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榭歌台，一曲風流。

    輕紗卷簾後，白衣男子飲盡一杯酒，挑眉戲謔道：“喲，這不是陶大公子嘛，護花回來了？”

    對麵的秀雅男子一撩衣袍，席地坐下，牛飲大半杯清茶後擦了擦嘴角，噙著笑意說：“你哪隻眼睛看見我護花了？”

    他說話時，眼下的羽翼紋路微閃著銀光，竟是在禹城同蕭佑薇告別離去的陶九知。

    白衣男子嘖嘖兩聲道：“這是想瞞著誰呢？陶大公子重金求卦，千裏護送門羅真人愛徒，哎對了，我聽說，那可是個含苞待放的小美人呐！”

    陶九知將空了的茶碗拋起又接住，淡淡地說：“含苞待放？那你可就聽錯了。”

    “怎麽說？”白衣男子好奇地問。

    陶九知擱下茶碗，悠閑地往後一靠，腦海中勾勒出少女的模樣，微眯起眼睛停頓了幾息。

    薄唇微動，吐出幾個字：“遠山芙蓉，有待采擷。”

    “哈哈哈哈！”

    白衣男子指著他大笑了一陣，調侃道：“看來是個天仙下凡的人物啊，居然能讓你動心了。”

    見陶九知隻是悠然坐著，沒有接話的意思，他配合地換了個話題，“你不在的這陣子，京都可不怎麽太平。老爺子身體越來越差，我看他們是要憋不住了。”

    “他們是他們，你是你。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聰明人說話，往往點到即可。

    白衣男子眼中精光一閃，狀似無意地說：“閻羅老鬼最近動靜不小，把我的手下嚇得不輕，你消息靈通，能不能給我解個疑惑？”

    閻羅老鬼，在江湖上是出了名護犢子的人物，武功高強自是不提，脾氣也是一等一的怪劣，有人曾見他一身襤褸在江邊捕魚，也有人見他月夜持刀屠戮一方，老人修的是邪派武功，平生無兒無女，到老來，帶出了七個寶貝徒弟，人稱“七鬼”。

    陶九知笑笑，漫不經心地說：“我記得你今年從南洋得了種香料還不錯。”

    白衣男子明顯鬆了口氣，又聽見對麵慢悠悠道：“我出去太久了，家裏一股子黴味兒，要不明天你借我個三五斤的，好讓我淨淨屋子。”

    他一口氣沒上來差點沒憋死。

    南洋特產的楠孚香，每兩都是按黃金算價錢，這可倒好，張口就是三斤五斤，京都貴婦搶破頭的香料，就隻能熏熏屋子？怎麽不去搶？！

    他想著最近被閻羅老鬼破壞的各種行動，造成的損失現在已經是一個巨額數字了。

    一咬牙答應後，對麵的陶九知似是滿意了，笑眯眯地說：“老鬼這人其實還算好相處，可是這無兒無女的人吧，到了這個年齡總會有個執念。”

    白衣男子靈光一閃，“你是說……”

    無兒無女的人，到老當然是想有親生的孩子養老，七鬼跟他再怎麽親近，畢竟沒有血脈羈絆，閻羅老鬼四海為家，如今卻盤踞在京都死活不走，並且這幾個月來想方設法地破壞白鳥的行動，說是尋仇也不像，畢竟到現在也沒有人命損失。

    鬧到現在對方也有談話的意思，之所以找陶九知詢問，也是想在談判的時候占點優勢，畢竟閻羅老鬼也是邪派中泰山北鬥般的人物，跟他打好關係，往後白鳥在黑白兩道的路會更好走。

    陶九知點點頭懶散地說，“嗯……你手下不是有個叫‘閻羅’的？好像是什麽總教官吧，老鬼想要兒子，你送他一個不就好了。”

    “這消息可靠？”白衣男子豁然站起，急火火地問。

    陶九知伸了個懶腰，慵懶的神情卻帶著無比自信，“我何時賣過假消息？不信的話你隻管派閻羅出任務，其他一切照常，老鬼如果去找別人麻煩，你隻管來砸我招牌。”

    “哈哈哈，好，好！我就知道你是我的福星！”

    白衣男子大喜，妙，太妙了！都說老鬼沒有兒女，沒想到親生骨血就在自己手下，閻羅，閻羅……他得好好做做這個閻羅的思想工作啊。

    ******

    經過上次的詩酒會，霜雪羹的名聲在禹城上層圈子裏已然傳開，蕭佑薇適時地在店裏打出了這道甜點的牌子。

    霜雪羹，一兩。

    對於平民來說是天價，在權貴眼中並不算什麽，正能把顧客群區分開。

    這個價位放在小店裏已經有鎮店之寶的意味，而在這裏的上層人士看來，隻有這般新奇而一般人享受不到的東西，才是適合他們的。

    也可以說，就是為了給他們提供一個屈尊進店的理由。

    畢竟霜雪羹這種純冰食隻能在店裏現點現吃，哪怕有專人快馬加鞭買了帶回去，路上顛簸也會減損它的口味和美感。當然，總有一些夫人小姐自矜身份，心裏惦記著美味，但是不願上門，那麽蕭佑薇也隻能表示無奈，現在店麵還是太小，也很難進行改造，就導致無論身份高低貴賤，一律隻能在相鄰不到三米的紗帳裏點餐食用。

    不過她相信，萬丈高樓平地起，桃花源一定會越來越好，在她的設想裏，將來的桃花源可不僅僅是用來吃甜品的地方……

    “蕭娘子，再給我來一碗霜雪羹！”

    軟糯的嗓音打斷了她的暢想，蕭佑薇無奈地看向最左邊的紗帳，軟聲勸阻道：“趙小姐，您已經吃過三碗了，再吃下去，往後趙夫人可就不一定肯讓您再來我這小店了哦。”

    趙小姐的閨名是疊字的，叫作“晚晚”，因為趙夫人連生了三胎男孩才盼到一個寶貝閨女，生她的時候一家人翹首盼望，足足等了一天一夜，胖乎乎的趙小姐才被產婆抱出來，第一個“晚”字是說這個女兒來得晚，第二個則是說她出來得晚。

    趙晚晚伸出粉嫩的小舌頭舔盡勺子上最後一點冰沙，可憐兮兮地哀求道：”不嘛不嘛，蕭姐姐，蕭姨姨，你最好了，再給我做一碗嘛……”

    “一小碗，就一小碗！”她挑開紗簾，伸出一根手指認真地說。

    蕭佑薇聽見她對自己的稱呼更加無奈，叫姐姐還勉強能接受，姨是能隨便叫的嗎？可見這小姑娘平日裏在家是有多受寵了。

    她接觸到趙家丫鬟求救的目光，板起臉搖搖頭：“不行，一小口都不行，你要是肚子餓了，我去給你端點別的墊墊，霜雪羹至少也要明天才能吃。”

    “啊……”趙晚晚垮下肩膀哀怨地盯了她一會，蕭佑薇始終堅定地跟她對視，絲毫沒有動搖，良久，小姑娘沉重地歎了口氣，把紗簾拉回去，“那好吧。”

    趙家丫鬟充滿敬佩地望著櫃台後的少女，還是蕭娘子厲害，往日裏夫人怎麽管教都改不掉小姐貪食的毛病，到這兒居然這樣輕易就被治住了！

    燦金色的陽光灑在店門邊的方寸地麵上，店裏偶爾有碗碟碰撞的清脆聲響，女客之間聊天時也會下意識放低嗓音，映著牆上繁茂的桃林盛景，隱約真有世外桃源，歲月靜好的意蘊。

    蕭佑薇在一片靜謐中放下賬簿，唇邊浮起一抹微笑。

    這時，店外傳來粗獷的叫賣聲。

    “瞧一瞧看一看，新鮮的西瓜水，不甜不要錢啦，三文錢一大碗，造福鄉鄰啦！”(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