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詩酒會是匆忙結束的。

    因為就在當晚，莫城主突然回府了。

    見到紫蘇俏生生地站在自家後花園裏，莫城主大喜，還以為這個女兒終於肯原諒他了，甚至在心裏給自己的“賢妻”莫夫人記了一功。

    可惜事實並不是那樣。

    紫蘇對他始終以禮相待，態度客氣得沒有人情味。

    人家父女倆之間的事外人不好插手，蕭佑薇待在柳詩身邊，靜看事態發展。

    父女倆什麽都沒說穿，在場的人已經從莫夫人灰敗的臉色發現了端倪，知趣的早已找借口離開了。莫夫人心心念念著主辦一場宴會，樹立自己在禹城權貴女眷中的聲望，可惜事不如人願，不過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詩酒會最終無詩亦無酒，讓女客們記住的不過是某家不知名小店研製的美味霜雪羹，以及一曲《閑醫》動人心的紫蘇。

    莫城主回來後，兩夫妻的異常表現根本瞞不住這裏一雙雙見識過無數後宅風雲的眼睛，至於紫蘇是什麽人，跟城主府有什麽關係，相信隻要她們回去派人一查就能知道。

    比較有趣的是，真正拿到那紙牽涉紫蘇自由的賣身契後，他們才發現，契書上涉及時限的部分可能是因為保管不當，留了兩個似蟲蝕又似鼠噬的窟窿，這種情況下一般需要去官府尋找留底的契書核對時限，可是大越針對良民賣身給妓院的規矩是不留底書。

    因為妓子的人身自由會受到極其嚴苛的限製，基本一輩子都見不到自己的賣身契，所以沒有必要存檔，官府大多隻會在冊子上注明妓子的名字，籍貫，所屬妓坊，不會標注時限。

    也就是說，隻要有妓子持賣身契去相關府司驗明正身，就可以把自己的名字從冊子上劃掉，回複自由身。當然，一朝進入賤籍就很難重新取回良民身份了，現在隻能讓紫蘇重得自由，不再受妓坊管製，多餘的暫時還是不能強求。

    即便是這樣，紫蘇已經千恩萬謝了。

    葫蘆巷裏就這樣多了個略通醫術的女子。

    莫城主又來過幾趟，足見誠懇，可是紫蘇始終拒之於千裏之外，並且每次莫城主上門時，她都把茯苓藏得好好的，不許茯苓跟莫城主碰麵。蕭佑薇沒跟她私下說過話，也不清楚她究竟想做什麽，單看她對茯苓的保護態度，還是讓人比較放心的。

    這段日子狀元街上還出了件新鮮事。

    綢緞莊的孫氏在店門口搭了個簡易的棚子，擺了桌椅板凳，像是要做什麽買賣。

    有好事人趁她擺桌椅的時候湊上去問：“老板娘這是要做什麽生意啊？”

    孫氏扭著碩大的臀部艱難地轉過來，豆縫般的眼睛使勁眯了眯，“做生意？哼，我可是要造福鄰裏，便利鄉親父老呢！”

    那人聽了差點沒笑出聲來，孫氏是個什麽樣的人？粗俗無禮，彪悍凶殘，坐在綢緞莊裏都能嚇得小孩哇哇直哭，真正雁過拔毛，深知節流之道的角色，她要造福鄰裏？

    可真太陽打西邊兒出來了。

    孫氏可不管他的想法，準確說她誰的想法都不會考慮，隻專心擺弄桌椅跟棚子去了。

    連著打發走幾波上來問話的人，孫氏小眼一顫，終於發現了目標，她砰通一聲跳下墊腳的椅子就往屋裏走，那個嬌小的人影在人群裏穿梭一陣，成功找到了綢緞莊的後門。

    剛一碰麵，孫氏急火火地拽著人家問：“方子呢？”

    那女孩撇撇嘴哼道：“哪用什麽方子，我做一遍你看著就會了。”

    她把桌上的西瓜切好放進大號的石臼裏，輕輕搗了幾下就把瓜瓤壓出了紅豔豔略有些渾濁的汁水，再把白布在瓷盆上壓結實了，將西瓜汁倒進瓷盆，經過白布過濾，黑色的瓜子和漂浮的碎瓤全部被攔截在上麵，最後在瓷盆裏聚集的就全部是清透的液體了。

    孫氏傻眼了，“就這麽簡單？”

    女孩說：“就這麽簡單。”

    說完警惕地看她：“你不會不給錢吧？”

    孫氏掏出塊碎銀心疼地在掌心攥了幾攥，一咬牙遞出去，像趕蒼蠅一樣把女孩往外攆，“給你給你，趕緊走，別叫我看見你！”

    女孩沒答話，搶過銀子從後門原路走了。

    孫氏用粗短的手指捧起那裝了大半西瓜汁的瓷盆，轉悲為喜地念叨道：“一個瓜兩文，切八塊擠汁，再加點水進去……”

    她眼睛越來越亮，嘴角也隱約有閃亮的絲線，“收多少一碗呢……”(www.101novel.com)