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三章 將軍韜箭射天狼(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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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之心與王承恩作為司禮監頭號與二號太監,排名上有先後,勢力上卻沒強弱。王承恩雖然位列王之心之下,但他依照慣例兼著提督東廠的差事,絲毫不弱於司禮監掌印了。

    兩人見了東宮,熱情得讓朱慈烺十分不習慣。他雖然不曾叫過王承恩“廠公”,但以往碰到了,還是得做出一副尊敬老臣的模樣,哪裏像現在這樣被二位大璫抬這麽高。

    “皇爺在與誰說話?”朱慈烺問道。

    “是陳老先生大人。”

    原來是陳演。

    朱慈烺應了一聲。明朝的官場還不流行稱呼長官為“大人”,隻有首輔可以享受“老先生大人”的待遇。一般來說,“大人”還普遍是對父母尊親的稱呼。

    “莫非又有什麽事了麽?”朱慈烺隨口問道。

    皇帝接見大臣所談的內容是不可能外泄的。

    就如夏天不可能下雪一樣。

    然而正處於小冰河期時代的夏天的確也會下雪,所以皇帝與輔臣的談話自然也可能泄露出來。

    “其實也事關殿下。”王承恩膽子大,先說道:“是關於成國公襲封,還有定國公、英國公推薦殿下掌管京營的事。”

    “唔,”朱慈烺點了點頭,“還要勞煩兩位王公公,幫我看看陛下何時召見。”

    “殿下請在偏殿稍坐。”王之心笑道:“老臣這就去看看。”

    文華殿左右有本仁殿和集義殿作為配殿,還有個跨院叫傳心殿,是經筵開始前祭拜孔子的地方。朱慈烺小時候有段時間就是在本仁殿讀書,如今故地重遊倒是也有些意思。隻是他還沒來得及進去,就聽聞班號聲響,原來是皇帝結束了麵對,首輔陳演要準備出宮了。

    不片刻,王之心又轉到朱慈烺麵前,道:“殿下,陛下有旨意,請您在主敬殿入見。”

    朱慈烺點了點頭,心中卻有些疑惑。主敬殿是文華殿的後殿,一應規製與文華殿相仿。就功用而言,一般是崇禎聽完講課之後接見大臣的地方。既然文華殿能用,崇禎一般很少去主敬殿,可以免去搬來搬去的麻煩。

    天子哪怕上個廁所,也是十分複雜的事啊!

    朱慈烺沿著穿廊信步到了主敬殿,門口自然有大漢將軍、內侍把門通傳。等傳來召見的傳報之後,朱慈烺才能一本正經進去,絲毫不因為是皇帝的長子就有什麽特別待遇。

    這就是禮,將人分離別類。

    再見到崇禎的時候,朱慈烺頗有些不習慣。

    雖然隻是不到一個月的分別,但剛過而立之年的父親就已經頭生白發,在昏暗的燭光之下顯得蕭瑟老邁。

    崇禎例行節儉,乃至於宮中燈火蠟燭都要嚴格控製。隻有接見大臣的時候,才會點得燈火通明。

    如今隻是見自己兒子,光線自然就弱了許多。

    朱慈烺上前問安,餘光掃過崇禎的衣袖,隱約露出的中衣袖口已經發毛,不知道這件衣服穿了多久。世人都知道天家奢華,內衣中衣都是每日換新的。到了崇禎繼位,每日更換的衣物變成了三日一換,後來又成了五日一換,最後到了不穿壞不換的地步。

    想到這點上,朱慈烺對崇禎又有些感念。皇帝如此節儉,但是對於太子和其他皇子公主,崇禎卻沒有絲毫克扣的意思,仍舊過著世人難以想象的奢華生活。

    “我兒在外還習慣麽?”崇禎嘴唇蠕動,終於還是問出了最不想問的問題。他無數次覺得自己應該以軍國大事開口,但看到兒子稚嫩夾雜著成熟的麵龐,終於還是情不自禁露出了“小婦人之態”。

    “兒臣在外一切安好。”朱慈烺應道。他突然覺得自己應該加入一些“感動”,但數十年的思維慣性讓他很難找到“感動”這種情緒。大腦給他提供了許多有力的思維武器,讓他在記憶力和邏輯能力上遠超常人,但同時也剝奪了許多感性的東西。

    崇禎點了點頭,漸漸恢複了帝國主宰的一麵,道:“定國公和英國公舉薦你接掌京營,你可知道了?”

    “兒臣日前拿到那封啟本。”朱慈烺道:“隻覺得勳臣所薦似有些唐突了。”

    崇禎麵露讚賞:“人貴有自知之明,你能知道自己有所不足,這是極好的。朕常與你說桀紂隋煬的故事,難道是他們的天資不好麽?非也,恰恰是天資太好,所以剛愎自用,這才斷了國運。”

    朱慈烺垂下頭,不讓苦笑流露出來。這些話原本是至理名言,偏偏由一個剛愎的皇帝說出來,實在太有反諷意味了。

    “不過朕還是希望你能去京營撫軍。”崇禎略有所思道:“國朝京營從來都是從內帑出糧餉,等若天子親軍。然而一直交在勳戚手中,如今看來那些勳臣實在有負我家啊!朕聽說你的東宮侍衛各個英姿矯健,令行禁止,頗有強軍之貌,看來你手下也有能人相助,不如就將京營給你,若有所成也正好派上用場。”

    朱慈烺得了皇帝的首肯,自然是十分高興,至於再一次被父親小瞧,這已經是意料之中的事了。他道:“父皇陛下,兒臣此番出宮,果然得到了忠義之士效命相助。而且成效也是顯而易見,京師市麵已經漸漸恢複,鼠疫之劫也算是過去了,隻不知道該如何嘉獎他們。”

    “天家嘉獎,無非富貴二字。”崇禎教道:“不過你要記住,獎賞過重則生跋扈,獎賞不足則有怨望,其中分寸還是要好生掂量。帝王禦下之道,最好便是令其飽而不足,這才能始終效命王事,也是保全良臣的辦法。”

    崇禎頓了頓,又道:“不過死者哀榮不妨多給些,一來讓生者知道天家仁厚,二來也算是君臣一場。”

    “兒臣明白。”朱慈烺知道崇禎指的是成國公一事。

    成國公家裏爆發的鼠疫狂烈,非但闔府上下沒有一人逃過此劫,就連進去防疫的東宮侍衛都死了好幾個。周皇後當時聽了外麵的傳聞,當時便暈了過去,還好後來又有人說東宮雖然去了成國公府,卻安然無恙,這才好些。

    “成國公之事,可不能再有下次。”崇禎突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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