憤憤不平地說了句“太後就是心軟”,慢吞吞地走了。
午膳的時候雲蘿果然回來了,將問到的事情一樁樁說給她聽。吳月華,孫妙儀和容美人三個人仍舊在景春殿內,雖說在吃穿用度上並無絲毫虧待,可這樣的情形已然形同軟禁,想必不會好受到哪裏去。
她們宮裏的宮人們可就更慘了,每隔一個時辰便被掖庭的人施以廷杖之刑,行刑時還是在吳月華她們的麵前。今日打完了明日還要打,若是傷得厲害了便敷了藥接著打。即便如此,也沒有一個人敢站出來說隻言片語,畢竟厭勝之術乃是死罪,和命比起來,打幾個板子又算得了甚麽?
蘇瑗愈聽愈害怕,若是再這樣打下去,隻怕會出人命。雲蘿安慰她說:“娘娘不要擔心,我聽說掖庭的人打板子頗有一套,有一打就死的,也有怎麽打也隻會疼不會死,甚至一點兒病根都不會落下的。童公公可是個精明厲害的人,肯定會安排好的。”
即便如此,她還是覺得很不安。以厭勝之術害得宮裏動蕩不安的人固然可惡,可一碼歸一碼,其他人何其無辜,憑甚麽要教他們去白白遭殃?她猶豫了一下,對雲蘿道:“你現在陪我去一趟景春殿好麽?”
雲蘿拗不過她,隻得答應。剛好此時端娘到尚衣局去了,因此她們兩人很輕鬆地就出了長樂宮。
遠遠地就看見景春殿前守衛森嚴,十個小黃門兩兩相對,站得整整齊齊,見到她連忙齊刷刷跪下,她心中著急,擺手道:“哀家很好,你們不用請安了,快些開門吧。”
幾個小黃門對視一眼,道:“回太後,奴才們不敢阻攔太後,隻不過這幾日景春殿情形特殊,裏頭想必有些淩亂,請太後稍等,奴才進去吩咐宮娥們好生收拾一番,再來請太後。”
他這番話說得十分懇切,教蘇瑗根本無法說個“不”字,隻得依言等候,那幾個小黃門十分機靈,當即分作兩撥,一撥六人仍舊守在門口,另外三個人飛奔進去吩咐宮娥們清掃殿宇,布置茶點。
最後一人悄悄看了看蘇瑗,不動聲色地挪到角落,飛快地朝延和殿的方向跑去。
宮人們的手腳很快,不一會兒便大開了宮門請蘇瑗進去,通往正殿的石板路上甚是整潔,依稀還有些水汽,顯然是剛剛打掃過,兩旁的花木已經萌芽,青翠欲滴十分可愛,明明是生機勃勃的場景,可大約是因為這裏太過寂靜,看著總有幾分蕭索。
在進殿之前蘇瑗把殿內的場麵想得要多可怕有多可怕,可進去之後才發現是她想多了。跪在地上的一行宮人雖然身上隱約有杖刑過後的痕跡,不過那模樣看著倒還好。吳月華她們安靜地坐在上首的位子上,大約是小黃門告訴過她們自己要來,因而不慌不忙地請了安:“妾身見過太後娘娘。”
她一一打量著這三個人,孫妙儀那雙流光溢彩的眸子此時全然沒了靈氣,像是一朵被風吹雨淋後的花,蔫蔫兒地沒有半分生氣;容美人神色憔悴,哪裏還有當日同她一起踢毽子時那番笑逐顏開的模樣?相比起來。反倒是吳月華看起來好很多,雖然消瘦了幾分,倒也還算精神。
雲蘿在她耳邊悄悄道:“阿朵已經招認此事乃是吳婕妤所為,太後你瞧,果然吳婕妤的臉色看起來最好!”
她簡直哭笑不得:“倘若捕頭們都像你這般憑著看人家的模樣來破案,大曌也不曉得會有多少冤案呢!”輕咳一聲,對三人笑道:“你們先坐,哀家就是來看看你們。”
那三人十分惶恐:“妾身現在乃是戴罪之身,不敢勞煩太後。”
“甚麽戴罪不戴罪的。”她不曉得怎樣緩和氣氛,隻好說了個並不好笑的冷笑話:“像你們這樣的大美人兒,戴戴花啦步搖啦甚麽的就行啦,幹嘛搶著去戴罪呢?”
那三人愣住了:“......”
好吧,這氣氛已然從凝重轉為尷尬了。她幹笑一聲,示意那三個人坐下,見到自己手邊擺著八個點心盤子,裏頭是雲錦糕,杏仁酥,蜜餞金絲棗,椰子盞,鴛鴦卷等數十味精致細點。她看了看跪在下頭的宮人們,笑了笑:“哀家現在吃不下,你們拿去吃了吧。”
吳月華她們聞言下意識地對視一眼,下頭的宮人們戰戰兢兢,磕頭如搗蒜:“奴才不敢!”
她無法,隻得看一眼雲蘿,雲蘿便上前一步道:“大膽!此乃太後賞賜,你們還不謝恩?”
唔,果真是近朱者赤,雲蘿跟著端娘久了,這副模樣儼然又是一個端娘。蘇瑗擺出自認為最最溫柔和藹的笑容:“c吃吧吃吧,沒有關係。”
那些宮人們一開始餓了整整兩天,後來童和倒是準他們吃東西了,可送來的飯菜實在是粗糙得緊,再加之身上有傷,更是難以下咽。眼下驀然得了這麽多精美點心,自然是欣喜若狂,雖然還是極力在蘇瑗麵前守著規矩,不敢狼吞虎咽,可到底是餓得久了,隻恨不得連舌頭都一並吞進去。
蘇瑗這才看向那三個人,十分愧疚:“真是對不住,因為哀家,讓你們受這麽多苦。”
容美人和孫妙儀登時紅了眼眶,吳月華卻起身行了個禮,淡淡道:“太後這樣說,真是教妾身無地自容。”
她總覺得吳月華怪怪的,有種說不出來的疏離,大約是這幾日委實吃了太多苦,心裏也並未在意。想了想,還是輕聲道:“你們也曉得,陛下那個人很是......剛正,這個事情他十分看重,哀家也沒甚麽法子,不能幫你們甚麽。你們可要多多地保重,等到事情解決了,咱們再一起吃鍋子好麽?”
容美人聞言渾身一震,顫聲道:“太後......太後相信妾身麽?”
孫妙儀亦不敢置信地看向她,神色十分複雜。
蘇瑗道:“我當然相信你們啦。”
她說這話時其實有些心虛,因她心中對孫妙儀始終有那麽一絲懷疑,這份懷疑與愧疚交織在一起,真是難受得緊。
便是在這個時候,童和突然從外頭跑了進來,見到蘇瑗忙不迭請了個安,賠笑道:“太後,您怎麽到這兒來了?”
她見童和氣喘籲籲,顯然是一路飛奔過來,想必是有誰跑去告訴她自己來了,隻得老老實實道:“哀家就是好奇,對,好奇,所以想來看一看,公公,這樁事情可有個結果了?甚麽時候才算完?。”
童和道:“回太後娘娘,奴才愚鈍,這樁事情拖延許久,如今很快便可明晰,請太後稍安勿躁。”
她就知道,童和隻會跟她打哈哈,看來今日是問不到甚麽了。蘇瑗正要往回走,突然想起些事情,對童和道:“童公公,既然已經要查清了,那這些宮人的杖刑幹脆就免了吧?等查出來,人家那樣無辜還白白挨這麽多板子,那多可憐,你說是不是?”
童和猶豫了一下,低聲道:“是。”轉頭看向下麵的人,訓斥道:“你們都傻了麽?還不多謝太後!”
嘖嘖,想不到這些人雖然精神不濟,謝恩的聲音卻絲毫不小,她揉著耳朵一路回宮,剛走進殿門就看見了那個十分熟悉的身影。(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