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拾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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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瑗深吸一口氣,擠出個笑來:“你怎麽來啦?”

    裴釗道:“好幾日沒見你,過來看看。”

    她嘿嘿嘿笑了幾聲,突然想起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飛快地衝進寢殿,將那件剛開始做的袍子塞進被子裏,端娘跟在她後頭,提醒道:“太後不要急,這裏是您的寢殿,陛下是不會進來的。”

    說得也是,她鬆了口氣,拍拍腦袋走出來,裴釗奇怪地看著她:“你方才進去做甚麽?”

    “我頭發亂了,進去篦一篦。”

    裴釗微微點頭,問:“你從哪裏回來?”

    童和都曉得了,裴釗哪裏有不知道的道理?蘇瑗給自己和他分別倒了一盞茶,道:“你明明曉得,卻還來問我。”

    他歎了一口氣:“你怎麽就......”

    “好啦是我不好,我跟你賠個不是。”她認錯的速度向來很快:“我隻是覺得那些人挺可憐,誰做錯了就罰誰,何必要牽連別人,你說是不是?”

    裴釗笑笑,不再說甚麽。

    殿內一時安靜下來,空氣裏仿佛攙了凝膠,教人連氣都透不過來。蘇瑗有些不知所措,也不曉得該如何麵對裴釗,正想著要不要找個借口,譬如“餓了累了”甚麽的,先避開他,裴釗卻已經開了口:“阿銘前幾日來告訴我說很想在太液池邊紮一個秋千,司設局的人已經布置好了,不如現在過去看看?”

    秋千是很好,不過有裴釗在就......也罷也罷,她蘇瑗可是個頂天立地響當當的,唔,大姑娘。這麽點事情她根本不放在眼裏,不就是在喜歡的人麵前哭哭啼啼丟臉一場麽?那算得了甚麽!

    蘇瑗心裏雖這麽想著,可話到嘴邊還是覺得難以啟齒,囁嚅半天:“先不忙著看秋千。我且問你,立春那天晚上,我的模樣是不是很難看?”

    裴釗奇道:“甚麽模樣?”

    噢,他可是皇帝,日理萬機,想必早就忘了那件事情。蘇瑗心中歡呼一聲,笑眯眯道:“沒甚麽,沒甚麽。”

    裴釗道:“你是說你那天晚上哭......”

    她眼疾手快地伸手捂住他的嘴,紅著臉道:“你這樣貿然說出來,我很丟臉的!”

    裴釗的眸子裏仿佛帶著笑意,十分溫和地看著她。他身量太高,蘇瑗踮起腳才能勉強捂住他的嘴,手心傳來溫熱的觸感,她這才意識到自己此時的舉止是多麽的不妥,趕快將手放開,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裴釗反而笑了:“倘若你是因為那天晚上的事情羞愧的話,其實大可不必,我並不覺得這有甚麽。”

    咦?她驚喜地看著裴釗:“你不覺得我哭起來很醜,也不覺得我這樣很傻很矯情麽?”

    裴釗認真地搖搖頭,道:“我覺得你這個樣子,很......”

    她期待地看著裴釗,等著他說出“很好看,很壯觀,很氣勢驚人,很鬼斧神工”時,裴釗已然輕輕吐出三個字:“很好玩。”

    她聽了十分失落,天下絕不會有哪個姑娘希望心上人對自己的印象隻有“好玩”吧。不過好歹,裴釗並沒有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這就已經是幸甚至哉啦。

    蘇瑗鬆了口氣,又有了玩的心思,當即便興衝衝地跟著裴釗到太液池去看秋千。

    秋千就紮在太液池旁的柳樹上,春日裏的柳樹長得極好,千萬根柔嫩的枝條嫋嫋娜娜垂下,迎風飄搖,遠遠望去,宛如一陣翠綠的波浪,待走進了看,又像是宮娥腰間垂下的綠絲絛。池邊密密匝匝地盛開著桃花、迎春花、三色堇、蝴蝶蘭、薔薇......紅白黃紫相映生輝,襯著那一汪碧波蕩漾的池水,甚是賞心悅目。

    裴銘早就等在秋千旁,見到蘇瑗十分歡喜,登時便飛奔過來拽著她腰間垂下的宮絛,十分迫不及待:“母後快來和阿銘一起蕩秋千!”

    司設局的人看來是下足了心思,那秋千以榆木製成,又引了鳶蘿和紫藤纏繞其上,帶著細微的花香。裴銘不滿地癟癟嘴:“這些紫藤用來做餅吃多好,纏在秋千上真沒意思!”

    蘇瑗道:“你這樣的小娃娃哪裏曉得風雅的可貴?”

    裴銘十分不服氣:“紫藤餅可好吃啦,母後你說,你是要風雅還是要好吃?”

    風雅固然是極其難得的一種品質,她當然不會騙小娃娃,因此真誠道:“仿佛還是好吃比較重要。”

    裴銘得意地咧開嘴笑,又問裴釗:“皇兄,你會選甚麽?”

    裴釗微微一笑,學著蘇瑗的樣子伸手去捏那胖嘟嘟的臉頰:“你母後選甚麽,我就選甚麽。”

    這句話說得好生奇怪,不過她並沒放在心裏,將裴銘吃力地抱到秋千上,自己也坐在他身邊:“小胖子,你可要抓穩啦!”

    蘇瑗從小就愛蕩秋千,以前五哥喜歡作弄她,故意將那秋千推得極高,她一開始還有些害怕,到後來漸漸在哥哥們的“摧殘”下壯大了膽子,秋千蕩得愈高她愈喜歡。不過裴銘太小,蕩這麽高的秋千委實有些危險,因此她找了個看上去頗為瘦小的小黃門道:“你來推,記著要輕些。”

    裴釗突然道:“我來罷。”

    乖乖,像他這樣在話本子裏能徒手撕碎一頭大蟲的英雄若是來推秋千,那還得了?

    蘇瑗下意識就要婉拒,可忽覺臉上微風浮動,花香撲鼻,有落花輕柔地飄過指尖,裴釗已然將秋千推了起來。

    腳尖掠過柔軟的草地,鞋麵上沾了零星花瓣,裴釗大約是克製著自己的氣力,這秋千蕩得十分輕柔,倒像是她很小的時候,爹爹帶她去江南坐過的烏篷船,又像是躺在一床極蓬鬆的棉花裏,整個身子都是軟軟的。

    裴銘覺得不過癮,一疊聲催促道:“皇兄皇兄,再推高一些!”

    裴釗便稍稍用力,將秋千推得更高一些,她伸出一隻手,飛快地扯下一根柳枝,那柳枝的梢頭還帶著一星鵝黃。裴釗在她身後道:“你不怕麽?”

    蕩秋千有甚麽可怕的?她笑道:“若不是有阿銘在,你推多高我都不怕!”

    裴銘很不服氣:“我也不怕,皇兄用力推!”

    裴釗聞言果然加大了力度,將秋千推得更高一些,卻也隻能勉強夠到最高的柳樹,到了這個高度,裴銘終於有些害怕了,一手抓著繩索,一手死死握住蘇瑗的手,嘴裏還逞強道:“皇兄再推高一些!”

    裴釗緊緊握住秋千索,硬是將秋千停了下來,蘇瑗笑著把裴銘拉下來,伸手去戳他的腦門:“你還想要多高?若是再高一些,你這麽個小胖子就會‘嗖’地一聲飛進太液池裏,唔,你長在皇宮裏,想必是沒吃過街邊的丸子湯,大約就是你掉進水裏那個模樣。”

    裴銘聽了垂涎欲滴:“母後,丸子湯是甚麽,好吃麽?”

    她這句話的重點似乎並不在這裏吧!蘇瑗無奈地聳聳肩,問:“你還想玩兒麽?”

    裴銘咬著手指,很是糾結:“想玩兒,可是我現在肚子餓了,啊,不如讓他們去給我拿盤點心,我一邊和母後蕩秋千,一邊吃點心!”

    這個想法聽起來甚是不現實,蘇瑗正要哄他打消這個念頭,裴釗卻已經先開口:“這樣一來,我就蕩不動了。”

    裴銘聞言不敢置信地看著他最是仰慕的皇兄:“真的麽?”

    裴釗嚴肅地點點頭,沉聲道:“你,你母後,點心盤子,加在一起很重。”

    裴銘羞愧地捏了捏自己“引以為傲”的容人大肚,十分痛心:“那母後先蕩好了,可是皇兄,阿銘吃飽了肚子再來蕩秋千,你會不會也推不動?”

    裴釗淡淡道:“那也未可知。”

    蘇瑗:“......”

    “我有那麽重麽!”雖然曉得他是在逗裴銘玩兒,可蘇瑗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裴釗對她笑笑,說了句“坐穩了”,便大力將秋千推出去。

    這一下飛得極高極遠,她聽見呼呼的風聲從耳邊掠過,太液池邊的繁華綠柳被秋千掀起的力道一陣,嘩嘩地落下大片的花瓣,真是一場簌簌的“花雨”,密密匝匝地落在她身上。蘇瑗心中十分興奮,笑道:“再高一些!”

    她聽見裴釗低笑一聲,那秋千前後晃動的幅度驟然增大,飛到高處時已然能夠看清整片太液池的風光,從上往下看,碧綠的湖水好似一塊上好的玉石,周邊的菲菲芳草宛如彤雲丹霞,赤金綠翠,真是美不勝收。

    裴釗的力氣當然比哥哥們大許多,秋千一下比一下高,她的腳尖懸空,整個人如同騰雲駕霧一般,可因為他在身後,她心中便覺得十分安定。

    就好像在昆侖苑時,他帶她騎馬一樣。

    ......

    他們在太液池旁玩了許久,裴銘纏著裴釗推他蕩了五六回的秋千,後來又是蘇瑗和裴銘一同推著裴釗蕩了一回。沒想到他看著身量高大,身子卻是那樣輕,都不用小胖子裴銘幫忙,她一個人就能將裴釗推起來。

    玩夠了以後裴銘被保母抱回去睡午覺,裴釗亦去了延和殿批折子。蘇瑗順手摘了滿滿一大捧花,準備回去編個繡球來玩玩兒,便是在這個時候,端娘快步走了過來,低聲道:“太後,景春殿裏出了些事,小黃門們不敢擅自做主,隻得求您過去主持大局。”(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