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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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溫庭豫做了個夢。

    做過夢的都知道夢境是不需要講究道理和邏輯的,在溫庭豫的夢中他依舊是皇帝,但不知道為什麽,陸丹青卻和他一起住在了宮裏。

    夢裏的他對此不覺得有什麽不對,在一天下朝後,被一群頑固的老臣惹毛了的溫庭豫陰沉著臉回到陸丹青所在的月鸞宮。

    正殿,陸丹青正盤腿坐在地上,懷裏抱了一隻兔子,麵前則是一堆喵喵叫著撒嬌討食的小奶貓。少年依舊是一襲白衣,豔麗動人的麵容讓宮殿裏所有的稀世珍寶都黯然失色。

    溫庭豫奔過去,一下子抱住了他,把陸丹青撞得一個晃悠。

    “陛下這是怎麽了?”

    陸丹青放下手裏的兔子,轉身看著他,眉眼溫柔。

    溫庭豫開始喋喋不休地抱怨起來,他不知道自己竟也有這樣囉嗦多話的時候,把皇帝該有的威嚴都拋到了一邊。

    “朕不開心。”

    最後,溫庭豫用這句話做了結尾。

    陸丹青笑了,拉著他的手站起來,說道:“那我們出去玩一會兒,不要去想那些煩人的事,陛下就會開心了。”

    溫庭豫的視線落到他們交握著的手上,點點頭。

    陸丹青帶他滿皇宮瘋跑,這明明是他的地盤,但皇帝此時卻心甘情願地任由他拉著去折騰。

    他們從廚房偷了一隻雞出來,然後跑到無人的角落蹲在地上用泥土和荷葉做叫花雞吃,陸丹青幹淨的衣角被泥土染上汙漬,溫庭豫低頭看了一眼,不聲不響地也扯著自己龍袍的下擺在地上一頓亂蹭;

    他們在禦花園裏挖了十幾條蚯蚓,等著皇帝討厭的大臣經過的時候猛地一潑過去,然後在所有人的嗷嗷尖叫中互相拉著手一起拔腿狂奔;

    他們拿著剩下的幾條蚯蚓去釣魚,可是釣不到,沒耐性的皇帝幹脆一步跨進池裏動手撈起來。陸丹青在岸邊叫他,見他不肯上來,隻得也跟著下到水裏陪他撈魚;

    ……

    夕陽西落,兩人一身泥濘地回到常青宮。

    沐浴後換上一身幹淨的新衣服,陸丹青長發披散,溫庭豫接過太監捧著的玉冠說要為他綰發。

    “陛下……這不行。”

    陸丹青後退一步,神色有些為難。

    溫庭豫看了眼手上拿著的玉冠,因為對方的拒絕而有些傷心,他抿緊唇,問道:“為什麽不行?”

    “則榕會生氣的。”

    溫庭豫一愣:“則……溫庭雲?”

    是了……他想起來了,陸丹青不是他的,從來就不是。

    “陛下,我該走了。”

    陸丹青接著後退。

    溫庭豫心裏一慌,急忙伸手要去攔:“阿青!”

    陸丹青的身影一步步遠去,溫庭豫眼裏斑斕五彩的世界像是褪色一般逐漸變為了單調的黑白。

    陸丹青說:“我得早點回睿王府去,王爺見我那麽晚不在府裏會擔心的。”

    溫庭豫怎麽跑也追不上,他委屈地紅了眼眶,叫道:“不要,不要回睿王府!”

    “阿青!為什麽不留在皇宮?!”

    “因為……”

    陸丹青停住了腳步,他轉過身麵向著皇帝,看著他的眼神裏是從未有過的纏綿愛意。

    溫庭豫心裏一喜,他快步跑上前,陸丹青也跟著往前跑,然而就在他要抱住他的時候,少年與他擦肩而過,撲進另一個人的懷裏。

    “則榕。”

    溫庭豫轉身,怔怔地看著相擁著的兩個人。

    溫庭雲牽起陸丹青的手,低聲道:“回家吧。”

    他沒有看溫庭豫,陸丹青也沒有,兩人像是沒意識到皇帝存在一樣地徑直離開了。

    “阿青……”

    溫庭豫低聲喚他,溫庭雲方才的聲音裏沒有多少柔情,臉上連個笑容都沒有。他怕他在睿王府過得不好,皇帝想說他會比溫庭雲對他更好,他叫他,一聲又一聲,然而陸丹青卻始終沒有回頭。

    “阿青!”

    失落與憤怒交織而成的絕望使得皇帝驀然驚醒,他撐著床坐起來,隻覺渾身冰涼,仿佛心髒某處被挖去一塊的空落無依的感覺如此清晰,在無邊的黑夜裏像是張牙舞爪的野獸一般向他逼近。

    溫庭豫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突然會做這樣的夢,他用力閉上眼,努力地逼著自己冷靜下來。

    不過是一個夢而已。

    皇帝反複念叨著,過了一會兒,他慢慢平複過來了,重新躺回空曠的龍床上。

    可是……還是好冷。

    溫庭豫縮成一團,他忍不住想起剛才那個夢,想起了陸丹青。

    小孩兒這時候會在幹什麽呢……

    這麽晚了,肯定是和老五一塊兒睡了吧。

    他們一定是躺在一起,緊緊挨著,躺在同一張床上,蓋著同一床被子……

    不論如何,都不會是他這樣的形影單隻。

    溫庭豫又想起剛才在夢裏溫庭雲對著陸丹青冷淡平靜的模樣,不過是簡簡單單三個字而已,連深情的樣子都懶得去偽裝,卻引得少年為了他而不肯回頭。

    皇帝揪緊了被角,唇邊勾起一個譏誚的弧度。

    老五……

    真是,很難讓人不去妒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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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天是陸丹青的十七歲生日。

    作為一個活了三四百年的怪物,陸丹青已經很久不過生日了,最多隻有整十歲的時候佐翼會給他過。他雖然不在意,不過現在頂著別人的身份,這事兒自然也就由不得他了。

    早上時阮韶棠給他送來了禮物,是他親手雕刻的一個木頭小人,看得出來對方是在上麵費了心思的,長著陸丹青模樣的木頭小人活靈活現,咧著嘴笑的樣子幾乎是和他一模一樣。

    溫庭雲知道他們關係好,中午的時候便坐一桌一起用了午膳,雖然沒有陸丹青和阮韶棠獨處時的放鬆鬧騰,但溫庭雲本就是個溫和好相處的,三人你一言我一語倒也不至於冷場。

    用過午膳,溫庭雲和陸丹青一同出府四處逛了逛。

    其實自他們在一起後,倆人也一同出去過幾次,但時間並不太久,因為前些日子科舉的最後一關殿試剛結束,負責管理任免、考課和勳封的溫庭雲忙得腳不沾地,皇宮王府兩頭跑,每天不到子時絕不熄燈。

    就連今天,也是他特意擠出的時間來陪陸丹青過生日。

    他們坐馬車去了稍遠一些的城郊,現在已是秋天了,空氣微寒,出來遊玩的人也不多。麻雀似的三三兩兩地聚在一塊兒,談天說地喝茶品茗,間或就著時景賦詩幾句,倒也是盡興。

    兩人沿著鵝卵石小路漫步而行,溫庭雲毫不避諱地拉著陸丹青的手,硬是把體質寒涼的陸怪物的手給握得熱乎乎的。

    感受到手上傳來的力道和溫度,陸丹青不禁心中微暖,他低頭看了眼兩人交握在一起的雙手,笑道: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勝春朝。”

    還來不及為為自己吟了句好詩點讚,緊接著就聽得溫庭雲自然地接口道:“繞橋幾度歎逍遙,願與君共老。”

    猝不及防被情詩糊了一臉的陸怪物:“……”

    這是什麽節奏,賽詩會還是詩句接龍?

    就在他卯足了勁兒在憋下一句詩的時候,卻聽見魏燃的聲音在腦海裏響起:【大人,別浪費時間和他尬詩了,王衡就在前麵不遠處,您有什麽計劃麽?】

    陸丹青很快回過神來,他略一思索,問道:【一個人?】

    【一個人,就在前麵的湖心亭裏。】

    【知道了。】

    陸丹青轉頭看向低聲問他冷不冷的溫庭雲,咧嘴一笑:“冷倒是不冷,就是有點餓了。”

    溫庭雲了然一笑,問道:“想吃什麽,糖炒栗子?”

    “嗯,”陸丹青點頭,恬不知恥地繼續使喚當朝王爺,“還有雲片糕和龍須糖。”

    溫庭雲也不生氣,笑著應道:“好,我去買,你先去前麵坐著歇一會兒。”

    看溫庭雲轉身離開,陸丹青才慢悠悠地往魏燃指路的方向走去。

    今天本就不暖和,湖旁邊因為溫度低一些所以人就更少了,陸丹青假裝散步地沿著湖邊走,沒多久就感覺到一道視線緊緊黏在了他身上,有如鋒芒在背。

    他站在湖邊靜靜等了會兒,百無聊賴地眺望著湖麵,隨後便察覺到有一陣腳步聲向他靠近,隨之而來的還有若有若無的酒味。

    陸丹青回頭看去,來人正是王衡。

    兩人相對而立,王衡麵色陰沉,陸丹青卻是溫和淺笑,他後退一步向王衡拱手施了個禮,“王公子,久仰大名。”

    王衡盯著他的臉,忽而冷笑一聲:“你就是幾個月前王爺從青樓裏頭帶走的那個妓.子?”

    這話說得倒是和阮韶棠與他初見時一模一樣,不過陸丹青這回可沒這麽好脾氣。

    他不在意地笑笑:“對你來說我是什麽人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在王爺心裏我是什麽樣的人。”

    一提到溫庭雲,王衡的麵色更是鐵青了幾分。

    “身份不高,口氣倒是不小。”他輕嗤一聲,雖然努力想表現出自己的雲淡風輕來,但顯然功力還遠遠不夠,那別扭的樣子逗得陸丹青笑起來。

    王衡見狀更是不悅,他本就因為溫庭雲移情別戀而感到憋火——就算他不喜歡睿王爺,但誰會不享受被人仰慕追求的感覺?若說溫庭雲喜歡的人比他優秀那倒罷了,誰知道那人不過是個勾欄裏頭的小倌而已。這段時間以來王爺另覓新歡的事大街小巷地四處流傳,兩人一同上街遊玩的場景更是羨煞旁人,不僅是街坊老百姓,就連他圈子裏的朋友都在繪聲繪色地描述王爺對那個人有多好多關心多體貼,仿佛是在變相說他多沒用多失敗一樣。

    王衡越聽便越是惱火,即使朋友們沒有其他心思,不過是感慨羨慕罷了。然而聽在耳中他卻止不住地覺得他們是在不陰不陽地挖苦自己,想他王衡堂堂京城第一才子,居然輸給了這麽個貨色,教他如何能夠甘心?!

    陸丹青輕瞥了他一眼,“是是是,就您身份高,真了不得。”

    “你——”王衡勉強壓下火氣,“陸丹青,你以為你算什麽?若不是我拒了王爺,若不是你長了這張臉——簡直可笑!不過是隻山雞而已,就算飛上了枝頭也變不成鳳凰!”

    陸丹青偏頭看他,神情無波無瀾,看起來比之五官扭曲的王衡不知道幹淨多少。

    “王公子,你知道真正可笑的是什麽嗎?”他輕笑一聲,“是你的妒忌。”

    “湖邊飲酒,一人獨醉,見了我後又極盡所能地來貶低討伐——王衡,於你而言我不過是個素未蒙麵的普通人罷了,何苦這般針對?”陸丹青語帶諷刺,“若這還不算妒忌,那我倒真是白活了這麽些年。”

    他不鹹不淡地說著,卻是字字珠璣。王衡隻覺一股氣從胸腔直衝頭頂,他惱羞成怒地瞪著陸丹青,臉頰泛紅,胸膛劇烈地起伏著。

    然而,即使充斥著憤怒情感仍在不受控製地咆哮嘶吼,但在被酒精掩埋的那部分理智中,他卻深切地知道陸丹青說的是對的,這個青.樓裏頭的低.賤貨色,社會上的下等人,他看得卻比任何人都要透。

    ‘任何人’裏,自然也包括他。

    “真醜。”陸丹青看了他一眼,又說道,“知道麽,人嫉妒的樣子最是醜陋。”

    “就如你現在這般模樣。”

    ‘嗡’的一聲響,王衡仿佛聽見了自己腦子裏一直緊繃著的那根弦崩斷的聲音。

    許是酒勁上了頭,也許是這輩子順風順水地從未被這般羞辱過,王衡的第一反應竟是去扯陸丹青的領子要正麵硬杠,但大概是因為秋天一冷衣服也穿得厚了,順滑平實的布料使得他一下子沒扯住,反而因為那股力道而把人往後推了一把。

    ——而陸丹青的背後,就是一片平靜的湖麵。

    作者有話要說:  陸丹青:啊你不就好棒棒,要不要給你鼓鼓掌.jpbsp;   思維拓展:港真,這種揪領子要揍的……如果抓了一下領子沒抓起來不變成襲胸了麽……想象一下兩隊人馬廝殺之時,a隊頭頭凶神惡煞地要抓b隊頭頭的領子揍人,結果沒抓起來,就變成在他胸部摸了一把……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jpg(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