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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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曉笙輕輕地說了句:“你沒有做夢。”
陰陽先生對路無歸說:“丫頭,把東西都起出來吧。”
路無歸把整口破箱子都提了起來,她見到陰陽先生點點頭轉身出去,隻好抱著這一口箱子去到靈堂,把一箱子東西都放在桌子上。
莊曉笙跟出去,問:“應爺爺,這是怎麽回事?”
陰陽先生在八仙桌旁坐下,沉沉地歎了口氣,說:“說起來話就長了。”
莊曉笙拉著路無歸在陰陽先生的旁邊坐下,說:“如今連接出事,知道原由才好想辦法解決。”
陰陽先生點點頭,說道:“這事沒什麽好隱瞞的,隻是你們年輕人大多不信這些,就沒提的必要。”
莊曉笙說:“事實擺在眼前,我們不信也得信。”
陰陽先生說道:“算起來,今年剛好是第五十個年頭,差不多也是這個時節,中秋剛過沒多久,天剛涼不太涼的時候,就在寒露前後。”
莊曉笙一聽事情得從五十年前說起就知道這事真是說來話長了。她把放在八仙桌上記送禮清單的本子和筆抓過來翻到後麵的空白頁將重要信息記下。
陰陽先生凝神仔細地回想了一下,說:“那一年是破除四舊的頭一年,丙午年戊戌月。”又似回想起什麽,麵色沉戚然地歎了句:“我和許道公被鬥得慘啊。”
莊曉笙默然。
陰陽先生又說:“我們這村叫柳平村,這柳平村鄉村小學以前不叫村小,叫保安觀。那時候的保安觀門口有一株長了幾百年的老柳樹,是我們村的風水樹,柳平村也因此得名。”他朝院子裏一指,說:“院裏那口井再前不遠就是那株老柳樹,院裏的這口井也是有講究的,村裏的一般人隻知道它是口老井,隻有幹我們這行的人才知道這口井的講究。”
莊曉笙問:“有什麽講究?許爺爺的死跟這口井有關?”
陰陽先生說:“這口井是口黃泉井,又叫陰陽井,它白天屬於陽間,夜裏屬於陰陽。通往陰間的口在子時開,雞鳴時分關。以前幹我們這一行的,周圍十裏八村要走陰都得從這口井下去。那口黃泉井,活人下去了就上不來。”
莊曉笙沒來由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路無歸說:“我下去過。”
陰陽先生說:“你和別人不一樣。”
路無歸問:“有什麽不一樣?”
陰陽先生沒回答路無歸的問題,繼續說:“保安觀和門前柳就是用來鎮守這口黃泉井的,鎮守的不止是這口黃泉井,還有別的。”他念叨道:“保安門前柳,一井通黃泉。白龍不過溝,黃狼不出坳。”
莊曉笙趕緊製止想要繼續追問的路無歸,問:“白龍和黃狼是什麽?”
陰陽先生說:“白龍就是今天你們見到的那頭上長角的白蛇。蛇,又叫小龍,所以稱它為白龍;黃狼是指黃皮子、黃大仙、黃鼠狼。從村子裏往野山坳方向去,在快到野山坳的地方,有一條荒草溝,那條溝以前是有水的,是條小河溝,叫落龍溝。落龍溝的這邊是柳平村,過了落龍溝就是野山坳。有保安觀在,黃泉井裏的東西出不來,野山坳的黃皮子和白龍都被困在野山坳,進不了村。”
莊曉笙聽到這說法,想到那頭上長蝰蛇角的劇毒白蛇,莫名地想到了莽山烙鐵頭,她心說:“這若是傳出去,那就是又一次發現一種某某地區獨有的新品種。”可是村子離野山坳這麽近,這麽多年都沒聽說過有村民見到過這種‘白龍’,感到有點不解和不可思議。每年都有新物種被發現,再發現一種新品種的蛇並不稀奇,可她敢說在莽山烙鐵頭被世人熟知以前,莽山一帶的人應該是見過莽山烙鐵頭的,隻是不知道它的獨特罷了,但像這‘白蛇’這種仿佛憑空出現的、村裏人居然從來沒有見過,就非常奇怪。她略作沉吟,問:“應爺爺,為什麽要把白龍和黃狼鎮在野山坳不讓它們進村?為了保護村裏的人?”
陰陽先生說:“白龍有劇毒,被咬上了沒得救。它能從樹上突然躥下來咬人一口,防不勝防。我們村本來人就不多,如果再遭到白龍和黃狼的禍害,那就沒多少活路了,所以建了保安觀,又劃了落龍溝這地界不讓它們過界,它們在野山坳,我們在柳平村,井水不犯河水。人去到野山坳,死了不管埋。過了落龍溝的黃狼和白龍都活不了。”他沉沉地歎了口氣,說:“保安觀早在五十年前就被扒了,老柳樹被一把火給燒沒了,如今連許道公也去了,那些東西怕是再沒有人能鎮得住了。”他說完,又看向路無歸,那眼神先是懷有幾分希望,然後又是無奈地一聲歎息。
路無歸問:“我爺爺很厲害,是很厲害的高人麽?”
陰陽先生似乎對路無歸的置疑感到非常氣憤,怒目圓瞪地叫道:“你爺爺腳踏陰陽兩界,還用神雷劈死過龍!”
莊曉笙差點一口氣沒憋住。
路無歸一本正經地“哦”了聲,問:“怎麽劈的啊?”
陰陽先生氣呼呼地說:“我怎麽知道,我又沒親眼見到。”
路無歸好奇地問:“你沒親眼見過,又怎麽知道我爺爺劈死過龍?”
陰陽先生說:“我跟你一個傻丫頭說不清楚。”
路無歸覺得自己作為一個正常人去跟人爭辯自己是不是傻的才是真的傻,對於說她傻的人,她從來都是用不搭理態度對待。她站起身,清點過她爺爺留下的這一箱子東西後,跟抱寶貝似的抱回了自己的房間。
陰陽先生見狀,眼睛一亮,跟在路無歸的身後就進了屋,問:“二丫,你會使這些法器?”
路無歸覺得自己如果說懂用這個,還說自己經常下黃泉井,肯定會被陰陽先生說她又在說傻話或吹牛,不過她要是說不會用,這些道士法器陰陽先生都用得著,萬一陰陽先生要她賣給他或者是他想要怎麽辦?她想了下,一臉嚴肅地說:“這些都是我爺爺留給我的遺產,我得好好收著!”一臉防賊的表情對著陰陽先生,氣得陰陽先生轉身出去了。
路無歸在陰陽先生出了她的房間,立即麻利地關門上門栓,又打開櫃子,把曉笙姐姐給她買的帆布背包從衣櫃裏翻出來,就開始清點整理爺爺留下的這些法器、符籙,一樣一樣地往背包裏塞。她以前發噩夢,哦,不對,是下黃泉井的時候,爺爺都教過她怎麽用這些東西,還見到爺爺怎麽用過。
等她把箱子裏的東西都清點完就發現少法器,她又把破箱子裏裏外外都翻過,後來還把箱子給拆了都沒見到那把抹上血就能放紅光的雷擊桃木劍、七星棗木釘。她仔細回想了下,突然想起她上次發噩夢,不是,是上次上井遇到爺爺的時候見過爺爺用雷擊桃木劍和七星棗木釘。當時好像有特別多的鬼鬼怪怪在後麵追,爺爺用雷擊桃木劍和七星棗木釘擺了個陣拖住它們。那是落在黃泉井裏了!
路無歸回想起那天的事。她發現自己的記憶是斷斷續續的,她隻記得自己背著爺爺在那煤層般的夾縫中跑,她爺爺布了個陣擋住它們,她背著她爺爺努力地往井上爬,她還記得當時能看到井上那被月光照得微微泛白的天空,至於別的印象都很模糊,再有就是她背著爺爺時沒有負重感,她跑了很長很遠的路也不覺得累,跑起來時很輕鬆。這些如果是發生在夢裏,那很正常,但發生在現實中就很不正常。
路無歸無法解釋清楚這些現象。她甚至無法用自己當時是離魂狀態來解釋,如果是魂魄離體進入黃泉井,她和爺爺的身體都留在陽間,她爺爺的身上不可能滿身的傷,她也不會背後的衣服都被爺爺的血染透。
路無歸坐在屋子裏,怎麽都想不明白。忽然,屋外,又響起莊曉笙的聲音:“應爺爺,五十年前,保安觀被拆時是不是發生過什麽大事?”
陰陽先生問:“你怎麽這麽問?”
莊曉笙說:“我聽你剛才提起舊事時特別慎重,連時間都記得清清楚楚,想必是發生過讓你印象特別深刻的大事。”
陰陽先生歎了句:“難怪說你是村裏年輕一輩的頭一份。”
莊曉笙問:“是真有事?”
陰陽先生歎道:“柳樹聚陰,那柳樹又種在黃泉井旁,數百年下來,是得道成精了的。他們先是要砍樹,一刀砍下去,冒出來的不是樹漿,是血。”他頓了好長一會兒,才又說:“後來,他們才放火燒的樹。帶頭燒樹的鄭貴平當天晚上發噩夢,在夢裏被活活的被嚇死了。鄭貴平的兒子鄭大虎,那個狠呐,他怪到許道公頭上,生生地弄瞎了許道公的一隻眼睛,把許道公鬥得那叫一個慘。後來,許道公總念叨人比鬼可怕。”
陰陽先生許久過後,又重重地歎了口氣,說:“自從柳平村的老柳樹被砍後,村裏的風水是一天不如一天,村裏的人是越來越少,地越來越荒。這許道公死後再沒人鎮野山坳裏的那些東西,它們又跑出來了,這村子以後會越來越不適合活人住!走吧,你們這些年輕人都走了好,外麵天高海闊的,比留在村裏強。”
莊曉笙說:“村裏好像現在沒有姓鄭的?他們一家搬走了?”
陰陽先生說了句:“早死絕了。”
莊曉笙又問:“像這種事,在那個年代發生過很多吧?”
“多!下村的羅仙娘供的是黃娘娘,被鬥死了,家裏供的娘娘神位也被砸了,帶頭砸神位的那一家子……唉,不提了,不提了!忙你的去吧,我要給許道公做法事了!”
路無歸聽到陰陽先生說這些,忽然想起大家都說這些成了精的東西報複心重,昨天那黃鼠狼老太婆來找過她,被打牌的那幾個人大驚跑了,她今天又給了那蛇一刀,萬一黃鼠狼和蛇又再找上門怎麽辦?她想了想趕緊把爺爺留下的符翻出來,找出用得上的把每間屋子都貼上符,想想不保險,又搬來梯子,在靈堂、她的臥室、爺爺的臥室的房梁頂上各埋了一道雷符,氣得陰陽先生連法事都不做了,追在她的身後指著她大罵敗家子。
路無歸不理陰陽先生。那黃皮子和白蛇來找的又不是陰陽先生,陰陽先生當然不急啦,爺爺不在了,她要保護好自己。反正貼上去的符就是已經啟用的了,揭下來也沒用了,陰陽先生罵也白罵,隻能幹瞪眼幹著急。路無歸把陰陽先生翻來覆去的那句“敗家子”當耳旁風吹過,“敗家子”可比“二傻子”、“夢遊神”、“夜神遊”“招鬼妹”好聽多了。
有車子開進了院子,那哭嚎聲成功阻止了陰陽先生的大罵,把他們都引了出去。
路無歸聽到“老財”老婆的哭嚎聲從院子裏傳來:“我不管,我們家老財幫你們幹活死在你們家,你們就得管,就得負責。這得憑良心啊,這就算是打官司,也得按照工傷死亡賠償的!你們不管,老財就擱你們家不走了!嗚……老財啊……”
“莊富慶,你出來!這同一個村的,你不能這麽坑人……”
莊富慶老婆又在喊“富慶啊……”又一嗓子哭嚎了起來。
路無歸趕緊把剩下的符裝進她那帆布背包裏,又把背包塞進被子裏藏起來,然後跑到院子裏一看,隻見院子裏來了十幾個人,男男女女都有。莊富慶的老婆頭發比雞窩還亂,哭得眼淚把頭發都糊在了臉上,跟半夜出來晃蕩的鬼似的。老財的老婆一直拽住莊富慶的老婆不鬆手。七八個男的正把死掉的老財從一輛小貨車抬下來直往她家靈堂衝。路無歸看到他們抓著死人的胳膊和腿就往裏抬連門板都不給弄一塊,她好心地往自家正堂大門剩下的另一塊門板一指,說:“這塊門板給你們用。”她說完,就聽到莊富慶老婆的哭聲突然停了下,然後“嗷”地一聲哭得更大聲了,她覺得可以用“驚天動地”來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